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不远
字体: 16 + -

第九章 检讨

    在镇村干部大会上做检讨的时候,满腹委屈的田甘霖已经平静了许多。站在发言台上,面对着台下一百二十多张熟悉的面孔,田甘霖神情凝重,言辞诚恳,态度端正。虽然他打心底里并不承认自己犯了需要检讨的过错,但一想到自己作为一名领导干部,便坚决无条件地服从了组织的安排。

    而张一帆对检讨这件事情却看的特别淡然,从他听到火车开动前鸣笛声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坦然接受任何处分的心理准备。虽然田甘霖比张一帆年长几岁,但在面对人生挫折的时候,显然张一帆的承受能力更强一些。

    张一帆站在发言台上,并没有像田甘霖一样满脸严肃,也没有像田甘霖一样语气沉重,而是心平气和地将自己撰写的检讨书一字不落地读了一遍。

    在检讨的时候,张一帆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朝台下张望一眼,当然也就没有发现浮现在秦羽脸上凝重复杂的表情。

    秦羽端坐在人群中间,一边抬起头忧虑地看着张一帆,一边低下头快速地记写着会议记录。她表面平淡自然,心里却翻江倒海,有些同情张一帆,又有些心疼张一帆,她自以为是地认为,此时的张一帆心里一定很难过,很失落。

    在大会结束的时候,秦羽终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想约张一帆出去走走,顺便听一下他心里的苦闷。

    下班以后,秦羽鼓起勇气给张一帆打了个电话,刚刚听到张一帆“喂”了一声,秦羽便慌成了一团乱麻,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你,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我想跟你聊一会。”

    “有什么事?”张一帆并没有完全领会了秦羽的心思,漫不经心地问。

    “嗯——,也没什么事,就是随便说说话。”

    “好,那你说吧!”张一帆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手机往耳朵跟前贴了一下。

    “如果你不忙的话,我们出去走走吧。”一股热血朝着秦羽的头顶涌了上来,几乎有一种即将冲破头皮的感觉,她有点头重脚轻,只觉得两只耳朵里不断地发出“嗡嗡”的声音。

    “好吧。我在大门口等你。”张一帆犹豫了片刻,有些不情愿地回答。

    秦羽挂断了电话,站在镜子面前仔细地端详着自己,觉得头发有些凌乱,脸色有些发红,便急急忙忙地抹了一层粉底,又将头发高高地绑了起来。本来她想换一条印花连衣裙,但又觉得自己打扮的有点太明显,怕张一帆胡思乱想,便穿着白色的t恤衫出了门。

    秦羽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张一帆正在皱着眉头抽烟,他不知道秦羽叫他出去究竟想说什么,万一真的是对他表白的话,他该怎么拒绝。如果他直接拒绝了秦羽,会不会伤害到她,毕竟她还没有结婚,对爱情,对婚姻都充满了憧憬。

    想到这里,张一帆变得忐忑不安起来,他深深地吸了口烟,习惯性地吐出了一个烟圈,偷偷告诫自己“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伤害秦羽。但是,也不能做对不起刘莉的事情。”这是他的原则,也是他的底线。

    “走吧!”秦羽故作轻松地说着,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打算去哪里?”

    “去后面的小路走走吧。”

    “好!”张一帆边说边跟在秦羽身后朝镇政府后面的小路上走去,沉默了一分钟,他终于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秦羽微微低下头,思虑了片刻说:“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所以出来陪你说说话。”

    张一帆没有开口,秦羽继续说:“其实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大会做检讨的也不只是你一个人,而且,我们都能理解你跟田镇长当时的处境。”

    “哎,这个呀——”张一帆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说:“这没什么,我压根儿也没在意。”

    “不过你的检讨书写的确实好。连检讨书都能写出散文的味道,真是太厉害了。”秦羽说着冲着张一帆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张一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估计也就你这样认为,黎书记和程镇长肯定不这么想。”

    “不是呀,高亚青也说了,你的检讨是她听过的检讨里面,最有文采的。”

    “可是检讨本来就不需要文采,只需要承认错误,表明态度。”

    “也是呀!”秦羽茅塞顿开地点了点头,说:“好久没有见你写诗了,是不是最近没有灵感了?”

    “我那根本不算诗,只是文字游戏,打发时间而已。”秦羽提到写诗,张一帆瞬间脸红了起来。

    其实,写诗对张一帆来说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虽然他从小热爱文学,上大学的时候也因为自己比其他同学多看了几本书,多写了几篇文章而骄傲自满,但是自从参加工作以后,五年的乡镇生涯将他从一个文质彬彬的诗人蜕变成了一个土里土气的基层干部。曾经令张一帆感到骄傲的文字反而变成了一种让他觉得自惭形秽的东西。

    “你写的诗是我读过最好的诗,不故作深沉,不矫揉造作。尤其是那首《饥饿的冬天》,我觉得写的太好了。”秦羽掩饰不住自己对张一帆的崇拜,不由自主地背诵了起来:

    “我骑着木马走进冬天

    木马很瘦

    和我的影子一样瘦

    老陈说,让你的马吃碗面条吧

    面条是手工的

    臊子是纯瘦的

    我说,我的马只吃冬天盛开的

    花瓣,和夏天融化的阳光

    老陈说,你也停下来吃碗面条吧

    面条是手工的

    臊子是纯瘦的

    我说,我只吃书中飘散的墨香

    和住在心底的月亮”

    “这首诗写的实在太好了!”秦羽由衷地感慨着,眼睛里闪烁着明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