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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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斩寒奴(下)

    很多年前,终南山有个年轻道士耐不住山中清修的寂寞,下山闯荡江湖,一晃十余载,走过了很多地方,见过了很多风景,也结识很多朋友,然后遇上了青起。

    即便是青家军中最老的那批人,也很少有人知道周伯通到底师承何处,只知道他参军很早,却直至在汝城一役中与届时的武林盟主郭守阳大战一场后难分胜负,这才名声鹊起,可当时他用的是剑。

    南征大战结束后,周伯通留守大元帅府,弃了手中三尺剑,转修双拳人间无敌。每天清晨,在府内的湖边都会有一个马夫打扮的汉子在挥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守护青木离的那些年里,不知有多少意图行刺的江湖人死在了他的拳头下。

    直至他夺回了挚友的玄铁重剑,迈出了太安城,在北边的荒野之上极为强悍得拳兼并出,破开了六道天劫,世人这才惊呼,原来还有人能将拳道和剑道一同修炼到圣人境。

    镇守豫南的杨仪在听闻周伯通入圣之后,默默得观云数日,对着一众部下赞叹道,“若是他专修剑道,应当早可入圣,可他却偏偏转而修炼拳道。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浪费时间,却没人知道他日日以自身的剑道去磨砺自身的拳道,如今互博之术大成,他眼中的那方天地,该有多么广阔。”

    北境的战场之上,拳势如龙,席卷“寒奴”全身;剑气如瀑,自天悬落而下,几息光景稍纵即逝,拳势散,剑气消,巨大的“寒奴”化作了一摊碎裂的血肉,堆积成了一座小山丘,周伯通横剑立于小山丘之上,周身黑光再盛三分。他再度腾空而起,一拳一剑冲向了稍近的另一头“寒奴”,同样的剧情再度上演,这头有了防备的“寒奴”竭力想从拳风剑雨中挣脱出来,可在几息之后,还是以同样的下场死在了周伯通的手上。

    全场寂静无声。

    先前,庄修以身为刀斩落第一头“寒奴”,赢得了全场一阵的喝彩声。现在,周伯通以互博之术两招齐出,连斩两头寒奴,此等悍然姿态惊得所有人甚至都忘记了呼吸,周伯通眼中的那方天地到底有多广阔,看见这骇人一幕的人都想知道。

    “这位大叔,也太猛了。”

    北境战场的边缘地带,伏曦一招“雷祖宝诰”打破了常安与青木离之间的剑拔弩张,两人举目遥望,庄修与周伯通的信手斩“寒奴”更是令他们被震撼到不能言语。

    而在他们身后,青家军的小伙子也是如他们一样心潮澎湃,难以言语,良久之后,待得寒风吹得脸颊有些生疼,这才有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

    眼看着两位圣人再度腾空,天地间的碧光仍未停止,常安揉了揉有些冰冷的脸,颇为不屑的撇了一眼青木离后,挥动手臂,一言不发,领着青家军的小伙子们沉默得向着北方走去,在前方断裂的沟壑处,如龙蛇晃动般的雷光电闪之中,无数夜刹正疯狂得向外涌出,被困住的“寒奴”有圣人对付,而剿灭这些夜刹,则是他们这些宗师级强者的任务了。

    青木离这时也回过神来,活动活动有些僵直的四肢,提着刀一路小跑跟在了青年军的最后头,左右有人侧目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可眼神中的那份真诚的炙热却说明了一切。

    既是赴死,又何须再分你我。

    大阵之中,庄修与周伯通一鼓作气,连斩数头“寒奴”之后,许是真气耗费过大,身形有些停滞了下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原本一直在不停撞击着雷池边缘的“寒奴”猛然间全部转过身来,向着已然深入的两位圣人冲来,与“寒奴”庞大的身躯相比,人类如同蝼蚁一般,可既然这两只飞天蚂蚁如此难对付,那就先合力将他们解决掉好了。

    庄修此时正好站在一头“寒奴”的尸体上喘息,还未等他体内的真气走完一个周天,数个遮天蔽日的巨大拳头就朝着他落了下来,别看“寒奴”身形缓慢,可挥动起拳头来却是势如闪电一般,在碧色的夜空中划出了一道流火。

    更为令人窒息的是这几头“寒奴”的合击极为巧妙,恰好完全封住了庄修所有的退路,逼得他只能硬

    抗,即便庄修已然迈入圣人境,可要硬抗这么多足矣碎裂山河的拳头,也绝无可能。

    危急关头,庄修却还是一脸从容,像极了陪伴他十余年的那潭不起涟漪的重水。他抬起双臂,甩动衣袖,满头白发冲天而起,荡起一道直冲云霄的白色龙卷,天地间宛如多出了一柄长近百丈的撼世大刀。

    可“寒奴”的拳头来得实在太快,长刀未成之时,流火即如坠星般来到,只见庄修展颜一笑,周身便有金光成雨般落下,金雨在其脚下汇聚成河,再度逆反而上,反反复复,竟是完全将庄修包裹在了其中。

    “砰砰砰”

    随着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数个拳头接二连三的落在成幕的金雨之上,流火炸裂,砸的金光一阵摇曳,极度扭曲,却始终浑然一体,不见一丝破裂。

    趁着这个空隙,位于金雨之内安然无恙的庄修腾空而起,带着无数金光飞至这几头“寒奴”头顶处。他一声高喝将双臂重重挥下,百丈大刀瞬间化作无数白色刀芒如骤雨疾落,金光也极为配合得在此时爆裂开来,化作一道道金色长剑,横向冲击开来。

    白色的刀芒,金色的剑雨,势如破竹一般在“寒奴”的身躯上冲刷而过,然后爆裂开来,在遍是碧光的夜空下,形成了一幅极为夸张的震撼场面。

    如梦如幻的一模转瞬即逝,半空之中,脸色微微发白的庄修缓缓落地,伴随着身周数声闷响,一个个巨大的身躯溃然倒地,白发人站在“寒奴”尸首中间,轻轻晃动双臂,衣袖片片碎裂,被来自北方的寒风吹起,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萦绕在庄修身旁。

    一时间,庄修身周的“寒奴”被尽数斩落,他仰起头,望向头顶处的夜空,金光环绕的李靖这才显出了真身,只见他虚空一抓,数头“寒奴”的尸体内再度有金雨冲天而起,汇聚在一起,化作一柄长剑,飞至了他的手中。

    庄修何以如此从容,正是因为他知道,有人会在这个危急关头出手,而只要他一出手,自己定然无恙,因为早在上一回永夜中他就见过了这人的绝技——浩然剑气。

    “何谓浩然剑气?”

    “至大至刚,配义与道,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他亲身经历过三回永夜降临,他是数十万北境人民的精神领袖,他是血色长城的第一位异姓殿帅,而与此同时,他的实力,也足以称为七百年来这座战场上的最强者之一。

    他是李靖,镇守北境数十载,手中三尺青峰向北从未停歇,伏曦也许会质疑他的军事才能,却绝对不会质疑他手中的剑道,因为他所修的的剑道,是浩然天道。

    庄修抬首,向着半空中的李靖恭敬示意。

    李靖点头,嘴唇轻启,默念剑诀,他身周的夜空中骤然亮起无数金色光点,犹如繁星一般璀璨,星光成海,化作漩涡凝聚在李靖的手中,演变成了一柄长约百丈的金色光剑,横于天地之间。

    “天地有剑气,杂然而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与人月浩然,沛乎塞苍冥……”

    李靖引天长歌,化作流星直冲围聚而来“寒奴”,手中百丈长剑直刺身前,没有任何技巧,如此正大光明。长剑轻而易举的破开了第一头“寒奴”的身躯后,去势不止,金色剑气不弱反增,猛然暴起,无比悍然得再斩两头“寒奴”。流星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百丈长剑腾空而起,直刺之后改作横劈,距离最近的四头“寒奴”同时被腰斩,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那柄长剑这才又化作了漫天的星光,缓缓消逝在天地间。

    一曲“浩然歌”,七头“寒奴”殒命剑下。

    距离李靖最近的周伯通亲身感受到了那股充斥在天地间的磅礴剑气,震撼不已,他踏入了圣人境的时间并不长,长生画卷才刚刚开启,前方的风景到底是何样,其实他也不清楚,伏曦的“雷祖宝诰”玄之又玄如镜花水月看不清楚,可李靖的“浩然歌”确是能够真切得感受到,他这才明白,很多年前驻马原上,青起与虞秋子的那场大战到底意味着什么。

    同样的

    ,踏入圣人境不算太久的庄修在亲眼目睹了李靖的“浩然歌”后,也产生了与周伯通一样的想法,对他而言,一气力斩三头“寒奴”已是极限,而李靖一剑斩落七头“寒奴”却是因为他只想斩落七头,庄修很多年前就知道浩然剑气很强,可当他踏入了圣人境后,这才真正明白了浩然剑气究竟有多强。

    李靖的出手震撼的不只有两位圣人,还有整个北境战场上所有的战士,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庄修、周伯通所悟良多,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只是看到了天地间出现了一柄巨大的金色长剑,然后斩了七头“寒奴”,这就够让他们热血冲头了。

    “殿帅,万岁!”

    “殿帅,万岁!”

    不知是谁率先叫出口,接二连三的呐喊声在战场上此起彼伏,无数人挥舞着手中的长枪短剑,一边应付着身前难缠的夜刹,一边声嘶力竭的高声叫喊,仿佛自家殿帅出手之后,这一战他们就必胜无疑。

    战场的最边缘,堪堪赶到的青家军们迎面撞上了数头夜刹,他们人数众多,可真正的宗师境强者却只有常安一人,黑色旋风首当其冲,在冰天雪地中来回呼啸而过,其余人团在一起奋力出手,没花多久便解决了这数头夜刹,此时恰好望见了天边的那柄巨剑,然后便一个个呆若木鸡般杵在了风雪中。

    青木离也在其中,那柄百丈长的巨剑带给他的震撼,令他觉得情花坳中皇甫嫣然的入圣都不算什么,真正能够与之相比的,也许只有太行山中他师父百里庆忌死前的那一刀了吧。

    “这才是真正的人间至强者。”

    不知何时,满身血污的常安出现在了青木离的身旁,他们一同望着北边七座山峰接连倒塌,忍不住开口说道,“小时候听我家先人提起过,你的爷爷青起是一位实力不输于殿帅李靖的强者,为解北境之困孤身南下,凭双拳打得南边换了一座天。说实话,我更向往那样的强者,如果有机会请你告诉他,北边有个小家伙很崇拜他。”

    青木离侧目,不知所云。

    常安兀自摇了摇头,迈步向着前方的战场走去,在那里,有个高挑的身影被困在了两头夜刹之中,这样的场景对常安而言,实在太过于熟悉了。

    顾里也许是个天生的路痴,她总能莫名其妙的走丢,明明与赤焰军统帅殷吒步步不离,可一遭遇大堆夜刹来袭,打着打着自己就不知身在何处了,奋力解决掉这两头夜刹后,顾里拄着大刀微微喘息时,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宰了几头?”顾里甚至都没去看血污下的那张脸,便知道了眼前人是谁,她嘴角轻扬,很是兴奋得说道,“算上这俩,我已经杀了八头了,你呢?”

    常安低头,望着眼前有些疲惫的短发少女,周身与自己一般满是血污,不由得一阵心疼,举起手来比划了一个八字,温声说道,“和你一样,这怪物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

    顾里闻言,抬起头来很是认真得盯着常安的眼睛,半晌后才嗤笑一声,“哼,你一辈子也骗不了我的,你肯定杀得比我多,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师傅都说过你的天资不在他之下,自然比我厉害。”

    “那个家伙呢?”顾里抬头时瞧见了常安身后的青木离,顺势问道。

    常安想了想,很是诚恳的说道,“我瞧见的就有五头,以他的境界能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若是没有他,我身后的青年军此时必然要折损不少。”

    “毕竟身体里流淌的是最为强悍的青家血脉。”常安的答案,还是超过了顾里的预期,不由得对这个家伙又高看了几分。

    两人闲谈之际,青木离也瞧见了顾里,正当他打算迈步过来之时,脚下的地面猛然间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晃动,冰封的荒野不断的裂开,露出一道道恐怖的沟壑,久久不息。

    几人一脸惊恐的抬头北望,困在伏曦设下的大阵中的“寒奴”已然所剩不多,可是却全都同时冒起了血色红光,印亮了北边的夜空,宛如末日来袭。

    “寒奴”狂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