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里有没有住着狼（三）
“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严慧琳踩着石头往上面走得很快，秦大贺在后面跟着，他主动开了口：“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武大郎是谁毒死的？”
严慧琳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前行。
“要想让潘金莲不死，武大郎就不能由她来毒死。我认为毒药是西门庆和王婆下的，潘金莲根本就不知情。”
严慧琳走得慢了一些，看得出来，她在听。
“潘金莲的故事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且是在脑子里缠绕多年的一个想法，可能跟‘清泉’‘石上流’没什么关系，跟这山和旅游什么的也没关系。”秦大贺说。
严慧琳停下了，她说：“那你那天跟刘总扯什么淡？”
“我是一时兴起，潘金莲在先，清泉集团在后，我可能看见啥都会把这个故事往上面套。”
严慧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噢，我明白了，原来是弗洛伊德在你那里作怪！”说完，她扭头继续往上走。
秦大贺愣了，他思考了一下严慧琳的话，然后回答：“不全是吧！可能还有维克多·雨果。”
“你要当敲钟人？解救艾丝梅拉达？但潘金莲跟她不像啊！”严慧琳问，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她们都追求爱情，而且都在爱情上犯了错！”
“那么解救她的意义何在？潘金莲不属于这个时间，也不属于这个空间，她只是过去的一个虚幻，简直就是异次元，这甚至比唐吉诃德的理想还要荒诞！”
“可是唐吉诃德救了很多人，他甚至救了许多我们现代的人！”秦大贺在后面大声说，“而且，谁敢说现在就没有潘金莲呢！＂
严慧琳听后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她说：“原来还有哲学问题啊！那么这哲学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宽恕！为了救赎！”秦大贺说，“我认为武松也是喜欢她的，但伦理纲常的强大威力让他不敢正视，他之所以有那么激烈的反应就表明了他的恐惧。我的故事是：一切都发生了，但下毒的事潘金莲根本就没参与，西门庆毒死了武大郎。武松回来调查后得到了实情：潘金莲有罪，但罪不至死。”
秦大贺继续说：“最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武都头在牢里找到了潘金莲，他表示愿意宽恕她。然而潘金莲冷笑着看着武松，说你有什么资格宽恕我！武大郎就是我毒死的，你杀了我吧！开膛挖心都可以！”
“你不是说武大不是潘金莲毒死的吗？”
“自从武松骂她‘不知廉耻的猪狗’以后，她就已经死了，她不怕武松再杀她一次。”
“后来呢？”
“后来，武松向她坦白和承认了自己的软弱和恐惧……”
严慧琳大吃一惊。她问：“他还坦白了什么？”
“他坦白了所有的一切！”
严慧琳再一次愣住了，她怔怔地站着。
“潘金莲被放回去以后，她去找了西门庆，把西门庆杀了。”秦大贺说。
“什么？”严慧琳又大吃一惊。
“她把西门庆杀了！她趁西门庆不注意的时候用刀捅死了他。她再一次被武都头缉拿归案，但武松打点上下，移花接木，狐狸换太子，放走了潘金莲。”
“然后他们在一起了？像某小说那样？”严慧琳问。
“没有，后来武松随宋江接受招安，远征方腊，断臂立功，杭州六和寺出家，永久遁入空门。”
“潘金莲呢？”
“她隐姓埋名，成了一个农夫的妻子，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过着和普通老百姓一样生活。她相夫教子，耕田织布，高寿得终。”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是的，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秦大贺说，“故事是这样的结束的：黄昏时分，暮年的潘金莲在自家茅屋前靠椅而坐，她看着麦场上身体依然硬朗的丈夫和儿子在忙着收获粮食，孙子和孙女们在麦秸上打滚玩耍，空气中飘来儿媳做晚饭的香味，鸡鸭和牲口都已经归圈。即将落幕的夕阳已贴近了远山，余辉洒在她的脸上，也掠过了她的心田。这时，她用灵魂对着远山和夕阳说：啊，生活！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就这么一个故事？”严慧琳说，“平淡无奇嘛！”
“是的，生活本身就是平淡无奇的。”
严慧琳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沉默着继续往山上走。
穿过乱石阵后不久，前面一块山一样的巨石横在面前，巨石的一边紧贴着陡峭的悬崖，另一边是深纵的山谷。巨石是突出去伸到山谷上方，在巨石的下部，有一条一米多宽的路，需要猫着腰才能走过去，抬头会撞到石头，而且稍有不慎会有坠入山谷的危险。
秦大贺说：“严总，您的登山杖一直挂在背包上，晃里晃当看起来有些碍事，包和登山杖可以让我给你拿着，穿过这个洞有点危险！”
严慧琳把背包从后面移到了胸前，她说：“登山杖有些碍事，我带这个根本就是个累赘，也许下山会有点用。”
她抱着背包和登山杖从巨石下面猫着腰先过去了，秦大贺赶忙跟上，他也抱着包，这包要是在背后被上面的巨石绊一下可是很危险的。
拐过巨石，前面是几个更大的巨石挤在一起，在石头缝隙有人走过的痕迹，他们扶着石头，走过几个巨石间的小路，前面巨石间有几棵歪歪扭扭的松树，然而路却不见了。
“啊？怎么没路了？”严慧琳吃了一惊。
秦大贺观察了一下，他对严慧琳说：“严总，这次您真的得把包给我了，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前面一块凸凹不平的更大的巨石山体横在两边的山崖之间，秦大贺指着这块山体对严慧琳说：“您看这痕迹，这才是真正的‘爬山’啊！”
这块巨石有十多米高，刚好卡在两崖之间，与地面的形成的角度约有七八十度，但幸运的是石头上坑坑洼洼，有人踩过的痕迹。
秦大贺说：“看样子这是最后一段也是最难的路了，爬上这块巨石，我们可能马上就要到山顶了。你能上去吗？”
严慧琳仰头看着巨石，她说：“他们一群男的领导上来过，工人们也经常有人上来过，但从来没人给我说过还有这样一段路。”
“他们没人带行李，而且是一群人，对男人来说，爬这块石头也不算什么！”秦大贺说。
“如果没有包和拐杖，我就应该能爬上去；但你带这么多东西怎么上去？”
“都给我吧！没任何问题！我可以上三趟：第一趟我把你送上去，第二趟下来先背一个包上去，然后再下来取另一个包。上吧！我在后面保护你！”
他们像攀岩一样，严慧琳在前面小心翼翼地爬着，秦大贺紧跟在她后面。他随时注意着，防止严慧琳手没抓牢或脚没蹬稳，他们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快到顶时，严慧琳突然脚底一个打滑，她惊叫了一声！
秦大贺赶紧用头和肩膀顶住严慧琳，并腾出一只手扶住她。“别慌别慌！手抓牢脚踩稳！”
终于，他们爬上了巨石。
站在巨石上，可以看见前面连接着山脊，山脊不是很窄，上面已经被人踩成了一条光滑的路，不远处有一座简陋的佛塔，那里就是至高点了。
秦大贺回过身，像猴子一样地倒着踩着石头上的坑溜下去，把两个双肩包朝后面挂在自已的脖子上，再把登山杖拴在一个双肩包上，然后又像猴子一样地迅速爬了上来，严慧琳看得目瞪口呆。
“你是野生动物？还是灵长类的！”严慧琳惊得合不拢嘴。
“这对我算什么！”秦大贺很得意，“你还没见过华山挑夫呢？”
“华山？我可不敢爬！我看照片里的那个长空栈道就已经吓晕了！”
“那你还说自己喜欢山？”
“山是喜欢的，别太险就行，这里刚刚好！”她涨红着脸，喜滋滋地说。
秦大贺跟在严慧琳后面，她沿着山脊上的路，几乎是跑到了佛塔那里，她把包扔在了佛塔旁的地上，像鸟一样地展开双臂，面对着下面的山林和小镇，面对着远山和夕阳，她大喊：
“啊，生活！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严慧琳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前行。
“要想让潘金莲不死，武大郎就不能由她来毒死。我认为毒药是西门庆和王婆下的，潘金莲根本就不知情。”
严慧琳走得慢了一些，看得出来，她在听。
“潘金莲的故事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且是在脑子里缠绕多年的一个想法，可能跟‘清泉’‘石上流’没什么关系，跟这山和旅游什么的也没关系。”秦大贺说。
严慧琳停下了，她说：“那你那天跟刘总扯什么淡？”
“我是一时兴起，潘金莲在先，清泉集团在后，我可能看见啥都会把这个故事往上面套。”
严慧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噢，我明白了，原来是弗洛伊德在你那里作怪！”说完，她扭头继续往上走。
秦大贺愣了，他思考了一下严慧琳的话，然后回答：“不全是吧！可能还有维克多·雨果。”
“你要当敲钟人？解救艾丝梅拉达？但潘金莲跟她不像啊！”严慧琳问，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她们都追求爱情，而且都在爱情上犯了错！”
“那么解救她的意义何在？潘金莲不属于这个时间，也不属于这个空间，她只是过去的一个虚幻，简直就是异次元，这甚至比唐吉诃德的理想还要荒诞！”
“可是唐吉诃德救了很多人，他甚至救了许多我们现代的人！”秦大贺在后面大声说，“而且，谁敢说现在就没有潘金莲呢！＂
严慧琳听后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她说：“原来还有哲学问题啊！那么这哲学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宽恕！为了救赎！”秦大贺说，“我认为武松也是喜欢她的，但伦理纲常的强大威力让他不敢正视，他之所以有那么激烈的反应就表明了他的恐惧。我的故事是：一切都发生了，但下毒的事潘金莲根本就没参与，西门庆毒死了武大郎。武松回来调查后得到了实情：潘金莲有罪，但罪不至死。”
秦大贺继续说：“最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武都头在牢里找到了潘金莲，他表示愿意宽恕她。然而潘金莲冷笑着看着武松，说你有什么资格宽恕我！武大郎就是我毒死的，你杀了我吧！开膛挖心都可以！”
“你不是说武大不是潘金莲毒死的吗？”
“自从武松骂她‘不知廉耻的猪狗’以后，她就已经死了，她不怕武松再杀她一次。”
“后来呢？”
“后来，武松向她坦白和承认了自己的软弱和恐惧……”
严慧琳大吃一惊。她问：“他还坦白了什么？”
“他坦白了所有的一切！”
严慧琳再一次愣住了，她怔怔地站着。
“潘金莲被放回去以后，她去找了西门庆，把西门庆杀了。”秦大贺说。
“什么？”严慧琳又大吃一惊。
“她把西门庆杀了！她趁西门庆不注意的时候用刀捅死了他。她再一次被武都头缉拿归案，但武松打点上下，移花接木，狐狸换太子，放走了潘金莲。”
“然后他们在一起了？像某小说那样？”严慧琳问。
“没有，后来武松随宋江接受招安，远征方腊，断臂立功，杭州六和寺出家，永久遁入空门。”
“潘金莲呢？”
“她隐姓埋名，成了一个农夫的妻子，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过着和普通老百姓一样生活。她相夫教子，耕田织布，高寿得终。”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是的，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秦大贺说，“故事是这样的结束的：黄昏时分，暮年的潘金莲在自家茅屋前靠椅而坐，她看着麦场上身体依然硬朗的丈夫和儿子在忙着收获粮食，孙子和孙女们在麦秸上打滚玩耍，空气中飘来儿媳做晚饭的香味，鸡鸭和牲口都已经归圈。即将落幕的夕阳已贴近了远山，余辉洒在她的脸上，也掠过了她的心田。这时，她用灵魂对着远山和夕阳说：啊，生活！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就这么一个故事？”严慧琳说，“平淡无奇嘛！”
“是的，生活本身就是平淡无奇的。”
严慧琳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沉默着继续往山上走。
穿过乱石阵后不久，前面一块山一样的巨石横在面前，巨石的一边紧贴着陡峭的悬崖，另一边是深纵的山谷。巨石是突出去伸到山谷上方，在巨石的下部，有一条一米多宽的路，需要猫着腰才能走过去，抬头会撞到石头，而且稍有不慎会有坠入山谷的危险。
秦大贺说：“严总，您的登山杖一直挂在背包上，晃里晃当看起来有些碍事，包和登山杖可以让我给你拿着，穿过这个洞有点危险！”
严慧琳把背包从后面移到了胸前，她说：“登山杖有些碍事，我带这个根本就是个累赘，也许下山会有点用。”
她抱着背包和登山杖从巨石下面猫着腰先过去了，秦大贺赶忙跟上，他也抱着包，这包要是在背后被上面的巨石绊一下可是很危险的。
拐过巨石，前面是几个更大的巨石挤在一起，在石头缝隙有人走过的痕迹，他们扶着石头，走过几个巨石间的小路，前面巨石间有几棵歪歪扭扭的松树，然而路却不见了。
“啊？怎么没路了？”严慧琳吃了一惊。
秦大贺观察了一下，他对严慧琳说：“严总，这次您真的得把包给我了，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前面一块凸凹不平的更大的巨石山体横在两边的山崖之间，秦大贺指着这块山体对严慧琳说：“您看这痕迹，这才是真正的‘爬山’啊！”
这块巨石有十多米高，刚好卡在两崖之间，与地面的形成的角度约有七八十度，但幸运的是石头上坑坑洼洼，有人踩过的痕迹。
秦大贺说：“看样子这是最后一段也是最难的路了，爬上这块巨石，我们可能马上就要到山顶了。你能上去吗？”
严慧琳仰头看着巨石，她说：“他们一群男的领导上来过，工人们也经常有人上来过，但从来没人给我说过还有这样一段路。”
“他们没人带行李，而且是一群人，对男人来说，爬这块石头也不算什么！”秦大贺说。
“如果没有包和拐杖，我就应该能爬上去；但你带这么多东西怎么上去？”
“都给我吧！没任何问题！我可以上三趟：第一趟我把你送上去，第二趟下来先背一个包上去，然后再下来取另一个包。上吧！我在后面保护你！”
他们像攀岩一样，严慧琳在前面小心翼翼地爬着，秦大贺紧跟在她后面。他随时注意着，防止严慧琳手没抓牢或脚没蹬稳，他们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快到顶时，严慧琳突然脚底一个打滑，她惊叫了一声！
秦大贺赶紧用头和肩膀顶住严慧琳，并腾出一只手扶住她。“别慌别慌！手抓牢脚踩稳！”
终于，他们爬上了巨石。
站在巨石上，可以看见前面连接着山脊，山脊不是很窄，上面已经被人踩成了一条光滑的路，不远处有一座简陋的佛塔，那里就是至高点了。
秦大贺回过身，像猴子一样地倒着踩着石头上的坑溜下去，把两个双肩包朝后面挂在自已的脖子上，再把登山杖拴在一个双肩包上，然后又像猴子一样地迅速爬了上来，严慧琳看得目瞪口呆。
“你是野生动物？还是灵长类的！”严慧琳惊得合不拢嘴。
“这对我算什么！”秦大贺很得意，“你还没见过华山挑夫呢？”
“华山？我可不敢爬！我看照片里的那个长空栈道就已经吓晕了！”
“那你还说自己喜欢山？”
“山是喜欢的，别太险就行，这里刚刚好！”她涨红着脸，喜滋滋地说。
秦大贺跟在严慧琳后面，她沿着山脊上的路，几乎是跑到了佛塔那里，她把包扔在了佛塔旁的地上，像鸟一样地展开双臂，面对着下面的山林和小镇，面对着远山和夕阳，她大喊：
“啊，生活！多么美好的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