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湖 第八十七章 受困
龟兹城
“汉末，中原板荡，西域三十六部族趁机逆反，千里异域方告失陷，直至大唐王朝建立，君集将军平定高昌，苏方将军破西突厥，裴行剑将军横越葱岭，大唐先后在这块土地上建立了安西都护府与北庭都护府，瀚海疆土重归华夏。”
“届时，西域各部和中原汉人一样穿着华夏衣冠，遵守着华夏礼仪，接受大唐李姓皇帝的封诰，高举着雪亮的马刀，向着大唐安西和北庭节度使发誓，要世世代代为大唐贡献全部的忠诚。”
“偏偏这样的盛世如烟花般绚烂而短暂，当潼关被陷，长安告急之时，安西、北庭两镇的精锐唐军尽数东进 平叛，此前大唐王朝举国重兵压阵的边地重镇，便统统成了不设防地带，拱手相让，大唐王朝倾天下之力，数百年向西拓边的成果，一朝尽失。”
凉州以西，出了玉门关便是无尽的沙海，这里没有肥沃的田野，也没有茂密的丛林，只有终年不止的狂风和那些被烈日晒得发黑的秃石。而就在这片贫瘠而又辽阔的土地上，生活着近百万的异族人和数十万西逃至此的无根之人，为了那仅存的土地、城池、粮食、马匹等生活所需，展开了十余年的厮杀争斗。你要问他们为何就不向东边看看，因为那里驻扎着三十万纵横天下无敌手的青家军，因为那座雪北城里的高楼中，有着一位杀得天下人胆寒的武道圣人坐镇——他们很想，但是他们不敢。
龟兹城，孤悬大漠深处，曾是名震一时的安西四镇之一，如今却已然成了一座荒城，除了那些早已破败的屋舍，便是厚厚的黄沙与发黑的大石。
正值落日西沉，余晖之中，一前一后两道身影缓步走上那被狂风肆虐了数百年的古老城墙，举目远眺。
稍前的老人身着寻常灰袍，那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似要破衣而出，他面容普通，头发白黑交错，皮肤却光洁似少年，听着身后那位一袭大魏官服的清瘦中年人缓缓叙述完，微微点头，开口说道：“杜大人，想不到你对西域的事情也这么了解，这次请你过来，想来是请对了。”
被称作杜大人的中年人，正是大魏皇帝手中的治国能臣——杜子甫，他遵循帝旨，西赴凉州，才刚到就被身前的老人拉着又往西走了数百里，来到这座破败多年的荒城之中。他原本家境富足，却在北上太安城的路上吃尽了苦头，原本以为书本中的行百里路莫过于此，可等一路从凉州走到了这龟兹城，吹了满脸的风沙，才明白自己当初是多么狭隘。他却没有半点怨言，站在他身前的老人，带给他的压力甚至比大魏皇帝还要大，因为老人叫做青起。
听着青起与自己说话，杜子甫急忙拱手谦虚道：“大元帅过誉了，来的路上时日颇长，便多看了些凉州方面的古籍，其中就提到过这千里西域的过往，若是之前，子甫也是不懂的。”
青起闻言，转过身看着杜子甫，轻声问道，“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杜子甫想了想，颇为感慨得说道：“河西被占后，西域便断了与大唐的联系，彻底孤立，甚至连大唐王朝已然覆灭了也不知道，中原所有人都以为西域早已丢失，却不知安西仍有将士在苦苦坚守，在这座等不到援军的城池中，浴血奋战，为国尽忠。”
说到这里，杜子甫的眼眶也是忍不住的湿润了，他顿了顿，嘶哑着嗓音，哽咽说道：“大唐王朝后二十七年，大都护李忠元竭力死战，没于阵中，都护府一万四千名唐军全部战死，北庭都护府不在。再往后二十一年，就在我们脚下的龟兹城，郭昕将军率一群须发皆白的将士，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全军壮烈殉国……”
“安西都护府不在。”
青起替他把话说完，长吸一口气，转过身重新望向那即将落下的夕阳。
数百年前，同样的落日之下，城外漫天黄沙，还有望不到尽头的异族兵马
，城内最后的大唐安西军，虽是满头白发，仍旧选择誓死不退！
“头儿，你说长安远，还是太阳远？”
“废话，当然是太阳远。只听过有人从长安来，没听过有人从太阳来。”
“那为什么，抬头只能看见太阳，却看不见长安？”
——
古长安
几声重响，寒风骤散，随着诸葛清风一声惊呼，众人急忙将火把重新点燃，举目望去，大殿之内并无异样。青愬与谢璞互视一眼后，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急忙向着先前他们出现的那个暗道走去。青木离几人也反应了过来，快步向着他们先前通过的暗道走去，推开那扇年久失修的铜门，借着火光，眼前的一幕令他们震惊不已。
在铜门后一丈外，一扇厚重的石门将这条暗道彻底堵住，梵生与青木离走过去用力推了推，石门却是纹丝不动。陈子都唤出飞剑直冲而去，几声怪异的闷响后，竟只在石门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痕迹。
诸葛清风也来到这里，跑到石门前摸了摸，又敲了敲，这才缓过身来，一脸无奈得说道：“这门是用陨铁做的，莫说是你们，就算是有位圣人在此，要砸开这么厚的一扇门，也绝非易事。”
陨铁乃是天外之物，材质极佳，坚硬无比，乃是铸就兵器的绝佳用料，只是世间存量极少，常人寻得一二用作兵器之上，都可谓是无坚不摧，而大唐王朝竟然用这种东西来造门，这等惊天手笔实在令人咂舌。
几人垂头丧气的返回，见青愬和谢璞已然站在大殿之中，眉头紧皱，想来他们来时的暗道也被同样的陨铁门堵上了。众人略一商议，四散而开，在大殿中寻找起其他的出口，这大殿之内确有诸多暗门，只是暗门之后的通道全部被陨铁门所堵住，整个大殿成了一座被封闭起来的地宫了。
所有人回到大殿，聚在一起，席地而坐，皇甫若虚也凑了过来，他受伤最重，一身白衣已然变成血衣，最后关头又尽力斩下黄老九的右手，此刻面容憔悴，脸色苍白，哪里还有寻常那幅俊逸神采，众人还未出声，他先行开口说道，“如道长所言，这地宫乃是李姓皇帝召集弟兄玩乐、群臣商议秘事之地，借由暗道可通长安城内任意一处。既然如此，反过来想，若是有人存心忤逆，也可从此暗道直捣黄龙，工部建造此暗道时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才有陨铁为门，随时将这地宫变为坚堡。”
陈子都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皇甫若虚的说法，接着说道：“我们来时路上遇见的那些身着铠甲，面向地宫的尸体，想来就是心存叛逆之人，被陨铁门堵住，一不小心触碰到了那些诡异的铃铛，被幻境生生吓死了。”
梵生一想起那些尸体，心里就一阵发毛，低声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这一问，大殿内又陷入了死寂，其实大家都猜到了结局，只是谁也不愿先行开口将那个结局说出来罢了。
“还有多少吃的？”青愬站起身来，冷声问道。
他出身行伍，随青家军南征之时大小战斗数十次，自然经历过围城，知道被困之时最重要的就是吃的。大殿中的这群人，无论境界如何，多多少少都还是需要吃东西的，不能如圣人般从天地元气中汲取自身所需，完全辟谷。他带着谢璞进入古长安，久不现身，部下必然会四处寻找，未必不能寻到他们来时的那个甬道，届时便可脱身，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确定还剩多少吃的，算出是否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梵生摸了摸腰袢，那里系着个小布袋，里面存了些干粮，不过这点量可能还不够他自己吃的，一脸愁苦的小和尚转头望向陈子都，盯着后者腰间的乾坤带，两眼发光。
“你干嘛！”陈子都急忙捂住自己的腰带，怒道，“我这里可没多少吃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梵生“嘿嘿
”一乐，硬挤到陈子都身边，嬉皮笑脸得说道，“别那么小器嘛，咱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总不能眼睁睁得看着我饿死在你面前吧。”
陈子都一个嗤笑，冷声说道：“能！”
梵生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顿时就不开心了，青木离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心中有愧，急忙上前，一边从身后的行囊中掏出干粮，一边冲着梵生说道，“别急别急，我这吃的还有挺多，我和素素吃得少，剩下的全都是你的。”
看着青木离拿出不少干粮给自己，梵生两眼都乐开了花，还没来得及将这些干粮塞入怀中，一旁的青愬突然站起身来，盯着青木离寒声说道，“拿一些给我！”
他自甬道进入古长安时，随身带有一些干粮，只是在花萼楼与黄老九大战之后甲胄受损严重，他丢弃时误将这些干粮也给一并丢弃了，陷入了无粮可食的尴尬地步。见青木离手中还有不少干粮，即便是有心强抢，可他身边还有个素素，无奈之下只好出言讨要了，只是言语上不是那么合适。
这般强行讨要青木离自然不会答应，从悬瀑山开始，他对这家伙就没什么好感，而且，若不是他执意追捕，自己一群人也未必会困在这里。一念于此，他转过头去没有搭理青愬，当作没听见。
青愬见状，顿时怒极。在这大殿之中，除开诸葛清风，就数青木离境界最低，青愬此时虽有伤在身，可也不需要把这么个小小的武师境放在眼里，自己出声讨要已然是给足了面子，没想到对方竟然当作没听见。
眼看又有争执起，这时候谢璞站了出来，先是与青木离好言说了几句，随后又好生安抚了一番青愬，自己再掏出了一些干粮来，总算是把这场风波给平息下去了。
八个人，一只猴，再加上个昏迷不醒的黄老九，大家把有限的干粮分了分，约莫着也能顶上个十天半月的，便各自寻了一处，不再言语了。
就这样过了几日，黄老九突然醒了过来，此时他已然恢复了神志，也不顾断去的右手，捧着身后的那个剑匣放声大哭，一把年纪的老头像是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孩童一般，很是凄惨，令闻者不忍，见者伤悲。良久之后，在诸葛清风的好声劝说下，黄老九这才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那日，黄老九寻得花萼楼的暗道入口之后，不愿与青愬与谢璞纠缠，先行闯入其中，兜兜转转之后当真在一处石壁内寻得了那柄梦寐以求的赤红长剑，那时长剑内还没有金线。可就在黄老九握住那柄长剑之时，一股浩瀚气息从剑身之上直冲他的脑海，自己的右手仿佛被金线捆住一般，连松开那柄长剑都做不到，一身磅礴剑气如通大坝决堤，疯狂涌入赤红长剑中。
身后长匣内的六柄名剑感受到了主人危急，纷纷飞出，却根本不是赤红长剑的对手，不出几个回合，破军、守静、青蝉、知寒四剑接连被毁，就在黄老九要被赤红长剑彻底吸干真气，侵占神识，沦为器鼎之际，豆腐与酸菜两柄名剑挺身而出，用自陨的方式护住了黄老九最后一丝神识不灭。
之后，黄老九便像个傀儡一般，眼睁睁得看着“自己”是如何来到这大殿之中，又是如何与大殿中的众人连番厮杀，最后若非是皇甫若虚偷袭得手，他必死无疑。
可即便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失去了那耗费半生心血寻得的六柄名剑，莫说再进一步以剑证道，黄老九连剑道大宗师的境界都没有了，成了个背负空匣的普通老头儿。
众人望着身前这位从云端跌落凡间的可怜老头儿，皆是倍感凄凉，证道之路不就是这样，逆水而行，没人会在意你是如何艰辛或是如何幸运的走到如今这层境界，只要不幸遇上了大浪，便只能放弃长生之路。
诸葛清风坐在黄老九身旁，拍了拍这个可怜的老头儿，有感说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本章完）
“汉末，中原板荡，西域三十六部族趁机逆反，千里异域方告失陷，直至大唐王朝建立，君集将军平定高昌，苏方将军破西突厥，裴行剑将军横越葱岭，大唐先后在这块土地上建立了安西都护府与北庭都护府，瀚海疆土重归华夏。”
“届时，西域各部和中原汉人一样穿着华夏衣冠，遵守着华夏礼仪，接受大唐李姓皇帝的封诰，高举着雪亮的马刀，向着大唐安西和北庭节度使发誓，要世世代代为大唐贡献全部的忠诚。”
“偏偏这样的盛世如烟花般绚烂而短暂，当潼关被陷，长安告急之时，安西、北庭两镇的精锐唐军尽数东进 平叛，此前大唐王朝举国重兵压阵的边地重镇，便统统成了不设防地带，拱手相让，大唐王朝倾天下之力，数百年向西拓边的成果，一朝尽失。”
凉州以西，出了玉门关便是无尽的沙海，这里没有肥沃的田野，也没有茂密的丛林，只有终年不止的狂风和那些被烈日晒得发黑的秃石。而就在这片贫瘠而又辽阔的土地上，生活着近百万的异族人和数十万西逃至此的无根之人，为了那仅存的土地、城池、粮食、马匹等生活所需，展开了十余年的厮杀争斗。你要问他们为何就不向东边看看，因为那里驻扎着三十万纵横天下无敌手的青家军，因为那座雪北城里的高楼中，有着一位杀得天下人胆寒的武道圣人坐镇——他们很想，但是他们不敢。
龟兹城，孤悬大漠深处，曾是名震一时的安西四镇之一，如今却已然成了一座荒城，除了那些早已破败的屋舍，便是厚厚的黄沙与发黑的大石。
正值落日西沉，余晖之中，一前一后两道身影缓步走上那被狂风肆虐了数百年的古老城墙，举目远眺。
稍前的老人身着寻常灰袍，那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似要破衣而出，他面容普通，头发白黑交错，皮肤却光洁似少年，听着身后那位一袭大魏官服的清瘦中年人缓缓叙述完，微微点头，开口说道：“杜大人，想不到你对西域的事情也这么了解，这次请你过来，想来是请对了。”
被称作杜大人的中年人，正是大魏皇帝手中的治国能臣——杜子甫，他遵循帝旨，西赴凉州，才刚到就被身前的老人拉着又往西走了数百里，来到这座破败多年的荒城之中。他原本家境富足，却在北上太安城的路上吃尽了苦头，原本以为书本中的行百里路莫过于此，可等一路从凉州走到了这龟兹城，吹了满脸的风沙，才明白自己当初是多么狭隘。他却没有半点怨言，站在他身前的老人，带给他的压力甚至比大魏皇帝还要大，因为老人叫做青起。
听着青起与自己说话，杜子甫急忙拱手谦虚道：“大元帅过誉了，来的路上时日颇长，便多看了些凉州方面的古籍，其中就提到过这千里西域的过往，若是之前，子甫也是不懂的。”
青起闻言，转过身看着杜子甫，轻声问道，“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杜子甫想了想，颇为感慨得说道：“河西被占后，西域便断了与大唐的联系，彻底孤立，甚至连大唐王朝已然覆灭了也不知道，中原所有人都以为西域早已丢失，却不知安西仍有将士在苦苦坚守，在这座等不到援军的城池中，浴血奋战，为国尽忠。”
说到这里，杜子甫的眼眶也是忍不住的湿润了，他顿了顿，嘶哑着嗓音，哽咽说道：“大唐王朝后二十七年，大都护李忠元竭力死战，没于阵中，都护府一万四千名唐军全部战死，北庭都护府不在。再往后二十一年，就在我们脚下的龟兹城，郭昕将军率一群须发皆白的将士，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全军壮烈殉国……”
“安西都护府不在。”
青起替他把话说完，长吸一口气，转过身重新望向那即将落下的夕阳。
数百年前，同样的落日之下，城外漫天黄沙，还有望不到尽头的异族兵马
，城内最后的大唐安西军，虽是满头白发，仍旧选择誓死不退！
“头儿，你说长安远，还是太阳远？”
“废话，当然是太阳远。只听过有人从长安来，没听过有人从太阳来。”
“那为什么，抬头只能看见太阳，却看不见长安？”
——
古长安
几声重响，寒风骤散，随着诸葛清风一声惊呼，众人急忙将火把重新点燃，举目望去，大殿之内并无异样。青愬与谢璞互视一眼后，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急忙向着先前他们出现的那个暗道走去。青木离几人也反应了过来，快步向着他们先前通过的暗道走去，推开那扇年久失修的铜门，借着火光，眼前的一幕令他们震惊不已。
在铜门后一丈外，一扇厚重的石门将这条暗道彻底堵住，梵生与青木离走过去用力推了推，石门却是纹丝不动。陈子都唤出飞剑直冲而去，几声怪异的闷响后，竟只在石门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痕迹。
诸葛清风也来到这里，跑到石门前摸了摸，又敲了敲，这才缓过身来，一脸无奈得说道：“这门是用陨铁做的，莫说是你们，就算是有位圣人在此，要砸开这么厚的一扇门，也绝非易事。”
陨铁乃是天外之物，材质极佳，坚硬无比，乃是铸就兵器的绝佳用料，只是世间存量极少，常人寻得一二用作兵器之上，都可谓是无坚不摧，而大唐王朝竟然用这种东西来造门，这等惊天手笔实在令人咂舌。
几人垂头丧气的返回，见青愬和谢璞已然站在大殿之中，眉头紧皱，想来他们来时的暗道也被同样的陨铁门堵上了。众人略一商议，四散而开，在大殿中寻找起其他的出口，这大殿之内确有诸多暗门，只是暗门之后的通道全部被陨铁门所堵住，整个大殿成了一座被封闭起来的地宫了。
所有人回到大殿，聚在一起，席地而坐，皇甫若虚也凑了过来，他受伤最重，一身白衣已然变成血衣，最后关头又尽力斩下黄老九的右手，此刻面容憔悴，脸色苍白，哪里还有寻常那幅俊逸神采，众人还未出声，他先行开口说道，“如道长所言，这地宫乃是李姓皇帝召集弟兄玩乐、群臣商议秘事之地，借由暗道可通长安城内任意一处。既然如此，反过来想，若是有人存心忤逆，也可从此暗道直捣黄龙，工部建造此暗道时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才有陨铁为门，随时将这地宫变为坚堡。”
陈子都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皇甫若虚的说法，接着说道：“我们来时路上遇见的那些身着铠甲，面向地宫的尸体，想来就是心存叛逆之人，被陨铁门堵住，一不小心触碰到了那些诡异的铃铛，被幻境生生吓死了。”
梵生一想起那些尸体，心里就一阵发毛，低声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这一问，大殿内又陷入了死寂，其实大家都猜到了结局，只是谁也不愿先行开口将那个结局说出来罢了。
“还有多少吃的？”青愬站起身来，冷声问道。
他出身行伍，随青家军南征之时大小战斗数十次，自然经历过围城，知道被困之时最重要的就是吃的。大殿中的这群人，无论境界如何，多多少少都还是需要吃东西的，不能如圣人般从天地元气中汲取自身所需，完全辟谷。他带着谢璞进入古长安，久不现身，部下必然会四处寻找，未必不能寻到他们来时的那个甬道，届时便可脱身，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确定还剩多少吃的，算出是否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梵生摸了摸腰袢，那里系着个小布袋，里面存了些干粮，不过这点量可能还不够他自己吃的，一脸愁苦的小和尚转头望向陈子都，盯着后者腰间的乾坤带，两眼发光。
“你干嘛！”陈子都急忙捂住自己的腰带，怒道，“我这里可没多少吃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梵生“嘿嘿
”一乐，硬挤到陈子都身边，嬉皮笑脸得说道，“别那么小器嘛，咱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总不能眼睁睁得看着我饿死在你面前吧。”
陈子都一个嗤笑，冷声说道：“能！”
梵生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顿时就不开心了，青木离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心中有愧，急忙上前，一边从身后的行囊中掏出干粮，一边冲着梵生说道，“别急别急，我这吃的还有挺多，我和素素吃得少，剩下的全都是你的。”
看着青木离拿出不少干粮给自己，梵生两眼都乐开了花，还没来得及将这些干粮塞入怀中，一旁的青愬突然站起身来，盯着青木离寒声说道，“拿一些给我！”
他自甬道进入古长安时，随身带有一些干粮，只是在花萼楼与黄老九大战之后甲胄受损严重，他丢弃时误将这些干粮也给一并丢弃了，陷入了无粮可食的尴尬地步。见青木离手中还有不少干粮，即便是有心强抢，可他身边还有个素素，无奈之下只好出言讨要了，只是言语上不是那么合适。
这般强行讨要青木离自然不会答应，从悬瀑山开始，他对这家伙就没什么好感，而且，若不是他执意追捕，自己一群人也未必会困在这里。一念于此，他转过头去没有搭理青愬，当作没听见。
青愬见状，顿时怒极。在这大殿之中，除开诸葛清风，就数青木离境界最低，青愬此时虽有伤在身，可也不需要把这么个小小的武师境放在眼里，自己出声讨要已然是给足了面子，没想到对方竟然当作没听见。
眼看又有争执起，这时候谢璞站了出来，先是与青木离好言说了几句，随后又好生安抚了一番青愬，自己再掏出了一些干粮来，总算是把这场风波给平息下去了。
八个人，一只猴，再加上个昏迷不醒的黄老九，大家把有限的干粮分了分，约莫着也能顶上个十天半月的，便各自寻了一处，不再言语了。
就这样过了几日，黄老九突然醒了过来，此时他已然恢复了神志，也不顾断去的右手，捧着身后的那个剑匣放声大哭，一把年纪的老头像是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孩童一般，很是凄惨，令闻者不忍，见者伤悲。良久之后，在诸葛清风的好声劝说下，黄老九这才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那日，黄老九寻得花萼楼的暗道入口之后，不愿与青愬与谢璞纠缠，先行闯入其中，兜兜转转之后当真在一处石壁内寻得了那柄梦寐以求的赤红长剑，那时长剑内还没有金线。可就在黄老九握住那柄长剑之时，一股浩瀚气息从剑身之上直冲他的脑海，自己的右手仿佛被金线捆住一般，连松开那柄长剑都做不到，一身磅礴剑气如通大坝决堤，疯狂涌入赤红长剑中。
身后长匣内的六柄名剑感受到了主人危急，纷纷飞出，却根本不是赤红长剑的对手，不出几个回合，破军、守静、青蝉、知寒四剑接连被毁，就在黄老九要被赤红长剑彻底吸干真气，侵占神识，沦为器鼎之际，豆腐与酸菜两柄名剑挺身而出，用自陨的方式护住了黄老九最后一丝神识不灭。
之后，黄老九便像个傀儡一般，眼睁睁得看着“自己”是如何来到这大殿之中，又是如何与大殿中的众人连番厮杀，最后若非是皇甫若虚偷袭得手，他必死无疑。
可即便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失去了那耗费半生心血寻得的六柄名剑，莫说再进一步以剑证道，黄老九连剑道大宗师的境界都没有了，成了个背负空匣的普通老头儿。
众人望着身前这位从云端跌落凡间的可怜老头儿，皆是倍感凄凉，证道之路不就是这样，逆水而行，没人会在意你是如何艰辛或是如何幸运的走到如今这层境界，只要不幸遇上了大浪，便只能放弃长生之路。
诸葛清风坐在黄老九身旁，拍了拍这个可怜的老头儿，有感说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