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堂苦旅
尽管羊角小心而又小心，它偷吃残羹的行为还是被梅干发现了。
“有法必依，违法必究”，羊角再一次受到惩处，那就是****的威胁和尖牙撕咬。
尽管狼也能像杀死鹿一样杀死同类，但是它们的大部分争斗，只是表现在一系列复杂的表情动作上。梅干刚开始的警告只是翻起嘴唇，炫耀它的武器——锋利的牙齿，即使冲突升温，它们仍会保持克制，用嘴卡住对方的脖子和脑袋，但不会咬下去。无论是狼、狗或是猫，同类之间的争端最多只是警告性的咆哮几声而已，而不像人类下死手，刀捅心窝子，用砒霜。
不是所有的狼都是忍辱偷生的，“忍”是人性，不是狼性。于是，羊角和几位外围成员向首领梅干发起挑战。然而，战斗甫一开始，就胜负已定。悲剧的是，另几个同伙并不打算全心全意地跟随羊角去战斗，而是一副打酱油的姿态。包括羊角在内的挑战者，不是太老就是太小，一个个体单力薄，根本没有能力单独与正值壮年的首领梅干一决高下，而又没有抱团取暖的队友支援。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事情无可挽回，情况因此发生小小的变化：带头挑战的年轻羊角和它的搭档——因年老而很少获得进食机会的公狼马刀决定抛弃群体，离家出走，去找寻更好的未来。
在这个残暴的群体中，失败的永远是弱者。
当然，每年的这个季节，都会有失意的或是春风得意的公狼离开e家族，外出谋生或发展。羊角和马刀不是第一个离开族群庇护的狼，当然，它们也不是最后一个。
成年公狼都会离开首领夫妇，也就是它们的父母，外出打拼天下。只不过，羊角和马刀是不幸被欺压的社会底层个体，也就是不被重视的外来务工人员。年轻的公狼羊角变成了生物学家所谓的“游荡个体”，也就是人类社会到处游荡的流浪者。
作为月亮女神的使者，公狼羊角和马刀迎着月亮前行。在它们身后，落基山狼群e家族现在一片混乱。梅干的儿子虎牙、飞标和铜头都已经完全成年了，年长的虎牙不辞而别。而狼王虎头则毫不留情地驱逐了也同样老大不小的铜头和飞标。意气风发的哥儿俩也没有过多留恋熟悉的家园，它们只是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家人，发出悲凉的呜鸣算作告别，便一去不回头。
e家族看似分崩离析，但其实狼的生活中一切秩序井然，都依照每个成员在狼群中的地位而进行，无论捕猎、进攻、进食、屈膝行礼、鞠躬、嬉闹、哀叫和拥抱，甚至是婚配和生育的权利……
铜头哥儿俩沿着落基山脉南下，试图越过加拿大边境。
灰狼曾经遍布北美，但现在却退守一隅，蜗居加拿大北部。铜头一行是试图南下狼群的先遣队，是数十年来第一批回到美国西海岸扎根的狼群。它们的回归之路上只有一道障碍，就是有些人想把这些加拿大灰狼赶走，他们正等着狩猎季节到来，大开杀戒。杀狼用什么都行，毒药、炸药、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都可以用。尽管有人说，“其实狼是杀不完的”，但猎人认为，聪明的狼也许确实是杀不完，但把它们杀成个濒危动物还是可以的。
狼也和聪明的人类一样，擅长拐骗妇女。铜头在穿越他人的领地时，成功拐走其中的两头母狼。“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也是狼的宿命。
浪子幸运地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它们在卡斯克德山脉的一个偏远山谷定居下来，安身立命，生儿育女。
同行的飞标因为还没有女伴，在附近开始打酱油的生活。
卡斯克德山脉看上去就像油画一样色彩丰富，饱含诗意。但没有了狼的卡斯克德山脉，就像没有狮子的塞伦盖蒂大草原一样，静谧而又萧瑟。这片山脉的野生动物因为没有狼的统治，而蓬勃发展。没有了头号天敌，这里的驼鹿更是繁殖得无法无天，它们把树和灌木吃得一干二净。这样，环境也就被破坏了。但现在，狼回来了。铜头一家入主山谷，驼鹿等动物就得非常警觉，时刻奔跑，弱者被淘汰，驼鹿不会再无忧无虑地生活，并泛滥成灾了。
因此，狼是自然界生态结构的重要成分，就像气候和阳光一样重要。
铜头的家族叫做瑞尼尔狼群，是按照瑞尼尔山的名字取的，也叫r家族。这座山就在它的领地中央。
狼群回到这些山里，是回到它们生活了一万多年的家中。
铜头和夫人能轻易地隐藏在山谷地形中，但也会雪地上留下踪迹。但这里有很多地形复杂的山谷，铜头和家人可以任意选择其中一个定居。铜头和两位妻妾经常出现在贝克山谷，山谷的森林看起来没什么东西，但其实里面藏了很多野生动物。这个山谷很适合狼群居住，既有很多合适的猎物，也有足够的空间供狼群捕猎。
不过，铜头喜欢在山脊上行动，因为山脊上风大，雪不容易积得太深，行走方便，也利于观察周围的情况。狼生来就有优秀的速度和耐力，适合快速移动。但它也会在山脊上留下明显的趾甲印和脚掌印，尤其是脚印很大，这显示出铜头巨大的身型和非凡的实力。猎物也会发现这些漂亮的大脚印，从而避开猎手。
在山脊下的林子里，野兔一动不动，自以为藏得很好，直到从树后突然走出一头又大又漂亮的灰狼来，才发现大事不妙。野兔终于蹬腿跃出，试图逃生。但在下坡的路上，它的大长腿和短胳膊发挥不出优势，几次翻了跟头。如果不是爬上坡，野兔根本不是狼的对手，它很快就被扑倒了。
r家族的头狼，经过一天的辛苦工作，终于抓到了一份小餐点。这就是居高临下的好处，当然也有耐心的功劳。
铜头和弟弟南下开疆拓土，它们统治的地域很广。但因为铜头哥儿俩的小心谨慎，附近的人并没有看到过狼，只是听到几声狼嚎，也发现了猎物的残骸。
狼在两公里以外就能闻到人类的味道，从更远处也能听到人类的声音，在远还没看到狼之前，它们就能先察觉到访的人类，铜头一家就远远地避开了。它们从祖先哪里知道什么是危险，对于凶残的人类，它们惹不起，但躲得起——这深藏在潜意识中。
流窜的公狼飞标一天可以跑一百公里以上的距离，它可能随时在任何地方出现，居无定所，也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灰狼在四处游走时会在树周围撒尿——这就像是人类发朋友圈，表明自己在马尔代夫旅游，或是在夏威夷休假——靠这些气味标示进行联络。狼对其他同伴的气味尤为敏感，在一棵树周围十五米内路过的狼，都会聚集过来查勘究竟。这味道就跟最顶级脏乱差酒吧里的厕所一样臭，但对于母狼来说，这种味道是很诱人的，其中充满雄性荷尔蒙的醉意。
在一年中母狼的最后发情期里，飞标用撒尿的方法找到了自己的女朋友，而且不止一个。撒尿标识和微信的作用一样好，找女朋友还是蛮有效的。因为兄长铜头的领地就在附近，一家人不能住的太近，飞标于是带了自己的三位夫人继续向南迁移。
在北方，老狼马刀和年轻的羊角，迎接月亮女神一路向东。像羊角和马刀这样的同盟，在狼群里非常普遍。老狼马刀此时如愿当上领导，能切身体会到成为领导的种种优越，“有肉先吃，有妞先泡，有难先逃。”尽管它掌管的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群体，属下仅有一人，但就像小科长一样的优越感还是有的。羊角敬仰地跟在它身后，满怀期待地希望学到一身本领，并有朝一日成为一个大领导，享受领导优先支配和享受资源的乐趣。
马刀也将教会年幼的羊角身为狼应该知道的一切，也就是狼文化的所有内容——就像人类的不同民族一样，每一个狼群都有自己的文化。狼文化在群体中世代相传，其中包括学习与沟通交流，识别判断猎物，追踪、奔跑和捕猎等。
马刀是经验丰富的老狼，曾经也是一个小狼群的头领，拥有丰富的知识；而羊角和所有幼狼一样，有很强的学习能力。不过，随着年龄增长，这种能力会逐渐退化，它们的学习时机也和人类一样，是越早越好，也同样能印证人类那句话，“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马刀和羊角此时的关系，既是生活上的搭档，也是亲密的师徒。
徒弟羊角的第一课将从偷盗开始。
在落基山下森林的外围，坐落着几处喂养家畜的牧场，这是人类的活动领地。羊角和马刀经过一夜奔波，来到最接近森林的牧场。
人和狼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两者之间的仇恨由来已久，马刀知道袭击羊群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对幼狼羊角来说，这是受教育的开始，羊角有点儿紧张。然而，饥饿压倒了一切，肥羊的咩咩声挑逗着它脆弱的神经。它们还未进入农场，就被忠诚的护卫发现了，一头大獒肺部风箱一样呼呼作响，呲牙咧嘴，垂涎着口水冲了过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尽管它们是同族的兄弟，但见多识广的马刀知道大白天不要和凶獒对峙，“大丈夫能屈能伸，走为上策。”直面失败是狼族的文化传承之一。
马刀两年前游荡过附近的山林和牧场，知道很多事情在光天化日之下难以得逞，而等到太阳落山，借助暮色掩护行动，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这是羊角从老狼马刀处学到的第二课：“对于月亮女神的使者来说，太阳是危险的。”
在这个地方，人和狼都对葡萄有着特别的偏好，它既是葡萄酒的酿造原料，也是富含糖分和维生素可口食物。马刀曾经品尝到葡萄的甘甜。但因为大白天的有人看守，接近葡萄架很难成功。老狼马刀不仅知道葡萄庄园的漏洞，还知道如果行事谨慎就不会被发现。
月亮渐渐沉了下去，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里，羊角紧跟老狼潜入庄园，闻到让它心惊肉跳的味道，有铁锈的，有狗的，还有人的……尽管如此，它还是信任地跟在领导身后，亦步亦趋。只要不被马上发现，它们会成功吃掉好几公斤葡萄。马刀从初次尝试成功之后，几乎每年此时都会造访葡萄园，享用这味道鲜美的美食。
然而，古老传说并没有记载狼的这一嗜好，而是一味地说它们如何残忍地捕杀羊群：它们来到羊圈，将无助的羔羊一只只咬死，而只是吃掉其中的一两只，它们因此成为教堂里人们证实魔鬼撒旦存在的画像。
在马刀师徒啃食熟透葡萄的时候，葡萄架的不远处是鸡舍，肥美母鸡的温热气息让羊角狼喉咙发痒。虽然母鸡被很好地保护起来，但它们还是不安地躁动起来，为避免成为狼的第二道美食，它们的咯咯声越来越响亮，而且还用力扑腾翅膀，试图飞出牢笼。
响动越来越大，情况越来越紧急，也许是到了该躲进暗处的时候。马刀师徒今晚至少吃到了美味，师傅发出了撤退指令。但羊角还意犹未尽，对葡萄园依依不舍。
游荡的马刀师徒几乎没有什么奢望，只要有一口食物，它们都会满足，没有必要为了再多一口食物付出生命的代价。马刀为爱徒现身说法，“只要今天活命下来，明天还有机会。”羊角也在月神的凝视下做了一个美美的梦，梦见自己经历失败的考验而独创猎杀绝技，自己能像狮子一样跳上野牛肩部，咬断了野牛的喉管，独自成功地狩猎。因为餐餐饱足，它的身体越来越强壮，以至于有一天它挑战狼群首领虎头夫妇成功，不仅有了自己的领地，还诸多有伴侣为自己生儿育女，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在落基山南麓……
但它突然听到有个声音，好像是师傅在喊话，“醒醒吧，快起来搬砖了！工头说今天不把那车砖搬完就不给你结工钱，今晚就没钱吃泡面和上网吧发帖回帖了。”
这是一个**丝常见的幻境，尽管自己天天搬砖吃泡面泡网吧，苟且偷生，但坚信迟早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老板，有自己的公司和小蜜情人，出入天上人间，坐奔驰开宝马。或许，某一天花两块钱买彩票，说不准中了五百万的大奖，自己穿上蝙蝠侠的另类行头去领了大奖。最不济的，也是走上电视台的星光大道，成为超女或是伪娘，脑残追捧，拥趸无数，涉足影视，代言广告，日进斗金，然后安享成功后的幸福生活。
人生就是一部传奇，狼的一生也是如此。因此，马刀师徒一刻不停地做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偷鸡摸狗，每天奔波数十公里寻找一切食物，留神所有的蛛丝马迹，为一日三餐劳神费力——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心还在，梦就在。
有传说认为，狼是人类的祖先，任何人看到这里，疑虑或多或少会消失，难道现实不正是这样吗？
好日子总是很短暂，偷吃葡萄维系不了多久生计。葡萄熟了之后，马刀师徒继续北上，迎接即将到来的很冷冬季。
羊角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些刺鼻，让喉头发痒。它们找到一条像是没有水的河流，一直伸向远方。老狼马刀知道，沿着沥青公路行走，不仅节省体力，还可能遇到食物。它也知道人类占有的这条黑色道路，前方充满太多的危险。它们加速前行，在汽车通过的间隙，机敏地穿过天桥，在嘹亮的喇叭声中闪身到路基下。
狼总能以各种方式适应复杂变化的各种环境。
空气中飘来难闻的恶臭，这不是好征兆。恶臭的源头不是令它们垂涎欲滴的食物，而是另一头流浪公狼的尸体。不幸的同类横卧公路一侧，成为蝇蛆的盛宴。形如枯槁，无伤无病，它不是被飞驰汽车撞死的，而是被饥饿夺去了生命。
远离群体的保护，付出的也许是生命的代价。羊角永远不会忘记公路和死亡之间的联系，这是它学到的又一课。
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老狼马刀带着羊角来到城镇郊外的山坡上潜伏下来。等到月落乌啼，它们小心地越过铁路，穿过镇里的小巷，来到为数不多的没有夜间看护的屠宰场，这里应该有不少羊头、牛蹄和各色牛羊下水可供果腹。
可是，一群牧羊犬追了过来。
看到自己在数量上的劣势，羊角和师傅明智地退回镇里，从隐蔽在街头巷尾的垃圾箱里获取发酵变味的食物。这种食物难以下咽。羊角不再坚持狼的原则，而是像狗一样吃放在罐子里或是袋子里的变质腐肉。
马刀师徒也没有太刻意避开凶险的人类，它们已经饿得顾不上远离危险了，反正饿死也是死，被人开枪打死也是死，横竖都是死。镇里的人们一直以为它们是流浪狗，也没有过多关注它们。
直到有一天，猎人出外狩猎，在山脊上发现了它们，才意识到有狼在镇子里出没。猎人举起了有十字瞄准线的来福枪，但他突然觉得羊角的眼睛好像能看穿他的心，他扣不下板机，猎人放下了枪。就在他的脑海里还没有闪过第二个念头时，羊角和马刀走开了。此地不宜久留，马刀师徒又匆匆上路了。
灰狼是一种随遇而安、因地制宜的动物，因此，从赤道到极地，从湿地到高山，从森林到荒漠，从草地到高原，几乎没有狼不能生存的地方。
游荡的马刀师徒总是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集中在那些能促成它们实现生存目标的行动上，而它们存活的关键是食物，因此马刀与羊角从不拒绝任何唾手可得之物：一只流浪小猫，一只受伤的小鸟，一只行动迟缓的蛇或是蜥蜴，哪怕是一只跳不远的林蛙；而大型动物如野羊、驯鹿、马鹿、驼鹿之类只能集体捕猎才有机会饱餐。
即使生存的机会只有百万分之一，马刀师徒也不会放弃自己的信念，它们在灌木丛林寻寻觅觅，认真地捡食浆果，尽管果子的味道很苦涩，但羊角还是学着师傅的样子，很愉快地吃下了。除了在之前吃下的一只老鼠，它已经有四天水米未进。
马刀用实际行动教导羊角，自己一定会活下来，只要能找到吃的，没有什么可以替代它们对生存的渴望，与一定要活下去的坚定信念，“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寒冬即将来临，没有领地的马刀师徒生活实在太艰辛，自从流浪开始它们的肚子从来没有填饱过。饥饿如影相随，而又无家可归，它们随时可能会饿死。眼前唯一的开阔地已被人类开垦，里面不仅寸草不生，而且乱石嶙峋，甚至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这里并不适合捕猎，也不是它们苦苦追寻的天堂。但只要还活着，马刀师徒坚信，只要继续前行，一定能找到天堂。
狼是成功的猎手，可它们更多的是面对失败，狩猎成功的几率几乎不足一成。但狼素来不惧怕失败，失败是心态，是一种感觉，而成功则是现实，是目标达成的结果。老狼马刀教导羊角把每一次狩猎失败都当作新的开始，从失败中总结教训，并把经验传递给后代。这就是狼族成功的原因……
(本章完)
“有法必依，违法必究”，羊角再一次受到惩处，那就是****的威胁和尖牙撕咬。
尽管狼也能像杀死鹿一样杀死同类，但是它们的大部分争斗，只是表现在一系列复杂的表情动作上。梅干刚开始的警告只是翻起嘴唇，炫耀它的武器——锋利的牙齿，即使冲突升温，它们仍会保持克制，用嘴卡住对方的脖子和脑袋，但不会咬下去。无论是狼、狗或是猫，同类之间的争端最多只是警告性的咆哮几声而已，而不像人类下死手，刀捅心窝子，用砒霜。
不是所有的狼都是忍辱偷生的，“忍”是人性，不是狼性。于是，羊角和几位外围成员向首领梅干发起挑战。然而，战斗甫一开始，就胜负已定。悲剧的是，另几个同伙并不打算全心全意地跟随羊角去战斗，而是一副打酱油的姿态。包括羊角在内的挑战者，不是太老就是太小，一个个体单力薄，根本没有能力单独与正值壮年的首领梅干一决高下，而又没有抱团取暖的队友支援。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事情无可挽回，情况因此发生小小的变化：带头挑战的年轻羊角和它的搭档——因年老而很少获得进食机会的公狼马刀决定抛弃群体，离家出走，去找寻更好的未来。
在这个残暴的群体中，失败的永远是弱者。
当然，每年的这个季节，都会有失意的或是春风得意的公狼离开e家族，外出谋生或发展。羊角和马刀不是第一个离开族群庇护的狼，当然，它们也不是最后一个。
成年公狼都会离开首领夫妇，也就是它们的父母，外出打拼天下。只不过，羊角和马刀是不幸被欺压的社会底层个体，也就是不被重视的外来务工人员。年轻的公狼羊角变成了生物学家所谓的“游荡个体”，也就是人类社会到处游荡的流浪者。
作为月亮女神的使者，公狼羊角和马刀迎着月亮前行。在它们身后，落基山狼群e家族现在一片混乱。梅干的儿子虎牙、飞标和铜头都已经完全成年了，年长的虎牙不辞而别。而狼王虎头则毫不留情地驱逐了也同样老大不小的铜头和飞标。意气风发的哥儿俩也没有过多留恋熟悉的家园，它们只是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家人，发出悲凉的呜鸣算作告别，便一去不回头。
e家族看似分崩离析，但其实狼的生活中一切秩序井然，都依照每个成员在狼群中的地位而进行，无论捕猎、进攻、进食、屈膝行礼、鞠躬、嬉闹、哀叫和拥抱，甚至是婚配和生育的权利……
铜头哥儿俩沿着落基山脉南下，试图越过加拿大边境。
灰狼曾经遍布北美，但现在却退守一隅，蜗居加拿大北部。铜头一行是试图南下狼群的先遣队，是数十年来第一批回到美国西海岸扎根的狼群。它们的回归之路上只有一道障碍，就是有些人想把这些加拿大灰狼赶走，他们正等着狩猎季节到来，大开杀戒。杀狼用什么都行，毒药、炸药、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都可以用。尽管有人说，“其实狼是杀不完的”，但猎人认为，聪明的狼也许确实是杀不完，但把它们杀成个濒危动物还是可以的。
狼也和聪明的人类一样，擅长拐骗妇女。铜头在穿越他人的领地时，成功拐走其中的两头母狼。“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也是狼的宿命。
浪子幸运地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它们在卡斯克德山脉的一个偏远山谷定居下来，安身立命，生儿育女。
同行的飞标因为还没有女伴，在附近开始打酱油的生活。
卡斯克德山脉看上去就像油画一样色彩丰富，饱含诗意。但没有了狼的卡斯克德山脉，就像没有狮子的塞伦盖蒂大草原一样，静谧而又萧瑟。这片山脉的野生动物因为没有狼的统治，而蓬勃发展。没有了头号天敌，这里的驼鹿更是繁殖得无法无天，它们把树和灌木吃得一干二净。这样，环境也就被破坏了。但现在，狼回来了。铜头一家入主山谷，驼鹿等动物就得非常警觉，时刻奔跑，弱者被淘汰，驼鹿不会再无忧无虑地生活，并泛滥成灾了。
因此，狼是自然界生态结构的重要成分，就像气候和阳光一样重要。
铜头的家族叫做瑞尼尔狼群，是按照瑞尼尔山的名字取的，也叫r家族。这座山就在它的领地中央。
狼群回到这些山里，是回到它们生活了一万多年的家中。
铜头和夫人能轻易地隐藏在山谷地形中，但也会雪地上留下踪迹。但这里有很多地形复杂的山谷，铜头和家人可以任意选择其中一个定居。铜头和两位妻妾经常出现在贝克山谷，山谷的森林看起来没什么东西，但其实里面藏了很多野生动物。这个山谷很适合狼群居住，既有很多合适的猎物，也有足够的空间供狼群捕猎。
不过，铜头喜欢在山脊上行动，因为山脊上风大，雪不容易积得太深，行走方便，也利于观察周围的情况。狼生来就有优秀的速度和耐力，适合快速移动。但它也会在山脊上留下明显的趾甲印和脚掌印，尤其是脚印很大，这显示出铜头巨大的身型和非凡的实力。猎物也会发现这些漂亮的大脚印，从而避开猎手。
在山脊下的林子里，野兔一动不动，自以为藏得很好，直到从树后突然走出一头又大又漂亮的灰狼来，才发现大事不妙。野兔终于蹬腿跃出，试图逃生。但在下坡的路上，它的大长腿和短胳膊发挥不出优势，几次翻了跟头。如果不是爬上坡，野兔根本不是狼的对手，它很快就被扑倒了。
r家族的头狼，经过一天的辛苦工作，终于抓到了一份小餐点。这就是居高临下的好处，当然也有耐心的功劳。
铜头和弟弟南下开疆拓土，它们统治的地域很广。但因为铜头哥儿俩的小心谨慎，附近的人并没有看到过狼，只是听到几声狼嚎，也发现了猎物的残骸。
狼在两公里以外就能闻到人类的味道，从更远处也能听到人类的声音，在远还没看到狼之前，它们就能先察觉到访的人类，铜头一家就远远地避开了。它们从祖先哪里知道什么是危险，对于凶残的人类，它们惹不起，但躲得起——这深藏在潜意识中。
流窜的公狼飞标一天可以跑一百公里以上的距离，它可能随时在任何地方出现，居无定所，也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灰狼在四处游走时会在树周围撒尿——这就像是人类发朋友圈，表明自己在马尔代夫旅游，或是在夏威夷休假——靠这些气味标示进行联络。狼对其他同伴的气味尤为敏感，在一棵树周围十五米内路过的狼，都会聚集过来查勘究竟。这味道就跟最顶级脏乱差酒吧里的厕所一样臭，但对于母狼来说，这种味道是很诱人的，其中充满雄性荷尔蒙的醉意。
在一年中母狼的最后发情期里，飞标用撒尿的方法找到了自己的女朋友，而且不止一个。撒尿标识和微信的作用一样好，找女朋友还是蛮有效的。因为兄长铜头的领地就在附近，一家人不能住的太近，飞标于是带了自己的三位夫人继续向南迁移。
在北方，老狼马刀和年轻的羊角，迎接月亮女神一路向东。像羊角和马刀这样的同盟，在狼群里非常普遍。老狼马刀此时如愿当上领导，能切身体会到成为领导的种种优越，“有肉先吃，有妞先泡，有难先逃。”尽管它掌管的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群体，属下仅有一人，但就像小科长一样的优越感还是有的。羊角敬仰地跟在它身后，满怀期待地希望学到一身本领，并有朝一日成为一个大领导，享受领导优先支配和享受资源的乐趣。
马刀也将教会年幼的羊角身为狼应该知道的一切，也就是狼文化的所有内容——就像人类的不同民族一样，每一个狼群都有自己的文化。狼文化在群体中世代相传，其中包括学习与沟通交流，识别判断猎物，追踪、奔跑和捕猎等。
马刀是经验丰富的老狼，曾经也是一个小狼群的头领，拥有丰富的知识；而羊角和所有幼狼一样，有很强的学习能力。不过，随着年龄增长，这种能力会逐渐退化，它们的学习时机也和人类一样，是越早越好，也同样能印证人类那句话，“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马刀和羊角此时的关系，既是生活上的搭档，也是亲密的师徒。
徒弟羊角的第一课将从偷盗开始。
在落基山下森林的外围，坐落着几处喂养家畜的牧场，这是人类的活动领地。羊角和马刀经过一夜奔波，来到最接近森林的牧场。
人和狼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两者之间的仇恨由来已久，马刀知道袭击羊群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对幼狼羊角来说，这是受教育的开始，羊角有点儿紧张。然而，饥饿压倒了一切，肥羊的咩咩声挑逗着它脆弱的神经。它们还未进入农场，就被忠诚的护卫发现了，一头大獒肺部风箱一样呼呼作响，呲牙咧嘴，垂涎着口水冲了过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尽管它们是同族的兄弟，但见多识广的马刀知道大白天不要和凶獒对峙，“大丈夫能屈能伸，走为上策。”直面失败是狼族的文化传承之一。
马刀两年前游荡过附近的山林和牧场，知道很多事情在光天化日之下难以得逞，而等到太阳落山，借助暮色掩护行动，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这是羊角从老狼马刀处学到的第二课：“对于月亮女神的使者来说，太阳是危险的。”
在这个地方，人和狼都对葡萄有着特别的偏好，它既是葡萄酒的酿造原料，也是富含糖分和维生素可口食物。马刀曾经品尝到葡萄的甘甜。但因为大白天的有人看守，接近葡萄架很难成功。老狼马刀不仅知道葡萄庄园的漏洞，还知道如果行事谨慎就不会被发现。
月亮渐渐沉了下去，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里，羊角紧跟老狼潜入庄园，闻到让它心惊肉跳的味道，有铁锈的，有狗的，还有人的……尽管如此，它还是信任地跟在领导身后，亦步亦趋。只要不被马上发现，它们会成功吃掉好几公斤葡萄。马刀从初次尝试成功之后，几乎每年此时都会造访葡萄园，享用这味道鲜美的美食。
然而，古老传说并没有记载狼的这一嗜好，而是一味地说它们如何残忍地捕杀羊群：它们来到羊圈，将无助的羔羊一只只咬死，而只是吃掉其中的一两只，它们因此成为教堂里人们证实魔鬼撒旦存在的画像。
在马刀师徒啃食熟透葡萄的时候，葡萄架的不远处是鸡舍，肥美母鸡的温热气息让羊角狼喉咙发痒。虽然母鸡被很好地保护起来，但它们还是不安地躁动起来，为避免成为狼的第二道美食，它们的咯咯声越来越响亮，而且还用力扑腾翅膀，试图飞出牢笼。
响动越来越大，情况越来越紧急，也许是到了该躲进暗处的时候。马刀师徒今晚至少吃到了美味，师傅发出了撤退指令。但羊角还意犹未尽，对葡萄园依依不舍。
游荡的马刀师徒几乎没有什么奢望，只要有一口食物，它们都会满足，没有必要为了再多一口食物付出生命的代价。马刀为爱徒现身说法，“只要今天活命下来，明天还有机会。”羊角也在月神的凝视下做了一个美美的梦，梦见自己经历失败的考验而独创猎杀绝技，自己能像狮子一样跳上野牛肩部，咬断了野牛的喉管，独自成功地狩猎。因为餐餐饱足，它的身体越来越强壮，以至于有一天它挑战狼群首领虎头夫妇成功，不仅有了自己的领地，还诸多有伴侣为自己生儿育女，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在落基山南麓……
但它突然听到有个声音，好像是师傅在喊话，“醒醒吧，快起来搬砖了！工头说今天不把那车砖搬完就不给你结工钱，今晚就没钱吃泡面和上网吧发帖回帖了。”
这是一个**丝常见的幻境，尽管自己天天搬砖吃泡面泡网吧，苟且偷生，但坚信迟早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老板，有自己的公司和小蜜情人，出入天上人间，坐奔驰开宝马。或许，某一天花两块钱买彩票，说不准中了五百万的大奖，自己穿上蝙蝠侠的另类行头去领了大奖。最不济的，也是走上电视台的星光大道，成为超女或是伪娘，脑残追捧，拥趸无数，涉足影视，代言广告，日进斗金，然后安享成功后的幸福生活。
人生就是一部传奇，狼的一生也是如此。因此，马刀师徒一刻不停地做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偷鸡摸狗，每天奔波数十公里寻找一切食物，留神所有的蛛丝马迹，为一日三餐劳神费力——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心还在，梦就在。
有传说认为，狼是人类的祖先，任何人看到这里，疑虑或多或少会消失，难道现实不正是这样吗？
好日子总是很短暂，偷吃葡萄维系不了多久生计。葡萄熟了之后，马刀师徒继续北上，迎接即将到来的很冷冬季。
羊角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些刺鼻，让喉头发痒。它们找到一条像是没有水的河流，一直伸向远方。老狼马刀知道，沿着沥青公路行走，不仅节省体力，还可能遇到食物。它也知道人类占有的这条黑色道路，前方充满太多的危险。它们加速前行，在汽车通过的间隙，机敏地穿过天桥，在嘹亮的喇叭声中闪身到路基下。
狼总能以各种方式适应复杂变化的各种环境。
空气中飘来难闻的恶臭，这不是好征兆。恶臭的源头不是令它们垂涎欲滴的食物，而是另一头流浪公狼的尸体。不幸的同类横卧公路一侧，成为蝇蛆的盛宴。形如枯槁，无伤无病，它不是被飞驰汽车撞死的，而是被饥饿夺去了生命。
远离群体的保护，付出的也许是生命的代价。羊角永远不会忘记公路和死亡之间的联系，这是它学到的又一课。
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老狼马刀带着羊角来到城镇郊外的山坡上潜伏下来。等到月落乌啼，它们小心地越过铁路，穿过镇里的小巷，来到为数不多的没有夜间看护的屠宰场，这里应该有不少羊头、牛蹄和各色牛羊下水可供果腹。
可是，一群牧羊犬追了过来。
看到自己在数量上的劣势，羊角和师傅明智地退回镇里，从隐蔽在街头巷尾的垃圾箱里获取发酵变味的食物。这种食物难以下咽。羊角不再坚持狼的原则，而是像狗一样吃放在罐子里或是袋子里的变质腐肉。
马刀师徒也没有太刻意避开凶险的人类，它们已经饿得顾不上远离危险了，反正饿死也是死，被人开枪打死也是死，横竖都是死。镇里的人们一直以为它们是流浪狗，也没有过多关注它们。
直到有一天，猎人出外狩猎，在山脊上发现了它们，才意识到有狼在镇子里出没。猎人举起了有十字瞄准线的来福枪，但他突然觉得羊角的眼睛好像能看穿他的心，他扣不下板机，猎人放下了枪。就在他的脑海里还没有闪过第二个念头时，羊角和马刀走开了。此地不宜久留，马刀师徒又匆匆上路了。
灰狼是一种随遇而安、因地制宜的动物，因此，从赤道到极地，从湿地到高山，从森林到荒漠，从草地到高原，几乎没有狼不能生存的地方。
游荡的马刀师徒总是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集中在那些能促成它们实现生存目标的行动上，而它们存活的关键是食物，因此马刀与羊角从不拒绝任何唾手可得之物：一只流浪小猫，一只受伤的小鸟，一只行动迟缓的蛇或是蜥蜴，哪怕是一只跳不远的林蛙；而大型动物如野羊、驯鹿、马鹿、驼鹿之类只能集体捕猎才有机会饱餐。
即使生存的机会只有百万分之一，马刀师徒也不会放弃自己的信念，它们在灌木丛林寻寻觅觅，认真地捡食浆果，尽管果子的味道很苦涩，但羊角还是学着师傅的样子，很愉快地吃下了。除了在之前吃下的一只老鼠，它已经有四天水米未进。
马刀用实际行动教导羊角，自己一定会活下来，只要能找到吃的，没有什么可以替代它们对生存的渴望，与一定要活下去的坚定信念，“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寒冬即将来临，没有领地的马刀师徒生活实在太艰辛，自从流浪开始它们的肚子从来没有填饱过。饥饿如影相随，而又无家可归，它们随时可能会饿死。眼前唯一的开阔地已被人类开垦，里面不仅寸草不生，而且乱石嶙峋，甚至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这里并不适合捕猎，也不是它们苦苦追寻的天堂。但只要还活着，马刀师徒坚信，只要继续前行，一定能找到天堂。
狼是成功的猎手，可它们更多的是面对失败，狩猎成功的几率几乎不足一成。但狼素来不惧怕失败，失败是心态，是一种感觉，而成功则是现实，是目标达成的结果。老狼马刀教导羊角把每一次狩猎失败都当作新的开始，从失败中总结教训，并把经验传递给后代。这就是狼族成功的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