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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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 第八十六章 拒伏

    古长安

    谢璞一直是个不太起眼的家伙,既算是在悬瀑山上大放异彩后,来到了青家军中也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卒,若是没有他人提起,你绝想不到此人会是一名宗师境的强者。所以当他被先前的元气风暴击飞后跌落在地,重伤不起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是何时爬起身来,又在何时来到了黄老九的身后,将那柄普普通通的阔剑刺入了黄老九的胸膛。

    黄老九低头,看着胸前的剑尖,一脸匪夷所思,他很想将体内那股被截断的真气重新提起来,却怎么也办不到,因为青愬已然来到了他的身前,抽出腰间箭囊中最后一支箭矢,狠狠得扎进了他的丹田处,断了他的气机流转。

    “不!”

    一声悲鸣响彻大殿,震得大殿穹顶陈年的灰尘与碎石不断跌落,此时黄老九眼中的红光依旧大盛,面容狰狞,整个身体不停得颤抖,瘦弱的身躯上渐有一抹金光浮现,似乎是想破体而出,却被不知何物拉扯着,挣扎不得。

    金光一隐一现,几个呼吸的世间便越来越明显,青愬见状,与谢璞使了个眼色,两人急忙松手,向后撤开,警惕得望着跪倒在碧石地砖上的黄老九,后者握着赤红长剑,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可全身的颤抖却是越来越猛烈,伴随着数道强悍的剑气破体而出,他身上插着的阔剑与箭矢也飞了出来,黄老九猛得一抬头,眼中红光已然消散,他望着不远处的诸葛清风等人,嘶声吼道:“救我!”

    诸葛清风与青木离几人看得是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个先前还要将他们全部斩杀的老头儿怎么转眼就向他们求救了。可就在那一瞬间,黄老九眼中的红光又再次亮起,大殿之中风云突变,不断有天地元气从四处汇集至黄老九的头顶,形成一个恐怖的金色漩涡。

    “快、快、快拦住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诸葛清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惊恐,伸出手指指着黄老九,吓得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器灵噬体!”

    陈子都也是瞬间反应了过来,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急忙御出所有飞剑,数道绿光携奔雷之势直奔黄老九,祭出了一座声势浩大的雷池,想要断了他与天地元气的联系。

    青云山内的古籍中有记载,器灵所附者若然重伤,器灵可选择吸尽所附者修为,脱体而出,再引天地元气入灵体,幻化为“拒伏”。此事乃是逆天而行,成事极难,青云千年,所记载的“拒伏”现世也不过十七次。而每次“拒伏”现世,人间必遭劫难,血流千里,尸横遍野,宛如末世。

    以黄老九的修为境界,若是这剑灵得以脱体,届时那幻化出来的“拒伏”要灭了大殿众人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此后若是逃出古长安,必然为祸人间。身为道门中人的陈子都,即便此时身受重伤,也有责任将这“拒伏”抹杀在襁褓中。

    离得最近的青愬与谢璞,虽是不知原委,可见陈子都出手如此果决,又感受到黄老九体内汇聚的气机越来越恐怖,急忙出手相助。此事黄老九周身笼罩在漩涡之下的金光之中,近身不得,青愬只好从地上拾起箭矢,弯弓一箭射出,红光直指黄老九头顶漩涡的最底端;谢璞也是拾起阔剑,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咬牙使出最后一份力,一剑重重得砍向黄老九。

    不远处,素素与梵生也是相继出手,几步近身,前者长刀挥动,蓝色刀芒骤起,破空而出;后者全身沐浴清光,呈伏魔罗汉法相,一拳递出,大殿穹顶有突显金色浮屠,梵音环绕中轰然砸下。

    一番大战,几人皆是强弩之末,却同时出手,祭出最强的一招,目的只为将黄老九与其头顶的金色漩涡隔绝开来,以防“拒伏”现世。可既是“拒伏”,又岂会善罢甘休,金色漩涡不断扭曲,黄老九身上的金光顷刻间大涨,似有猛虎长啸于林,气势直冲霄汉。

    随着一声巨响,蓝刀破裂,浮屠崩塌,雷池溃散,各色元气以黄老九

    为中心猛得炸开,元气冲击下,整座大殿似乎都在摇晃。漫天碎石尘土中,数道身影倒飞而出,跌落在地,站在青木离与诸葛清风身前的陈子都也是一口鲜血吐出,无力得单膝跪下,脸上仍是一幅不甘的表情。

    “完了?”

    诸葛清风面如死灰,盯着前方尘土飞扬中黄老九渐渐站直的身影,喃喃自语道。可他没有注意到,先前在他身侧盘腿而坐的皇甫若虚此时却没了踪影。

    尘埃落定,黄老九双目红光似火,慢慢站直了身子,发出仰天长啸,头顶的金色漩涡已然成型,而他手中的赤红长剑也在不断发出阵阵炫目金光,再有几息时间,便是“拒伏”出世之时,也是大殿之内众人身死之时。

    恍惚中,青木离依稀看见有人身着血衣,悄声无息得来到了黄老九的身后。此人身材修长,俊美如花而又苍白无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兴奋的潮红,眉心五彩水滴印忽明忽暗,他高高举起右手,那里握着一柄已然断裂的金穗细剑,只见他嘴唇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就是一剑划下。鲜血飞溅中,黄老九握剑的右手被狠狠斩断,“哐当”一声,赤红长剑跌落,染红了大片碧石地砖。

    “凭你也想晃动九州乾坤,问过我皇甫一氏没?”

    在众人无力阻挡黄老九手中的赤红长剑成为“拒伏”之时,皇甫若虚站了出来,一剑将黄老九的右手斩断。没了器鼎,长剑中的金线仿佛被人掐住了七寸,瞬间黯淡无光。

    也就在这一瞬间,黄老九头顶的金色漩涡仿佛失去了牵引一般开始疯狂旋转、摇荡,像是一个陀螺一般甩出无数金丝,在空中碎裂成点点金光,缓缓掉落在碧石地砖上,消失不见。

    名 器遇良主,相互成就,像极了男女之间的姻缘,天设地造,可遇不可求。然而世间总有叛逆者,失意者,放弃那寻常人眼中的大道,凭着那一股怨气执意独行,未必不能扶摇直上九千里。

    黄老九手中的赤红长剑就是这样,历经千难万苦终于出世,却被人遗弃,直至唐灭都没能寻得机会大放溢彩,落得个传说之名。等了数百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了黄老九这个倒霉鬼,竟阴沟里翻船,被谢璞一剑给废了,积攒了数百年的怨气和器鼎被破的怒气合而为一,不得已选择了走上险而又险的“拒伏”之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剑心大损,变为一柄寻常利器。

    自古逆天行事,又有几事可成。

    “没,没事儿了么?”狼狈趴在地砖上的梵生抬起头来,见大殿中逐渐平静下来,睁大眼睛左右观望了一番后,费力得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以至于嘴角溢出了几道血丝都未察觉。

    “笨蛋,要是有事儿咱们现在就是死人了。”陈子都直起身子,有气无力得骂道。随手用破烂的袖袍擦了擦脸,结果脸上的污渍更多了,哪里还有半分公子哥的模样。

    不远处,距离漩涡中心最近的青愬、谢璞与素素也都站了起来,只不过看上去十分凄惨,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尤其是青愬与谢璞,侥幸在太医署治好了伤,结果经历这番大战,伤得更重了。

    没啥大事儿的诸葛清风快步走上前来,眯着小眼睛盯着那柄赤红长剑,确认那道金线彻底不在了后,这才长舒一口气,暗叹自己运气好,侥幸捡回一条命。

    跟在诸葛清风身后走过来的青木离一直没有动手,他先是将素素扶起,反复确认后者并无大碍之后,这才转头望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黄老九,被断的右手和被刺中的胸口上仍有血水在流,看上去很是血腥。

    正当他打算上前探一探黄老九的鼻息之时,正无力瘫坐在地上的皇甫若虚开口说道,“没死,你若是想救他一命,那趁早给他止血吧,不然等血流完了,神仙也救不了了。”

    青木离闻言转头望向素素,见后者微微点头,便将其扶至不远处坐下休息,从身上撕了几条

    长布下来,想了想后,又跑到陈子都身前伸手要些药丸。

    陈子都当然不肯,自己身上的药丸就那么些,怎么可能拿出来救一个险些宰了自己的家伙。青木离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最后不知许诺了什么事儿,陈子都这才不情不愿得从腰间掏出一颗小药丸,递了出去。

    青木离从取出水囊,将小药丸一分为二,半颗强行给黄老九服下,半颗捏成粉末涂抹在伤口上,再用布条将牢牢绑住。要说陈子都的药丸也确实有效,不到片刻布条上便不再有血渗出,黄老九的脸上也慢慢有了血色,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忙活了大半天的青木离此刻终于得闲,来到素素身旁坐了下来,满脸疲惫。这场心惊动魄的大战,他虽未曾出手,可一直心牵战局变化,从皇甫若虚、梵生与陈子都联手不敌,紧接着素素、青愬与谢璞神兵天降,眼看力挫强敌却异变突生,最后死生一线之际,皇甫若虚偷袭得手,这才断了器灵幻化成“拒伏”的可能,一波三折,使得观战的他也是心力交瘁,趁着这回功夫坐下来好生休息片刻。

    大殿之内,寂静得只听得到火把在燃烧,众人都已是无力再出声,环顾四周,碧石地砖大片碎裂,穹顶之上跌落的灰尘与碎石洒满一地,那些华丽的装饰不是在战斗中被波及就是被跌落的石块砸坏,便是那些极粗的红柱,也是布满了裂痕,若说此处先前是大唐圣人享乐的天堂,那么此刻就是历经了战火洗礼的人间。

    良久

    与青木离相互依偎的素素突然转头低声问道,“你先前答应了陈子都什么,他才肯拿出丹药救黄老九?”

    青木离望了望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的胖和尚,悄咪咪得说道,“我答应陈子都,下回儿他与梵生斗嘴的时候,我在一旁出声帮忙,他这才愿意拿出丹药来。”

    素素闻言先是一愣,接着抿嘴笑了起来,这几个家伙,刚刚才经历了一番血战,竟还如孩童般心心念念些斗嘴的小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可谁曾想梵生耳力惊人,明明隔了些距离竟然还能听得个一清二楚,当即翻身爬了起来,冲到青木离面前颇为哀怨得说道:“小哥,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我打驻马原开始跟着你,你怎么能去帮陈肚子这个蔫坏蔫坏的家伙儿呢。”

    “臭和尚,你背后说谁坏话呢。”另一旁,正盘腿坐于地上调息的陈子都听着梵生的话,顿时大怒,站起身来大喊道。

    梵生转过头,很是不屑得说道,“说的就是你,哼,吵架吵不过我就找小哥帮手,说你蔫坏难道说错了。”

    “哎呀呀。”

    陈子都听得气极,直觉胸口一阵发堵,打记事儿起他只在那个身着凤袍的娘们手上吃过亏,何时在口角上落过下风,偏偏遇上梵生这么个看似老实木讷实则聪慧至极的家伙,针尖遇麦芒,谁也不肯服输,两人在大殿中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很是热闹。

    青木离自知理亏,急忙上前劝架,只是实在没啥效果,素素缓步来到诸葛清风身旁,两人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都是揉了揉前额,很是头疼。至于不远处的青愬与谢璞,原本正在闭目调息,被他们吵醒后看着眼前的这出戏,皱眉不已。更远些的皇甫若虚则在细细查看着那柄赤红长剑,虽然此时剑已失灵,他仍旧觉得这柄长剑没有那么简单,想从中看出个究竟来。

    可就在陈子都与梵生之间的争吵越演越烈,青木离劝架劝得满头是汗之时,大殿的各个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寒风,紧接着就有数道“咚”“咚”声响随风传来,像是什么重物坠落了一般。

    寒风将火把吹灭,大殿内众人急忙都站起身来,凑在一起,警惕得察看着四周,待得“咚”“咚”声响结束之后,寒风也骤然停歇,漆黑一片的大殿中并未有何变化。

    半晌后,诸葛清风才猛得喊道:“遭了,咱们被困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