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素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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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新欢旧爱

    在巴塔哥尼亚有长达1600公里的原始海岸,在峡湾水道往北的沙滩上,往海水方向前进几米或者往后走几米,栖息地的环境就大不相同。不过,在这里海水和沙地交汇为一体,吸引大量不同种类的生物。而当春季降临南半球时,生活又换了个节奏。一支急急忙忙的大军刚刚抵达这里,这些奇特小动物还是麦哲伦企鹅。麦哲伦企鹅尽管和非洲企鹅、洪堡企鹅都是黑脚,但其颈胸部有两道黑圈,而非洲企鹅与洪堡企鹅仅有一圈,也就是颈上无黑圈。麦氏环企鹅不仅是雪地和浮冰的居民,也生活在相对温暖的南大西洋水域。除了在峡湾水道的森林里筑巢,它们也来这片荒芜的沙漠海岸上养儿育女,它们的父辈、祖辈也一直这样做。麦哲伦企鹅一年当中,几乎有一半时间是在海水中度过的。这些打扮精致的鸟儿,数量近二十万只,全是雄鸟,它们游上海岸,这是数月以来它们首次踏上陆地。但是,在陆地上的这一旅程将会危险重重。公企鹅行进到远离大海影响的地方,它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沿海岸挖洞筑巢。这项工作并不容易,毕竟鸟儿并不具备老鼠的挖洞技能。不过,地面上已经是麻麻点点,每隔几米就有鸟巢。年复一年,它们会试着返回到自己筑的窝中,每只已经成年的雄鸟都能找到六个月前自己离开的巢,那是它在上个夏季的不动产。但这时必然有其他的公企鹅,企图把它的窝占为己有,企鹅的世界除了小偷横行和“老王”遍野,更是强盗环伺的世界。面对这种强抢民宅的情况,房主们没有其它选择,只有和抢匪斗争到底。放眼望去,可以看到企鹅们正在大声争吵着,而且鸟喙你来我去,比强拆和暴力抗法还要热闹。尽管破旧的鸟窝看起来有些面目全非,不值得打斗争抢,但房主还是会一直守护它到老到死,因为要是没有现成的鸟巢,交配的几率就会降低许多,基因延续将会受阻。一旦抢回自己的老宅,雄鸟会花上两个星期,将老房子打扫、整修和装饰一新,只等雌鸟光临,金屋藏娇。每当夕阳西下时,企鹅们开始一起大唱情歌,希望爱人早日归来,而它们嘶哑的歌声听起来与众不同。

    麦哲伦企鹅不仅对伴侣忠贞,每年经长时间分开迁徙后,仍会回到伴侣身边,而且它们也是一种有情有义的动物。2011年的某一天,巴西退休渔夫佩雷拉在海边散步时,发现一只满身油污的麦哲伦企鹅趴在礁石间奄奄一息。渔夫把它带回家,用花洒帮其清洗羽毛和喂它吃鱼,逾一周后见它恢复精力,才让它重返大海。“不过它不走,而是留下来和我生活了十一个月,直到换过了一身羽毛后才消失。”七十多岁的佩雷拉回忆说,“人们都说它不会再回来,可是它此后这四年都回来探望我。每年的六月到,二月春天来的时候走,每一年都变得更热情,似乎更开心看见我。”企鹅见到渔夫时会像小狗般摇摆尾巴,愉快地大叫。渔夫为企鹅取名“丁迪姆”,并视它如亲儿子般疼爱,而它不让别人碰触,会啄摸它的人。丁迪姆会趴在渔夫的大腿上,让其帮它淋浴,并喂食沙丁鱼。

    太阳再次升起,晨光再次照耀在巴塔哥尼亚这个特殊的战场。这里常年经受海水的冲刷,每次浪起,大海都尽情释放出令人敬畏的能量,让那些巨浪永不停歇地冲刷着海岸、拍击着峭壁,海岸的岩石坚强地忍受着大海的侵蚀,不屈不挠。而在这些岩石的表面,在岩石上沟壑纵横的裂缝之中,一群生物也正以惊人的力量为生存而抗争。在海岸线,生物的分布模式是由海面上的浪花和潮水所带来的湿度所决定的,大量生物在这片常年遭受海水侵蚀的战场上不断繁殖。水面之下的海洋生物等待着机会占领每一个潮池,而由内陆迁移过来的其他生物,则享受着由海浪和潮汐带上海岸的丰富美食,它们在此相遇,演绎生物界吃与被吃的老套故事。因此,岩石海岸可以形成大量的微生态系统,各类依石而居的生物都可以藏身于岩缝之中,在海藻的庇护下得以生存。由于它们暴露于潮汐和海浪之中的程度不同,岩石地带可以分为三种截然不同的区域:第一个区域是高潮带,滨螺是这里的主要生物。这里是离海水最远的地带,一天之中,这里的温差相距甚大,很少有生物能够抵御这种温差,滨螺却可以在这里安家落户。事实上这种海洋蜗牛之所以能够在这里繁殖,主要是因为它们可以忍受温度的剧烈变化。涨潮时,滨螺沉入水中享受海水中舒适的温度。但是退潮后,它们每天都会有若干个小时暴露在空气中忍受高温。滨螺非常耐热,它们甚至可以忍受摄氏四十度的高温,这种独有的特质,使它们可以远离海水而居。涨潮带来的温度骤降,使滨螺瞬间活跃起来。它们以生长在岩石上的海藻为食,它们用自己坚硬、锋利的齿舌在遍布海藻的岩石表面挖掘。这里也生存着另外一种物种,它们甚至不能移动,但其坚强程度却不在滨螺之下,这就是圆锥藤壶。藤壶种类繁多,多种藤壶分布于海浪可以到达的区域。圆锥藤壶是一簇簇灰白色、有石灰质外壳,看起来就像是微缩火山的小动物。尽管外貌如此,但它们属于甲壳类动物,与虾类有所相似。它们只在生命初始的头几天里可以移动。之后,就会将身体固定在一个可以经常受到海浪拍打的坚固地点,比如可以充满海水的一个个小潮池,它们会安心定居于此。每当潮水充满潮池,它们会张开外壳,伸出肢体捕食水中的悬浮有机颗粒。

    就在这样一个只有滨螺和藤壶的荒芜海岸线,在一个明媚的春日早晨,打扮整洁的母企鹅终于出现,它们刚从巴西外海游了两千多公里到此。这也是它们近半年来首次在干地上拍打翅膀,每只雌鸟来此都是为了寻找它的另一半。如果不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近二十万只衣冠楚楚的雄鸟中,总有一只就是与它厮守终身的忠贞伴侣。但相互辩认老相识需要一些时间,它们会通过彼此的声音认出对方。这与人类辨认自己的初恋情人差不多,尽管她已经人老珠黄了,但其乡音未改。首批企鹅夫妻团聚在一起,它们相逢看起来很激情,并不是只说一句“人来了就好”,而是载歌载舞,激情四射。如此年复一年,它们的感情得到巩固加深。但事不宜迟,求偶仪式开始了,由于分别了太久太久,几乎不需要什么鸳鸯戏水的前戏,企鹅夫妇就能鸾颠凤倒。但尽管如此,在交配前企鹅丈夫还是会拍打着雌鸟身体的侧面,戏弄夫人一番。和人类的先看婚房,后结婚生子完全不同,在开始的数天里企鹅们不停地啪啪啪,确保母企鹅受孕,然后母企鹅才会打量它们的老巢:一个地下灰不溜秋的小洞,它们会在这个巢里共度五个月。麦哲伦企鹅通常在灌木的阴凉处筑窝。这些灌木扎根于海岸的沙丘,长势茂盛,遮天蔽日。巢穴看起来有些简朴,里面却很适合卵孵化,正午阴凉,夜半温暖。当然了,守卫自己的不动产和老婆也很重要,有些单身公企鹅甚至会冒生命危险来偷袭,不仅抢夺别人房子,还强占他人老婆。别看企鹅平常显得很友好,一个个绅士一样,而一旦因为争风吃醋冲突起来,火药味还是很浓的,结果往往是粗暴又血腥,失去眼珠或是脖子上多了一个洞是常事。此时,胜者炫耀战果,它成功地守住了目前至关重要的东西,配偶和巢穴;败者只能失望地****自己的伤口,期待来日方长。在合适的季节,当食物充裕之时,每对企鹅夫妻能生产和养育两只小企鹅。

    出人意料,巴塔哥尼亚的这片荒芜海滩也吸引着海龟。现在是繁殖季节,公海龟和母海龟游到海里,在靠近海岸的水下,进行它们的求偶仪式。夜幕降临,母海龟爬到海滩上最高的干燥地方下蛋,这样它们的蛋能在合适的温度和湿度下保存与孵化。不过,这片高地往往也是企鹅的必经之路。每只海龟大约能产下一百二十只蛋,产卵过后不到一个小时,它们又集体返回大海,抛下子女而去。在两到三晚的时间里,大约五万只海龟聚集在一起,总计产下大约五百万枚蛋。不过,不是所有的海龟都能够平安返回大海。一只海龟因产卵而耗尽生命,它的尸体吸引来了秃鹰。对这些食腐动物而言,这是一顿美餐,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这只海龟就只剥下骨架了。对秃鹰来说,海龟上岸的季节,是它们一年中难得的大快朵颐之时。由于前来生孩子的海龟太多太密集,而黄金地段位置有限,因此许多海龟的窝是搭建在另一只海龟的窝之上,后来者居上,它们将原来主人的龟蛋用后肢扒拉了出来。面对这些唾手可得的美食,秃鹰们决不会放过饱餐一顿的大好机会;也有些海龟海龟,则成为夜行食肉动物山猫的猎物。

    在巴塔哥尼亚这片荒芜之地,仍有不计其数的生物生活在海滩上,海滩是它们的生存之本。对这些生物而言,这条陆地和海洋的分界线,是它们奇异的家园。

    时不待我,冰棒已经六岁了,出家远游的时候到了。勇敢的冰棒没有选择自己熟悉的北大西洋海域,它和其他小伙伴选择了冒险之旅,追随从北极出发的深海输送带,一路沿着大西洋中脊南下。巨大山脉从海床升起,大西洋中脊的山峰,跟平坦的深海平原有天壤之别:深海珊瑚覆盖通向海面的多岩山坡,海百合面向缓慢的深海洋流深处,以触手捕捞食物微粒;各种奇特的海洋动物幼虫,随着海床上方的深海洋流远洋漂流。一路上有巨大峡谷切穿山脉,有的深达五公里,纵向长度达三百公里,它们让深海冷洋流从山脊一侧流向另一侧,继续往南,最后到达南极。

    与所有抹香鲸一样,冰棒能够感知到海洋温度的微妙变化。当巴西洋流的暖水与寒冷的南冰洋冷水勉强相处时,特性明显不同的两种或几种水体之间的狭窄过渡带,形成海洋锋。海洋锋的巨大漩涡,可延伸达上千公里,上涌的海水把洋底的养分带到水面,养育了丰富的浮游生物,渐渐地形成了一个个和大浅滩一样的生命之岛。在空旷的海洋世界里,这里是一个繁忙的绿洲。成群结队的鱼儿欣喜而来,它们又吸引来诸多深海捕食者。被旗鱼、金枪鱼、海豚和鲨鱼围起来的鳀鱼群,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个饵球,金枪鱼在饵球中闪电穿过,鲨鱼的大嘴也会在这些饵球中来回穿梭,而海豚的吃相比较优雅,它们只在饵球外围抢食落单的鱼儿。但并不是所有的捕食者都在水下,巴西鲣鸟会从高空俯冲轰炸鱼群,而南美鸬鹚也在水下围捕鳀鱼;处在深海的乌贼,也会被上面的动静吸引上来了。它们希望能不费吹灰之力吃到大餐,但抹香鲸也在这里等候它们。在这种情形之下,冰棒总能吃个腹胀肚圆,打嗝把一些食物喷到海面,给海鸥等海鸟一份惊喜。而捕鲸者为了找到抹香鲸,也学会了去理解海洋的运动规律,像鲸鱼一样,船员知道海水温度的骤变,意味着一次海洋锋出现。找到海洋锋,就能找到鱼群;找到了鱼群,就很可能会找到鲸鱼。捕鲸者现在离鲸群已经不远了,但是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在被自然追逐。

    一场风暴正在冰棒头顶酝酿着。抵达地球的太阳能量大部分都存储在海洋里,全球海洋三米深的表层水域,吸收的热量比整个大气层吸收的还要多。洋流把这些热量分散到整个蓝色星球。而海洋中极小的热量变化,就会最终导致很大的气候变化。当暖海区海水蒸发,大量携带热量的水分被带到大气层,引发一种新的天气模式。随着巴西暖流的暖水补给进来,暴风雨正在南大西洋上方酝酿。伴随温暖潮湿的空气上升,冷空气就被吸下来了,而上升气流带走的水分越多,暴风雨的威力就越大。地球的自旋令云团扭曲纠结,飓风的雏形已经开始形成。

    当捕鲸船意识到危险准备返航时,海洋的力量就要释放出来。时速高达一百二十公里的狂风,激起了二十米高的巨浪。而当巨浪击中洋流时,洋流甚至反向流动,又被放大为十层楼高的巨浪。如果船的侧面受到冲击,船将会解体,船头必须要正对着巨浪才能躲过一劫。冰棒此时深吸了一口气,潜到水下五百米的深度。暴风雨的力量它仍就能听得到,而且很是刺耳,但它并不受任何影响。捕鲸者现在没有冰棒这样的高枕无忧,如果海浪足够大,即便是一艘长五十米的船也会被巨浪拍倒。捕鲸船侧向倒下,船身没入水下,再也不会返回水面。对于靠得太近的东西,自私的大海全部收为己有。对于大海的暴躁脾气,实在是令人难以恭维,它把所有洋流都撕裂了。低气压混合了那些底层从未扰动过的深海洋流,酿成的暴风雨就像一场森林大火,威严得令人可怕,让孱弱的生命无处可逃。暴风雨之后,海洋是平静的,捕鲸船消失了。冰棒也从水下浮出海面,大海帮它摆脱了危险,惩罚了恶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