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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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 第八十一章 以剑为箭,名为止戈

    古长安

    说起来,建造花萼相辉楼的工匠手艺当真了得,所用的木料也真是结实,不仅能抗住巨石的层层堆叠,三位武道宗师在楼里面动起手来也是丝毫不受影响。

    面对两位强者,黄老九显然是极为认真的在应对,肉眼可见的周身剑气如泉涌般泄出,神情肃穆,双手不停挥动,抛开穿着长相,气势上绝对胜过一般的大宗师。青、蓝、黄、白四道剑气在楼中肆意飞舞,时而大刀阔斧一往直前,时而羚羊挂角灵犀一点,犹如四位剑道高手各执一剑合而攻之,进退有序,交相呼应,不留一丝破绽。剑气纵横,只是几息时间,便在楼内地砖、墙壁、圆柱上留下密密麻麻数百道极深的痕迹。

    “好强!”

    青愬暗暗叫苦,对方如此凶悍着实出乎他的预料,剑气层层袭来,宛如大江流水毫无间隙,剑招之间的配合更是极为玄妙,水乳 交融浑然天成一般,这等实力只怕是距离圣人只有一线之隔的徐知书前来也未必敢言胜。他本就擅长远战,长弓所向披靡,奋力一箭并非没有机会破开黄老九的剑阵,可对方出剑太快根本没有留机会给他拉开距离,似他们这种强者对决,一招慢,招招慢,来不及抽箭的青愬只能被迫挥动铁线弓抵御。

    若是一对一,落得后手的青愬不出片刻便必败无疑,好在他还有谢璞在一旁助阵。纵然谢璞在境界上不如这黄老九与青愬两人,可常年累月的刻苦修行,使他的剑招极为扎实,阔剑挥舞间,黄色剑气泼洒而出,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将青愬也笼罩在其中,丝风不能扰,滴水不能进。

    眼瞅着青愬与谢璞两人渐渐稳住守势,一心寻剑,不愿与他们过多缠斗的黄老九一声厉喝,剑匣之中再次飞出一柄秀气墨绿长剑、一柄方正纯白阔剑,正是取名为酸菜与豆腐的两柄名剑,他双手各执一剑,飞身而起冲入青愬与谢璞之间,剑走龙蛇,阔袖飞舞,墨绿、纯白两道剑罡凌冽而出,霸道至极。若非两人闪避及时,那如蛇吐信般袭来的剑罡定然要在胸前撕出一道大口子。

    寻剑数十载,终日与名剑相伴,黄老九就是个傻子也能从这趟旅途中悟出些精妙剑招,练出个浑厚剑气,更别说他曾牵着自己那匹瘦马,安然从那藏有世间名剑十之八九的蜀山剑宗走了下来。单论难度,这件事情可比他集齐六柄名剑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那段经历过于惨痛,他实在不愿对人提起。

    诸葛清风在楼内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看到黄老九如天神下凡般冲入阵中,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顿时震惊不已。而在楼下等候的素素,在听见楼上的动静后也急忙跑了上来,蹲在诸葛清风身旁,极为认真得看着身前三位宗师境强者的对决和楼内各色交织的真气动荡。几人打斗的声响太大,连呼呼大睡的小灰也醒了过来,望向场间,一脸惊奇。

    “要败!”

    心无旁骛专心观战的素素突然冷声说道,身边的诸葛清风不得其解,正欲转头询问,小眼睛猛得睁大开来。

    只见黄老九额上青筋暴起,手中两柄名剑上的剑罡骤然间一涨再涨,甚至完全将剑身掩盖,左右挥动,在坚实的青砖地板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深刻划痕,随心而动,随意而行的四柄名剑也跟着剑芒大涨,冷锋之上剑气萦绕,粗壮如手臂,若说先前的攻势似彩蝶飞舞,迅捷灵动,那么此刻的攻势便是饿虎下山,凶猛强悍。

    在黄老九执剑来袭后,青愬与谢璞本就岌岌可危的抵御之势在骤然大涨的剑气席卷下,彻底土崩瓦解。趁着这个机会,酸菜、豆腐在两人胸前铁甲上留下数道夸张的划痕,其余四柄名剑也随之在其肩甲、背甲、腰护等地方划过,澎湃剑气未伤其身,可从青愬和谢璞嘴角渗出的浓郁血丝不难看出,他们受了不轻的内伤。

    守势被破,谢璞急退,青愬却是不退反进,屈身向前,硬抗下黄老九周身残余的剑气,用极快的速度从腰后抽出一支箭矢,弯弓、搭箭,行云流水,花萼楼内顿时红光大作,像是点亮了盏巨大的红灯笼,肉眼可见的恐怖真气如同漩涡一般汇聚

    在箭矢前端。

    漩涡越来越大,弹指即可大成。

    黄老九却不想给青愬这个时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单臂一挥,悬浮空中的四柄名剑首尾相连,夹带着浩荡剑气,直冲青愬身前的红色漩涡而去,而他自己也是顺势踏步而起。

    四声惊雷!

    青、蓝、黄、白四道剑气接连而来,无比精准得刺在了红色漩涡的中心,锋利剑尖只距离那箭矢前端不到一尺,却是就此停住,难行寸余。

    青愬皱眉,对方用四剑封住了他的真气汇聚,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在四剑之后,一道黝黑矮小的身影猛然出现,右手上举,豆腐上的剑罡猛涨至丈余,只把头顶的巨石都要捅破,跃至顶点,手中剑罡顺势而下,朝着青愬的脑袋直直袭来。

    弃箭、收弓,依旧行云流水,放任身前青、蓝、黄、白四剑袭来,他双手紧握铁线弓,拦下了黄老九的必杀一剑,没有片刻的犹豫。久经沙场的他当然明白,双方血战,战机稍纵即逝,一丝的犹豫就代表了胜负、或者生死。

    平地又有惊雷起!

    青愬被黄老九一剑硬生生砸落,半跪而下,在坚实的地面砸出数道恐怖的裂缝。没有阻挡,青、蓝、黄、白四剑透体而过,胸前铠甲寸寸裂开,飘荡开来的披风下,溅起四道血花。

    在黄老九强悍的战力下,青愬败!

    黄老九其实并未痛下杀手,可青愬落败的速度太快,落败的样子太惨,以至于才一退步的谢璞根本救援不及,此刻见自家将军半跪在黄老九剑下,急忙不顾一切得冲上前来,任由去势不止的四道剑气在身前划过,大开大合的一剑重重劈下。

    黄老九显然早有准备,左手的酸菜可是一直在候着,随手一挥,又是丈余高的剑罡无比霸道得横向袭来,与黄色剑气相撞,激起磅礴飓风。

    一步!

    黄老九后撤了一步,谢璞却是连人带剑向后飞去,重重得砸在一根圆柱之上,三人方可环抱的圆柱瞬间化作碎屑,洒落一地。

    也就是这一步,青愬的压力骤减,他送开一手,任由铁线弓上的豆腐砸在他的肩上,从腰后抽出一根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扎进黄老九的腰间。后者吃痛,一声吼叫连退数步,双剑轻挥,向后飘然而去。

    “把剑甩过来!”青愬大吼。

    才跌落在地上的谢璞甚至都没有起身,右手便将阔剑向着青愬奋力甩去,他并不知道青愬要干什么。

    楼内黄光疾驰,仍旧半跪在地面的青愬一甩身后披风,凌空划了几个圈,那残破不堪的披风竟奇迹般得将那道黄光卷住。只见青愬一扯一提,左手同时横弓,剑气四溢的阔剑就这样变成了一支箭矢,被他搭在了已然被拉弯的铁线弓上。

    轰然一声巨响!

    一道红黄交织的光芒朝着黄老九悍然而去,青、蓝、黄、白四剑被召回,剑气合拢化作一个十字却被瞬间击,势如破竹。这一剑,或者说这一箭之威,令他不由想起在蜀山上见过的那惊天一剑,心神摇曳,突生胆寒。

    不敌之心一起,便再难以抵挡。

    黄老九松开手中的豆腐、酸菜,六道剑光转瞬便进了他身后的长匣,只见他迅速转身,那道红黄交织的光芒凶狠得砸在他背后的长匣之上,发出阵刺耳的摩擦声,竟只是令他向前踉跄了几步。

    借着这股向前之势,黄老九甚至都没将腰间的箭矢拔出,便几个踏步飞起,向着花萼楼深处而去,消失在了黑暗中。

    三者交手,从青愬与谢璞现身,到黄老九不知是着急寻剑还是无胆再战,总共也就不到半柱香的世间,可打斗之处却已是狼藉一片,富丽堂皇的花萼楼内部此时犹如飓风席卷过一般,残破不堪。

    青愬站起身来,长脸之上尽是疲惫之意,他缓缓将头盔卸下,与身上碎裂的铠甲一并随意丢之脚旁,露出的内裳之上,四道恐怖的伤口仍在不停得渗着鲜血,只是他毫不在意,甚至都没有回头望望身后瘫坐在地上身受重伤的谢璞,而是颇为费力的举起铁线

    弓,搭箭直指不远处的角落,喝道:“出来!”

    角落里,诸葛清风与素素犹豫了片刻,还是迈步走了出来,老道长冲着这位穷追不舍的将军好言劝说道,“青将军,还听贫道解释,林子里青家斥候遇袭一事当真与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青愬皱眉,紧盯着诸葛清风的眼睛,厉声说道:“此事暂且不论,先说你与那贼人是何关系?”

    青家军来了以后,雍州一直是个太平地界,青愬身为青起的义子,青家军中的将军,在雍州之内也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愿去招惹他,结果在这古长安翻了船,被黄老九先手打成个碎甲重伤。当然,并不是说青愬比黄老九弱上太多,被败得如此干净利落自然与他过于托大分不开关系,若是一开始就由谢璞近身,他在远处弯弓搭箭伺机而动,那结果就不好说了。

    可不管怎样,败就是败了,若不是使出一手压箱绝学,青愬今日怕是要身死当场,所以他很气愤,他迫切得想要知道这人的来历,他一定要去找回这个场子!

    “贫道与他也是在此偶遇,并无交情,将军若是想要寻他,贫道可以为你指路。”诸葛清风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自是狡猾万分,想要让青愬去追黄老九,自己便好脱身。

    只是这点伎俩自然骗不到青愬,他冷笑一声,“好啊,那你们在前指路,待我将他拿下,你们再与我一同出去,来好好解释解释林中斥候遇袭一事。”

    “欺人太甚!”

    一声怒喝响起,诸葛清风身旁一直没有开口的素素向前走了几步,将随身佩刀抽出,淡蓝色刀芒骤然亮起,化作一柄与其瘦弱身材极为不匹配的丈余长刀狠狠砸下,“我们没有那个时间,你想知道的事情,你尽管来问。”

    青愬望着身前长相普通的马尾辫小姑娘,内心震撼不已,刀招一出,如此果决凶悍,气势上不输之前的黄老九半分。他哪里知道今岁除夕,遥远的太行山中,有个邋遢的中年汉子用这一招,瞬间让一位宗师境的强者灰飞烟灭,更是险些将位圣人境给活活劈死,而小姑娘管那中年汉子叫爹。

    她爹说过,天下不平之事,手中刀皆可平!

    身受重伤的青愬有些头疼,若是平时,素素定然不会是他的对手,可放到如今,他也只能默默叹息一声:女子何以如此霸气!

    ——

    嵚崟山中,青愬的老大梁庆之也产生了同样的念头,而他面对的那个女子则更为霸气,伸手从天上抽下一把刀,将整个绝情谷都笼罩在了刀势之内。

    浩瀚白光中,以梁庆之为中心,数里之内的崖壁尽数化作粉末,白色的积雪、冰冻的土壤翻滚而起,化作一片混沌。身处其中的梁庆之却毫不在意,先前如鲸吸一般涌入身体的天地元气尚未喷出,他却突然洒然一笑,出人意料的将梨花白收了起来。

    刹那!

    没有暴烈的元气冲撞,没有浩大的轰鸣声响,没有寒风吹拂,没有白雪飘落,层层黑云就此散开,白色刀光就此不见。

    这一刻,绝情谷中宁静而美好。

    皇甫嫣然与梁庆之对面而立,前者眉头蹙起,仍旧握着那柄朱颜刀,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招?”

    梁庆之一边用麻色布囊将长枪收好,一边诚恳得说道:“在许昌城外与人斗了一场,事后偶然悟得,起了个名字,叫止戈。”

    一生戎马,百战不败,却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叫止戈!

    在将长枪收好后,梁庆之礼貌的笑了笑,说道:“就算是打了个平手吧。接下来,我会去趟蜀山,还烦请谷主看在那人的面子上,不要在雍州多生事端。”

    皇甫嫣然点了点头,淡然道:“我不会出去。”

    “多谢谷主。”梁庆之极为有礼的抱拳示意,转身便要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转了回来。

    “在下走之前多问一句,何以谷主会突然渡劫?”

    皇甫嫣然闻言双眉一挑,莞尔一笑道:“你竟然不知道那人的儿子在雍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