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来过我没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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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生活,是热巧克力,还是杯苦咖啡

    突然接到初霁的电话,初雪第二天就回了琉城。

    连和郑新桐都没有来得及会一面。

    初霁找来店里,和初雪说姐夫在生意上亏了很多钱。

    初雪看着骤然苍老的姐姐,蜡黄的脸,顶着一头干枯的齐耳头发,发根部位一截黑,发尾一截枯黄,泛白的嘴唇上附着不少干裂的死皮,她的生活状态已然标明在两截颜色的头发和干燥的嘴唇上。

    她三岁的儿子铭铭和姐夫一样,体型瘦小,巴掌大的脸,此刻正像孙悟空一样在餐厅里爬上钻下撒野,服务员不敢训斥,只得安排一个人专门盯着他。

    婚姻是坟墓,很多已婚女人挂在嘴边,此刻就是写实。

    初霁比初雪大八岁,也曾是纤细的身段,白皙如玉,及腰的秀发,慢慢的,蜕变成眼前的中年妇女的模样,生活的沧桑,全在眼神里。

    她当初婚嫁的热情,真实存在过吗?能不能憎恨姐夫呢?初雪顿觉心里某种东西在慢慢塌陷。

    婚后初霁夫妻俩一直口角不断,初雪从来没听过姐姐口中关于婚姻幸福的细节,仿佛婚姻的真相就只剩满目疮痍。夫妇不和,婆媳不睦,幼子未成年,青春不在,父母双亡,生意亏损。

    能恨吗?毕竟初雪只心疼自己的姐姐,初霁只剩下她,可以说说苦处。

    “他动手了?”初雪问。

    初霁的脸快低垂到桌面上,头发遮面:“没打我,就说着说着就激动了,掐住我脖子,说要杀了我和铭铭。”

    初雪听了这话一阵眩晕,沉默了一会,才发声:“这还不算动手吗?”

    “你听我发发牢骚就行。”初霁怕极了初雪贸然出手,去教训她老公。

    “爸爸留给你的钱呢?”

    “都给他补窟窿去了。”

    初霁面如死灰的样子,令初雪的心一寸寸往下沉。初霁从结婚起,她的各种不幸福,像一个无底黑洞摆在初雪面前,不知道怎么才能填上。

    “铭铭可以上幼儿园了,你出去工作吧。有点收入,你在那个家庭里也能稍微有点地位,而且你也需要钱。”初雪不过是老话重提,但初霁没有一次听进去的。

    家庭妇女的迷茫涌上初霁的脸:“不知道能干什么。”目光犹疑,不自信。

    “餐厅给你吧,但是林薰不能辞退,你需要有她这样得力的店长,她也需要这份工作。”初雪只思考了一秒钟,就决定了。她想着自己年轻,才踏入社会,还可以凭一己之力去闯荡。

    “你怎么办?”初霁的眼圈红了。

    初雪:“我可以去找工作呀,还可以找个好归宿,很多路可以选。”

    初雪把面前满满一杯摩卡,一口气喝完,从嘴,喉咙,一直苦到胸口:“走吧,我送你回去。”

    初霁挽留初雪在家吃过晚饭再走,刚好铭铭的爷爷奶奶回老家有事。初雪也想和姐夫会个面,不料一直等到很晚他都没有回来,差不多十点半左右,铭铭都睡着了,初雪准备回家,姐夫却回来了。初雪猛然发现姐夫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一脸横肉,像个屠夫。

    姐姐和姐夫进屋交谈着什么,初雪一直在客厅等。卧室传出来的的交谈声逐渐变成了吵闹声,门霍地打开,姐夫拿了袋衣服,像喝多了一样,脸胀得通红,往门口冲。

    姐姐跟出来,拖着哭腔:“这么晚你去哪?不准出去。”

    “你管得着吗?”姐夫没好气地朝她吼。

    初雪目睹这一幕,暗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只见他俩都出了门口了,骂骂咧咧的,进了电梯。

    初雪回转身入铭铭的小房间看了一下他,拿了包关好门跟下楼,没有看见他俩的人影,在小区里转了一圈,又走到小区外面的路口,才看到姐姐和姐夫在那拉拉拽拽,争吵不休,引来不少路上的行人围观。姐夫竭尽全力对姐姐咆哮,没有口德不说,凶神恶煞的样态比朱阙好不了多少。

    初雪头一热,几步走近,卸下自己小挎包上的长金属链带,抓在手里,形像也顾不了那么多,她想抽他。这种男人就是欠抽!

    可是被姐姐摆手制止。初雪停下冲动的手,眼睁睁看着她被推搡倒地。

    姐姐像疯了一样爬到姐夫的脚边,揪住他的裤腿嚎叫:“不准走,不准去那里。”

    “你这个疯女人!”姐夫吼声如雷。

    “我求你。”姐姐的脖子软软屈下去,头将近低至地面,她仍死死拽住不肯放手。周围的人一片哗然,然而没有人敢上前劝架。

    初雪到这时,已觉得天旋地转,眼泪夺眶而出,不管不顾走上前,指着姐夫的鼻子说:“你回来回去?”

    “你走,不用你管,你别插手。”初霁推初雪的腿,让她走开。初雪真是恨极了姐姐的软弱,边上的人指指点点,令她的脑子炸开来嗡嗡作响。

    姐夫知道初雪自小在武馆训练,不敢和她动真格的。他一直觉得初雪闷闷的,看着平时礼貌客气,实际上却是个刺头。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对他指指点点,他把手里的袋子往姐姐身上一扔,骂骂咧咧回家了。姐姐捡起他的行李:“你回家吧。”然后低着头跟在姐夫后面走。

    人群散去。

    初雪对着姐姐和姐夫的背影,从愤怒的巅峰垂直跌落到无力的深渊,脑子发懵得厉害,缓缓转身离开。

    回到家,她像魔怔了一样瘫坐在沙发上,东西吃得少,话也说得少,好几天才打起精神。

    她告诉林薰:“餐厅给我姐了,我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薰也不问多的,爽快地安慰她:“好在你还有这个小窝,不至于流浪。不怕,你还有青春和美貌,才气。”

    “凌引说我过几年就老了,我觉得我这几天已经老了。”初雪张开嘴,林薰便给她喂一颗瓜子仁,她伸手,林薰便把暖蜂蜜水递到她手中。这蜂蜜,是林薰的妈妈在乡下为初雪弄到的。

    “这不叫老了,这叫经历风雨,你就快看见彩虹了。等下我下楼给你买包彩虹糖,你先尝尝甜头。”林薰甜甜笑着,手指灵巧地剥瓜子壳,把瓜子仁都聚到一个小碟子里。

    初雪吃着现成的瓜子仁,不由地也笑:“糖也没你的嘴甜,白天哄客人,晚上回来哄我,将来哄男朋友,不得了。”

    林薰一本正经:“我靠嘴甜行走江湖,于是遇见了你。”

    “以前你说羡慕我,觉得我的生活就像杯热巧克力,现在才知道,是杯苦咖啡。”初雪笑。苦涩就像这个季节的潮湿,令人从头到脚都不舒适。

    林薰:“谁知道呢,没有人会一条路走到黑。”

    初雪:“你再累再辛苦,回到老家,吃上爸妈做的热饭热菜,听着他们的唠叨和嘘寒问暖,就会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嗯,你说得对,但是你还有我,初雪。别陷进负面情绪里,再不济,我们还有健康,有家有朋友。你还有对你好的沈阿姨,她也是你的亲人,你还添了个哥哥啊,小鹿男。”

    “他们对我好,我也不能丢了分寸,越界了就招人嫌。明天我出去找工作。”

    初雪凭着外形条件和工作经验,很快被一家化妆品公司聘为市区销售经理,刚好总公司在广东清岩,回总公司开会培训,能顺便探望沈阿姨。这亲情也会上瘾,初雪打开心扉接受了沈阿姨的爱护以后,逐渐心生挂念。

    刚上岗,她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没有时间再和郑新桐默契地同步生活,游戏号也渐渐废了。有些事,果然是满足了温饱之后才能思考的。

    最累的时候,她和林薰说:“我不想谋生,我只想生活。”

    林薰的想法也是如此。

    两人相互依存,也多亏有林薰在身边,她这么会照顾人,每天早晨的早饭做得妥妥当当的,下班回来还把房子收拾了,把衣服都烫好了。初雪咳嗽几声,她便会煮一锅胖大海水,帮她的水壶装满。初雪愁容满面时,她就安安静静地待在初雪看不见但是叫一句就能听见的地方。初雪高兴时,她就多做几样菜等她去店里吃。

    忙了几个月,十月份,初雪因工作出色被调往清岩总公司。

    林薰与她一同前往,她也想去大城市看看。

    有时候,好的预感不一定灵验,坏的预感却出奇地准。初雪把餐厅交给初霁没多久,就被她转让出去,所得的钱,都拿去给姐夫还债。初雪对于这个过程,没有半声评议。姐姐的苦,就像下雨背湿秆,越背越重。

    林薰干脆辞职,跟初雪一同离开琉城。

    清岩,似乎注定与初雪有着不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