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起青萍 第三十五章 夜月（三）
雪荨连忙掏出布巾给叶坏捂住伤口，唐昊则是丢掉扫帚，搓搓手掌，典着笑脸凑了上来，“在下唐昊，昊天的昊，多谢叶大侠搭救。”
“说不上大侠，我就是看不惯那些狗仗人势的家伙，对了，我叫叶坏，坏蛋的坏！”叶坏一抹嘴角的血渍，咧嘴一笑，深深看了眼天赐三个人。
唐昊面皮一僵，拱拱手，磕磕绊绊地说道：“真，真是好雅致的名字。”
叶坏朝三人一抱拳，“多谢三位了，我这妹子雪荨，平日性子柔弱，受人欺负也不敢吱声，平白受了许多委屈，今天多亏了三位，还不知两位的尊姓大名。”他看了看天赐和洛芩，语气温和，丝毫没有刚才的痞气和锐意。
“他叫天赐，天官赐福的天赐，我叫洛芩。”洛芩下意识地看了天赐一眼，挠挠脑袋，却接不上下一句。
“诗书上‘食野之芩’的芩。”天赐接道。
“对对！”洛芩拍手称道。
“我不爱读书，只喜欢在街头巷尾里卖弄些拳脚，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不过听起来就是好名字，三位若是瞧得起我叶坏，今后有用的着我的地方，不需和我客气。”叶坏拍拍胸口，露出一口大白牙，昂然说道。
三人对视一眼，点了点脑袋。忽然唐昊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喂，女贼，还不把上次偷的钱交出来，看在今天一起收拾黄公子的份上，本世子就不和你计较了。”
洛芩往天赐背后一躲，伸出脖子，“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嘿！你敢耍赖！”唐昊伸长了脖子，活像一只发怒的斗鸡，两眼瞪地直直的。
“我们真没钱，上次洛芩把你的钱都买了包子和油饼，散给城外的乞儿了，不然你宽限几天，等我发了月钱，再补给你。”天赐红着脸说道，心想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散给乞丐了？”唐昊问道，眉毛挑起。
天赐和洛芩同时点点头，洛芩是个女贼不假，但却是个劫富济贫的女贼，平日里都把偷到的银钱散给了穷人。
“那不必了，做善事的钱花得值，我唐昊还不至于掉钱眼里。”唐昊一挥手，收起了斗气的神情，他平日看见流民乞丐也会撒些银子，安乐侯府家大业大，他自然不会把这些小钱放在眼里，不过是为了好玩和洛芩斗气。
“想不到你这个纨绔子弟还挺有良心的！”洛芩嘟囔着嘴，似乎有些不相信。
“嘿，本少爷做事就是向来讲究顺心意，看见漂亮的
小娘子，也忍不住吹吹口哨，瞧见恶霸欺负人，我也要上去踩两脚。要说伤天害理的事，我可没做过，行侠仗义嘛，我唐昊还是能说出一二件的。”
“说的好，江湖儿女就该这样，快意自在！”叶坏在一旁叫了个好，他向来也是个不怕事的主儿，所谓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说的便是他。
“哈哈，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唐昊也大笑起来，他虽然出身侯府，却习得了一身的江湖脾气，最烦高门大院的繁文缛节，反倒更喜欢江湖恩仇，他不像个世家子弟，倒是更像个市井无赖，叶坏正好对上了他的脾性，此时竟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古人说，人生快意事，当白什么来着？”叶坏看了一眼天赐，面色微窘，他也上过几天学堂，不过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十个字掰开来，能记下一两个已是不得了，此刻真是词穷了。
“当浮一大白！”天赐笑道。
“对对！当浮一大白！”叶坏说完拽着唐昊去一旁喝酒，洛芩受了唐昊的激将法，扬起小脸，长发一斜，拿出当初大闹侯府的气势，大有不醉不归的意思。只有天赐第一次喝酒，犟不过他们，只好勉为其难地拿起酒杯，刚尝了一口酒便喷了出来，引得轰然大笑。天赐脸色一红，侧过头去，看见雪荨捻着衣角，抿嘴望着天赐，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
星汉流西，玉兔西斜，夜色渐浓。
洛芩、唐昊和叶坏还在酒桌上争个高低，天赐一人面色微潮地坐在一旁，不由担心起明天的课业，估摸着时辰不早，想要离场却又不想搅了他们的兴致，只好僵僵地坐在那里，他瞧见抱膝坐在门口，出神地看着天上的雪荨，不由地迈动脚步。或许是感受了天赐的动静。雪荨转过身子，盈盈一笑，手里不断比划着。天赐露出微窘的表情，挠挠脑袋，“我看不懂你的手势。”
雪荨读懂了天赐的表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咬着嘴唇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鞋尖，有些泄气。
“雪荨在说谢谢你呢。”叶坏不知何时来到了天赐，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口标志性的白牙。
雪荨抬起头，伸出手朝他们比划一阵，然后慢慢转过身子，最后回头看了天赐一眼，出了酒楼。
“雪荨跟我们道别，她要回去照顾她奶奶了。”
月光清霜，落在街上的青砖上，泛着冷色。雪荨伶仃的身影越过店家门前灯笼的光，慢慢融入夜色，像是一滴墨水消失在黑暗里。
“唉！”一声
沉沉的叹气，似乎拥有了重量。天赐侧过脑袋看向叶坏，叶坏说道：“雪荨的命不好，她是个孤儿，天生哑巴，从小被巷口的柳奶奶收养，柳奶奶无儿无女，生活艰难，有一顿没一顿地把雪荨拉扯大，雪荨也懂事，从来没哭过闹过什么，身上的衣服也是百家衣，补丁打的满满的，从小帮着维持生计，山上捡过柴，河里摸过鱼，有一次城里的大户赶上喜事，设了粥棚，还撒了一堆喜钱，这个笨丫头要死要活地挤进人堆捡了几枚，身上被踩着青一块紫一块的，偏偏遇上了几个无赖混子抢她的钱，这小丫头认死理，攥紧手里的铜板不撒手，身上结结实实地挨了几脚，愣是不服软。恰好我路过，揍了那帮痞子一顿，救下了雪荨。”
叶坏忽然拿起手里的酒壶，扯掉壶盖，一口闷了下去。“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柳奶奶病了，没钱治，这个笨丫头不知道听谁说当兵有钱拿，傻傻地跑去征兵棚，结果被人撵了出去，白挨了一顿骂，要不是遇着我，这个丫头就要把自己卖进大户人家做一辈子奴才，给柳奶奶换钱治病了，我心一软认了她作妹子，时常周济些，又把她推荐到戏园子里做个小工，她和柳奶奶的日子也就稀里糊涂地过了下去。我这妹子性子软，什么事都往心里咽，平日里不知受了多少欺负，今天多亏了你们。”他用力地拍了拍天赐的肩膀。
忽的一阵香风袭来，天赐背后一紧，洛芩不知何时到了身后，脑袋瓜子顶着天赐的后背，一边晃动脑袋一边说道：“笨牛，我要回家。”
天赐转身扶住她的胳膊，瞧见洛芩俏脸上酡红一片，好似白玉上抹了两抹胭脂。天赐窘迫地看向叶坏，“那我先送雪荨回去。”叶坏叮嘱了几句，叫醒了趴在桌上酣睡如猪的唐昊，众人各自散了。
天赐把洛芩背在身上，洛芩醉意未消，伏在天赐背上，口中呢喃自语，不知胡说些什么，手里还不时比划着，显然在梦里也不消停。
天赐有些无奈地摆摆脑袋，细细凉风穿街而过，灯影摇红，清寂的青石砖也染了一些烟火气。
月光皎皎，两人慢慢化作一道剪影消失在街角尽头。
天赐抬头看向天上，斜月如钩，耀华璀璨，银白的月辉将天上的云层染成素白的绢布，说不出的静谧安详。
月光之下，是万家灯火，烛火盈天，与天上明月遥遥相应，动静相宜，倾泻而下的月光沾染了人间的烟火，显得有几分活泼，或者动人。
天赐忽然发觉，原来今晚的月色，真美。
（本章完）
“说不上大侠，我就是看不惯那些狗仗人势的家伙，对了，我叫叶坏，坏蛋的坏！”叶坏一抹嘴角的血渍，咧嘴一笑，深深看了眼天赐三个人。
唐昊面皮一僵，拱拱手，磕磕绊绊地说道：“真，真是好雅致的名字。”
叶坏朝三人一抱拳，“多谢三位了，我这妹子雪荨，平日性子柔弱，受人欺负也不敢吱声，平白受了许多委屈，今天多亏了三位，还不知两位的尊姓大名。”他看了看天赐和洛芩，语气温和，丝毫没有刚才的痞气和锐意。
“他叫天赐，天官赐福的天赐，我叫洛芩。”洛芩下意识地看了天赐一眼，挠挠脑袋，却接不上下一句。
“诗书上‘食野之芩’的芩。”天赐接道。
“对对！”洛芩拍手称道。
“我不爱读书，只喜欢在街头巷尾里卖弄些拳脚，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不过听起来就是好名字，三位若是瞧得起我叶坏，今后有用的着我的地方，不需和我客气。”叶坏拍拍胸口，露出一口大白牙，昂然说道。
三人对视一眼，点了点脑袋。忽然唐昊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喂，女贼，还不把上次偷的钱交出来，看在今天一起收拾黄公子的份上，本世子就不和你计较了。”
洛芩往天赐背后一躲，伸出脖子，“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嘿！你敢耍赖！”唐昊伸长了脖子，活像一只发怒的斗鸡，两眼瞪地直直的。
“我们真没钱，上次洛芩把你的钱都买了包子和油饼，散给城外的乞儿了，不然你宽限几天，等我发了月钱，再补给你。”天赐红着脸说道，心想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散给乞丐了？”唐昊问道，眉毛挑起。
天赐和洛芩同时点点头，洛芩是个女贼不假，但却是个劫富济贫的女贼，平日里都把偷到的银钱散给了穷人。
“那不必了，做善事的钱花得值，我唐昊还不至于掉钱眼里。”唐昊一挥手，收起了斗气的神情，他平日看见流民乞丐也会撒些银子，安乐侯府家大业大，他自然不会把这些小钱放在眼里，不过是为了好玩和洛芩斗气。
“想不到你这个纨绔子弟还挺有良心的！”洛芩嘟囔着嘴，似乎有些不相信。
“嘿，本少爷做事就是向来讲究顺心意，看见漂亮的
小娘子，也忍不住吹吹口哨，瞧见恶霸欺负人，我也要上去踩两脚。要说伤天害理的事，我可没做过，行侠仗义嘛，我唐昊还是能说出一二件的。”
“说的好，江湖儿女就该这样，快意自在！”叶坏在一旁叫了个好，他向来也是个不怕事的主儿，所谓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说的便是他。
“哈哈，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唐昊也大笑起来，他虽然出身侯府，却习得了一身的江湖脾气，最烦高门大院的繁文缛节，反倒更喜欢江湖恩仇，他不像个世家子弟，倒是更像个市井无赖，叶坏正好对上了他的脾性，此时竟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古人说，人生快意事，当白什么来着？”叶坏看了一眼天赐，面色微窘，他也上过几天学堂，不过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十个字掰开来，能记下一两个已是不得了，此刻真是词穷了。
“当浮一大白！”天赐笑道。
“对对！当浮一大白！”叶坏说完拽着唐昊去一旁喝酒，洛芩受了唐昊的激将法，扬起小脸，长发一斜，拿出当初大闹侯府的气势，大有不醉不归的意思。只有天赐第一次喝酒，犟不过他们，只好勉为其难地拿起酒杯，刚尝了一口酒便喷了出来，引得轰然大笑。天赐脸色一红，侧过头去，看见雪荨捻着衣角，抿嘴望着天赐，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
星汉流西，玉兔西斜，夜色渐浓。
洛芩、唐昊和叶坏还在酒桌上争个高低，天赐一人面色微潮地坐在一旁，不由担心起明天的课业，估摸着时辰不早，想要离场却又不想搅了他们的兴致，只好僵僵地坐在那里，他瞧见抱膝坐在门口，出神地看着天上的雪荨，不由地迈动脚步。或许是感受了天赐的动静。雪荨转过身子，盈盈一笑，手里不断比划着。天赐露出微窘的表情，挠挠脑袋，“我看不懂你的手势。”
雪荨读懂了天赐的表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咬着嘴唇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鞋尖，有些泄气。
“雪荨在说谢谢你呢。”叶坏不知何时来到了天赐，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口标志性的白牙。
雪荨抬起头，伸出手朝他们比划一阵，然后慢慢转过身子，最后回头看了天赐一眼，出了酒楼。
“雪荨跟我们道别，她要回去照顾她奶奶了。”
月光清霜，落在街上的青砖上，泛着冷色。雪荨伶仃的身影越过店家门前灯笼的光，慢慢融入夜色，像是一滴墨水消失在黑暗里。
“唉！”一声
沉沉的叹气，似乎拥有了重量。天赐侧过脑袋看向叶坏，叶坏说道：“雪荨的命不好，她是个孤儿，天生哑巴，从小被巷口的柳奶奶收养，柳奶奶无儿无女，生活艰难，有一顿没一顿地把雪荨拉扯大，雪荨也懂事，从来没哭过闹过什么，身上的衣服也是百家衣，补丁打的满满的，从小帮着维持生计，山上捡过柴，河里摸过鱼，有一次城里的大户赶上喜事，设了粥棚，还撒了一堆喜钱，这个笨丫头要死要活地挤进人堆捡了几枚，身上被踩着青一块紫一块的，偏偏遇上了几个无赖混子抢她的钱，这小丫头认死理，攥紧手里的铜板不撒手，身上结结实实地挨了几脚，愣是不服软。恰好我路过，揍了那帮痞子一顿，救下了雪荨。”
叶坏忽然拿起手里的酒壶，扯掉壶盖，一口闷了下去。“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柳奶奶病了，没钱治，这个笨丫头不知道听谁说当兵有钱拿，傻傻地跑去征兵棚，结果被人撵了出去，白挨了一顿骂，要不是遇着我，这个丫头就要把自己卖进大户人家做一辈子奴才，给柳奶奶换钱治病了，我心一软认了她作妹子，时常周济些，又把她推荐到戏园子里做个小工，她和柳奶奶的日子也就稀里糊涂地过了下去。我这妹子性子软，什么事都往心里咽，平日里不知受了多少欺负，今天多亏了你们。”他用力地拍了拍天赐的肩膀。
忽的一阵香风袭来，天赐背后一紧，洛芩不知何时到了身后，脑袋瓜子顶着天赐的后背，一边晃动脑袋一边说道：“笨牛，我要回家。”
天赐转身扶住她的胳膊，瞧见洛芩俏脸上酡红一片，好似白玉上抹了两抹胭脂。天赐窘迫地看向叶坏，“那我先送雪荨回去。”叶坏叮嘱了几句，叫醒了趴在桌上酣睡如猪的唐昊，众人各自散了。
天赐把洛芩背在身上，洛芩醉意未消，伏在天赐背上，口中呢喃自语，不知胡说些什么，手里还不时比划着，显然在梦里也不消停。
天赐有些无奈地摆摆脑袋，细细凉风穿街而过，灯影摇红，清寂的青石砖也染了一些烟火气。
月光皎皎，两人慢慢化作一道剪影消失在街角尽头。
天赐抬头看向天上，斜月如钩，耀华璀璨，银白的月辉将天上的云层染成素白的绢布，说不出的静谧安详。
月光之下，是万家灯火，烛火盈天，与天上明月遥遥相应，动静相宜，倾泻而下的月光沾染了人间的烟火，显得有几分活泼，或者动人。
天赐忽然发觉，原来今晚的月色，真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