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不远
字体: 16 + -

第十三章 疲倦

    给李延寿老两口搬完房子后,天已经快黑了。田甘霖和张一帆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挨着统计了一下危漏房情况,顺便查看了一下地里的庄稼。经过排查,居住的房屋有危险的群众已经全部搬离至安全的住处,十四户群众的院墙和临时建筑有倒塌的情况,大概有三十多亩玉米受灾比较严重,彻底被暴雨打爬下了。

    统计完以后,李有才让田甘霖和张一帆留在家里吃了饭再回去,田甘霖担心天黑后路不好走,就决定先回镇上。张一帆也觉得应该直接回去,毕竟田甘霖的父亲还在医院里,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应该让田镇长赶紧去医院一趟。

    于是,两个人便又像来时一样,相互搀扶着朝镇政府走去。回来的时候,雨已经彻底停了,整个天空被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着,依然给人透不过气的感觉。

    “田镇长,你说我们乡镇干部究竟图什么?我们每天这样超负荷工作,群众却依然不满意。下这么大的雨,咱俩拼命赶到村里,群众却以为我们在睡大觉。”张一帆说着自嘲地笑了一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无奈和辛酸。

    田甘霖若有所思地说:“我最近感觉特别累,十多年来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一样,觉得什么都力不从心。有时候真想把工作辞了,回家好好陪陪你嫂子和孩子,可是一想到自己辞了工作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就下不了这个决心了。”

    “你说,我们活着为了什么?”张一帆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缓缓地问道。

    田甘霖轻声笑了一下说:“你不问这个问题,我还从来没有想过。活着可能就是为了照顾好老人,抚养好孩子,陪伴好妻子吧。”

    “如果活着就是为了这些,那咱俩真的白活了。老人在医院都没办法照顾,孩子上学都没有机会接送,至于妻子,唉——”张一帆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总之,我要是个女人,绝对不会嫁给乡镇干部。”

    “你说的也对。活了半辈子我才知道我白活了,真够惭愧的。”

    “要不抽支烟?”张一帆重新点燃一支烟噙在嘴里,随手给田甘霖递过去一支。

    田甘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好,那就来一支呗!”

    “要是让嫂子知道我引诱你抽烟,她不会收拾我吧?”张一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嫂子又不是泼妇,这点修养还是有的。”田甘霖说完也点燃的烟。

    在一片漆黑中,田甘霖和张一帆突然沉默了起来,两个人彼此心照不宣地抽着烟,一口接一口地吐着烟雾。远远看去,在被暴雨打劫了的公路上,只能看到两个微弱的火星一明一暗地闪烁着,缓慢地向前移动着。

    “活着为了什么?”张一帆在心里小心翼翼地反问自己。

    他茫然地望着远处村子里一片温暖的灯火,觉得自己在广阔的宇宙中,轻的像一片羽毛。他突然想起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保尔·柯察金说过的那段话:“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当他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

    这段话,在他上中学时,曾经反反复复地背诵了几十遍,现在默念起来,依然熟练如故,只是他已经缺少当初背诵这段话的壮志豪情。

    行走在空空荡荡的公路上,张一帆突然很想写一首诗来表达一下自己失落的情感。可是,看着眼前茫茫的夜色,他的脑海里也是一片茫然,一点灵感都没有。

    “这不是你的雨伞吧?”田甘霖突然打破了沉默。

    “田镇长,你刚说什么?”张一帆从胡思乱想中猛然惊觉。

    “我说雨伞,这不是你的雨伞吧?”

    “嗯!肯定不是我的,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买紫色的伞。”张一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整张脸都在渐渐燃烧,越来越烫。

    “所以我觉得肯定不是你的。”张一帆很感谢田甘霖没有继续追问雨伞的主人是谁。但是,他心里默默地想:“这把伞绝对不能再还给秦羽了,不然下次秦羽用的时候被田镇长看到了,就知道是秦羽借给我的了。”

    想到这里,张一帆被自己吓了一跳:“我跟秦羽清清白白,不过就是她借给我一把雨伞,为什么就不能让别人知道了呢?同事之间,相互借一把伞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情,可是为什么……”

    张一帆不敢继续往下想了,他害怕想到最后是自己不愿意得到的答案。

    这段时间以来,张一帆发现自己总是不自觉地想偷偷看着秦羽,甚至每次进办公室,他都要提前想好一个理由,专门过去跟秦羽说几句话。

    可是秦羽却丝毫没有发现张一帆拘谨的表情和僵硬的笑容,她依然像往常一样,泰然自若地和张一帆说着话,偶尔也会开一个小玩笑。秦羽的坦然反而让张一帆心里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失落,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和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