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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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南北剑 十八:时移事去暗悲人,旧仇怨来明心灯

    天儿半白,春天时日也已经过半,锦琅镇内新栽的树木越发葱翠起来,镇民对去年树妖乱的心悸慢慢淡去,人们的喜怒哀乐往往都寄情于常物,伐旧树,亦是为了去心魔。

    纪天作等人皆已回宗,将一切事宜交予温戾。温戾几经辗转,后在暗珠堂内,与陈狱、宁沾三人合力,捣鼓出了树毒的解药,一切都要归结于查末初的那句问酒,让温戾察觉出了端倪,他抱着侥幸的心态去试了试,发现其所酿的回仙酒果真能抑制树毒。查末初当初所赠给茅儿村村长的几瓶回仙酒,被一些见了馋嘴的酒鬼儿子偷了几瓶,回去喝了,这才没中树毒,原以为逃过一劫,却没想因此葬了大火的身。查末初的酒,害了父母,辱了族民,毁了茅儿村,却挽救了整个锦琅镇,皆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锦琅镇民开始对修仙者产生了怀疑,树妖大乱期间迟迟不见纪毓与蔡博的身影,最后的局面竟是由外来的温戾等人解决,修仙堂也已荒废,改了正经学堂,人们都觉得当个好人远比长生来得美些,至少他们这些修不得仙的人能活得更久,更舒坦,生活里少些期盼,也不失为件好事。

    于是不再望子成仙的父母反而对孩子更好了,一年一举的断安城摸骨大会也少了一些往年的身影,不过很少人在意,身在楼顶之人,无需在乎底层人数多少,他们只会在乎自己能爬多高。锦琅镇因此成了漆水乃至整个五洲四海地段,唯一一个不以修仙为本的奇葩之地,而且乐在其中。

    不过今年有三人要前去参加断安城的摸骨大会,温戾、陈狱还有宁沾。

    他们倒并不是为了修仙或者寻那攀龙附凤的缥缈事,只是纪天作临走前,以请求的口吻,希望他们能在年后,最迟两年内,能去断安城参加摸骨大会,因为他们三人,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原话如此,他们三人也不十分懂其意思,但还是同意前往,毕竟纪天作一行人在锦琅遭重创,剑痴更是断了一条手臂,共同作战,不说朋友,至少也算得盟友,温戾又得过纪尧恩惠,于情于理,都不好推脱。

    断安城乃漆水地段最大的都城,珍楼宝屋林立,玉墙高壁环绕,连那些寻常百姓家的公子小姐,也是些玉面高冠、英姿飒爽之辈,温戾想来会是个不错的游程,但听陈狱这个过来人提醒,才知那里也是个鱼龙混杂,暗藏凶险之地,于是决定苦练剑招,防人守己。

    都说使剑人要给器物取个好名,听听那些:细鸟,精钢,鸳鸯,酒品......啧啧,想想都觉得流口水,为此温戾三番五次前去学塾听老师讲习,自学《古金兵器谱》,书中自有黄金屋,取名可是件大事儿。可说来也怪,自那日大战后,温戾的红剑便没了光气,成了一普通银剑,除了不钝,不锈,与寻常菜刀没什么区别,因此这“大事”也就耽

    搁下来。闲来无事读读书,也能陶冶一下温戾练剑疲惫后的性情。

    而温戾练剑用的剑谱,全是陈狱提供的。他与纪鹏鹍定下三年之约,也算是解开了心结,与亲母商量后,陈狱将自己父亲“狂人铁匠”陈彦川的遗物好生一翻清理,竟寻得百十本剑谱,随意翻翻,觉得都不是凡物。

    狂人铁匠在断安城极富盛名,拜名而来的四方剑客也是不计其数,陈彦川只想得铸好剑,被一些借剑来耀武扬威的人奉承烦了,干脆立了个规矩:凡铸剑者,需以剑为生,需剑客,以谱自证。各方剑客多豪迈豁爽之辈,得了好剑以谱相赠的人也不再少数。这便是剑谱的来历。

    陈狱将剑谱悉数给了温戾,自己却捡得一本《铸剑清心录》整日伏读,过了数月之后,竟借着李府的店面开了个铁匠铺,开始试着打红铸剑,还请人做了个匾:“好剑无锈”。李府虽姓李,实则已经转入宁家门下,也不知那纪天作动了何种手段,百万巨富李青山经历了妖患后便大病一场,自言已“看破红尘,不贪钱财这等铜臭俗臭之物”,竟带着仆从归了山林,入了佛陀寺,而其门下家产,由于李青山所生亲系皆葬了树妖口,也自然由宁妙意之女,宁沾来继承。宁沾,历了妖劫后越发清楚伤病疾毒的可怕,不仅重建了暗珠堂,还在镇里各地置办了药坊、药堂,自己也试着去了解医学这门道,一年每隔三月,办了四次义诊,镇里反响颇好,倒也落得个“医美西施”的俏名。

    咚咚咚——吱呀——

    温戾敲了门没多久,门就开了,先是一团热气扑面而来,再是熟悉的笑声:“哈哈,稀客稀客。”迎面走来的正是陈狱,红彤的面相是由火气长久熏成,满脸笑容依旧在,个高似长门,比温戾活活高了一个头。

    温戾虽还是一副吊儿郎当样,但书读久了,形容举止也有了沉稳,不再是个东敲西撞的愣头青了,他试着探头进门,又立马缩回来,笑道:“嚯,这和蒸笼一样,也就只有你受得了。”陈狱摇头笑笑:“哪里受得了,只是硬撑呢。”

    “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温戾朝其眨了眨眼,可不能忘了正事。陈狱一愣,苦笑道:“说来惭愧,你这剑的质地我查遍典籍也没搞清楚,也不敢冒然锻造,只是尽我所能做了个剑鞘,你看看吧。”他回屋再出时,手里多了一柄剑,长剑身包裹在银白色的鞘内,露出一普通剑柄,但仔细一瞧,那柄钻刻精细,凹凸有致,不管是从质感还是感官上来看,都属于上乘。

    “这剑鞘是我用白凉雪甲融化后制成丝状线包裹凝干而成,试了几日,剑锋不露,要是换了寻常的鞘,背上几日可就露了锋芒,伤到自己那就是大事了。”陈狱见温戾爱不释手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笑了。温戾把玩了一会,咋舌道:“啧啧,先不说做的极好,就着这外形

    .......还是你懂我啊。不过,这什么雪甲又是从哪来的?”

    “父亲留下的旧物,算不上什么。”陈狱摆摆手,丝毫没放在心上,“况且,这是我欠你们的......”他语气急转直下,想起了一些当年的事儿。

    温戾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大声道:“别乱想了,说来日子也近了,关于启程去断安城的计划,有什么想法没?”

    陈狱被拍了个踉跄,抬头道:“什么想法?”温戾惊了:“哥哥诶,那可是断安城,漆水第一大都城,还有两天我们就要出发了,你就没想好去什么地方过过眼瘾,享用美食之类的?”陈狱摇摇头,看起来似乎对断安之行并没有什么大期待:“我只想上纪灵宗。”“怎么,想继续找纪鹏鹍报仇?”温戾拔剑出鞘,试着比划比划。“不,以我现在的实力,能撑过三招就不错了,我这次去,只是想讨个说法。”陈狱自然心知肚明,自己作为一小小铁匠之子,想要敌过北殿首席弟子,那是要费一番大功夫的,自己这些时日浸润于打铁修剑,他那把“无锈”早已锈迹斑斑,如何打铁也除不去,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

    “话说,宁沾呢?”陈狱抬头一问,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啊,今天义诊,还托我去帮忙呢。”

    “那你还不快去?”

    “这不顺道来看你嘛。”

    “少来,你分明是想剑了。”

    “嘿,我们死的交情,一把破剑怎么比得上?行了,你今天也别呆在铁匠铺了,人都快要蒸熟了,跟我一起去义诊,帮忙。”

    “诶,诶,换个衣服,别拉,别拉,嘿......”

    陈狱摆脱了心急的温戾进屋换衣服,心里是五陈杂烩,他已经很久没见宁沾了,倒不是宁沾要躲着他,而是他自责。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那个将剑送入宁妙意胸口的人,终究是他,宁沾没怪过任何人,那是她个人的气度与涵养,并不代表陈狱就能心安理得地,把此事抛在脑后。

    另外,关于白凉雪甲,确实是他父亲留下的旧物,也是祖上,传了二十四代的宝甲。

    “快点啊,还没好吗?”

    “好了好了,这就来。”

    陈狱急急忙忙用粗布将锈迹斑斑的无锈剑包好,背在身后就出了门。

    晴光潋滟,锦琅镇李府前,人头攒动,一妙龄女子在人群前笑颜如花。

    谁能想到,自小在外流落奔波的丫头片子,摇身一变,成了锦琅镇有名的富家大小姐。

    “下一个。”宁沾面带微笑着送走了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太,望着走来的青年,问:“你好,请问……”

    那人书生样,带着高毡帽,点头露出了奇怪的笑:“尹长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