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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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南北剑 三十:暴雨梨花契两代,以命抵命为一人

    东殿的咄咄怪事暂且告一段落,树茂多交枝,人繁多心眼,其余三殿的各人也遇到了些不大不小的恼心事。

    南殿首席纪龙魁与其他高高在上的首席不同,他的傲是藏在脸面下的,明里带人如常、一视同仁,实则是个城府极深之辈,其心中对剑盗的鄙恶与不屑仍显于往常的眼眉与手脚间,王隽本身就是个性情豪爽、直迈不羁的人,你若是敞开胸怀把事情说清楚也就罢了,但碰到这等心高眼也高的傲人他着实是相处不来,强忍过了几天,干脆留纸一封,人也离去了。

    纪鹏鹍虽说已从宗主处得到指示,不再找王隽等人的麻烦,但见分配来的弟子不是当初锦琅镇的三人,也就未将其当回事,因此周渡初到北殿,尽做了些量大疲身的杂事,虽说他本身就对寻常剑器无感,只喜欢晚上在小杂房里鼓捣自己感兴趣的暗器小玩意,但这日子过久了,简直就是大户人家的杂役。

    “我可是暗器世家的大头啊,竟然跑来这什么南殿当杂役,哼,缺少了我这个即战力,看你们日后的摸骨斗是如何颜面扫地!”周渡心里想到这几日的生活也忍不住轻声骂两句,今日夜已深,他正趁着大好月色,在殿外的石凳上正细细雕刻着一小方盒,手间灵巧地动着,方盒在淡洁的月色下微微映着白光,月之精华富有幽情逸韵,是封住这含有狂躁灵力的暴雨梨花针之不二材料。

    “这纪灵宗大殿地势宽阔,万里无云,到了夜晚月色颇好,再多几日,损坏的方盒也能完好如初了,到时候,哼哼,就离开这鬼地方。不过,我这样不辞而别,有点对不起陈狱他们......还有那个丫头......哎,算了算了,我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赚钱置办暗器材料,帮人做打手这种事情,那晚一次就够了,还浪费了我不少好材料呢......也罢,反正......”

    周渡轻按方盒,唰地一声,一针飞速蹿出,射向一不知处。

    “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

    叶声沙沙,周渡眼神直视着的暗处闪过一丝白光,一人缓缓走出,两指捏着闪烁着的银针,笑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周渡见出来人面容清秀,神采英拔,不想那种喜在暗处作祟之人,便笑道:“我好歹也是暗器世家出身,这点气息也发现不了,早够我去阎王地府喝上好几回茶了,话说你是谁啊?”

    那人没回话,而是细细端详着手中针,细若刺,银白色,针身竟刻有难以名状的花纹,喃喃道:“许久不见,这暴雪梨花针,也变得这般有趣了么?”

    周渡听到那人叫出了武器名字,浑身一抖,收起了笑脸之态,正声道:“你到底是谁?”

    “南殿纪尧。”来人说话间,单手一掷,针速飞,进盒眼,电光石火,来得突然。周渡也未反应过来,刚想出言,岂料纪尧接着道:

    “十五年前的摸骨大比,有一周姓世家异军突起,其族内天才周长冶善用暗器,绝不使刀剑之类的明器,不管其作战手段是否光彩,年仅二十却靠机关之术连败四殿次席,西殿首席,好不风光。”

    周渡暗暗捏紧拳头。

    纪尧接着道:“谁料满受追捧的他傲心大起,竟点名就要挑战当时风头大劲,出剑便要见血的纪灵宗大长老,“无鞘”纪去尘。并扬言要使出自己研制数年之久的上乘暗器,暴雨梨花针。岂料对战当天,针盒炸裂,倒是将自己扎成了狼狈的刺猬,哈哈,你听听,是不是着实可笑?”

    “别说了。”

    “天之骄子,暗器天才……”

    “别说了!”

    “竟在敌人未出一招的情况下,用暗器伤了自己,最后毒气攻体,不得已截去四肢,成了一货真价实的窝囊废……”

    “我让你别说了!”周渡大吼,一掌拍碎方盒,千万银针登时爆射而出,腾空直上,再呼啸泻下,似舞卷苍龙般直朝纪尧而去。纪尧抽出熟悉的短刀,反握下斜,精钢入地,银白刀气在手腕处流转,回身缓缓一劈,一道轻飘飘的刀波朝天去。

    柔冷的刀气与激勇的针龙相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是轻轻一荡,漫天针雨洒下,如枯萎的梨花在朔风中凋谢,落地。

    周渡见状,两膝跪地满脸不敢相信。纪尧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短刀“精钢”蹭着月色架在周渡的脖子上,笑道:“这也配叫暴雨梨花?”

    周渡不答,嘴唇哆嗦,双手抱头,早已尘封于记忆里的过往一幕幕涌上心头,辱骂、讥讽、嘲笑……

    “暴雨梨花?苟延残喘罢了。”

    “这也配叫天才?窝囊废一个。”

    “眼高手低之辈也敢挑战无鞘,这种败姿着实丢人。”

    “你不要再像你父亲那般鼓弄这些没用的暗器了!否则,你就别认我这娘!”

    ……

    纪尧见周渡的崩溃状,不禁暗自摇头,把接下来想说的话咽下,收刀要走,并激道:“唉,果然,一家子都是……”

    “你懂什么?”

    纪尧停步。

    “你们这些人只敢在人背后嚼舌根的小人,懂什么?”

    周渡起身,满眼含泪:“我父亲,他为了振兴周氏,日夜不眠不休,三顾家门而不回,过着日月颠倒的日子研制着在世间正人君子眼里不堪的暗器……”

    “杀人亦能救人,阴暗光明都取决于人心而非器,良药能救人,毒药亦能害人,归根结底,要害人的不是器,是人心。”

    “暗器亦有正道,他日,我定会你看看真正的暴雨梨花……”

    纪尧轻笑,竟然盘腿坐下,捡起地上的两枚银针,说道:“我所知道的暴雪梨花,不仅伤了纪去尘左眼,更是大败当时在场两位殿主,三名首席,天才之名可不足以形容你父亲……”纪尧直视着周渡的眼敬佩道:“他是个神人。”

    “你说什么?”周渡满脸不可置信。

    纪尧不再多言,反身摆手离去,临别说道:“我在前几年的除妖之行里,与一用剑前辈养成了个嗜酒的好习惯,你若是想知道十五年前的真相,便带着几瓶上等好酒,明日来南殿寻我,喝醉的我心情好说不定会悉

    数告诉你。再见。”

    “喂,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周渡大喊。

    月色莹莹,地上的暴雨梨花针轻轻泛着光。

    ……

    西殿,亦是晚夜。姜婧仍在夜色里笨拙地舞着剑,她本就善于用药不善使剑,难耐寄人篱下,纪菁莪看上去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善类,无奈为了跟上众人的步伐,她也只能在空闲时间找宁沾开下小灶。

    话说宁沾虽从未接触过刀枪剑戟之类的武器,但自从她从姜婧处得到了药尝剑,剑艺是突飞猛进,连一向冷面的纪菁莪也在这两日的训练里难得夸赞了她几句。

    “抬手,屏气敛神,眼定,出剑。”

    “嘿!”

    宁沾念,姜婧按照其口中所言出动作,不久便是香汗淋漓。再练了一会,姜婧的娇小身材实在是撑不住而败下阵来,她年龄虽比宁沾略小几岁,但其身体素质却是肉眼可见,相差甚远。

    “不练了,不练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姜婧举手投降,扔了木剑,坐在石凳上大口喘粗气。

    宁沾见状轻笑,从一旁递来一小碗清茶,姜婧接过一饮而尽,苦道:“这每日都要这般练剑也太累人了吧,宁沾,不如你明日陪我回宸地吧!”

    宁沾亦是苦笑摇头,这已不知道是第几次姜婧提出要她们一起去那名为宸地的大洲了。

    “我们三人一并来,不能独我一个人离开。”

    “哎哟……”姜婧顿时满脸愁容,急道:“那你身上的毒可怎么办?连药尝剑尝过后都通体发黑,可你竟能安然存活至今也只是偶然头昏脚虚,我从未见过其性如此劲烈奇怪的毒药,到底是谁对你下了这么狠的毒,你当真没有头绪?”

    宁沾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神闪烁,却未让姜婧看见。

    “反正我已经与温戾说好了,此次你们断安之行的任务完成后,就带你去宸地,去神农氏的大祠堂找我药婆婆解毒,你可是我的有缘人,可不能白白浪费了这条命。”

    宁沾轻叹一声,眼望着睁着懵懂大眼的姜婧道:“小婧,你崇药厌武,但是若要你以一命抵两命,这等买卖你是否会做?”

    姜婧眼珠一转,出于药性,这类关乎生命的大玄乎事,她埋头思考了好一会,再抬头滔滔不绝道:“人命是不能这般算的,人命不似市上的小菜小果可以按量来论,且不说这笔买卖是否有必要,若是抵了好人的命,救了两个恶人,那该如何?若三人非亲非故,两人乃胸无大志的乡野村夫,第三人是颇有名望的济世高人,那买卖自然是不划算的。若两者相反,以一常人之命抵两耿介之士,虽说不合道德伦理,但也算是个上上之选。但我,还从未听得以命抵命的说法,若能救人,为何要害人?”

    宁沾听得眼前这一小女孩的长篇大论,不禁瞪大了美目,姜婧登时红了脸,忙摆手道:“只不过是读了些医药学书听来的,没什么道理,你也随意听听吧。”

    “不,你说得对。”宁沾摇头,眼望星空,“若是为了他,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