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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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树妖乱 十七:好剑无锈藏歹意,断指有灵菩提心

    温戾摆摆手,左手里的石头没了灵气,开始变暗,青苔渐渐脱落,撕裂掌心并进入,一剑柄同时从手背缓缓挣出,温戾吃痛,右上直接握住,上拔,抽出一三尺长剑,啖血,连骨,寸柄觅剑锋,入掌歃血盟。纪天作一惊,看温戾的眼神起了内在的变化,这招式,他曾见师父用过,不同的是,温戾抽的是手骨,其师抽的是脊髓。

    温戾虽不知这剑究竟是如何回事,但此时事态危机,也顾不得其他,至少他从手里红剑感受到的是浓浓的力量,而不是恶意。他见陈狱神态不对,关切道:“没事吧?”陈狱没回话,直勾勾地盯着纪鹏鹍,腿不抖了,尽管方才两眼被妖藤击中,但耳聪无需目明,耳边仍蓦然回响起少时最喜听的父亲敲铁声,那厚脆有律的节奏伴随着火花在黑暗中跳跃,一个上身赤裸精壮,眼神坚毅的男人夹着锃红的剑胎,将其浸入水中,缓缓道:“好剑无锈。”

    “好剑无锈,好剑无锈......”陈狱低头念叨着四个字,脑里不断回放着纪鹏鹍在刑场上斩去他父亲头颅的画面,以及自己挑战杀父仇人仓促无措的狼狈身影。他努力睁眼,从夹缝里看见的,是温戾的背影。

    不只有一个人。

    陈狱颤抖着用手握住锋,由上直下,捋尽剑锈,手里鲜血不断,剑身洁白无瑕,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志比精金,心如坚石,好剑无锈,人也该如此。陈狱在左,温戾在右。

    “呵,你们能行吗?”纪天作见身旁多了两执剑少年,难得笑了。“试试不就知道了。”温戾坦言,他已经懒得害怕了。纪天作收起笑容,冷道:“纪鹏鹍和萧瑟我实力太强我只能暂时周旋,其余人交给你......”“纪鹏鹍交给我。”陈狱突然打断其话,两手持剑指着天上的双剑逍遥客,看他的神情,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这还没完,温戾的剑突然嗡嗡大鸣,剑锋朝天直指场中气势最盛的酒中仙,萧瑟。“看来,我也只能打这个了。”温戾摇摇头苦笑。纪天作一阵无言,张张嘴,没说什么,他隐隐有种感觉,“那剩下三人就交给......”驺吾大吼一声,五彩身形一抖,直冲纪诞而去,它觉得纪诞块头大,打得更痛快。

    “何苦呢,何苦呢?”李谤的声音从五人口中传出,他此时作渔翁之势,端看着同门相残,友朋相杀,心里着实有些兴奋,竟是连逃走的宁家母女也是顾不得了,“看来得更深入一些。”李谤想着,普通的挥剑挥刀可挡不住作困兽之斗的三人,于是加大力度,被控制的人额头青筋暴起,眼里的绿意更厚了。“萧瑟”掏出随身酒壶,大饮一口,朝天吐,立剑下斩,正是“酒糟”。温戾可不会什么剑招,只靠本能挥剑抵挡,岂料手里的剑似乎有灵性,顺着其挥剑的动作做了个大回环,圆形的红色剑波如清水涟漪朝前荡开,震碎了能摧土毁墙的酒珠。红剑再上提,竟生生带着温戾飞上天,直朝萧瑟而去,不是人御剑,倒成了剑使人。

    纪鹏鹍黑剑为底,白剑为盖,“自在”敲着“落拓”,此乃逍遥客夜访鸿泷殿,自那音宗,衡离白氏学来的招式,以剑气为声,奏一曲逍遥。剑音波无实体,触之则伤神,这对本就只能靠听力来辩位的陈狱来说,很吃亏。果然,陈狱被这魔音催脑,脚下生风,脑晕目眩,连剑也要拿不稳,手里的伤口刺激了他最后一点清明,好剑无锈,斩便是。他挥剑,生起一道剑风,再挥再起,速度渐快,剑风相撞起呜咽,阵阵风鸣盖过了恼人逍遥曲,于是陈狱趁此良机,挥剑直上。

    纪诞连挥数锤,难耐驺吾体态虽大,但生性灵敏,击不中的武器,威力再大也是徒劳,他干脆扔掉碎颅锤,直接徒手与神兽掰起了手腕,两幢巨体扭打在一团,动静最大。

    纪葳蕤出剑神出鬼没,配上同样迅捷强威的缥缈白羽箭,纪天作容不得一点差错,“鸳鸯”联手“应

    龙”,可敌独臂“剑痴”否?答案扑朔迷离。

    纪灵宗虽不以兵器为准划分阶级,但自创宗以来,从宗主长老,至四殿首席,皆是使剑之人。剑与箭,同音却差之天壤,剑要近身,要独,单兵最强,箭则完全相反,拉开距离配合同伴,战场上的神箭手,一定是最为棘手的人物。

    凭得一手弓箭在强手环伺的四殿争得一席之地是极不容易的,现在的纪琅邪,就是那个让纪天作最为头疼的存在。冷箭四放,角度也是颇为刁钻,单手持剑本就难守更难攻,他要使用剑招时又被纪葳蕤在身后干扰,两个灵活的敌人如滑动的泥鳅,油不沾手,死活不在正面对抗,势要耗尽纪天作的体力,再杀之。

    “没办法了......”纪天作心里暗道,寒鸟距离太远无法使用,一招要败两人,只能试试那个人教给他的招式了。

    错分细鸟剑,能千变万化,亦通灵。纪天作蹬步上天,瞬时转身朝后掷出手中剑,纪葳蕤双剑一抵,踉跄几步,借着力来了个大挪移,细鸟燕返,刺来一道剑意,纪天作直冲而下,侧身与剑错过,顺手抓住剑意,凝结于拳,脚踢剑柄,两方借力,人加速一拳,纪葳蕤起剑防御,堪堪抵住,纪天作伸掌,放剑意,白芒闪过,纪葳蕤躲闪不及,硬吃一击飞出,直接晕了过去。另一边,借了两次力的细鸟剑,破空而袭,纪琅邪捻指弹弓,射三箭,箭无灵气,无龙吟,纪天作吃准了李谤无法模拟出其“应龙”的内蕴,只要正面对上他的细鸟,就是器与器的较量了。

    细鸟自鸣,闪身一分二,二分四,四分五裂,叫那空中三箭不得目标,皆穿过虚影不得中,纪琅邪再要拉弓时,右胸已被刺穿,从天而落,奄奄一息。

    纪天作胜,陈狱、温戾仍在苦战,驺吾已将纪诞踩在脚底,咆哮着炫耀自己的战功,它的五彩皮毛也掉了好几块,全身多处被血染红,看来也是经了一翻苦战。废墟之上独立之门,走来一人,来人背着书筐,衣衫褴褛却十分干净,两条大袖口拖长,颇有些洒脱之意。查末初,在场之人包括温戾,都忘了还有这等棘手人物在。

    “所以,让我死了不正好遂了你的愿?你害的人还少吗?”温戾咳出一口血,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几次三番救他又要杀他的算命先生了。如果不是,他都要怀疑眼前的查末初是否也被李谤上身了。

    “放心,这次,该死的一定会死。”查末初笑了,皱纹里盛满悲意,似是感叹着什么,也许是对来人不自量力的嘲弄。“我害的人是不少,父母叔姨,亲戚好友,大有人在,啊,想起来了,在茅儿村,好像,叫......章楷?”一个名字,气氛急转直下。

    “小楷的死和你有关?”温戾闻言颤抖,心里升起一股热气,他一直觉得其死有蹊跷,只道是暗疾所致,未想到会有人打一个被拐少年的主意。

    查末初没回应,自顾自说道:“书生炼毒,毒源便是茅儿村盛产的玉基草,制成玉基丹后定会被这些日进城摸骨的孩子食之,到时城里妖乱四起,怕是纪灵宗也讨不了好处。他为了换取玉基糖给你算命,当了书生的药引,试毒。你应该庆幸,他没因中真正的妖毒而变成盘妖。实验很成功,但出了问题。”

    温戾心头一震,想起了那把火。

    “有些孩子中了毒却无反应,书生几经查验,确定村里有解药或是抗体。不知道是什么,但处理的方法很简单,一把火,轰,可惜,该死的人却逃了出来。”查末初语气尖舒有序,做评书的样子,一直用言语刺激温戾,事实上也确实很奏效。

    “我要杀了你。”温戾目眦俱裂,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出剑毫无章法,只是朝前砍。查末初人老身不缓,侧身闪过,右拐点剑,可其显然低估了红剑的傲气,它闷声一啸,似乎很不满自己的对手是根拐杖,光芒大涨,小小

    拐杖登时四分五裂。查末初早料如此,已点地飞出,五根断指极不明显地一握,散在空中的拐杖碎片登时还原,飞转至温戾身后,红剑反应迅速,却是直接脱了执剑手,加速朝查末初而来,擒贼先擒王。

    查末初没料到这剑竟有如此灵性,躲闪不及,肩上被刺一条大口,幸好未伤及筋骨,温戾则是被击飞倒地,正好触及先前在百焘山所负的旧伤,胸口有鲜血渗出,剑返,主人有伤,它现在只能防御。

    查末初见温戾倒地不起,很是失望地摇了摇头,“怎么,你不是一直喜为他人着想吗?今日你败了,消息出不去,多少孩子的命都要和章楷一样,只值那么几粒做劳什子用的糖。”

    “你少来这套,我现在不是孤家寡人,死了我一个,破你们阴谋的大有人在!”温戾负伤倒地,势头却不减,挣扎着爬起抬剑再刺,很简单的一剑,简单到没有出其不意,没有凌厉的剑光,直直一刺,查末初没有躲闪,左胸迎剑,穿心而过。

    “先生......”温戾愣住了。

    “呵,果然是这剑。”查末初躺下,点了几下穴道,肩上的血不再流,心口处的大窟窿却难填,他苦笑着摇头:“我看到很多,东西南北剑,东西南北人。我和纪毓都想看看,这个世界还能被谁来拯救,也许是两个孩子,也许是三个,也许是很多......”查末初端坐着,少了一条腿,散发批头,十指皆断,状貌颇为狼狈,眼里却尽是潇洒,他累了,该睡了。

    “有那么一群人找到我,给了我名利,地位,让我做这个什么狗屁算仙,我本不想答应的,就拿自己算了一卦,算得不准,多用了三根手指。”查末初挣扎着要拄拐站起,拐碎,他一条腿站不起来,苦笑着瑶瑶头,继续道:“第四根手指我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就是现在。我这辈子没做什么好事,孽倒是造了不少,希望这次,我没选错。温恭直谅,入俗免戾,你啊,以后要多为自己着想。”查末初用嘴咬下最后一根小指,他想算最后一卦,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咽了下去,他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斑白,老了数十岁,流了泪,咽了气,再没睁眼。

    温戾觉得查末初是个好人,一直觉得。

    萧瑟与纪鹏鹍眼神重现清明。李谤不得已现身,一脸惊愕,这算仙实力并不比他弱,怎么会被温戾这毛头小子干掉,他伸出一条妖藤游转去,想探探查末初的死活。

    一剑斩断,“你敢上他的身,我定杀了你。”温戾低着头道,他握剑的手很稳,心里甚是平静,静的可怕。

    “就凭......”李谤刚想轻蔑回应,喉口一甜,错愕低头,只见心口处挣出一短刀,银白精炼,连血也来不及带出,可见其出刀之快。灰头土脸的纪尧在他身后轻笑道:“石蒙呢?”

    “动手!”李谤大吐一口血,怒喊,周围人还未反应,宁沾身旁的陈狱突然一抖,像是失了神气,提起剑就往身边人砍去,宁沾背对他,毫无防备。

    电光石火间,宁沾被人一把抱住,闻得胭脂香,再是血腥味,背后湿了大片,她回头,见到了那张风韵犹存的脸,正皱着眉头,一脸痛苦。

    “娘!”

    陈狱不知所措,温戾不可思议,宁沾瞪大了双眼,众人皆惊。

    “我,我......”陈狱慌忙丢下剑,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脑内一片混沌。“哈哈,哈哈!没杀掉小的,杀个大的也好,到时候纪灵宗再无鄢氏为盟,我看你们怎么熬过这个夏天,哈哈,哈......”李谤大笑,再猛喋一口血,头一歪,没了生气,脸色依旧狰狞似嘲弄,他的话,为纪天作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纪氏多年以宁妙意为挟,绑架鄢氏与其守望相助,永结同盟,现宁妙意一死,一切格局都要重新洗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