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起青萍 第三十一章 流血的历史（二）
一轮月盘挂在夜幕之中，零落的星星像燃烧的火孤独地挂在一角。地上无数的帐篷像是一座座鼓起的小山包，明灭不定的篝火吐着火舌散落在群山中间。狂野的风沙滚过原野，拍打在牛皮帐篷上，簌簌响动。远处的山坡上，穿着兽皮的荒族少年半躺在坡上，看着脚下无数起伏踊跃的火堆，像一颗颗橙黄色的眼睛，茫然地看向天空。
“师父，我们为什么要打仗？”荒族少年张大黑亮的眼珠，像两颗璀璨的黑宝石，熠熠有光。
被称为师父的老者狠狠地抽了口旱烟，火星忽明忽暗，许久吐出一口烟气，呛人的烟草味袅袅传来，少年用力地挥挥手臂，一脸生气地看着自己的老师。老者穿着的羊皮裘衣上打着几个补丁，线头已经开裂了，不仅破烂不堪，上面还有些油滋滋的污痕，想来应该是老者吃完饭随手抹上去的油污。似乎是被烟气呛到，老者用力地咳嗽起来，身子剧烈颤抖，好像要把肺给吐出来似的，身子摇摆地像是一片在风中摇曳飘零的枯叶。
“姬宁啊，战争是诸神的罪孽啊！荒神给了我们土地和谷物，河流和山林，阳光和雨露，他们给了我们想要的一切，然后又给了我们刀剑和野心，在耳边告诉我们，想要的，就自己去拿！这就是战争，就是战争啊！”老者语气激动，长有白翳的双眼，一扫往日的浑浊，清明澄亮，像是天上的星星。
姬宁不敢相信这是老师口中说出的话，他可是荒族的大祭司，是荒族里唯一能够聆听荒神教诲的人，怎么可以说神明的坏话。
“老师，你不怕荒神听见，降下一道闪电劈死你吗？”姬宁吐着舌头说道。
大祭司缩了缩身子，似乎有些害怕地看向天空，残月疏星，夜幕倒悬，哪里来的闪电，他伸出右手，在姬宁的脑袋上敲了一个大栗子。
“哎呦！”姬宁吃痛惨叫一声，揉了揉脑瓜。
“荒神要是能够听见我们的祈祷，那该有多好啊。”大祭司感叹道，眉眼处流出一股萧然的神色。
“老师，你不是经常和荒神说话吗？每次打战前，你都在祭天，祈祷荒神保佑我们打败中域人。”姬宁每次看见老师在烟火袅袅中跳起祈天舞时，总是一脸羡慕，他什么时候能和老师一样与荒神沟通，成为人人敬畏的大祭司。
大祭司久久不语，只是空洞地看着天上的无垠星空，似乎想把星空看穿一样，可是眼里除了星光，什么都没有。
“姬宁，你想听故事吗？”
姬宁点了点头，他最喜欢听老师讲荒族历史，荒族不像中域人一样将文字记载在纸上，荒族的历史都是由大祭司记录在兽皮上，或者代代相传在脑子里，荒族没有史书，只有故事。
“你们为什么会有中域八郡吗？”大祭司抛出一个问题。
“为什么？”姬宁的兴趣一下在就被勾起来了。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人族人还没出现的
时候，我们把那个时代叫做天古纪，那时候没有中域和西域的差别，中域和西域统称为北原，在北原上，无数的荒族人辛勤耕种，开挖河道，每到一年收获的时候，人们就聚在一起围在篝火旁边，跳着舞蹈，向荒神祈祷来年风调雨顺，整个北原都是平和祥静的，没有战争和流血，慢慢的，大家发现有些荒族人的体质和平常人不一样，他们更加强壮，而且不知疲倦，即使受伤了也比常人更快愈合，有的甚至刺穿心脏都不会立刻死去，大家都称他们是荒神遗落在人间的子嗣，说他们拥有荒神之血。”
“荒神之血？”
“是的，神的血脉。可是荒神之血并不能代代相传，父母拥有荒神之血的，并不一定会传承到下一代，但是拥有力量的滋味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于是一些拥有荒神之血的荒族人组建了‘天弃’教，他们认为自己是被上天遗弃的神之子孙，渴望荒神之血能够一代代传承下去，于是他们想尽一切方法使自己的荒神之血趋于稳定。历经数百年的岁月，他们终于造就了九支稳定的血脉家族。九个家族的每一代后代里都会出现荒神之血的继承者，掌握了血脉的力量，这九支家族逐渐成为了荒族中最强大的家族联盟，他们统治了北原的大部分富饶的土地。”
“九支？那为什么只有中域八郡？”姬宁纳罕道。
大祭司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被风霜镂刻出的棱角线条更加凸显了。
“力量和野心是一对孪生兄弟，当你拥有力量的时候，你的野心就会膨胀，当你拥有野心的时候，就想着去追求力量。强大的九大家族对北原的领土分配产生了分歧，其中八支家族试图使用武力驱逐的方式，将九大家族以外的氏族赶到荒芜的西边，也就是现在的西域，可是第九大家族却不同意，他们认为荒族的每个氏族都有权生存在富饶的地区，也就是现在的中域，于是战争爆发了。经过数十年的鏖战，强大的八大家族赢得了战争，他们各自划分了自己的领土，形成了中域八郡的雏形。经过千年的岁月，八大家族相互通婚，逐渐形成了现在的人族，而第九大家族和其他的荒族氏族则被驱逐到了荒芜的西域，成为了现在的荒族。”
姬宁抱膝坐在半坡上，看着墨染的星空，黑夜的深沉似乎变成了实质，他第一次感受了天空的重量，仿佛一座大山压在肩头，他拼命地挣扎却越陷越深。大祭司轻轻摩挲着姬宁的脑袋，沉重的叹息划破黑夜的宁静。
“历史不是故事，站到最后的不一定就是英雄，中域的史书是用鲜血写成的，有人族的，也有我们的。荒族的故事就是弃族的历史，无时无刻不想回到故日的家乡啊。”
姬宁侧过脑袋，两人四目相对，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比星空更加深沉。
“如果荒神真的能够听见我们的祈祷，他就不应该赐予我们力量。”大祭司说道。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祭天？如果世上没有
荒神，我们做那些麻烦的仪式又有什么用？”
“傻孩子，荒族不需要荒神，我们需要的是希望。如果连神明都遗弃我们，我们又去哪里找回勇气，又怎么回到故乡。”
大祭司的眼神扫向莽荒古朴的荒原，这里不是丰饶的中域，是一片穷山恶土，中域的稻子可以一年两熟甚至三熟，可荒原的一些土地连顽强的野草都活不下去，这是一片弃土，像他们一样被遗弃了。
“姬姓是荒族最尊贵的姓氏，你身上流淌着是最古老的血脉，玄龙之血啊。”大祭司看着姬宁，缓缓说道。
“老师，那其他八支血脉呢？他们还在吗？”姬宁瞪着大眼问道。
“青鳞之血就是现在的大齐皇室，中域已经亡国的大蜀是烛龙之血，还有潜龙之血，黄瞳之血，唔，其他的老师想不起来了。中域八脉中间发生了一场大变故，有几支血脉可能断绝了。”大祭司不知何时又往烟斗里塞进了新的烟草，燃烧的烟丝发出摇曳的火光，像一颗黑夜里的血红宝石。
“什么变故？”姬宁问道。
“一场天弃教的内乱。当年的荒族大祭司曾经潜入中域，正好经历了那场变乱，从他流传下来的兽皮书上记载着，天弃教当年因为教义不同而分裂了，形成了天弃教和天绝教，天弃一直试图创造出新的血脉，而天绝却是要绝尽荒神之血，两个教派争斗百年，有的血脉创建了王图霸业，有的则是消逝在历史长河里了。”
“那轩辕破虏也是八大血脉之一吗？我常听影虎里的将军说轩辕破虏拥有武神之血，是我们荒族的大敌。”
大祭司摇摇头，“轩辕破虏应该不是八脉之一，八脉中并没有轩辕姓氏，他只是武神之血，也就是荒神之血，不过中域人不信奉荒神，也就称之为武神之血了，八大血脉都是代代传承的，武神之血却不会。这个世上总是会冒出拥有武神之血的人，但他们的血脉大都不稳定，不会传承到下一代。”大祭司捻着下巴翘起的山羊胡子，侃侃而谈：“不过武神之血也珍稀的很，稍稍平庸些的，也能力战数十人，稍微厉害点，便到了武将之境，力战百人，气血不衰，在武道算的上登堂入室，秘术师也不敢小瞧了，至于武王之境，那真是登峰绝顶，睥睨天下啊。”
“老师，什么是武王之境？”
“为王者啊，当千军辟易，万夫莫当。能到这种境界的，屈指可数，想来大齐四名将大抵有这样的境界，还有荒族的拓拔将军，应该也差不多吧。”大祭司长吁一口气，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却更深了些。
“可还是不够啊，我们要回到故乡，光凭拓拔将军不够啊！”大祭司像是自言自语，眸子里的孤独比天上的星空更广邃深沉。他摸了摸姬宁的脑袋：“师父希望你快些长大，又害怕你长大啊！”
姬宁眨眨眼睛，不明白师父的话，只是乖巧地耸动脑袋，摩挲着师父宽大粗粝的手掌。
（本章完）
“师父，我们为什么要打仗？”荒族少年张大黑亮的眼珠，像两颗璀璨的黑宝石，熠熠有光。
被称为师父的老者狠狠地抽了口旱烟，火星忽明忽暗，许久吐出一口烟气，呛人的烟草味袅袅传来，少年用力地挥挥手臂，一脸生气地看着自己的老师。老者穿着的羊皮裘衣上打着几个补丁，线头已经开裂了，不仅破烂不堪，上面还有些油滋滋的污痕，想来应该是老者吃完饭随手抹上去的油污。似乎是被烟气呛到，老者用力地咳嗽起来，身子剧烈颤抖，好像要把肺给吐出来似的，身子摇摆地像是一片在风中摇曳飘零的枯叶。
“姬宁啊，战争是诸神的罪孽啊！荒神给了我们土地和谷物，河流和山林，阳光和雨露，他们给了我们想要的一切，然后又给了我们刀剑和野心，在耳边告诉我们，想要的，就自己去拿！这就是战争，就是战争啊！”老者语气激动，长有白翳的双眼，一扫往日的浑浊，清明澄亮，像是天上的星星。
姬宁不敢相信这是老师口中说出的话，他可是荒族的大祭司，是荒族里唯一能够聆听荒神教诲的人，怎么可以说神明的坏话。
“老师，你不怕荒神听见，降下一道闪电劈死你吗？”姬宁吐着舌头说道。
大祭司缩了缩身子，似乎有些害怕地看向天空，残月疏星，夜幕倒悬，哪里来的闪电，他伸出右手，在姬宁的脑袋上敲了一个大栗子。
“哎呦！”姬宁吃痛惨叫一声，揉了揉脑瓜。
“荒神要是能够听见我们的祈祷，那该有多好啊。”大祭司感叹道，眉眼处流出一股萧然的神色。
“老师，你不是经常和荒神说话吗？每次打战前，你都在祭天，祈祷荒神保佑我们打败中域人。”姬宁每次看见老师在烟火袅袅中跳起祈天舞时，总是一脸羡慕，他什么时候能和老师一样与荒神沟通，成为人人敬畏的大祭司。
大祭司久久不语，只是空洞地看着天上的无垠星空，似乎想把星空看穿一样，可是眼里除了星光，什么都没有。
“姬宁，你想听故事吗？”
姬宁点了点头，他最喜欢听老师讲荒族历史，荒族不像中域人一样将文字记载在纸上，荒族的历史都是由大祭司记录在兽皮上，或者代代相传在脑子里，荒族没有史书，只有故事。
“你们为什么会有中域八郡吗？”大祭司抛出一个问题。
“为什么？”姬宁的兴趣一下在就被勾起来了。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人族人还没出现的
时候，我们把那个时代叫做天古纪，那时候没有中域和西域的差别，中域和西域统称为北原，在北原上，无数的荒族人辛勤耕种，开挖河道，每到一年收获的时候，人们就聚在一起围在篝火旁边，跳着舞蹈，向荒神祈祷来年风调雨顺，整个北原都是平和祥静的，没有战争和流血，慢慢的，大家发现有些荒族人的体质和平常人不一样，他们更加强壮，而且不知疲倦，即使受伤了也比常人更快愈合，有的甚至刺穿心脏都不会立刻死去，大家都称他们是荒神遗落在人间的子嗣，说他们拥有荒神之血。”
“荒神之血？”
“是的，神的血脉。可是荒神之血并不能代代相传，父母拥有荒神之血的，并不一定会传承到下一代，但是拥有力量的滋味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于是一些拥有荒神之血的荒族人组建了‘天弃’教，他们认为自己是被上天遗弃的神之子孙，渴望荒神之血能够一代代传承下去，于是他们想尽一切方法使自己的荒神之血趋于稳定。历经数百年的岁月，他们终于造就了九支稳定的血脉家族。九个家族的每一代后代里都会出现荒神之血的继承者，掌握了血脉的力量，这九支家族逐渐成为了荒族中最强大的家族联盟，他们统治了北原的大部分富饶的土地。”
“九支？那为什么只有中域八郡？”姬宁纳罕道。
大祭司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被风霜镂刻出的棱角线条更加凸显了。
“力量和野心是一对孪生兄弟，当你拥有力量的时候，你的野心就会膨胀，当你拥有野心的时候，就想着去追求力量。强大的九大家族对北原的领土分配产生了分歧，其中八支家族试图使用武力驱逐的方式，将九大家族以外的氏族赶到荒芜的西边，也就是现在的西域，可是第九大家族却不同意，他们认为荒族的每个氏族都有权生存在富饶的地区，也就是现在的中域，于是战争爆发了。经过数十年的鏖战，强大的八大家族赢得了战争，他们各自划分了自己的领土，形成了中域八郡的雏形。经过千年的岁月，八大家族相互通婚，逐渐形成了现在的人族，而第九大家族和其他的荒族氏族则被驱逐到了荒芜的西域，成为了现在的荒族。”
姬宁抱膝坐在半坡上，看着墨染的星空，黑夜的深沉似乎变成了实质，他第一次感受了天空的重量，仿佛一座大山压在肩头，他拼命地挣扎却越陷越深。大祭司轻轻摩挲着姬宁的脑袋，沉重的叹息划破黑夜的宁静。
“历史不是故事，站到最后的不一定就是英雄，中域的史书是用鲜血写成的，有人族的，也有我们的。荒族的故事就是弃族的历史，无时无刻不想回到故日的家乡啊。”
姬宁侧过脑袋，两人四目相对，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比星空更加深沉。
“如果荒神真的能够听见我们的祈祷，他就不应该赐予我们力量。”大祭司说道。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祭天？如果世上没有
荒神，我们做那些麻烦的仪式又有什么用？”
“傻孩子，荒族不需要荒神，我们需要的是希望。如果连神明都遗弃我们，我们又去哪里找回勇气，又怎么回到故乡。”
大祭司的眼神扫向莽荒古朴的荒原，这里不是丰饶的中域，是一片穷山恶土，中域的稻子可以一年两熟甚至三熟，可荒原的一些土地连顽强的野草都活不下去，这是一片弃土，像他们一样被遗弃了。
“姬姓是荒族最尊贵的姓氏，你身上流淌着是最古老的血脉，玄龙之血啊。”大祭司看着姬宁，缓缓说道。
“老师，那其他八支血脉呢？他们还在吗？”姬宁瞪着大眼问道。
“青鳞之血就是现在的大齐皇室，中域已经亡国的大蜀是烛龙之血，还有潜龙之血，黄瞳之血，唔，其他的老师想不起来了。中域八脉中间发生了一场大变故，有几支血脉可能断绝了。”大祭司不知何时又往烟斗里塞进了新的烟草，燃烧的烟丝发出摇曳的火光，像一颗黑夜里的血红宝石。
“什么变故？”姬宁问道。
“一场天弃教的内乱。当年的荒族大祭司曾经潜入中域，正好经历了那场变乱，从他流传下来的兽皮书上记载着，天弃教当年因为教义不同而分裂了，形成了天弃教和天绝教，天弃一直试图创造出新的血脉，而天绝却是要绝尽荒神之血，两个教派争斗百年，有的血脉创建了王图霸业，有的则是消逝在历史长河里了。”
“那轩辕破虏也是八大血脉之一吗？我常听影虎里的将军说轩辕破虏拥有武神之血，是我们荒族的大敌。”
大祭司摇摇头，“轩辕破虏应该不是八脉之一，八脉中并没有轩辕姓氏，他只是武神之血，也就是荒神之血，不过中域人不信奉荒神，也就称之为武神之血了，八大血脉都是代代传承的，武神之血却不会。这个世上总是会冒出拥有武神之血的人，但他们的血脉大都不稳定，不会传承到下一代。”大祭司捻着下巴翘起的山羊胡子，侃侃而谈：“不过武神之血也珍稀的很，稍稍平庸些的，也能力战数十人，稍微厉害点，便到了武将之境，力战百人，气血不衰，在武道算的上登堂入室，秘术师也不敢小瞧了，至于武王之境，那真是登峰绝顶，睥睨天下啊。”
“老师，什么是武王之境？”
“为王者啊，当千军辟易，万夫莫当。能到这种境界的，屈指可数，想来大齐四名将大抵有这样的境界，还有荒族的拓拔将军，应该也差不多吧。”大祭司长吁一口气，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却更深了些。
“可还是不够啊，我们要回到故乡，光凭拓拔将军不够啊！”大祭司像是自言自语，眸子里的孤独比天上的星空更广邃深沉。他摸了摸姬宁的脑袋：“师父希望你快些长大，又害怕你长大啊！”
姬宁眨眨眼睛，不明白师父的话，只是乖巧地耸动脑袋，摩挲着师父宽大粗粝的手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