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阙剑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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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起时 第三十八章 长歌饮尽收官行(三)

    清平关外,驻扎下来的洪元洲军营处。

    洪元洲这支纠合浩荡二万甲兵武人的大军号称“靖西”,开拔以来有着奔袭万里,气吞西荒的虎狼气魄。

    只不过,近来七日,“靖西”军中,平沙莽莽我自不破西荒人不还的冲天战意不免有些偃旗息鼓的萎靡颓势。

    此刻军营上下荡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骚动,虽说上面的人暂时压了下来,但营中兵甲人人有唇齿,谁又不会私下说上两句呢,消息自然一传十,十传百的扩散了出去,而何况这营中可不只有洪元洲的甲士,还有洪元洲一些势力也在军中纠合,甚至不是本土势力也集结了不少。

    这些家族,宗派们一个个清贵尊崇,武功卓绝,出问题了可不管你是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底下的兵甲们前日可在“靖西”刘将军帐外听的清楚,自洪元洲王家的大提管进到帐内没一柱香,泼口大骂声就传到了老远,底下的亲兵听到王大提管的骂喊声都触目惊心,可刘将军愣是一句话也没说,还不住附和赔礼,劝慰对方放宽心。

    等到中午大家伙聚起轮流领饭的时候,那王大提管的话自然也传了个十万八千里,有甲兵之间窃窃私语,“听说了吗,今天咱们洪元洲王家的大提管跑到刘将军帐里,直接指名道姓的骂了出来!

    那说话可难听极了,说什么刘源平我家七公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还想当个狗屁的将军,嘿,这刘将军还真是一句话也没说,连王家那个公子都是这样,照我看这些天的怪事他也没辙。”

    旁边的年轻黑甲兵,大口扒着饭,一脸的深信不疑。

    方今,已是荒璃运因果大数,自洪元洲万军中拘禁出五百甲士的第七日,一夜之间,两万“靖西”军中五百甲士长睡不醒,无论身边人怎样喊叫也毫无反应。

    这五百人乍一看似乎比起总数来似乎少不可数,但真实的情况却不亚于一场轰然而至的地龙翻身。

    二万甲兵,看似气焰煊赫,实则多以气窍以下的寻常武人,甚至不入武道,只会些许把式的普通人组成。

    气窍三重可升伍长,气窍六重大成才是什长,荒璃一夜拘来便是三百余人的军中兵长,这三百多人手底的兵扩散下去,可就不只是少了几百号人的事。

    更何况,还有十四个元丹境的百夫长,此次开拔而来驻扎在清平关外的“靖平”大军中有没有五十数已上的元丹境都还难说,十四位一夜之间溘然如长逝不醒,也着实诡异的让人心颤。

    而最令人心寒的是这五百人七日来日夜有人僵死,第一日便有近六十人气息全无。

    军中随行药师,尸检之时,人人入手冰凉,面目铁青却又安祥无比,张开尸体眸子,瞳孔皆自涣散,外皮毫无损伤,内腹并未有毒物异类。

    这几个平日经验老道,眼光毒辣的药师,也是茫然相视,一筹莫展,根本不知这些人到底突患了何种异病,或者说是陷入了何种境地。

    便是军营当中,一些武功极高的清贵高人,一番探查也只能哑口无言,没死的人像是稳睡叫不醒,已经死了的人,连咽气的方式都不知道。

    那位王大提管在亲眼看到身边一个气窍大成的什长,手脚一松,脸色登时泛起深青后终于忍耐不住,他王家寄予厚望的后辈第一人同在这五百人当中

    !

    于是才有了兵甲们看到的这一幕,当然发泄是毫无意义的发泄,事情该怎样不会因为他骂的声音大就发生了转机。

    眼下这位为洪元洲王家操劳一生的王大提管,心情复杂郁结,家里只是想让七公子到此历练一番,生怕出岔子,还让他这个有着半步丹魄境的高手,一路照应看护,一夜光阴,七公子便在他眼皮子底下中了魔怔,他如何向家中各位交代?

    老爷与他相敬半生,他更视七公子为亲孙,若是……这位年逾七十的老人,原本半黑的须发已近霜白,一想到近日这些人的异状,便知道事情一定是在往人心里向反的方向发展。

    念及七公子安危,他心如刀绞,脸上的老皱,好像又深了几寸……

    此刻,荒璃平谷沙场中,依旧是一成不变的灰白,和伤人心神的凄切,只是空气中弥漫着的血气似乎浓郁了几分,无形间使得沙场的气氛更加的凝重,透出深沉血猩的肃杀。

    七日以来,有人仓皇逃窜,有人夙兴夜寐,有人披星戴月在这片土地上行走奔返,有西荒的才俊,亦有洪元洲的武人。

    猎物与猎人,角色的扮演是两说的,武力不胜者,自成猎物。

    洪元洲的武人能随军长袭,而且多在军中闯出了不少名堂,伍长,什长不在少,便足可说明,没有几个人是心甘情愿给人当作砧板上的肉的。

    即然有一线生机,这些手上本就染着不少血的武人,绝对会疯狂到竭斯底里,杀人的时候可不会有丝毫手软,而事情也正是如此,西荒的才俊杀敌是多,对面“靖西”军中的甲兵武人送走的西荒青年人也不在少数。

    眼下三百才俊还能留存二百数都难说,低阶气窍境和还在朝元境逗留的人已经很难在这种白热化的厮杀中生存下来了。

    一人一剑一日斩敌十余人的盛况也愈发难以再现,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一定是某一方面极有手段的人。

    此刻,灰白战场上,依旧人如蚁,遍全局。

    战局伊始,谁也不愿意相信谁,纵使“靖西”军中出来的五百号人同样如此,人心鬼蜮,在军营中,许多人也并非同一阵营,各有各的营地,各有各的管制,到此处后,每个人都有生死大劫,没人知道西荒在这片天地撒了多少人。

    不曾有了军中一级级的拘执,也不会有主心骨调令让谁做先锋,打头阵,人的本性叫趋利避害,这些甲兵武人们都是一等一的人精,没人愿意给人当枪使,当盾扛。

    在厮杀的最开始就四散成了满天星,巧的是,西荒这边也一样。

    世间,人心齐最难。

    苏晓寒一行,林云湘的百灵心好似军前斥侯,他们的行程并不是随处乱撞,每走一步都有迹可寻,踏踏实实,七日以来,身边也曾来往过许多面孔,甚至救下不少落在险境的才俊,有些也舍得停下脚步,交换一番消息。

    什么方向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厮杀,什么时候也曾遇到落单的甲士,所以大体来说,这片沙场上的大局势,几人还是勉强可以把握的。

    从这些人口中,他们已听到了超过一掌之数的元丹境界年轻好手,所过处少有活口,大有所向披靡的气势,有人也曾有幸见过其中几位风姿,说有一位元丹境的青年人如同是龙象映体,一拳便崩碎

    了两位气窍大成的敌将。

    还有人握一把同人高的朴刀,与一位元丹境的百夫长缠斗一刻钟,那百夫长身边亦有不少跟从,却久拿那持宽长大刀的年轻人不下,害怕生出异变,此地的大动静要是给人感知到,人一拥而上,恐怕便是想走也难,最终带着人手全身而退。

    苏晓寒在旁听的仔细,到了第七日,他们都不似开始的从容,衣衫不新,头脸风尘扑面,但并未有人在意。

    苏晓寒眉头微皱,心中其实已有不少暗忧。

    李朝元两心相衡,往前的清淡气少了几分,从容的君子气度,令人感之如沐春风,“晓寒,你可是有什么思量?”

    苏晓寒闻声点了点头,他若有所思看向几双询视的眸子,轻声忖量道:“这七日来,我们已经解决了不少洪元洲甲士,便是伍长,什长加起来也斩杀了七十数以上,看似战绩斐然,但并未是我自负,我们的队伍,恐怕纵览整个平沙战场,也是锋芒最盛的一支。”

    确如他所言,六人,两人元丹,两人气窍大成,剩下二人也皆有接近寻常什长的实力,几乎可以说是杀伐最盛的一支队伍。

    苏晓寒继续言道:“而且我们有云湘姐的通感百灵心,一切都是按迹寻踪,狩猎的效率可谓高到别人无出其右的地步。”

    他吸了口气,“可即是如此,我们猎到的,与五百人相比也仍是杯水车薪,更恐提其他人,听这些人的话,恐怕我们这边去的人也不在少,而且一旬过半,我们可还连对面一位百夫长,一个元丹境都还没有见到。”

    他语气陡然郑重道:“而且就我们听到的,对方十四个元丹境可能都一位都不曾坠落,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众人肃然,苏晓寒的分析其实几个心中也各有思量,好似四散开来的只是枝干的叶片,他们也只能抓住一些无关紧要的部分。

    真正能一锤定音者,半旬不曾出现,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三岁小孩也能说上半句,眼下几个人却只能干瞪眼,几人心中多了几分忧思。

    对方与西荒皆有斩不断的因果,没一个人会是天真做派,甚至他们已经想到了一种最坏的结果。

    行伍士卒是讲纠合的,分则弱,联则有纪有律有章法有目标,战力可并非一加一如此简单,自苍灵大陆有争斗伊始,武功繁盛,就有不入宗师境界,军队行伍永远强于零散武人的定论,若真是这样,乌合之众说谁还不一定,几人相视已尽皆明白了各自的心意。

    即便如此,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只是狩猎的方式要改一改了。

    脚下的石砾摩擦不断发出声响,今日头顶有烈阳,将深重的雾气刺的千疮百孔。

    一成不变的场景不断向后推移,忽而落在几人中的林云湘停下了脚步,她眸子直视前方,斩钉截铁道:“有元丹境界的高手,身边的人不少,是直直向往来的。”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几人瞬间调整气机,身上已带上了不少煞气,像是雏虎初次咬合,迸进了一嘴脸的红猩。

    苏晓寒目力极好,五里之远,他已看到不少黑压身影,当他目光落到飞速疾跃过来的为首一人时,却忍不住惊呼道:“天齐兄!”

    六人眼见他身后数十人头,皆气窍高阶实力,追之尤如蝗虫过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