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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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 第三十九章 三十万楚军葬身于此

    驻马原

    豫州中部的大片草原,地势平坦,上古时期周天子曾豢养战马于此,因而得名。

    十余年前,北魏南下,连灭五国,气势如虹。骄傲的大楚国,上至皇帝朝官、下至寻常百姓都不认为根基不稳的魏国有能力去挑战雄霸中原数百年的大楚王朝。然而事与愿违,青起率领的青家军偏偏不信邪,在先锋大将杨仪的带领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取洛阳城,更是兵分三路将整个楚国北境席卷了一遍。

    大元帅虞秋子临危受命,率领镇国之器——三十万龙骧银甲军,北上驻马原力求一战将这群北蛮子的南征梦给粉碎。最先遭遇的是杨仪的十万黑旗军,虞秋子亲身出阵,三剑击退杨仪,楚国士气大振。

    三十万青家军紧跟而来,大将军青起赤手空拳与虞秋子的飞剑连战数场,越战越勇,最终以身受三剑为代价,一拳击中虞秋子的腹部,伤其根本。

    一战天下知!

    一战之后两军士气此消彼长,在军师徐清的安排下,以黑旗军为利矛,拼死冲破银甲军的大阵,孤军深入数百里。三十万青家铁骑傲视天下,利用自己超高的机动性,快速奔袭切断银甲军之间的联络,将战场划分为十余个小战场,棋盘大阵成,群起而奸之。

    持续一年的驻马原之战,以虞秋子莫名之死,三十万龙骧银甲军全军覆灭而告终。

    “此战之后,楚国大势已去,东土霸主易主,若非襄阳城外有仙人相助……”说到这,诸葛清风的神色微微一变,就此止住了话。坐在他身旁的青木离虽说小时候也会从听府上那群管事家仆说起驻马原之战,可哪有诸葛清风说得这般惊心动魄,正听得入迷却戛然而止,有些奇怪得看向诸葛清风。

    “仙人之事,凡人忌提。”诸葛清风伸出手指了指天,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青木离一阵无趣,他哪里知道襄阳城之战乃是整个大魏国的逆鳞所在,触之即死。世间常人只道是天佑熊楚不灭降下雷灾,又有几人知道根本就是仙人下凡。

    小马车继续沿着大道南下,一路穿越驻马原,四周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大片的黑土上别说是树木,就连杂草都没有。青木离不解,就此询问诸葛清风。

    诸葛清风眯着小眼睛极为认真得说道,“这黑土是被鲜血染的。那青起真乃人间杀神,生生将三十万银甲军全部坑杀于此,杀了三天三夜,血河成河。死去的楚军英魂不散,才让这片土地寸草不生。”

    一将功成万骨枯!

    王村

    一个拥有百年历史的古老村庄,位于酉水之阳,上通川黔,下达洞庭,素有“楚蜀通津”之称。四周青山绿水,村内曲径幽深,临水依依的吊脚木楼,青石板铺就的五里长街,处处透析着王村的淳厚古朴。

    王村三面环水,宏伟瀑布穿梭而过,分两级从悬崖上倾泻而下,声势浩大,方圆十里都可听见。正值春夏水涨,急流而下,飞虹相映,五彩缤纷,真是“动地惊天响如雷,凭空飞坠雪千堆”。

    有身穿素服的俊逸“男子”缓步来到村口,出尘如仙,傲世而立,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泉,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

    村口上有古老樟木,上面依稀刻有一个“王”字,江南春意近,交错盘扎的树枝上已有新芽生,而最让人瞩目的确实这些粗壮的树枝上悬满了红色的“安宁结”,有久经风雨洗礼的破旧布条在“安宁结”下随风摇曳。

    俊逸“男子”随手扯下一根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五个大字“何时回江南”。举目眺望,农田中忙碌的皆是

    上了年龄的妇女,岁月在脸上留下了痕迹,青丝之间已有白发渐生,些许稚嫩的少年郎在一旁帮着忙,却唯独不见有中年汉子。

    有中年男子缓步来到俊逸“男子”身后,恭敬得说道,“陛下,王村的男丁十余年前都是我大楚龙骧银甲军的主力,拜那人屠所赐永远的留在了驻马原。”

    中年男子乃是楚国礼部尚书欧阳亮,而被他称作“陛下”的,只能是楚国皇帝——熊樱。这番依律巡游楚南,熊樱并未按照传统的礼仪与路线,而是带着礼部尚书欧阳亮与几位武艺高超的暗侍卫,专挑这山高水深的偏远地方看看,一路而来如王村这般只余半老妇女当家的“寡妇村”比比皆是,他们不是没有男人,而是他们的男人都死在了驻马原上。

    听闻欧阳亮的话,熊樱双手紧握,抿嘴不语。她抬头望了望樟木上悬着的“安宁结”,一排排大字映入眼帘。

    “莫负相思意”

    “日夜思君回”

    “何时共剪西窗烛”

    “长相思,摧心肝”

    “梦里何时归”

    ……

    有泪自眼中流淌而下,熊樱并未擦拭,将手中的“何时回江南”慢慢抹平整,轻轻得悬挂在“安宁结”下,拂袖转身离去。

    四个字清晰得传到了欧阳亮的耳中,“血债血还”。

    驻马原

    临近傍晚,青木离一行找了个有水的地方把马车停下,小灰依旧趴在车厢里睡大觉,素素从车厢后头拿出草料喂马,青木离在一旁架起篝火弄起饭菜来。

    “你们两个小娃娃还打算步行前往许昌城,这荒郊野岭的若非贫道有远见,咱们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诸葛清风也不帮忙,耍着嘴皮子一顿自吹自擂,突然发现青木离操 弄饭菜的手法有些奇怪,急忙凑了过来细细观察。

    片刻后,青木离便将饭菜弄好,架起个小桌子众人围坐。闻着饭菜香,小灰也醒了过来,钻到素素怀中伸出猴爪正欲偷食。诸葛清风眼疾手快将猴爪拍落,惹得小灰怒不可恕,对着诸葛清风就是一阵呲牙咧嘴。

    老道士和灰毛猴子自虎牢关出来就互相不对付了,白天各睡各的倒也相安无事,一到吃饭的时候就闹得不可开交。青木离与素素已经习以为常,自顾自的吃起饭来,并未搭理他们。

    诸葛清风不知从哪掏出个小酒壶来,兀自倒上杯酒一饮而下,啧啧赞道,“小子,你这饭菜弄得是真不错,该是你师父教的吧?”

    青木离一边吃着饭,一边回道,“算是吧,也没教过,就是看着看着就会了。”

    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嘴中,诸葛清风眯起眼很是享受,半晌后才睁开眼对着青木离说道,“你这个师父当真了不得!不仅仅是刀法大家,还是厨道高手。寻常厨子弄菜多是做加法,酸甜辛咸,能添加的调料都添加进去。你师父不一样,另辟蹊径,弄菜时是做减法,将食材的原本味道最大限度的释放出来,厉害、厉害。”

    青木离边吃着饭便觉得不可思议,师傅切菜切得好他是知道的,可他弄菜也有这么多讲究?原本以为自家师傅弄菜的方法不同于他人是因为他爱偷懒呢。

    饭菜飘香,在夜色中袅袅而去,引得个胖和尚寻味而来,突兀得出现在青木离等人的眼前,盯着小桌子上的饭菜口水流了一地。

    这和尚圆乎乎的,皮肤又白又嫩,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脑袋上却有着六个戒疤。只是似乎好些天没洗澡了,脸上有些污渍,一身僧袍也是脏兮兮的,瞪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青木离等人,憨憨得问道,“能给我吃点么?”

    场间诸葛清风江湖经验最足、见识最广,却也没见过这般年纪脑袋上就有六个戒疤的和尚,大为惊奇。连忙起身招呼胖和尚坐下来,大方得说道,“大师请坐,大师请坐。”

    胖和尚也不客气,爽快的坐了下来,拿起诸葛清风的碗筷也不管荤素,一阵风卷残云而过,期间发现诸葛清风遗留在桌上的小酒壶,也是二话不说拿起来就喝,把其余三人一猴看得是目瞪口呆,冷汗直流。

    哪里见过这样的和尚?

    本以为是遇见得道高僧的诸葛清风更是痛心不已,自己珍藏的那点酒全被这胖和尚给糟蹋了。待得那胖和尚吃完,小桌子上空无一物,只剩下几个空盘子。诸葛清风从胖和尚手中夺回自己的小酒壶,拿起来一瞧一滴不剩,气得七窍生烟。

    青木离咽了咽口水,对正摸着肚子喘气的胖和尚低声问道,“敢问师傅怎么称呼?”

    胖和尚咧嘴一笑,还是憨憨得说道,“我叫梵生。”

    自梵天而生?诸葛清风一听胖和尚的名号,再看看他脑袋上的六个结疤,心中一顿苦闷,看来自己的那壶酒是要不回来了。

    第二天天明,小马车继续上路,只是车厢里多出了个人——胖和尚梵生,他与小灰一般正趴在车厢内呼呼大睡中,忍受不了车厢中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素素也来到了青木离身旁。

    “道长,什么是佛子啊?”青木离被诸葛清风与素素挤在中间,艰难得驾着马车。

    诸葛清风轻抚胡须,,轻声说道,“贫道也是听说的,传闻十余年前有彗星落于嵩山之中,山中古刹一夜间所有佛像全部低眉颔首。天有异象,菩萨低眉,迎佛子生,慈悲六道。”

    “这么说佛子是个大人物了?”青木离微微诧异道。

    诸葛清风微微皱眉,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历来佛门佛子都是得道高僧,或斩妖除魔,或普渡众生,至于咱们车厢里的这个,不好说、不好说。”

    素素回过头隔着车厢门帘看了一眼正呼呼大睡的胖和尚梵生,想起昨夜这人死皮赖脸、撒泼打滚,非要和他们一起上路的浮夸场面,暗自揉了揉脑袋,轻声说道,“这算哪门子佛子啊?”

    小马车继续前行,来到驻马原的中心地带,随处可见的是散落在黑土地上的石碑,星罗密布,越往前走石碑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好奇的青木离停下马车,来到一块近乎丈高、六尺长的巨大石碑前仰头望去,借着余晖一个又一个刻画工整,苍劲有力的名字出现在眼前。

    “赵武”、“王适”、“苏强”、“张军宝”、“莫无双”、“杨石耿”“欧阳铁牛”、“上官震云”……

    密密麻麻近百个名字被刻画在石碑上,再看不远处另一块石碑,也是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名字,第三块、第四块……目之所及,所有大小不一的石碑上都刻满了不同的名字。

    素素跟着青木离来到一块半丈高的石碑前,伸出手指有些害怕得轻轻触摸着那些名字,怔怔出神,不自觉的低声说道,“这都是谁的名字啊?”

    “都是当年死在驻马原上的离乡人。”梵生不知何时来到场间,胖胖的脸上露出了肃穆的神情,对着眼前的石碑双手合十,微微弯腰。“方丈不忍这些离乡人暴尸荒野,率寺中众人为他们收敛、埋葬、诵经超度,并根据他们腰间悬挂的铭牌立碑于此,刻字其上。”

    空中有黑鸟飞过,自上而下望去,整片黑土地上竖立着近万块石碑。十余年来,这刻满了姓名的石碑林历经风吹雨打,依然坚挺得站在这驻马原之上,无声得述说那场大战的残酷,一如当年那般壮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