第五十一章 静心亭
白沐然目送茉莉走远，掸了掸掌心沾着的瓜子皮，看着满院觥筹交错，人人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撇了撇嘴，只觉得无趣。
说的倒都是一套一套的，真正有脑子的也就那几号。
他想了想，又盘腿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捡起身旁木枝，在地上画啊画，也不知在画些什么。
“白……白公子。”怯生生的声音从他身旁传出。
白沐然抬头，之间面前站着一个不过二八的少女，手中绣帕半掩花容，朝他行了个万福礼，却是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白沐然视线越过面前少女，看到不远处榕树下，那几位凑在一起朝这里兴奋地指指点点的千金小姐，心中了然。
他丢了手中木枝，起身还礼：“在下青岚门外门弟子白沐然。敢问姑娘芳名？”
“秦……秦亦双。”少女视线偏向一旁，脸颊又红了几分。
“哦？”白沐然眉尖一挑，“令尊莫不是天都户部尚书秦立秦大人？”
“正是家父。”
“早年随父亲去天都时，有幸见过秦尚书一面。没想到秦大人已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秦姑娘，才知何为青出于蓝啊。”白沐然微笑道，自然而然地凑近了一步。
秦亦双听到庐阳白公子那温醇嗓音在耳畔回响，只觉的脚掌一阵酥麻，连站都快站不稳了，扭捏了会儿，这才小声开口：“白公子剑术同辈之中无望其项背者，亦双在天都就有耳闻，如今见到，更觉得公子气盖苍梧云，堪称世无双。不知公子可否赏脸，同亦双小酌几杯……”
秦亦双说到这儿，却是再也开不了口，只是低头盯着自己脚尖，耳朵都红了几分。
白沐然心头稍作计较，觉得面前姑娘虽说分外羞涩，却也大胆直说心中所想，倒是同自己有那么几分对味，于是点了点头，抱拳道：“既然秦姑娘如此瞧得起我，那就恭敬不如……”
“啪”。
白沐然话未说完，却觉得额头一阵湿凉，抬手一抹，却摸到一手泥巴。
“呀！”
秦亦双看到白沐然脸上不知怎的沾了泥巴，吃了一惊，手忙脚乱地想要用手中绣帕擦去，却被白沐然笑着拦下。
“还请姑娘稍等片刻，待会儿白某自会去寻你。”白沐然抖了抖袖袍，风度不减。
只是额头那一滩泥印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他不等秦亦双回话，脚尖轻点，竟是飞身踩上身旁榕树，出了朝天院的院墙。
秦亦双怔在原地，犹豫要不要就在此等候，忽听墙外传来一声怒喝：“莫羡，我就知道是你！”
接着是乒乒乓乓一阵拳肉交接的声响，不过很快便归为沉寂。
朝天院外，两少年你掐着我的脖子，我勾着你的胳膊，
缠做一团，谁也动弹不得。两人身旁，陆颉之靠墙扶额叹息，恨不得不认识面前两人。
“没看到我跟秦姑娘正聊着呢，你打什么岔！”
“我没拿铸剑阁的暴雨梨花针丢你就够好了，你还敢挑三拣四？”
“丢我做什么？”
“你还敢问。”莫羡手上加了几分力气，“你看你出的馊主意，陆公子差点折在云台上，知道吗！”
“要不是我这馊主意，你这会儿还在石窟哭鼻涕呢。”白沐然针锋相对。
“你就不怕自己也不明不白死在那儿？人命要紧，你懂不懂？”
“小爷别的不行，就是命硬。”
莫羡扣着白沐然的脖颈，叹了口气，终是松开了手。白沐然反手一拳打在他胸口，仰面躺在地上，狗似的喘着粗气。
“也不知道你是真蠢还是装得。”莫羡揉了揉胸口，一屁股坐在他身旁。
“过都过去了，想那么多干嘛。”白沐然翘起二郎腿，“你来这儿作甚，今夜给今家少爷庆功，你难不成还想同他喝上一壶？”
“说对了一半。”莫羡点点头，“喝还是要喝的，不过不是跟别人喝。”
“别找我，我也不跟你喝。”
“谁他妈稀罕跟你喝。”莫羡一拳砸下去，白沐然就像早就知道似的闪身躲开。
“你去帮我搞点酒来，要陈酿的罗浮春。我跟陆公子要去个好地方，没点酒可不行。”
“你自己没手还是没腿。”
“我不想进去，晦气。酒窖的酒今晚全都被搬了过来，不然我会来这儿？”
白沐然叹了口气，还是起身拍拍身上灰土，转身一跃入了朝天院中。不过片刻，他便拎了一盏银壶飞身而出，顺手抛向莫羡。
“谢了。改天帮你在茉莉面前美言几句。”
莫羡接过酒壶，扬了扬下巴，也不愿多说，冲陆颉之挥挥手，两人便径自转身离开。
“那你还是闭嘴吧。”
白沐然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沉默良久。
但他最后还是勾了勾嘴角，无声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秦姑娘，莫要着急，白某人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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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颉之紧跟在莫羡身后，她停下脚步，朝四周望了望。
青松挺立，长草葱葱，脚下石板沾着些许露水，微微湿润。偶尔有几声虫鸣响起，除此之外再无声响。
他们身后，长长的石阶蜿蜒曲折，藏在大角峰的烟云里，看不见尽头。
“我没想到你说的好地方，还要爬这么久。”
莫羡转过头，咧开嘴笑了笑：“快了，石阶到了头，马上就能看见了。”
“信你好了。”陆颉之撇撇嘴，迈步跟了上去。
半柱香的时间之后，那仿佛延伸到天穹的石阶，终于到了头。
“到了。”莫羡走上石阶，停下脚步，指了指身前。
陆颉之走到他身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汪一望无际的湖水。
远处明月高悬，头顶星河灿烂。
那片澄澈的湖水仿佛明镜般，映着苍穹绚烂的星光，同视线尽头的浩渺云海连成一片，分不清究竟哪里是夜空，哪里是湖水。
“好美……”
陆颉之怔怔开口，瞳孔中映出那片瑰丽景色。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莫羡笑了笑，忽然拉起她的手掌：“走，有个赏景的好地方。”
陆颉之还未从眼前景色中回过神，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莫羡牵着手，沿着那条延伸至湖中心的石桥，到了那座小小的亭子中。
“到了，就是这儿了，静心亭。”
“我说，你可以松手了吧。”陆颉之别过脸去，没好气道。
莫羡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触电似的松开陆颉之的手掌，挠了挠头，岔开话道：“平日里总随师傅来这儿修行。说是修行，也都是练些杂耍似的把戏，练了八年也是白练。不过托师傅的福，倒是让我发现这么个赏湖景的好地方。”
陆颉之朝四周望去。
绚烂星河在天幕中流转，如镜般的湖水映着漫天繁星，看不见边际。月光透过亭子檐角洒下，四周静谧无声，不闻些许动静。
唯有云海滔滔翻滚，无声地卷起一朵又一朵浪花。
“怎么样。”
“很美。”
她开口，似乎害怕言语会打破眼前这份景致，只说了两个字。
莫羡看着女孩的侧脸。
那张精致的，美丽的侧脸。
他看着女孩眸子里流淌的星光，看着她长长的，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她仿佛樱瓣似的嘴唇，看着她英气十足的柳眉。
“那陆公子当真成了别人媳妇儿，你能乐意。”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那日山下，于老头儿问自己的这句话。
“不乐意。”莫羡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陆颉之转过脸，皱了皱眉头：“怎么了？什么不乐意？”
“没……没什么，我说不乐意练剑，练剑。”莫羡自觉失言，连忙打了个哈哈。
“不练就不练呗，你不是要练刀嘛。”陆颉之觉得他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如何。
于是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本章完）
说的倒都是一套一套的，真正有脑子的也就那几号。
他想了想，又盘腿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捡起身旁木枝，在地上画啊画，也不知在画些什么。
“白……白公子。”怯生生的声音从他身旁传出。
白沐然抬头，之间面前站着一个不过二八的少女，手中绣帕半掩花容，朝他行了个万福礼，却是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白沐然视线越过面前少女，看到不远处榕树下，那几位凑在一起朝这里兴奋地指指点点的千金小姐，心中了然。
他丢了手中木枝，起身还礼：“在下青岚门外门弟子白沐然。敢问姑娘芳名？”
“秦……秦亦双。”少女视线偏向一旁，脸颊又红了几分。
“哦？”白沐然眉尖一挑，“令尊莫不是天都户部尚书秦立秦大人？”
“正是家父。”
“早年随父亲去天都时，有幸见过秦尚书一面。没想到秦大人已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秦姑娘，才知何为青出于蓝啊。”白沐然微笑道，自然而然地凑近了一步。
秦亦双听到庐阳白公子那温醇嗓音在耳畔回响，只觉的脚掌一阵酥麻，连站都快站不稳了，扭捏了会儿，这才小声开口：“白公子剑术同辈之中无望其项背者，亦双在天都就有耳闻，如今见到，更觉得公子气盖苍梧云，堪称世无双。不知公子可否赏脸，同亦双小酌几杯……”
秦亦双说到这儿，却是再也开不了口，只是低头盯着自己脚尖，耳朵都红了几分。
白沐然心头稍作计较，觉得面前姑娘虽说分外羞涩，却也大胆直说心中所想，倒是同自己有那么几分对味，于是点了点头，抱拳道：“既然秦姑娘如此瞧得起我，那就恭敬不如……”
“啪”。
白沐然话未说完，却觉得额头一阵湿凉，抬手一抹，却摸到一手泥巴。
“呀！”
秦亦双看到白沐然脸上不知怎的沾了泥巴，吃了一惊，手忙脚乱地想要用手中绣帕擦去，却被白沐然笑着拦下。
“还请姑娘稍等片刻，待会儿白某自会去寻你。”白沐然抖了抖袖袍，风度不减。
只是额头那一滩泥印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他不等秦亦双回话，脚尖轻点，竟是飞身踩上身旁榕树，出了朝天院的院墙。
秦亦双怔在原地，犹豫要不要就在此等候，忽听墙外传来一声怒喝：“莫羡，我就知道是你！”
接着是乒乒乓乓一阵拳肉交接的声响，不过很快便归为沉寂。
朝天院外，两少年你掐着我的脖子，我勾着你的胳膊，
缠做一团，谁也动弹不得。两人身旁，陆颉之靠墙扶额叹息，恨不得不认识面前两人。
“没看到我跟秦姑娘正聊着呢，你打什么岔！”
“我没拿铸剑阁的暴雨梨花针丢你就够好了，你还敢挑三拣四？”
“丢我做什么？”
“你还敢问。”莫羡手上加了几分力气，“你看你出的馊主意，陆公子差点折在云台上，知道吗！”
“要不是我这馊主意，你这会儿还在石窟哭鼻涕呢。”白沐然针锋相对。
“你就不怕自己也不明不白死在那儿？人命要紧，你懂不懂？”
“小爷别的不行，就是命硬。”
莫羡扣着白沐然的脖颈，叹了口气，终是松开了手。白沐然反手一拳打在他胸口，仰面躺在地上，狗似的喘着粗气。
“也不知道你是真蠢还是装得。”莫羡揉了揉胸口，一屁股坐在他身旁。
“过都过去了，想那么多干嘛。”白沐然翘起二郎腿，“你来这儿作甚，今夜给今家少爷庆功，你难不成还想同他喝上一壶？”
“说对了一半。”莫羡点点头，“喝还是要喝的，不过不是跟别人喝。”
“别找我，我也不跟你喝。”
“谁他妈稀罕跟你喝。”莫羡一拳砸下去，白沐然就像早就知道似的闪身躲开。
“你去帮我搞点酒来，要陈酿的罗浮春。我跟陆公子要去个好地方，没点酒可不行。”
“你自己没手还是没腿。”
“我不想进去，晦气。酒窖的酒今晚全都被搬了过来，不然我会来这儿？”
白沐然叹了口气，还是起身拍拍身上灰土，转身一跃入了朝天院中。不过片刻，他便拎了一盏银壶飞身而出，顺手抛向莫羡。
“谢了。改天帮你在茉莉面前美言几句。”
莫羡接过酒壶，扬了扬下巴，也不愿多说，冲陆颉之挥挥手，两人便径自转身离开。
“那你还是闭嘴吧。”
白沐然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沉默良久。
但他最后还是勾了勾嘴角，无声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秦姑娘，莫要着急，白某人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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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颉之紧跟在莫羡身后，她停下脚步，朝四周望了望。
青松挺立，长草葱葱，脚下石板沾着些许露水，微微湿润。偶尔有几声虫鸣响起，除此之外再无声响。
他们身后，长长的石阶蜿蜒曲折，藏在大角峰的烟云里，看不见尽头。
“我没想到你说的好地方，还要爬这么久。”
莫羡转过头，咧开嘴笑了笑：“快了，石阶到了头，马上就能看见了。”
“信你好了。”陆颉之撇撇嘴，迈步跟了上去。
半柱香的时间之后，那仿佛延伸到天穹的石阶，终于到了头。
“到了。”莫羡走上石阶，停下脚步，指了指身前。
陆颉之走到他身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汪一望无际的湖水。
远处明月高悬，头顶星河灿烂。
那片澄澈的湖水仿佛明镜般，映着苍穹绚烂的星光，同视线尽头的浩渺云海连成一片，分不清究竟哪里是夜空，哪里是湖水。
“好美……”
陆颉之怔怔开口，瞳孔中映出那片瑰丽景色。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莫羡笑了笑，忽然拉起她的手掌：“走，有个赏景的好地方。”
陆颉之还未从眼前景色中回过神，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莫羡牵着手，沿着那条延伸至湖中心的石桥，到了那座小小的亭子中。
“到了，就是这儿了，静心亭。”
“我说，你可以松手了吧。”陆颉之别过脸去，没好气道。
莫羡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触电似的松开陆颉之的手掌，挠了挠头，岔开话道：“平日里总随师傅来这儿修行。说是修行，也都是练些杂耍似的把戏，练了八年也是白练。不过托师傅的福，倒是让我发现这么个赏湖景的好地方。”
陆颉之朝四周望去。
绚烂星河在天幕中流转，如镜般的湖水映着漫天繁星，看不见边际。月光透过亭子檐角洒下，四周静谧无声，不闻些许动静。
唯有云海滔滔翻滚，无声地卷起一朵又一朵浪花。
“怎么样。”
“很美。”
她开口，似乎害怕言语会打破眼前这份景致，只说了两个字。
莫羡看着女孩的侧脸。
那张精致的，美丽的侧脸。
他看着女孩眸子里流淌的星光，看着她长长的，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她仿佛樱瓣似的嘴唇，看着她英气十足的柳眉。
“那陆公子当真成了别人媳妇儿，你能乐意。”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那日山下，于老头儿问自己的这句话。
“不乐意。”莫羡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陆颉之转过脸，皱了皱眉头：“怎么了？什么不乐意？”
“没……没什么，我说不乐意练剑，练剑。”莫羡自觉失言，连忙打了个哈哈。
“不练就不练呗，你不是要练刀嘛。”陆颉之觉得他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如何。
于是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