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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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 第四十章 化作石像的将军

    襄阳城

    城南有个颇具江南风格的小院,住着位眉毛极长的老人家,尤其喜欢养猫,邻里之间剩了些鱼骨鱼头什么的,都会送到老人这来。

    老人家不爱出门走动,却对送鱼的人十分客气,每每都会拉着人家在小院中坐下聊聊家常,谁家媳妇要生小孩了,谁家老母最近有些咳嗽他都一一记下,改天送些小物件当作是礼尚往来,久而久之大伙对这位老人家都颇为爱戴。

    襄阳城内积雪早已不在,这一日春意渐浓,有身着幽深绿袍的公子哥迈步走入小院中,看了一眼满院休憩的猫儿,被那股奇怪的味道冲得直皱眉头。

    “你小子怎么到这来了?”白眉老者从屋内走出,手中依旧抱着那只雪里拖枪,并未瞧那公子哥一眼,而是径直来到院中,弯腰从竹篓中取出条红色鲮鱼放在一旁的瓷盘里,怀中白猫闻声睁开眼,一跃而下,对着那条鲮鱼吃了起来,院中其余猫儿也迅速起身,跟着来到白眉老者身旁直叫唤。

    “太叔公,我这不是专程来看看你么。”公子哥快步走到白眉老者身旁,帮着从竹篓中取出鲮鱼,一一喂给那群猫儿,谄媚得对着白眉老者说道。

    白眉老者莞尔一笑,蹲下来一边给那群吃着鱼的猫儿捋顺身上的猫毛,一边说道,“少来这套,是不是又和谁打架了?”

    “哪有的事儿。”公子哥喂完鱼,从怀中掏出盒点心恭敬的放在白眉老者身旁的石桌上,“我这是下山来历练了。”

    “你小子根骨不比你爹差,是该多历练历练。”白眉老者微微点头说道。

    公子哥凑到白眉老者身旁说道,“太叔公也是这样觉得吧。可是山上那群家伙就不这样想,非要把我留在山上,我是想尽了办法才跑出来的。”

    白眉老者望向公子哥,颇有深意的一笑,说道,“那你打算去哪历练?”

    公子哥拍了拍胸,豪气说道,“在这南边我一报家门谁还敢动我,所以没啥意思。我这次下山,打算往北边去看看。”

    这分明是知道在南边容易被抓回去,所以才想着溜到北边去。白眉老者懒得戳破他,随意说道,“北边可就危险多了。”

    公子哥闻言,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说道,“所以我才来找太叔公要两件趁手的宝贝护身啊。”

    兜兜转转一大圈,原来是上这打秋风来了。白眉老者一脸笑意得看着公子哥,说道,“你身上打那几个家伙要的宝贝还不够?”

    公子哥摸了摸自己的腰带,讪讪说道,“他们几个的哪能和太叔公您的宝贝相提并论。”

    白眉老者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指着院子里喂猫的瓷盘说道,“看在你给我带梅子糕的份上,随意挑一个拿走吧。”

    公子哥一脸兴奋劲,左看右看了半天,从一直黑猫嘴下夺了个带有金边的瓷盘放在眼前细细观察。

    没等他看明白,白眉老者又开口说道,“路上再细细看,既然要去北边,那得趁早出城了。”

    公子哥点点头,明白白眉老者什么意思,将瓷盘放进怀里放安稳,恭敬的拜别后,满脸雀跃得出门而去。

    望着重新关闭的院门,白眉老者拿出公子哥送的梅子糕轻轻尝了一口,有些唏嘘的说道,“可怜的小家伙,可别重蹈你爹的覆辙才好。”

    星垂大地,照亮四野

    青木离一行人怀揣着沉重的心情继续往南走去,天色渐黑,众人不愿在石碑林中过夜,决定连夜赶路,只是荒野之上突有浓雾起,视野之内尽是茫茫一片,难辨东西。

    “道长,你确定这样走是对的?”小马车沿着曲折的道路前行,青木离见四周石碑越来越多,却始终看不到有同行的人,有些疑问得望向指路的诸葛清风。

    诸葛清风一抚颔须,悠悠说道,“那是自然,这驻马原十多年前贫道就独自走过数回,怎会有错。若是沿着大道绕过这片碑林,少说需要三日,而沿着我指的这条路,一夜便能出去。”

    “嗯、嗯。”梵生坐在青木离另一侧,边啃着干粮

    边点头附和。入夜后素素便回车厢休憩了,可这位佛子的呼噜声实在太吵,被她赶了出来,好在顺手还丢了些干粮给他,这才让颇为不满的梵生欣然接受。

    也不知走了多久,视野中茫茫一片的浓雾渐渐散开,有一块极为特别的石碑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小山坡上。说它特别倒不是这块石碑特别大或是怎样,而是这块石碑上似乎空空如也。

    不同于其他石碑立于黑土之上,这块石碑立于赑屃之上,下方还修筑了石基与台阶,有同人大小的将军石像全身覆甲,单手执长枪坐于台阶上,低头看着地面,似乎是在守护着这块石碑。

    诸葛清风叫停马车,率先走了过去,青木离与梵生紧跟其后,三人沿着台阶往上走去,借着星光终于看清了这块无字碑上并非空空如也,而是只写了一个名字。

    虞秋子!

    虞秋子是谁?若说上一个百年独领风骚的人物是诗仙李太白,那这百年响彻东土的人物便是战神虞秋子。

    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十六岁入渚宫,为楚皇钦点为丞相之才。十八岁随楚皇帝东游洪泽湖,有吴国刺客意欲犯上被他一剑收走十三颗人头,更是临时起意,率领洪泽湖水军连下吴国六镇,兵临吴国国都,叫策划行刺一事的吴国太子屈膝弯腰,跪着走出城门赔罪方才作罢;二十四岁时陈、晋两国联手犯楚,洛阳被围,又是虞秋子率领三千骑跨大江驰援,一人连斩对方三名大将于城下,解洛阳之危;三十岁那年南方蛮夷借山道偷袭楚国南部诸郡,还是虞秋子临危受命自北而下,屠尽蛮夷无数,杀得对方闻风丧胆,不敢再有逾越之心。

    “大楚那位熊皇帝本事不大,却好惹是非,全靠着虞秋子帮着他南征北战,一人一剑生生将大楚衰弱的国运又延绵了数十年。可惜天意难违,终生征战就败了一场,一败就永远留在了驻马原。”诸葛清风的话语中不难听出他对这位昔日大楚战神的死深表遗憾。

    青木离与梵生听着诸葛清风细说着这位传奇人物的过往,颇为感触,再望向那石碑上的三个字,苍劲俊逸中更添了一份豪迈之意。

    “只是,虞秋子这般功勋,怎么得都该位列大凤城英灵殿之上才对,为何他的墓会在驻马原上呢?”诸葛清风颇为不解得喃喃自语道。

    “将军不忍舍弃这三十万同袍独自南归,死前特意嘱咐要留在这里。”有一道深沉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循声望去,那独自于石碑之下的将军石像竟然开口说话了。只见他轻轻摇了摇脑袋,洒落了满地的石屑灰尘,睁开眼看向青木离三人,口中一张一合,又有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将军败于青起之手身受重伤,如何都不肯过那良人渡,最终被合围。以将军的本事自然可以逃出生天,只是将军放不下我们这些部下们,宁可自刎于此也不愿独自求活。这墓是杨仪为将军建的,说起来这小子话虽然不多,可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家伙。”石像说话的声音很慢很慢,似乎在追忆着十余年前这块土地上发生的一幕又一幕。

    “那你又是何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青木离看着这尊会说话的石像,惊诧得说道。

    “何人?我哪里还是人啊,只剩一副残破的躯壳罢了。”石像似乎是默默得叹了口气,“没死之前,我叫龙且。”

    “你是虞秋子手下第一将——龙且?”诸葛清风指着石像叫道,满脸不可思议。

    龙且,最早跟随虞秋子南征北战的五大将之一,自幼随虞秋子一起长大,情若兄弟,多年战事后五大将只余他陪着虞秋子来到了驻马原。杨仪率黑旗军冲阵之时,便是龙且领兵十万于潍水阻截,两军对阵,杨仪做了数万个装满沙土的袋子,将潍水上游塞住后,率一半部下涉水进击龙且大军。龙且先是一对一战败于杨仪,后出兵应敌时上了杨仪佯装败退的当,率军渡江追击,被杨仪命人放水后将十万大军隔断于潍水两侧,眼睁睁得看着数万部下被杨仪轻松斩杀。潍水一役的失败,才使得杨仪冲阵成功

    ,最终三十万楚军落于徐清一手规划的棋盘之中。

    “狗屁第一将,我连那杨仪都打不过,哪有脸称自己是第一将。”龙且的语速变快,话中充满了对这个称号的不屑之意。

    “那你为何在此?还是这幅模样?”梵生伸出手,指着龙且如同石像般的身子,追问道。

    龙且望着梵生,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和尚身上的僧袍,反问道,“你既然来自小林寺,难道不知道?”

    梵生收回胖胖的手指,挠了挠自己的光头,小圆脸上满是不解。诸葛清风似乎是猜到了什么,轻抚着颔下胡须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传闻中你率残部突围,身中数十箭不倒,硬生生拦截住了青家的追兵后消失不见,想不到你竟然化身为了石像留在了驻马原。”

    龙且洒然一笑,猛然站起身来,竟然身高足足八尺有余,“我受将军之托率残部突围,那青家人屠可曾放过与我,三十万人啊,全部死在他手上,叫我如何有脸面再回大楚。我身中数十箭后假意归降,去青家军大帐中意图刺杀那家伙,只是没能成功,还落得个身死当场。”

    站起身来的龙且气势十足,突然转头盯着青木离,寒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和青起是什么关系,可闻得出你身上流着青家的血。我这点微末本事杀不了青起,可要杀个青家子孙还是绰绰有余。”

    话音刚落,石碑之上天地元气蜂拥而至,犹如漩涡一般涌入龙且的身体之中,随着大片石沫落下,身上的盔甲显现了出来,在星光下泛起阵阵银光,更有暗金色龙纹沿周身银甲扶摇直上,在头盔顶上张开大口,两抹长须飞舞,栩栩如生,手中长枪横握,通体漆黑的枪上隐隐发出暗红色光芒,枪头之上有白光流动,寒意十足。

    场间风云突变,刚才还在和青木离三人叙说往事的龙且突然站起身来,枪尖直指青木离,爆发出漫天杀意。

    “你从我们到这的那一刻就起了杀心,故意与我们说话,就是想留住我们,好让你石化的身体恢复元气。”诸葛清风这才醒悟过来,一语戳破龙且的险恶用心。

    “哼,不与你们聊上几句,怎么恢复这具石化的身体。”龙且的声音越发冰冷,“今日便用你的血,祭将军在天之灵!”

    随着龙且一声怒喝,手中长枪爆发出层层白光,汇聚在枪头之上旋转不停,白光之亮,足以盖过漫天星光,径直向着青木离袭来。

    枪出如龙!

    未等青木离反应过来,这条炫目的白色巨龙便杀到了身前,战场之上杀敌不比寻常江湖械斗,生死尽在一息之间,对于龙且这种久经沙场的人来说,一招递出便是你死我活。

    万分危急时刻,梵生错步来到了青木离身前,面对奔袭而来的白龙竟然将眼微微闭上,低头颔首,双手合十,一脸肃穆,口中一张一合,看起来像是在念经。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诵经声起,梵生脏兮兮的僧袍突然变得干净无比,更有清光乍现,一个又一个的金色梵文凭空出现,环绕在他身周快速旋转,激起的金光化作古钟的形状将自己与青木离罩在其中。

    那白色巨龙张开大口奔袭而来,重重得撞在古钟之上,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声响。巨龙消失,化作白光不断冲击着金色古钟,随着白光愈发刺目,梵生周围的金光也旋转得越来越快。

    “轰隆”一声巨响后,无数元气四散,将场间的碎石尘土吹散开来,不远处观战的诸葛清风也被吹得倒摔了出去。

    待得尘烟散尽,星光重新洒落。

    “金钟罩?”龙且一击未成后,收枪站于石碑下,看着梵生微有赞许的说道,“这般年纪能将金钟罩修炼到这种境界,很是了不起。”

    金色梵文消散在空中,此时的梵生一副得道高僧的神态,将眼睁开看向龙且,微微作辑,随后脚底石阶寸寸裂开,他的嘴角有鲜血缓缓溢出。

    “我也打不过他,这该怎么办啊?”梵生扭头看向身后的青木离,又转化为那副憨憨得表情,可怜兮兮得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