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之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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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薛娇便给鑫垚打电话。

    “鑫垚,你当真没有搞传销吗?这一次的一大笔进账我可没见有银行的汇款单呐。”

    鑫垚便将婆婆与韩梅梅的事跟薛娇说了一遍。

    薛娇听完羡慕地说:“还是你命好呀,总是能遇上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鑫垚笑着说:“哪里是什么馅饼,是一辈子的责任了。”

    “那好吧,知道你的钱来自正经渠道我就放心了。这钱你不急用吧?”

    “不呀,这钱我哪敢乱用,只当帮人家好好存着了。”

    “嗯,挂了。哎……对了,你最近还好吗?”

    鑫垚突然纳闷,问:“你最近怎么每次都问我过得好不好?难道我应该过得不好吗?”

    薛娇吞吞吐吐地解释着说:“没有没有……我就是不放心……问问就好……”

    “嗯……挂了。”

    明日便是除夕了,鑫垚还住在公司不愿意回家。

    因为很难找到做工的工人,婆婆和梅梅的屋子一直没有收拾好,她俩又担心睡在别人的床上会讨人嫌,便一直用着睡袋过夜。鑫垚心疼她们两个却也知道劝说无效,于是提前买了许许多多的年货放在冰箱里,跟她们两个说:“过年不要过得太冷清了,我在家呆着没事的时候也会过来跟你们一起玩的。”

    婆婆笑嘻嘻地说:“谢谢谢谢,我们没事,我们两个留在这里很好,你放心。”

    “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说话间,于淼打来电话问:“你要出去玩吗?”

    鑫垚回:“不去,外面人太多。”

    “那你呆在家里有什么事要做吗?”

    “我没在家。”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公司吗?”

    “嗯,我实在走不开。肖恩呢?你们两个怎么不一起玩么。”

    “想着你这个时候总是不太喜欢呆在家里才叫你出来的,谁知道你有新去处了……”

    “今年不与你一起了,比起自己呆着,我更不愿意当电灯泡。”

    “鑫垚,你这么说……”

    “我这么说是因为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呢,我准备做个蛋糕,给新认识的朋友。”

    “好吧,随你好了。”

    鑫垚放下手里的手机,梅梅走过来问她:“姐姐,你要做蛋糕吗?”

    “你想吃吗?我们就做一个吧,日子已经过得很苦了,也需要来点甜品调和一下。”

    鑫垚取出提前发酵好的面团,打了奶油,仔仔细细地放进模具,开烤箱,关烤箱门。

    突然挂在办公室门口的铃铛一阵叮当响,童星和童玲两个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鑫垚:“你们两个刚刚回家,怎么又回来了?”

    童玲:“家里早已把过年的东西准备好了,我们两个在家实在无所事事。”

    鑫垚:“既然无所事事,那坐在这里加班吧。”

    童星:“这个时候就是要出门凑热闹,去感受一下人间的烟火气息。”

    鑫垚还想争辩,却被童星拉拉扯扯地带着走了出去,鑫垚后回头问梅梅:“梅梅,梅梅,你要一起去吗?”

    “我不去,你们去吧,我在家陪奶奶。”

    鑫垚他们几个走了,奶奶问梅梅:“你怎么不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出去玩呢?是不是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呢?”

    梅梅指指厨房的电烤箱,有些无奈地说:“奶奶,他们三个人加起来还没我一个成熟呢……”

    被“押”上车的鑫垚还在不甘心地唠叨:“外面人多,车堵,出去无疑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这个时候在家看本书,喝杯养生茶,就这样看看人间繁华多好。”

    童玲从后视镜里看了鑫垚一眼,无奈地说:“我是没问题。”

    然后又很嫌弃地瞪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童星一眼,说:“还不是因为他?一个人呆不住就出去找个女朋友啊,姐姐我是你的女朋友吗?姐姐的朋友是你的女朋友吗?我们为什么要一起陪你出去玩啊?为什么啊?我们单身狗难道会喜欢看情人档的甜蜜电影吗?”

    童星就转了头,看着鑫垚问:“那鑫垚……你要做我的女朋友吗?”

    鑫垚一愣,笑着说:“你好好说话我们还能做朋友啊……”

    童星便乖乖地低着头不说话了。

    鑫垚始终不愿放弃自己的佛系修身理论,她接着说:“我已经两年多都没进电影院了,那些电影里面用烂的逗哏和刻意的文艺气息有什么好看的啊?根本就不值得,还不如回家看个枪版……”

    童玲用手拍打着童星说:“听到没……你听到没……”

    童星用手挡着,说:“是啊……我是挺倒霉的啊……”

    鑫垚自己坐在后座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闹,内心欣慰又失落,心想,这才是姐弟啊。

    童星注意到鑫垚的反常,挡住了童玲在他身上乱抓的手:“姐,姐……好好开车……”

    电影院里,吵闹二人组怎么都不肯坐一起,鑫垚光荣地肩负起缓和气氛的重任,坐在了二人中间,左看看,抓点爆米花,右看看,抓颗溜溜梅,最后喝口自己的饮料。

    童玲抱着爆米花盯着屏幕目不转睛,童星拿着溜溜梅一直凑在鑫垚面前问她还要不要,鑫垚拨正他的脑袋,自己抱胸倚在凳子的靠背上。

    两年过去了,电影的质量还是没能提起鑫垚的兴趣。

    就像此时,电影里明明播的是缠绵恩爱的镜头,鑫垚的荷尔蒙却没能相伴而生。

    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背景音乐的钢琴按键里,鑫垚并没仔细看电影里的情节,却在一个个的音符里找到了自己的感情归属。

    童星看着落泪的鑫垚问:“这电影,真的有这么难看吗?都把你给看哭了……”

    鑫垚没有说话。

    童玲对着童星摆手,说:“你知道什么,没事,你习惯就好了。”

    童星可能没那么容易接受另外一个人喜欢哭泣的习惯,又或许,他压根就没打算去接受。

    电影看完,鑫垚也恢复正常,自己擦着眼泪出来,走着说着:“没事没事……我比较敏感……不知怎么就哭了出来……可能音乐太让人伤感了……”

    走在前面的童星突然回过身来,一个跨步横到鑫垚面前,不由分说,捧起鑫垚的脸蛋便在脸颊右侧亲了一下,霸道地说:“既然没事,以后就不要再哭了。”

    童玲和鑫垚同时愣了一下。

    鑫垚瞪大眼睛,噘着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童星,童玲也很紧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这场较量。

    只见鑫垚伸直了胳膊,撸好了衣袖,眼见战争一触即发,童玲伸手想去拉住鑫垚,却在抓住鑫垚衣服的那一刻,看见鑫垚狠狠地搂过着童星的脑袋,重重地吻在他的额头……

    鑫垚放开童星,说:“难道我需要你的安慰么?”

    童玲缓过神来,松了一口气,说:“哎呦,鑫垚你今年多大了?还跟小孩子赌气……”

    鑫垚用与客户谈判的认真的眼神看着童玲,说:“去年30岁,今年31岁,有什么疑问吗?”

    说完独自酷酷地走向停车的地方。

    童玲满脸都是奶妈带孩子难的表情,不放心走掉的一个,身边还跟着莫名欢喜的一个,傻笑着摸着自己的额头一遍遍地叫着“姐,姐”……

    鑫垚回到公司的时候,下车的那一刻,她才记起自己的烤箱里还有个蛋糕胚子,于是在众人不解的眼神里急忙慌促地跑进屋子里。

    屋内餐桌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漂漂亮亮的蛋糕,水果雕花,都看起来有模有样。

    鑫垚不解地问:“梅梅,是你做的吗?”

    梅梅点点头。

    鑫垚忍不住笑着说:“你14岁,是吧?小姑娘,有前途啊。”

    梅梅:“我以前跟我妈妈学的,你们尝尝吧。”

    吃蛋糕的时候,童玲问鑫垚:“你还不回家吗?真打算在这过年呢?”

    鑫垚:“回,怎么不回啊,吃完就回。”

    童玲:“不需要押送你吧?”

    鑫垚:“实在不用,你们自己回自己家吧。”

    童星:“姐,你先回,我吃块儿蛋糕再走。”

    蛋糕吃完,也没什么理由再在办公室里墨迹下去。

    鑫垚背着包慢慢地走在前面,童星跟在后面。

    “你姐走了,没人载你,你怎么回去?”

    “那我可以坐你的车吗?去猫猫咖啡……”

    “哦……对……你的咖啡店现在应该很忙吧……”

    “我已经把它交给比我更有经营能力的人去管理了。一成不变,也不是发展之道。”

    “嗯……那我送你过去吧……”

    “你也去那里坐会儿吧,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回家。”

    “谢谢你对我的事情在他们面前守口如瓶。”

    “知心的话我们留着慢慢说。”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目送他们两个的婆婆和梅梅说:“还是先离开这里吧,不然婆婆要看穿了。”

    “嗯,走吧。”

    咖啡店里,鑫垚坐在老位置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童星端着两杯咖啡,微笑着坐在了鑫垚的身旁。

    鑫垚接过咖啡,笑着说:“你们这生意真的挺好的。”

    “因为现在正是容易让人感到无聊的时节,没地方可去的人们,大都来这了。”

    鑫垚淡淡地说:“说到底,我才是那个真的没地方可去的人吧……”

    童星看着鑫垚,认真地说:“你可以来我这里。”

    鑫垚一笑:“你这个傻孩子,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便允许我到你身边去……早晚有一天你会吃亏的……”

    “难道你还会骗我吗?”

    鑫垚故作轻松地说:“如果我想要骗你,会骗你一辈子。可是我良心上会过不去,所以,我还是离你远远儿的吧,就不祸害你了……”

    “这就是你没有跟你对门那个徐正豪在一起的原因么?”

    “原因之一。”

    “难道还有其他吗?”

    鑫垚又是淡淡一笑,说:“不值一提……”

    咖啡喝完,鑫垚站起来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再不想回去的地方,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鑫垚心情沉沉地回到家里,推门而进,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鑫垚妈妈不冷不热地问着:“你回来了啊?”

    “嗯。”

    “晚上包饺子,你想吃什么馅的?”

    “猪肉白菜,不……”

    “我知道,不放姜。”

    “家里过年的东西都买齐了吗?怎么家里连个过年的挂件都没有呢?”

    “这东西要买永远没个齐全的时候,有什么用什么吧,没那个挂件也能过了年。”

    “一整年都在将就,过年的这几天还要将就。明明生活条件差不到哪去,可偏偏这生活品质里总透露着一股穷人的寒酸气。”

    “穷人?你知道什么是穷人吗?明明只需要100却拿人家1000,完了还不把多余的还回去,这是穷人;还有像你这样死要面子,凡事讲个排场,穿衣买个名牌,内心十分空虚的,这是穷人。咱们俩站一块,我比你富有。”

    姜叔也跟着说:“对对对,我们也不缺啥,还买什么买,够吃够喝的行了。”

    鑫垚摇着头说:“自己道理一大堆,可偏偏就不接受自己贫穷的事实。”

    鑫垚妈妈把手里拿着的擀面杖一放,不高兴地说:“我悲观不成,我乐观也还有错了?如果你们一个个都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地生活着,我也用不着在这自欺欺人,有钱我不会花吗?还是有东西我不会买啊?”

    姜叔赶紧劝着说:“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就不要吵了。”

    鑫垚妈妈:“你们还知道这是大过年的啊?就你们一个个的这个样子,我都不好意思出门!”

    鑫垚:“我不吃饭了,你们吃吧,我出去溜达一会儿。”

    鑫垚妈妈:“出去啊?出去了能不回来了吗?能躲着过一辈子吗?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

    姜叔:“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

    鑫垚妈妈:“一个个地这都什么脾气,我打不过那个还打不过你吗?管不了两个还管不了一个吗?”

    鑫垚低着头走上前,面无表情地说:“来,打我吧,来打你已经30岁的孩子吧。”

    鑫垚妈妈气得回到自己的房间,饺子也不包了。

    鑫垚出了门,绕到姥姥家的花园旁,自己孤独地坐在那里。

    家里的这个氛围,是她早已料到的。

    此刻除了暗自伤神,除了不争气地流着眼泪,鑫垚也不知道还能做怎样的挣扎。

    她一遍遍地问自己,这亲人,难道不是打不走骂不散的么,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却总是忍不住地想要放弃呢?是自己太过凉薄还是自己的亲人与其他人的亲人不一样呢?

    面对这无法改变的现状,面对这无论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的亲人关系,她无奈,她心酸,她愤懑,她在除夕夜的鞭炮声中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