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来过我没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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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葬礼重逢

    初雪二十四岁本命年这一年三月,成了孤儿。妈妈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因脑溢血过世,相隔数年,爸爸又骤然去世,死因心肌梗塞。都是去得突然,初雪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有会上。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都早就不在人世了。

    虽然还有一个早早嫁人的姐姐,为她操心,但是初雪觉得自己快撑不过去了。

    爸爸的葬礼在老家石桥镇的村庄里进行。连着几天,初雪浑浑噩噩,整个人像她出生的季节的叶子,轻飘飘似要脱离树枝。

    姐姐呼天抢地号啕大哭,几次哭到昏过去。初雪捧着脸低声啜泣,泪如雨下,本身是个文静的性子,连哭都是静静的,痛也静静的。

    湖南的春雨,连绵不断,一片悲伤的天,无穷无尽。出殡那天,天却放晴了。村里的老人都说这是好兆头,初雪和初霁大有福荫。

    这一天,初雪又见了凌引,他的表哥。

    初雪的外婆曾收养过一个孤女,叫沈静,带在身边抚养了两三年,在这期间,她和初雪的妈妈特别投缘,结下了深厚的姐妹情。后来这个沈静被本族亲戚长途跋涉寻过来领回去,婚后又辗转迁去了广东定居。

    初雪的妈妈去世时,爸爸极度痛苦,身体健康每况愈下,又加上还得忙于生计,无奈把初雪送去沈静阿姨家寄养了一年,在那上了一年学才接回来。

    村里的老一辈围着茶桌纷纷议起那段旧事,嗟叹命运。

    凌引年纪比初雪大半岁,曾有过一年的同窗交集,虽然记忆久远,但也不陌生。凌引一直个子比较高,他比班上男生高大半个头,初雪也是班上女生中最高的。

    现在的他,修长挺拔的身型,穿得工工整整,黑色波点衬衣,黑色西装外套,手腕上戴了一只卡地亚的手表。

    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浓密的眉毛叛逆地向上略略扬起,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嘴唇,把人衬得刚强中有些魅惑,生得这个模样,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

    他能说会道,特别有礼貌,特别招秦家长辈喜欢。他天生就是那种拽酷起来六亲不认,和气起来老少咸宜。但是初雪和他的交流只限于一句礼貌性的“表哥”,就再没言语交集。悲伤像一个重重的壳包裹着她,与眼前的世界隔离出来,难以再有别的思维。

    他们,原本年少接触的那时候,关系也不友善。

    爸爸已入土为安,还有些村庄里的道士和族中长辈上山在树林中议论着什么。初雪顺着山中的林荫小道拾阶而上,两旁的枞树枝条轮生,翠绿欲滴的针叶静静地透着春寒。

    找了个空的地方钻进枞树林,旧年堆积的昏黄的枞树叶踩上去像松软的棉被一样。鞋子也沾不到泥土,只是下过雨很潮,空气里都是凝重的枞叶味和春雨味。她仿佛小时候一样身轻如燕,弯着腰在细密的枝桠下像猫一样。

    一会,她就穿到了另一条小道上,小时候父亲曾带她走过几次,熟悉这片山头的人才知道这条小路。

    说是小路,其实是枝繁叶茂中的一条缝隙,只不过每个走过这里的人都会自觉地将杂草清理,就成了一条隐秘的路。这儿地势高,顺着路走到一半就能眺望山下的整个村庄。

    忽然一阵刺骨的山风猛烈刮过,她的发丝在风里四散,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抬眼看见凌引正处于小路的上头,居高临下地默默望着她。

    他隐在枞枝中,露出俊艳的一张脸,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他是迷路了吧,想逛山景,阴差阳错走到了这条道上。

    初雪没有和他打招呼,转身往回走,瘦瘦的身型,夹在树荫里,像枞树的针叶一样,细细小小,却莫名地倔强。

    凌引跟在她身后走,不时伸手折一截杂草,悄无声息地冲她掷去,只是怎么使劲都追不上她的脚步,一不小心踩到一个被枞树叶覆盖的坑里,抓住旁边的树枝才勉强没有跌得很难看。顺着树枝,长腿一迈,就跃出了坑。

    下山以后,回到村庄里初雪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凌引,听说他连午饭都没有吃就走了。这穷乡僻壤的,也不合适他那么矜贵的公子久留。

    村庄里的老人就喜欢自以为有远见地为年轻人出谋划策,尤其是婚姻的事。族中的长辈就有人出来做代表与凌引谈他和初雪很般配这样的话,想撮合他们亲上加亲。二十四五的年纪,踏出大学门槛步入社会才没多久,而在这石桥镇,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

    初雪虽然从十一岁开始就逐渐褪去活泼娇气,然而内心与九年前一样青葱,即使生离死别经历了几次,也没有失了灵气。

    想要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像村口的紫草花田一样,生机勃勃。只有这样,离去的人才能安心离去。

    村庄里的老一辈,初雪只喜欢锴爷,一个风趣又会烙馅饼的老头,还会说鬼故事,就是不会说别人闲话。

    初雪继承了父亲在城里经营的自助餐厅和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姐姐分到父亲所有的存款。葬礼结束后,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都回去了,初雪和姐姐也离开了小村庄。

    最可怕的时刻就是葬礼之后,切身感受到那个至亲的人真的不在了,整个世界都失了颜色。父亲母亲的遗像都挂在老家的房子里,初雪仍然感到恐慌。一个人呆在家,一到晚上,就失眠,把屋子里的灯开得通亮,仍旧害怕。怕冷清,怕鬼魂,怕做噩梦。

    父亲的遗体最后一眼她并没有看到,锴婶拼尽全力张开双臂箍住了哭得撕心裂肺的她。听说父亲盖棺时,脸脱相了,只剩个框架,炭黑炭黑的,挺吓人。初雪光是听他们议论,心就抖了。

    自己最亲的人,最后变成了别人口中的鬼故事。初雪想听又不敢听,第一次希望真的有一个阴间存在,父亲母亲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

    这段时间,餐厅里一直都是店长林薰一人管着,干脆把林薰叫来家里留宿。初雪每天呆滞如木偶,做饭打扫都是林薰忙里忙外。

    林薰命令她:“出去玩,出去旅行,要么出去相亲也行,年纪轻轻,漂漂亮亮,要不谈个恋爱吧。”

    初雪说:“谈什么恋爱呀,别人都不喜欢我这样的,我是个无趣的女人。而且现在我不能花费太大,旅行太贵。”

    林薰鼓励她:“别啰嗦,去一个你最想去的地方,治愈你痛苦的灵魂,然后回来该干嘛干嘛。这么些年,你也没有大手大脚花过钱,花掉一点积蓄,让自己享受一下金钱的乐趣,才能有好好工作的动力。你喜欢海,去看海吧。”

    初雪先是返回石桥镇在锴爷家住了几天,然后狠了狠心,买了飞去塞班岛的机票,订了海边的豪华酒店。塞班岛,有七色海的地方。

    以往都舍不得花费太大,工作也抽不出时间,不料此番踏上心怡已久的旅程,满身孤寂和痛楚。还好餐厅有林薰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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