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兴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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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新政 第一百一十五章 猢狲

    夜已经很深了,天上乌云厚重,四下里漆黑一片,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时,屋角的檐铃才懒洋洋地响了几声。

    朱藻走出鄂府的大门,立刻就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他此刻就像一片飘零的落叶,在冬水里飘零。

    一股西北风猛地向朱藻刮来,从袖口裤筒钻进去,就像无数的钢针在他身上扎,疼得他打了好几个寒颤。

    朱藻此刻的心情比这西北风还要凄凉,情绪比这檐铃还要低沉,未来比这夜色还要黑暗。

    朱藻来京城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他四处活动,希望能够攀上哪门权贵,也好让余生的仕途走得顺利些。

    因为他知道,没有靠山,自己连片枯叶都算不上。

    朱藻曾经也是风光无限的人物,他跟着田文镜出仕,官级是年年晋升,年纪不大,已经是直隶副总河了。

    这可是仅次于总督的官职,权利很大,不单单是直隶境内,连周边好几个省的河务都归他管理,真真的实权派。

    田文静执政以勇猛著称,而朱藻却以多谋著称,他是田文静的幕后师爷,每每都能给田文镜出正确的谋略。

    所以生猛的田文镜谁都不服,就是对这个朱藻佩服得五体投地。

    按照正常的轨迹来说,田文镜和朱藻的仕途必然是一帆风顺的。

    田文镜最终能够进军机处,而朱藻也能顺理成章的晋升成总督级别,真正成为封疆大吏。

    可造化弄人,或者说他俩的福气用尽,俩人的晋升之路在雍正十年戛然而止。

    这不是被皇帝治罪,也不是被同僚弹劾,而是田文镜病逝。

    一棵大树,或者说一座靠山就这样轰然倒塌了,倒塌得很是突然,令老谋深算的朱藻很是目瞪口呆。

    甚至连给自己谋退路的时间,都没留下一点,他就成了孤家寡人。

    虽然雍正念田文镜的功劳,准许他葬入自己的陵寝旁,还给他在河南修了贤良祠。

    可善于审时度势的朱藻还是感到了不安,甚至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至于是哪种危险,他一时还判断不出,只能是在终日惶惶不安中度过。

    直到有一天,他才知道了这种危险的到来了,那就是雍正帝驾崩。

    当得到了雍正帝驾崩的消息后,他痛哭流涕,哭得那个悲伤,比自己父亲去世时哭得都要厉害。

    周围的下属都感叹他是忠君的好官,可心里的苦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果不其然,雍正帝刚刚驾崩,弹劾田文镜的奏折就像雪片似的飞向

    乾隆。

    这些上奏折的大臣,都是与田文镜有仇之人,几乎整个河南和山东的官员,都上了弹劾的奏折,这也创了大清朝二百多年的一个记录。

    树倒猢狲散,既然田文镜这棵大树倒了,死了,朱藻这个最大的猢狲自然跑不了。

    每封弹劾的奏折,都把他这只猢狲捎上,以至于朱藻这个幕后军师一时间声名鹤起,成了明星,成了过街老鼠。

    朱藻当然不会就这样,被众人吐沫星子淹死,他是足智多谋的人,在关键时候自然知道怎么明哲保身。

    他带上了全部的身家财产进京,几乎挨个门的送礼,一时间京城的王公大臣们都被他买通,弹劾他的风头自然被压了下去。

    虽然眼前看是风平浪静了,可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他想着再找棵大树,能够以后都风平浪静。

    而目前朝廷最大的大树,非鄂尔泰和张廷玉莫属。

    张廷玉那里他也走动了,可张廷玉礼是收了,可跟他就是打哈哈,不把他当成自己人看待。

    朱藻只好把目光投向鄂尔泰,把最后也是最好的宝贝全压在了鄂尔泰身上,想着赌一把。

    也是他命好,竟然赌对了,鄂尔泰不但收了他的大礼,还把他当成了座上宾,这让他彻底安心了。

    因为鄂尔泰这棵大树,比田文镜还要大。

    幸福总是来去匆匆,这不,高兴劲还没享受够呢,心烦事马上登门拜访了,而且是不请自来。

    当鄂尔泰说出让他上奏折弹劾张照时,他感到了危险的来临。

    因为张照后边站着的是张廷玉和李卫,两个都是能轻易置自己死地的人物。

    只要弹劾张照的奏折一上,他就真正与这两人结仇了,真正的成了夹在鄂党和张党之间的石子了,不知道能不能被两方碾碎。

    一想到这,朱藻想着回头,冲着鄂府的大门,吐上一口老痰出出气,可没吐出又咽了回去。

    连吐到地上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怕暗处有眼,京城不比地方,处处都是眼线。

    如果被鄂尔泰知道他的不敬,知道了他的不悦,自然就会被冷落,礼也就白送了。

    像鄂尔泰这样的党魁在选择朋党的时候,跟皇帝选大臣是一样的,能力不是第一位考虑的,忠心才是第一位的。

    没有忠心,再厉害的人物也是不会被利用的,所以,朱藻这些天尽在鄂尔泰面前装孙子了,不,应该是装重孙子了。

    咽下这口浓痰,朱藻被自己恶心到了,他是个有洁癖的人,最不能见这些肮脏物了,就是想想也感觉难受。

    他扶着大墙干呕起来,可没呕出啥来,因为他晚饭没吃,胃里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下午来时本想着鄂尔泰能供顿饭呢,可他就让喝茶,而且就是那一小杯。

    就从这一点来看,朱藻知道这个鄂尔泰,还是对自己有看法,最起码没有把他真正当成心腹。

    那个年代,看远近从吃饭就能看出来,不管你官级大小,只要能得到上级在家吃顿便饭的机会,那么你就是真正成了他的心腹。

    否则只是喝喝茶,那就是泛泛之交而已。

    虽然朱藻对鄂尔泰心有不满,可他也知道,自己与鄂尔泰交往时间还短,目前只是停留在礼尚往来的阶段。

    如果不是那份大礼,想进鄂府大门都难。

    他下午来时,就是从等着见鄂尔泰的人堆里挤进去的,他深知能够进入鄂府就已经不错了。

    而现在自己也算是座上宾了,应该知足了,最起码目前只能是这样了,因为鄂尔泰还要看朱藻未来的表现。

    就比如弹劾张照这件事,就是对朱藻的考验。

    如果他上弹劾奏折了,而且效果还好,那么他俩的关系就能进一步。

    甚至进好几步,否则只靠送礼,那只能是表面上的关系而已。

    一想到这,朱藻心里安稳了许多,他开始盘算奏折咋个写法了。

    可转念一想,这奏折是由史贻直打草稿的,朱藻彻底放轻松了。

    史贻直是出了名的笔杆子,他写的奏折应该很有效,说不定真的能把张照弹劾下来。

    那样自己真的是大功一件了,那样在鄂尔泰眼里就不一般了,最起码也能算是自己人了。

    朱藻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当上直隶总河,那样就是总督级别了,可比现在这个副总河要高出太多。

    那样真的就成了封疆大吏了,那样就能进入皇帝的视线里了,好好干的话,也可能升到直隶总督,哪怕是两江总督也好啊。

    可谁想,眼看到手的直隶总河,竟然被李卫给抢走了,而且是兼了去的,这很令野心家的朱藻很是憎恨。

    又一想到,自己以后要在李卫手下当差,他死的心都有。

    一想到这,朱藻横下了心,他发誓一定要把张照弹劾倒,这样就能间接的打击李卫,因为他俩都是张党的中坚人物。

    突然,朱藻灵光一现,他想上弹劾张照的奏折时把李卫给捎上,说不定能让李卫担责,这样就能令李卫受责罚。

    一箭双雕!

    朱藻心里想到了这个成语,顿时兴奋起来,竟然没憋住,笑出了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