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影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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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终于等到这一天

    黎明,在欢乐或诗意中是异常美妙而短暂的,但在一个深处焦虑而又无比兴奋的年轻人看来,这一刻却如宇宙历史一般漫长。一轮新日迟迟上不来,一圆秋月也迟迟下不去。窗外,树影斑驳,远山若隐若现,鸟语虫鸣点点滴滴。屋内,那被岁月浸透发黑的木楼板似有似无,时不时有老鼠在楼板上穿梭或戏闹的踢踏声。

    冯石开一夜未睡。昨晚是中秋之夜,但是紧张忙碌的筹备已经让他和父母忘记了这个节日。过节对他们来说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今天,他的第一次订婚宴,也是他第n次相亲时很幸运地得到应允的仪式。准备桌椅板凳,预备酒水茶点,切菜切肉,打扫卫生……忙到半夜,他才洗澡上床。但当疲惫的身体放松在蚊帐里的时候,等着他的却是无穷无尽的辗转反侧……

    全家都很看重这个重大的日子,他也是迫不及待地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因为他知道,他已经很不小了,过了今天晚上就是而立之年。湾里跟他同龄的小伙伴们早就成家有了小朋友,大的都到了打酱油的年纪。可他硬是没有得到幸运女神的垂青,这让他在湾里同龄人面前有点抬不起头。就算他那些考上大学的同学们也都开始当爸爸妈妈了,而他却一直在寻找和等待。今天,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虽然不是结婚,却是结婚的前凑。

    虽然等到了多年来期待的这一天,可他自己心里也还是没有底。虽说那姑娘也相过不少亲,但是年纪却小了他整整一轮。尽管那姑娘跟他母亲一样,一只脚高一只低,一条腿大一条腿小,慢走时像摇篮,快步时如跳舞。但是脸蛋却长得很精致,眉清目秀,白里透红。他在相亲时只看了几眼,但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光看长相身材,他觉得她还不错。至于她那腿脚,他也看惯了,自然没那么重要。因为他知道,最重要的是能找到一个结婚的女人,他也能成家,能让已经六十多岁近七十的父母亲能开始安度晚年,不再像以前那样为他操劳和忧心。

    他的母亲自从大前年的冬天在新开荒的小菜园里摔成脑溢血之后,虽然经过大半年的治疗,但落下了腿短手软的毛病,说话让人听不清,嘴角时不时溜下口水。他父亲的眼睛也是越来越浑浊,常年发红,眼球变小而眼圈鼓胀,要么是好多天的沉默不语,要么就是一连几天的咆哮而四处冲撞。他觉得,这都是为他着急出来的。每每出现这样的情况,他都选择默默收拾残局。他知道,他们这辈子也很不容易,辛苦半辈子了才有他这么一个独苗,只是老天爷不遂他们的愿望,他们都盼着他长大了,盼着他成家立业,接过父母肩头的重担。

    从他开始记事的这些年,他的家境一直不好。他没有兄弟姐妹,家里只有父母和他,因此分田单干的时候,因为人口少没有分到几亩田地。他没有多少学历,考上大学也没线去上,因为他考大学的时候时候父母亲都年近花甲而无力供给。就算他想借钱去实现自己的大学梦,却又没有地方可以借钱。他没有什么亲戚可以帮忙,也没有什么邻里愿意或者敢借给他,因为这一年起大学生不再包分配了,工作都不知在哪里,更别说有什么稳定收入让借钱的人能放心。退一万步来说,他家没有像样的房子和摆设给借钱的人一点信心,穷得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他有时候就想,别人就算种地都富起来了,他家怎么就没有呢?田地少了就算丰年也就那么回事,而近几年是什么都涨价,就是粮食不涨。一些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连父母那一辈的人也只是农忙时在家里种地。他父母也一样在农闲时间在镇上做些零活,因为没有技术和老实巴交的性格,打工挣到的钱也就只能补贴家用和村里的农业税费或其它摊派而已。前几年他不上学了,也是在县城或镇上的工地上做些零活儿,算是改善了一下家里的经济状况,略微有些积累。可是两年前母亲在菜园里的那一跤摔得他家这两三年年年都是从头开始。

    这个镇边的小村子都是杂姓的,只有他一家姓冯,因此没有叔叔伯伯,也没见过爷爷奶奶。小时候他问他父母,父母只告诉他都死了,死在哪里都不知道。母亲有一次悄悄告诉他,他还有个姑姑,但在他出生的那年就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他问他母亲的娘家都有什么人,母亲从来都不回答,父亲也只是跟他说就当什么人也没有。后来他就再也没有问起过。也因此他长这么大都没有正儿八经地走过亲戚,最多只是去小伙伴或中学同学家里玩耍了几回。后来那些小伙伴都结婚了,他觉得不好意思也就不常去了。而那几个玩得好的中学同学也都是上大学的上大学或外出务工的外出了,他也就没有机会去了。所以没事的时候他也只好常常闷在自家的小平房里,看书、睡觉或者发呆。

    每个小伙子心中都有一个女神,他也不例外。那是他的高中女同学,在一次文学社扩大会议中走进他的心扉的,有意思的是他觉得她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她比他高一个年级,平常只是楼梯或操场上或者食堂里碰到,虽然每次只给他轻轻的一瞥,但也给他浮想好多天。在几个同学的鼓励下,他还和她吃过几回饭,在晚自习之后聊过几回。后来她考上大学了,他在高三时也拼命想考上她那所大学,可是天不遂人愿。再后来就慢慢没有消息了,可能永远都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不知不觉,楼板上的老鼠都安静了下来,两年前刷的白墙把窗外曙光扩散到房间的每一面。屋外,父亲扫地的声音和母亲在厨房里不均匀的脚步声伴着锅碗瓢盆碰撞声断续传来。可是此刻,他的眼睛却有点睁不开了,身体也感觉越来越重了……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站到了他的床前,动嘴动手一起摇醒了他。他立马翻身坐起来,瞬间意识到他家要等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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