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桐与君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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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姻缘

    独独在凡间转悠了半日,不知何故,总想着寻一个与书生相似一点的影子,可惜,他那绝尘绝世的气质,无人可比。

    猛然间,听得九重天上四声鼓鸣,这是天宫有喜的消息,许是研儿与天君已议好了和亲之人。

    我掐指算了一算,心里头却咯噔一下。未免研儿给我惹出什么横祸,还是回去赶紧看看的好。

    召了朵彩云,往凤翔宫中去,进了宫门,便见这宫中大小处,处处张灯结彩,我虽不知研儿拣了哪家的姑娘送去天族,但看着这铺张浪费的排场,却不像是她一向简朴的作风。

    唔……什么时候研儿也学会讲排场了?嫁个小小公主,还需这般浩大的声势吗?

    迎面而来一个红衣喜庆的仙娥,对着我一通跪拜:“小仙恭喜君上,贺喜君上”

    说完,仙娥一句不肯多说的退下,留得本君不知何故的愣在原地。

    嫁人的又不是我,本君喜从何来?

    接连遇见的几个仙娥,都是一脸奉承的冲我道:“恭喜恭喜”

    存了满腹的问号,直到在凤翔宫前,我才逮着一个正常些的朗月。她抓了我的手,左摇右晃:“君上您去那了?研姑姑找您一通找不到,现下可气坏了。”

    我将她的手扒拉下来,“切”了声道:“气坏的人是她又不是我,关我什么事?”正抬脚要进去,我又想起一件正事,忙转回头问,“联姻一事,研儿可定好人选了?”

    那丫头不知怎的突然不机灵了,支吾着说:“定……定好了啊,是个大美人呢……”

    我摸着下巴,自以为合理的推测道:“也是,嫁给皇子的人,定不能是什么歪瓜裂枣,否则天君也不会乐意啊!”

    看着一身轻松的本君迈着轻快的步子跨进凤翔宫,朗月自背后泛起一股凉意:君上啊君上,您要是知道那和亲的美女正是您自己,会不会第一个劈了小仙啊?

    不敢想不敢想,谁知这位祖宗发起彪来会是何等的不受控制?在砍了她之前,朗月怕我一怒之下先砍了研儿,便赶忙放下了胡思乱想追上我进了大殿。

    正殿中央的金壁上是一只浮雕朱雀,研儿面对着朱雀图,背对着我,并没有劈头盖脸一顿大骂,反而平静的很。

    她越是这样本君心里越是犯怵,心虚的向朗月嘀咕:“我怎么觉得这是暴风雨后的平静……?”

    “虚——”她架了根手指在我嘴边,悄声提醒,“君上别说话……”

    大殿里静了很久,研儿才看了看有些蓬头垢面的本君,和气的嘱咐:“快去洗梳一下,瞧这蓬头垢面的样子!”

    研儿风平浪静的走了,我却有些山雨欲来的感觉。为何本君去凡间半日的功夫,整个世界都变了个样?

    我接过朗月颤巍巍递来的茶杯,不解道:“研儿今日是中邪了?本君这般离谱,误了天族的宴会,她居然对我不管不问?”

    “兴许是……兴许是……”朗月狠了狠心,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婉转的道,“兴许是您要嫁人了,研姑姑舍不得,所以今日对您格外宽容吧……”

    “唔,嫁人?”我淡淡的喝了口热茶,反应过来之后,险些烫掉了舌头,怒问一句,“嫁人?嫁谁?!”

    朗月生生挤出一个笑脸,奉承道:“凤君万喜,今日两族席宴上,研姑姑许了您与天族辅神的亲事……”

    呵呵,果然是趁我不在时,给我惹出的横祸啊,研儿这招落井下石用的可真是到位!!

    “君……君上,此事也全怪不得姑姑……”朗月讨好的给我捶着腿,“您走时不是也吩咐过吗,天君聘谁,咱就……嫁谁……”

    “你的意思是,天君开口要本君联姻?”我怀疑的看着她,拍案而起,“肥了他的胆子!”

    她被我这一喝吓丢了半分魂魄,一个踉跄跌到地上,道:“君上息怒啊!”

    “息你个头!说,研儿是如何把本君卖给天族的!”

    朗月吞了吞口水,心中极是无语:君上,咱能不用“卖”这个词吗?

    腹诽之后,她依旧很老实的回道:“禀君上,此事要从您下凡时说起”

    ……

    “君上,姑姑催您起床洗漱了”

    赴宴那日清早,朗月便领了一大群仙娥催我起床,她深知我虽为凤君,但却从不勤快,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也是平常。

    但今日天族有宴,且听研姑姑的口气,这是个不得不赴的宴席,天族准备的如此仓促,要论的定是件大事。

    作为服侍了我十万年的贴身仙娥,朗月深知我的脾性,即使是天大的事压下来,这位祖宗也不会着急,何况联姻一事,在她眼中只是凤族繁杂事务中的一件小事。

    “君上,姑姑该等急了”

    朗月轻手轻脚的撩开帐帘,看见的却只有一席空空的被褥,原应四横八仰呼呼大睡的本君却早不见了踪影。

    本君临宴脱逃,这已不是第一次了,随行的宫娥个个吓的慌乱,身经百战的朗月却镇定的很,遣了两个宫娥去禀报研儿,然后就望着空空的床榻唉声叹气。

    服侍这样一个祖宗,真是心力交瘁。

    奈何与她有一起长大的情分,总不能撒手不管。

    幸运的是,凤族中还有比她更可怜的人,研姑姑辅佐四代凤君,却摊上白降这个活宝,也是更令人心疼……

    想到此,朗月顿时有了些许安慰。

    过了半个时辰,寝宫的大门才被人一脚踹开,几个仙娥瑟瑟的跪下请罪,朗月行了礼,道:“君上一向洒脱,姑姑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研儿从听说她昨夜未归之时,火气就冒了三丈高,此刻朗月为她开脱的言辞,倒像一盆热油,让这位凤族祭司更加火大,朝着仙娥们大骂道:“要你们做什么?连个人都看不住!”诸仙娥匆匆跪着磕头,研儿叹息一声,看了一眼好似置身事外的朗月,讽刺道,“姑娘说她洒脱?回回赴宴回回丢,这不是洒脱,而是为所欲为!历任凤君中,可有似她这般不知分寸的吗?”

    朗月嘟着嘴嘀咕:“多才者,多性情,这还是凤君成年时您说的呢”

    “我是为了安慰她爹!”

    研儿怒吼一声,那句话本是在我及鬓礼时研儿对爹爹的安慰,因为本君自小顽劣,爹爹和我师傅玄虚老祖真是绞尽脑汁跟我斗智斗勇,后来继任凤君,跟我斗法的也就换成了研儿,这许多年斗下来,想必她也很是后悔自己那句“多才者多性情”的话。

    “姑姑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凤君一藏准要藏他两三个月,三界那么大,姑姑去何处寻她?眼见时辰要到了,您还是准备准备向天君请罪吧。”

    “站着说话不腰疼”研儿虽然恨的牙根痒痒,此刻也只能冲朗月发发牢骚,“她走的干净,联姻一事谁来做主?”

    “两族联姻之事,您定也是可以的,之所以难为君上,不就是你们不愿得罪人吗?”

    朗月心直口快,有我撑腰,本也不怕得罪谁。再者这件事本该是司礼司的事,之所以谁也不肯管,就是风族人丁稀少,怕惹上权贵罢了。

    万般无奈之下,研儿本着身为人臣忠君之事的原则,领着凤族上下二十几位大臣代表凤君赴宴,这浩浩荡荡的阵势,让南天门守卫不知所措,只能乖乖的让出一条路来。

    “不知姑姑为何带了这么多人来?”

    小守卫接了请帖,看看她身后十几位上百万岁的老臣,带着一群老家伙倒不像是来闹事的。

    “立威”

    研儿看都没看一眼,仰着头就进了天宫。

    事已至此,狠不下心也只能如此了。

    “白降啊白降,你自找的”

    辅佐了她这么多年,若是天族愿意,许她一桩好姻缘,也算对她爹有个交代。

    九重天上,乾坤朗朗,宫前陆陆续续走进几个仙友,彼此道一声“久违”,相携赶进去,入座后又不免寒暄几句,席间一仙友道:“今日非典非节,天帝设宴,邀约诸仙,所谓何意啊?”又一仙友,似洞察世事者,忙回应道:“据说啊,是为了天族与凤族的婚……”正说到点子上,他却突然缄了口,众人回过身,方看见身后站了个老头儿,道袍飘飘,手执拂尘,仙友们立刻俯下首:“太清始祖”老道一扬拂尘,扭头就走,他身后几个眼尖的小道士上前一步,拎了那个多嘴多舌的仙友便扔了出去……

    天宫之中,天帝正摆着一席盛宴,宴请的,正是凤族帝君白降。宴席开始本已过去了几个时辰,可依旧不见凤君的影子,这位咳嗽声就能震动天地的凤君,一出世便是令三界俯首的金贵至尊。《天书》载:凤后梧凰,怀胎四百零七十八天,生而一女,是为白降。降,落地时,英灵齐贺,百鸟朝凤,祖地祁凰震动三日而不绝,以为神人。岁十二万年上,白降继父位,行君道,即位凤族帝君。

    可是这位君上处世原则与旁人大相径庭,性情孤傲在所难免,偏偏她又不爱露面,就算是先天君在世时也难见她几面,因此,终日无聊的仙友们便热衷于研究凤君,传来传去,也就有些神乎其神。只一样大家都知道,这位凤君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不守规矩,宴席迟到,也就是家常便饭而已,大家早已习惯。

    “凤族祭司,石慕研到!”

    门外的仙奴一声喊,众仙家皆站了起来,心中大约有了数:凤族祭司研姑姑来赴了宴,那凤君想必就不会露面了。

    研儿自大殿中央进来,气质端庄的令人不敢直视,凤族祭司尚且如此,何况帝君?虽然凤君未到,但研祭司可是权倾凤族的老臣,天君自然也不敢懈怠,赶紧示意仙娥为研祭司引路。研儿只同天帝客气了客气,便随便拣了个位子。

    殿下的仙们叹了口气:凤族之人,果然都傲气无比。

    “祭司大驾,实在令九重天蓬荜生辉”天君先举了一杯酒,满面迎合,关切的问道,“不知凤君为何爽约?可是身体有恙?”

    本只顾喝酒的研儿两手一顿,想起今早的闹剧,额头青筋跳了又跳,编好了措辞才笑道,“凤君身体无碍。君上临时有事,又怕扰了天君的兴致,故而让本座来替她赴宴。怎么?天君有何不满?”

    这话问的,实是犀利,天君顿时觉得自己如受气的媳妇一样,有苦无处说。

    “有何不满就明说,天君不必遮遮掩掩”研儿一语道破人心的功夫,可是无尽岁月中练就的看家本事,终日里就靠它和那个不识分寸的丫头斗法,这位上仙辅佐四代凤君,虽神位不高,却是能让在坐所有上神、神君跪下喊祖宗的人物。

    凭着这极高的威望,天君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但可悲的是,有要紧事是一定要谈的,否则他何必破财设这宴席?

    见着天帝的窘样,有忠心的臣子便于危难中开口,道:“凤君公务繁忙,无暇抽身也是情有可原……”

    这表忠心的,便是三清老祖太清老道,人称“太上老君”。这老头整日只知炼丹炼丹,也不怕那丹炉的灰将自己熏黑。研儿知道这老头从来以和为贵,总是一副和事佬的模样,又因他的位份比自己高出一截,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天帝见她偃旗息鼓,不再言词犀利,忙抓着机会提出要紧事。这要紧事大家心知肚明:天族要与凤族联姻。

    “哦,不知天君看上了我凤族哪家姑娘?”

    研儿依旧气定神闲的喝茶,她早就知道天君设宴的目的,这件事不过是谁先开口罢了。

    天君见凤族早有心理准备,心里自然轻松了些:“天族所聘之妻,便是凤族帝君,白降上神。”

    “白降?!!!”

    在坐凤族的老臣惊讶的差点掉了下巴,虽然事前有所准备,但也没想要把凤君嫁出去啊。

    天君一语虽合了研儿的心意,但天君提的这么直接,这么爽快,她还是没忍住,一口热茶喷了出来,心下奇怪:这丫头数万年没个女仙样,天君怎么就选定她了呢?

    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没成想什么手段都用不上了。

    这丫头,嫁她出去还真是便宜她了!

    众仙对研儿的反应都分外好奇,研儿擦了擦嘴边喷出来的茶水,镇静了会子道:“不知天君许给我家君上的,是哪位皇子?”

    到底是哪个皇子得罪了他爹,天君要这么整他?

    只听天君笑脸盈盈的答:“凤君位分尊贵,联姻人选,自是由凤族任指。”

    “哦?是吗?”研儿会心一笑,想来是天君久闻凤君“盛名”,对自己的哪个儿子都不忍心,才给了凤族挑人的机会。

    研儿扫视了殿上一直往回缩的皇子们,摇了摇头。人家给了凤族极大的脸面,她也不想让天君难做人,既然在座的不愿意,那便挑个不在场的,她看天君一旁的某位神仙的位子空着,便随手一指:“喏,那个空出来的位子是何人?”

    能坐在天君身边的必也不是小人物,左右让白降嫁过去不受委屈就行了。

    天帝一愣,支吾道:“朕的二弟,上神濯然。”

    听得此人,研儿顿时两眼放光,爽快拍板:“就他了!”

    话说这濯然是何人物?外界评论八个大字:权高位重,孤傲清高。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张少年般俊朗的不老童颜,是个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俏神仙,莫惊讶,这种形容女人的词用在他身上实是毫不夸张。不但如此,此人位居天族辅神,心思缜密,看人透彻,断事果决,曾是先帝最得意的儿子,若不是他清淡无为,不屑尊位,这天君的位子一准传给他了。

    研儿选的人真是绝,一句话就让无数爱慕辅神的女仙希望破灭(谁敢跟凤族抢女婿),也让本君捞了个大便宜。天君即位不久,辅神威望极高,能嫁进止若宫,简直比嫁给天君都风光。

    天君愣愣的看着研儿,慌忙解释:“祭司许是弄错了,辅神是本君的弟弟,不是本君的儿子……”

    “天君的弟弟,难道不是皇子吗”

    研儿一句反问噎住了天君,只见他毫无气势的反驳道:“是……是皇子,只不过……”

    研儿捧着茶不理不睬的道:“既是皇子,又身份高贵,如何不可?听说辅神在三界中广有贤名,是吗?”

    天君自豪点头:“是是是”

    “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我凤族帝君”研儿的眼神掠过天君的儿子们身上,不屑道,“说实话,天君您的皇子们,实在没有一个适合做凤族女婿”

    这贬低,也贬低的太狠毒了些。

    从来都是婆家挑媳妇,如今却是媳妇儿那方反过来挑女婿了……天君看了看座下n脸羞愤难当的儿子们,骤然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奈何面前是大自己许多万岁的神仙,且拿来比较的还是自己完美万能的二弟,也就把怒气压下来了。

    这天君不好做,不好做啊!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替濯然揽下这个位子……

    研儿饮完了那一壶茶,起身告辞,正当天君要抹把汗送走这一群老祖宗时,研儿又收回了迈出大殿的那只脚,嘱咐说:“联姻之事,宜早不宜迟,天君尽快派人来下聘吧,免得……再生变故。”

    “尽……尽快?”

    未及天君合上那合不上的下巴,研儿已出了凌霄殿。天君望向辅神那空空荡荡的座位,心中觉得万般的对他不住,只待他回来再好好解释请个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