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寸相思寸寸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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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无巧不成书

    “虞丁,说实话,我心里诚然是不愿觅儿嫁给那东墨的?殿下的。”苏崇楼叹息了一声,回想起方才早朝时北澜渊有意无意地暗示于他,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拧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在众多子孙里面,他最疼爱的便是苏觅儿这个小孙女,不为别的,就为这孩子贴心的可人劲儿,他便舍不得她出嫁,更何况是嫁给一个四国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这让他如何对得起苏觅儿早逝的双亲。

    “叔父,此言差矣。”苏虞丁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一袭暗色的蟒绣将军长袍更映衬得他眉目凌厉,“觅儿身为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横竖不过一嫁,嫁给了东墨的墨祁?,好歹还能安生过一世,天下时局动荡,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知何时又硝烟四起,北澜小国,若是没有强大的依附,便会在这乱世之中沦为沙芥石砾。再者,这墨祁?再纨绔,身后好歹有一个倒不了台的东墨,连带着,也能庇护一下苏家。”

    一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针见血,直击利害,饶是这般,苏崇楼的眉头还是无法舒展,他眸色重重地沉了沉,算是做出了退步,“此事,还得看觅儿的意见,若是她不愿嫁给那个墨祁?,你们谁也不许强迫于她。”

    闻言,苏虞丁方方正正的面容神色冷淡,一双跃动着如同盘踞一方的虎豹一般野心勃勃神情的眼眸布满了不悦,正欲扭头去唤身侧的苏遥寻帮忙说句话,却见自家儿子立于长阶之上,抬眸望着栖阳殿一侧宫扉后院的方向,剑眉星目如刀削般的俊朗面容神色默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遥寻,”苏虞丁屈拳抵在嘴旁咳了一声,神色不悦地望着他,“我与你叔父说着话,你充耳不闻地站在这里作甚。”

    闻言,苏遥寻细长漂亮的眼眸渐渐收回了思绪,转过身子凤眸微挑,他忽然轻笑一声,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爹,我想去露华宫看看姑母。”

    心里明白自家儿子素来有自己的安排,而且行事稳妥,鲜少给他添乱子,苏虞丁淡淡地应了一声,嘱咐了一句,“替我向你姑母问声好,早些回府,为父还有些事情与你商议。”

    “好。”苏遥寻低低应了一声,朝着苏崇楼颔首行礼,尔后便修长的双腿便迈开了步子,转身往回廊宫扉深处走去。

    风起时,落叶铺满了檐下阶前,阳光斑驳了黛青石板。

    墨若旖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宛如蝶翼轻轻扇动了一下,盘旋在心头的复杂情绪渐渐压下,她扶起手边的玉骨茶盏,正欲抬手往嘴里送,离清舞却轻声唤了唤她,伸手压下了她细细的手腕。

    “公主。”

    墨若旖一愣,不解地望着她。

    “这茶凉了,不能喝了。”离清舞莞尔一笑,“公主若是还想喝,我便再添些霜水温煮新茶。”

    随着离清舞的声音落下,墨若旖这才发觉手中的茶盏早已凉透,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出神了那么久。抬眸朝离清舞挽起一丝笑容,墨若旖摇了摇头,“不喝了,我不识茶,也是糟蹋了方山露芽。”

    茶水于她而言过于寒凉,方才喝得那几口在身上渗出了点点寒意,倒让墨若旖越发觉得不舒服起来。恰好此时素雪捧着加热的汤婆子归来,墨若旖接了那汤婆子捂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双手恢复了些暖意。

    那厢离清舞瞧见墨若旖如此畏寒,一张初雪般白皙剔透的小脸唯有一张粉嫩嫩的小嘴巴颜色有些绯红之色,倒是有几分心疼,“北澜素来寒冷,比起东墨,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不过是深秋,尚且算不得很冷,公主这身子骨如何挨得过寒冬腊月。”

    离清舞与北澜奕的大婚,便是安排在立冬之日。

    “不碍事的,多抱几个汤婆子便是了。”墨若旖粉嫩精巧的嘴巴微微一弯,笑靥灵动,“横竖也冻不死,算命的说过,我还有好长的命可以活呢。”

    这话倒是真的,在东墨的时候有一回墨若旖跟着夜雪尘出宫,护城河边碰上了个江湖算命先生在摆摊,那算命先生看着她占了个断卦,说她万寿无疆,与天俱寿,虽然后来这算命的很快便被抓走了,但是墨若旖倒是觉得他说的话不假,她这条命估计要活上很久很久了。

    离清舞只当她是在说胡话,轻轻笑了笑,一双剪剪水眸映出水天碧色,“倒是没想到公主是这般有趣,”待笑够了,她便话锋一转,问起了方才墨若旖的出神,“对了,公主方才在想些什么,怎么如此入神?”

    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眸中笑意敛了敛,墨若旖垂下浓密修长的睫羽,“没什么,只是在想,十三殿下与奕王乃一母同胞,为何差别如此之大,奕王上阵杀敌,体魄强健,而他却只能抱着药罐子,掰着手指头数数自己还有多少年可以活。”

    提及北澜璟身上的寒疾,离清舞眉眼也是一片忧色,犹豫了良久,她终是忍不住说道:“其实,十三小时候并不是这样的,他与奕王无二,也喜欢练剑,他天资聪颖,骠骑大将军还夸赞他前途无量。”

    “那后来呢?”细软的手指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汤婆子,墨若旖神情专注地等着离清舞开口,只是不待离清舞继续说下去,那厢柳芊芊便急急走了过来,福了福身子,朝二人禀报道:

    “璃公主,郡主,苏家大公子在外求见。”

    苏家只有一个公子,可不就是苏遥寻嘛。

    若是此处是墨若旖的清心殿,她大可回绝一句不见,但是坏就坏在,这是离清舞的昭月殿。想来平素苏遥寻也是不会来离清舞这里走动的,听见柳芊芊的禀报之后,离清舞眉眼生出几分凝重之色,略微思量了片刻之后

    ,她才吩咐柳芊芊去把人请进来。

    瞧着主仆二人一个惊慌一个警惕,墨若旖的一颗心倒是放宽了些,对于苏遥寻这般口蜜腹剑的小人,她自然是不待见的,她是东墨的公主,就算半分颜面不给苏家,苏玉婉也不敢说些什么,但是离清舞不同,离清舞不过是一个空有封号的郡主,这郡主之位,来得不易,却失得轻易,就拿苏玉婉中毒这件事情来说,北澜渊二话不说便定了她的罪将她囚禁起来,如若不是看在她亡父为国捐躯的份上,只怕当下刑罚就下来了,所以离清舞在这深宫里生活,也是如履薄冰,十分不易。

    柳芊芊出去了片刻之后,芙蓉花骨伞下,便多了一个人跟着进来了。

    年轻男子面如冠玉,气宇轩昂,棱角分明的面容透着几分傲气,一身暗色翠羽锦缎官袍加身,显然是刚刚下朝便来的。

    “苏遥寻见过昭月郡主,璃公主。”苏遥寻颔首行礼。

    “苏公子毋需多礼。”离清舞起身颔首回以一礼,摆了摆手示意苏遥寻落座,继而侧身吩咐柳芊芊下去备茶。墨若旖抱着暖烘烘的汤婆子靠着小檀叶阁椅窝在角落里,懒洋洋地掀起浓密的睫羽望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地垂下了脑袋,琢磨着该寻个什么借口离开才好。

    “听闻苏公子如今被授命为礼部侍郎,官拜五品,恰逢今日见到,清舞便一道向苏公子贺喜了。”离清舞落落大方地招呼着,绝色风华的面容神色淡淡,礼数做足之余又不会让人落下话柄。

    “郡主客气了,不过是家父见我无所事事,在朝为我谋了一份轻松的差事罢了,谈不上喜。”脸上带着几分客气的笑容,苏遥寻和离清舞寒暄了数句之后,一双狭长眼尾微微上扬的凤眸径直望向了裹得一团的墨若旖,眸中惊艳之色毫不掩饰。早在他听闻墨若旖原是个女子的时候,他便想着会是怎样绝美倾城的模样,如今亲眼瞧见了,当真是惊艳万分,其实论五官,墨若旖还未张开,一脸稚气未褪,着实谈不上多勾人,只是这粉雕玉琢的模样温温浅浅,晶莹剔透,可想而知长开了会是怎么样的绝美倾世。

    “璃公主,别来无恙。”他主动找她攀谈,“方才我去清心殿求见,殿内的宫女说公主来了昭阳殿,我这才赶来,幸好能够见上一面。”

    墨若旖粉嫩精巧的嘴巴抿了抿,敢情这厚颜无耻的小人还是特意来寻她的,这会儿她就算是想装作听不见也不行了,恍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泛着温浅疏离的笑意,她道:“本公主向来与苏公子无话可说,不知苏公子有何要事寻我?”

    墨若旖这话说得毫不客气,苏遥寻自小便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面,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姑母是当朝皇后,又是家中独子,乍一听这话,脸色微微变了变,但是最

    终还是扬着笑意应道:“无他,只是想为先前的鲁莽行为表达歉意。之前我有眼不识泰山,误信了谗言,冒犯了公主,甚至还动用私刑弄伤了?殿下的双手,如今悔恨万分,很想要做些弥补,还望公主成全。”话说到最后,苏遥寻狭长的凤眸染上几分内疚,抱拳颔首,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

    瞧见苏遥寻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墨若旖忽然发现他真不愧是苏玉婉的好外甥,姑甥二人都是这般矫揉造作,喜欢在事后给颗枣糖子聊表歉意,本来墨若旖无事便可以和他虚与委蛇一番,挫挫他的锐气,可惜坏就坏在这苏遥寻自寻死路,打断了她跟离清舞的谈话,那么大个人竖在这里,墨若旖深觉眼下怕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得改日再找离清舞问个清楚,她没了心情,自然不会理会苏遥寻是真内疚还是假内疚,轻软的声音颇为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一报还一报,苏公子若是真心想表示歉意,便亲自将自己这双手的手骨敲断,与我小皇兄受了一样的苦,才算得上是有诚意。”

    话音落下之后,她便起身和离清舞说了一声,带着素雪离开了昭月殿。

    从昭月殿的绣楼台阁出来之后,素雪跟着墨若旖走了一会儿,瞧见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便忍不住问了一声,“公主,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墨若旖本就是不想对着苏遥寻那般厚颜无耻之徒才匆匆离开的,眼下忽然被素雪这么一问,她便下意识地顿住了步子,一张恍若初雪般剔透灵动的小脸染上几分茫然之色,要去哪儿?她方才说了谎,她失神良久,不过是因为在绣楼台阁那里看见了锦衣云雀,而不是因为北澜璟身上的寒疾,匆匆离开了昭月殿之后,她似乎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着急着去何处,难道去问穆炎锦衣云雀的事情?还是继续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找出当年与北澜璟遇溺之事有关的人,她始终觉得,北澜璟记不得她,或许是跟那场遇溺有关,就因为这个执念,她才时时不得安生,她始终不愿意相信那是一场浑浑噩噩,她自己凭空捏造出来的梦境,片刻的迷惘之后,她眉头舒展开来,一双恍若玛瑙清溪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眸色温浅地望向了素雪,“我........”

    一个“我”字方吐出来,跟前的素雪忽然低下了头,朝着墨若旖身后福了福身子,“奴婢素雪见过太傅大人。”

    太傅大人?穆胤之?心头猛地一震,墨若旖小扇子一般浓密修长的睫羽轻轻动了动,还未转身,身后便响起了穆胤之清冽而低沉的声音,“微臣叩见璃公主。”

    墨若旖本来还不确定那一日她跟着夜雪尘去太傅府赴宴闹出的事情会不会牵扯到穆胤之对她的态度,如今听来,倒是如常,是她多虑了。

    “太傅毋需多礼

    。”墨若旖转身抬眸,目光所及,一片冰冷的铁色面具,唯有一双露在铁面具外的浅碧色琉璃凤目颜色鲜亮,宛若浑然天成的绿碧玺,却神色浅淡,好似穆胤之天生就是这般冷冰冰的人,他的冷与墨绯璃的冷又不一样,墨绯璃的冷是没有温情,手握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冷,而穆胤之的冷,是看似事事关心,却又什么都不上心的冷。

    墨若旖原以为这不过是恰好遇上了寒暄两句,不料穆胤之行礼过后,却是继续说道:“公主,微臣想向您打听一人。”

    墨若旖睁大了一双恍若玛瑙清溪般澄澄湛湛的眼眸,一张如初雪雕琢的灵动面容浮起了几分讶异之情,穆胤之这话,莫不是说反了,她还想向他打听静子崖上的无字碑埋葬的是何人,怎么她什么都没问,穆胤之倒找她问起人来了,虽然心里的这般腹诽着,但是明面上,墨若旖还是得以不变应万变,神色温浅态度温软地道:

    “太傅请说,若是我识得之人,我必然不会隐瞒,定当如实告知。”

    听见墨若旖这般回答,穆胤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尔后缓缓低声问道:“公主可识得血狼族之人?”

    一句话,倒是打散了墨若旖预备乱答一气的念头,莫说是血狼族了,她就连野狼族的狼都不认得,这穆太傅说话就是出人意料,她凝眸反问道:“何为血狼族?”血狼就血狼,血狼族之人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世间上还真的有非人之物。

    眸色清润的浅碧色琉璃凤目细细地打量着墨若旖的神情,看见她的确是一无所知的模样,穆胤之面具下的眉头蹙了起来,声音却是淡淡地道:“不过是看了一本东墨异志,猎奇之心作祟罢了,公主就当微臣是在说胡话吧,微臣还需去御书房觐见圣上,先行告退了。”

    话音落下,穆胤之便再度颔首行礼,尔后干净利落地越过墨若旖离开了。

    东墨异志,猎奇之心?她若是真的信了他,那她才是糊涂的人,墨若旖恍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静静地望着穆胤之颀长的身影走远,苦思冥想的事情似乎找到了解决的法子,她嘴角微微勾了勾,这一趟出来也不是什么收获也没有,至少找到了能够撬开穆胤之嘴巴的东西。

    墨若旖兴致盎然地和素雪回道清心殿的时候,殿门外站着一人,那人长身玉立,一袭玄青锦衣,年轻俊美的面容五官细致得宛若九天神祇,一双宛若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眸,眸光沉沉,眼眸犹如倨傲的雪狼一般,透着点点嗜血的光影。看见了外出归来的墨若旖,北澜奕微微敛了敛神色,朝她颔首行礼道:

    “见过璃公主。”

    她为一国公主,他为一国战王,本来是毋需向她行礼的,只因墨若旖身后的东墨国力远远大于北澜,便铸就二人身份的落差。

    墨

    若旖也不矫情,受了这礼节之后落落大方地回以一笑,“我方才从昭月殿回来,昭月郡主还说起了奕王,没想到眼下便碰见了,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提及离清舞,北澜奕的眼眸似乎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只是那零星的光影稍纵即逝,让人难以捕捉,“郡主那里,改日我再去登门拜访,”他徐徐说着,磁性低缓的声音语气淡若流水,让人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我在此处等候?殿下,他方才进去寻你了。”

    北澜奕话音落下之际,墨若旖眉头微微挑了挑,总觉得他这句话哪里不对劲儿,但是细想之下又寻不出什么不妥,微微朝他点头致意了一下,墨若旖便抬步走上了台阶,往殿门内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