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待圆时花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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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花好月圆

    出了派出所,高恒清直接回了春凤的小院。院门没关,隐约传出屋里低沉的琴声,旋律缓慢而凄婉。高恒清一路进到书房,果然看见春凤正在抚琴。春凤抬头看见他进来,琴声便戛然而止。

    面对春凤关切的眼神,高恒清笑了笑,把刚才的情况简单说了,春凤想了想,从琴凳上站起来,说道:“所长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看看秋霞能找到什么信息吧。我去给你沏茶,然后咱们做饭。”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咱们”二字已经经常挂在了春凤嘴边,而高恒清这个从来信奉和践行“君子远庖厨”的男人,也每每愿意陪着春凤在厨房里打打下手干干杂活了。高恒清边在厨房里摘着芹菜,边想着这点,不由自主地笑了,看了眼在料理台前忙碌的春凤的背影,心下便生出一些以前从未有过的感慨。

    摘完芹菜,高恒清正要从小马扎上站起来,看到春凤回身来拿摘好的菜,便抢着去拿了递给她,不想两个人的手在地上的菜萝里碰到了一起,春凤的手握住了菜,高恒清的手则正好握住了春凤的手。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电影电视里常见的镜头一下子定格在这间厨房里。两个人都没说话,就保持着弯腰和前倾的姿势,也不知道过了几分钟,才忽然又都惊醒了一般,各自拿开了手,各自干起了其他的活计。以往说说笑笑的随意,仿佛突然换作了拘谨和沉默,就连午饭时两个人也都是各自埋头吃饭,没怎么说话,完全没有了以往餐桌上的随意和熟悉。

    饭后,高恒清第一次主动帮着收拾碗筷,并要抢着洗碗。春凤想阻止他,犹豫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沉静地看着高恒清端着碗筷走进厨房。厨房里想起了欢快的流水声,春凤走到书房,在架子上挑了一张碟片,打开那套似乎许久没用过的音响。琴声,水声,呼吸声,夹杂着院外传来的似有似无的风声和海浪潮汐的声音,充满了小屋。

    若不是秋霞的来电,两个人不知道还要将这种静默、温馨却又同时有些尴尬微妙的局面保持多久。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时间的停滞和空间的静寂,而高恒清接起电话来听到的电话那头传来的秋霞那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所带来的却是个好消息。高恒清放下电话,转向正睁着大眼睛紧张兮兮地看着他的春凤,露出的笑颜已经给了春凤所关心的答案,不过他还是一字一句转述了秋霞电话里说的每一句话,春凤听罢长出一口气,脸上便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秋霞在电脑数据库里一番查找,终于从多年前一桩群架斗殴案子里找到了王三炮耳朵被打伤并被鉴定为鼓膜穿孔的记录,当时王三炮因为这个还得到了一笔赔偿,只是记录里没有明确是哪只耳朵。不过秋霞毕竟是干警察的,她已经手机打给当时那个赔钱的人,对方给出了明确的答案,正与这次王三炮的伤情报告上是同一只耳朵,还说因为那只耳朵上少了块肉,所以他才记得这么清楚。这下就完全没问题了,秋霞说她已经让所里的同事通知王三炮去所里一趟,王三炮以为奸计得逞,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只要等他到所里,一看那只耳朵是不是缺了块肉,就解决问题了。不仅高恒清不会因为致使对方轻微伤或者轻伤收到刑事或行政处罚,还要问王三炮一个敲诈勒索捏造证据的罪名,秋霞电话里说到这个时像个孩子一般开心。高恒清知道秋霞不过也就是说说而已,一般这种事情,派出所也不会太当真,他只是觉得这件事能够这么得到这么个结果也算是不错了,他不想再次进拘留所或看守所,最近几个月以来,也是在进去得太频繁了一点。他想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具体的进展,倒是与铁窗铁门总打交道,毕竟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事情。春凤一直悬着的心此刻也终于放了下来,便又去拿出两坛黄酒,转身去了厨房,准备烧几个拿手的好菜,犒劳一下妹妹秋霞此次的劳苦功高,也给高恒清压压惊。

    晚饭时,秋霞却把所长也带到小院里了。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海风煦暖拂面,夕阳西下天光尚明,远处林子里鸟儿叽叽喳喳鸣叫着,似乎也在互相打着招呼。春凤见大家兴致颇高,便索性将菜肴在外面的石桌上摆得满满腾腾的,又用凉棚下那口井里的温泉水热上了酒,招呼大家各自在石凳上坐定了开始喝着美酒品着佳肴聊着天南海北。

    高恒清敬了所长和秋霞,刚说了几句由衷的感谢话,却被所长豪爽地一挥蒲扇似的大手打断了。所长一边说着“不谈工作不谈工作”一边回敬高恒清,还拉上了正好炒了最后一个菜送来的春凤,说是今天纯粹就是朋友串门,与工作无关。秋霞听了正中下怀,顺杆就爬,闹着质问所长为什么要一起敬姐姐春凤和高恒清二人,却单单不敬她。所长也是个爱说笑的人,故作鄙夷地用夸张的语气反问秋霞郎才女貌里她占了哪一样,凭什么让他这个长辈兼上级敬酒,说罢和秋霞二人对视着哈哈大笑,却弄得高恒清和春凤面红耳赤,只得一口干杯,低头吃菜不语。不过也只过了一会儿,几个人便又有说有笑,互相敬酒夹菜,小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春凤看大家兴致颇高,远远没有马上结束的意思,便提议到房间里继续喝,两个男人酒兴正酣,却不约而同说就在院子里就着月光继续畅饮,春凤抬头看了看月亮,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倒也很有些良辰美景的意思。她款款地回房间搬了一张古筝出来,院子里随即想起了《花好月圆》的旋律,听得所长抚掌叫好,又趁兴连干几杯,不觉酒意更浓,舌头也大了许多。高恒清这些日子虽已听惯,却在这天上皎洁的月色和院里如水的月光下,听出了些与平时不同的意境和味道,便自然地向春凤看去,恰巧春凤也在偷眼看他。两个人的眼光不期然地遇在一起,却不像以往那般各自羞涩地马上分开,而是都莞尔一笑,甚至还彼此深深地看了一眼,就好似看到了对方的心里。所长虽然酒已上脸,早就是红云一片,却没漏过他俩这互相的深情对视,哈哈大笑着自己又干了一杯,嘴里还大着舌头嘟哝着“不错不错”,秋霞说到底终究还是个没什么心眼和眼里价儿的小丫头片子,又哪能知道所长这个老狐狸在笑些什么,瞪着有些木然的眼睛追问,却得不到回答。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于短暂。再美好的宴席总有曲终人散之时。月上中天,月色依然,小院里景致依旧,石桌上杯盘狼藉,空气里弥漫着野花野草和好酒好菜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奇妙的味道,既雅致到了顶,又俗气到了底。所长家离此不远,就在老村长家旁边,高恒清和秋霞搀着不胜酒力的所长踉踉跄跄回了家,两个人又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回到了小院,看到石桌上的残羹冷炙没有像往常一样收拾掉,进了屋发现春凤已经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像个婴儿一般安然入眠。高恒清便和秋霞一起把春凤叫醒又搀到了卧室,秋霞便也在卧室里睡下。高恒清想回到书房,经过客厅沙发时干脆就一屁股坐下,索性两腿一搭横了下来,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