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顾师的伤
顾师从床榻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阁楼里。
抬眼望去，床榻对面是阁楼里唯一开着的窗，阁楼位处某座陌生的山峰半山腰上，楼外轻雾弥漫，清风徐动，远处竟是执剑宗内极其熟悉的那三座素云遮面的大峰！
鹤撵来往于剑宗内外峰峦，一如过往多年。
一时间顾师弄不清自己置身何处，仓促从床榻上坐起，回头是一扇紧闭的楼门，低头发现本命真剑仍在身侧，他立即抓起长剑背在背上，站起身时骨骼咔嚓作响，想来是躺得过久的缘故。
自己躺了多久？他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楚。
他在阁内走了两步，警惕四周，筋骨渐渐活络过来，这时他才发现床榻旁竟然点着一盘剑宗内疗伤的稀有珍宝蛟涎香，紫色的香盘刚刚燃尽，只剩下豆粒大小的香骨还飘着残烟，醇厚沁人心脾的香味弥漫在阁楼内。
内门哪位大人物舍得为自己点了这奇香疗伤恢复？
顾师惊愕之下，调动神心内观灵海，那晚在剑炉小峰上被无数真剑刺伤的灵壁已然修复完好！
他松了一口气，开始好奇的仔细环顾阁楼四周，怎奈封闭的阁楼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发现，仅仅放置着这一张床榻，床榻位于阁楼一角的阴影里。
他抬步缓缓朝着那处窗户走去，却在路过阁楼中心时被朱红木柱挡住的对面的木墙吸引去了目光。
阁楼中心地上放置着一块剑宗修行者常用的青藤垫，进入藏辉境界之后的修行者常常要打坐修行，内照自观。
这是内门哪位长老起居的房楼？他常年生活在外门四海筑，对于偌大的内门一无所知。
顾师停步在那已经破烂出两个洞的青藤垫旁，仰头看着木墙上那个大大的剑字，排山倒海的汹涌气势扑面而来，他想起了传说中禁忌湖旁的那面石碑，自己曾想过去借助石碑上的剑文提升境界，奈何一直未敢实行。
在这巨大的剑字之下有一排剑刻小字，字迹凌厉利落。
“愧对过往，将天赋遗失在阴影山谷的罪人，从今以后将这孤身磨剑，砥砺剑心，守护剑阁。”
这时他才恍然明白过来，这里是剑宗内门的塔楼山上！
而这处阁楼正是剑谱楼的顶阁——剑阁！
楼里有脚步声响起，不徐不疾，身后的那扇紧闭的楼门被推开了，正好在蛟涎香燃尽的那一刻，因为他警惕的听见了香盘里最后一缕香灰掉落的声音，任谁孤身一人在此陌生的楼阁上醒来时，也不得不警惕四周。
“师？……”
顾师转身欲言又止，望着刚刚进来的那个身影，师兄两个字被他急忙咽了回去。
从前是师兄弟，但现如今他已不该再那般称呼了，两人的地位和身份在剑宗如今已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段弥风看着手足无措的顾夹，想起数十年前刚进剑宗时同在四海筑修行的日子，那时自己在外门同窗里是最没有天赋和出身最是低微普通的弟子，在所难免的，他时常成为同门笑话捉弄和欺侮的对象。
尤其是他在争夺入门名额的入门试上不知是失手还是痛下杀手打死了自己的哥哥这件事在同门间传开后，更加受到大家的排挤和厌恶。
顾夹自然也是捉弄他的众多师兄弟中的一人，那时他从不清洗自己的衣服，将所有的衣物全都丢给隔壁剑庐的段弥风洗，段弥风忍辱负重的给他洗了三年的衣物，最后一年的冬天在雪陈大会上终于开启了灵海玄门成功进入内门，自此凭借过人的毅力的勤奋在修行一途上境界突飞猛进，地位也是步步高升，成了剑宗内门炙手可热的新生代弟子。
在那之后的多少年里，他再未见到过顾夹。
而顾夹则留在外门做了执事，第六年才成功启玄，最后历经多少年才千辛万苦进入藏辉境界，做了教导外门弟子的剑师。
“你昏睡了三天。”段弥风开口说道。
顾夹自然没有因
为时过境迁而忘记数十年前自己在外门时期对段弥风做过的那些事，实际上自从段弥风在二十年前登上剑阁阁主之位后他便就在恐惧着有再面对对方的这么一天。幸而在阔别数十年后再见的第一句话他说得是如此稀松平常，没有丝毫记恨过往的意味。
顾夹笑了笑。
“你衣服洗得挺干净的。”段弥风随即补充说道。
顾夹心头咯噔一声，为自己年少时霸凌同窗的过错悔恨不已，脸庞霎时间红到了耳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埋了自己，他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屈膝拜倒在地上，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
“拜谢掌门恩赐灵药。”
段弥风笑了笑，抬手示意顾夹起身。
“还没举行上位大典，乱叫什么。”
顾夹尴尬笑着站起了身道：“早晚的事。”说完冷汗已经湿透了背，脸颊似火烧过一般。
“你伤都该全好了？”段弥风跪在唯一的青藤垫上，然后招呼顾夹也坐下，顾夹心里恐慌，只好席地而跪，以和段弥风同样的姿势，毕恭毕敬。心里却在想着，原来他这青藤垫是跪出来的破洞。
“弟子刚才醒来查验过灵海，已恢复如初。”
以弟子自称让顾夹心底总有一种莫名的不自在，然而从规矩上来说，他现在的辈分的确已是如此。
段弥风点头。
“那晚怎么回事？”
顾夹心想他终于问到了正题。
“那晚弟子我带着今届外门弟子到剑炉小峰修取剑之修，那位来自悬流城的林洁儿郡主不知何故在剑炉内引发了真剑之怒，无数剑宫里已经聚灵的成熟飞剑群起攻之。弟子只得以身犯险冲入剑宫里救了郡主出来，也正是被那无数真剑的剑威伤损了灵海。”
段弥风摇头。
“我检查过你的伤势，你不是被未认主的真剑剑威所伤，而是被那小姑娘随身的青魂剑所伤。”
语气淡淡，顾夹却听得毛骨悚然，昏迷了三天，他脑袋里的记忆混混沌沌，经段弥风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一说，那些模糊的记忆瞬间犹如水落石出般清晰了起来。
记忆越是清晰，自己之前那些荒诞隐私的想法便越是令他感到恐慌，不敢说话，跪在阁楼地板上的膝盖僵硬得开始生疼。
段弥风继续道：“我知道你这些年来虽然早早迈入了藏辉初境，甚至已经快要圆满，并且也培育出了神心，但是你的本命真剑一直很难和神心永久相融。”
顾夹战战兢兢俯首支吾着回答：“掌门明鉴。”
段弥风也不再敏感掌门这个称呼，反而有些享受，他继续道：“所以你便认为是你的真剑醒灵不够？才会找到机会染指青魂，想要借助那柄神兵的剑灵助你本命真剑再度进一步醒灵？”
顾夹被段弥风揭穿了心思，吓得匍匐在地悔恨道：“是弟子愚昧——”
段弥风笑着拍了拍顾夹的背，但对方并不敢起身。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本命真剑根本承受不住直接经由你接触青魂剑引渡剑灵？以你目前的灵海状况，多看几眼青魂，恐怕你的本命剑也会颤抖不已。”
顾夹想起之前用神识去探查林洁儿时，背上真剑的反应，重重点头。
“弟子——”
段弥风将搭在顾夹肩膀上的手掌抬起，顾夹感觉自己身体也被扳直坐了起来，他并不敢忤逆那只手的力量。
“你这是在藏辉境界时因为道心不稳受了隐伤，才导致神心脆弱敏感，本命真剑在与神心联系的前期没有得到稳定并且足够的灵海元气滋养，才会剑与心不通，剑与心难融。”
段弥风恍然大悟，想起多年前在刚刚踏入藏辉境界时的喜出望外以及之后因为藏辉缓慢而引起的担忧和抑郁，那数年时光无疑是他修行之途上最为困难的几年，后来终于藏辉有成，神心初长，却又发现剑心难融——
“原来如此！多谢掌门
赐教，我这隐伤——还能弥补治好吗？”顾夹忍不住追问。
段弥风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白瓷瓶。
“这是？”顾师瞪大了眼睛。
“两通丹。”
顾夹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手掌有些颤抖，因为接过两通丹时的激动，此刻拿在手里的并非是内门灵药两通丹那样简单，而是他未来修行之途的所有希望！
曾几何时，他已断定自己此生注定只得搁浅在藏辉中境的门口边缘，在外门四海小筑做个剑师了此余生，运气稍好会在百余岁时依旧乌发童颜，最后在一个可以预感到的时刻坐化在青藤垫上，一夜枯骨，白发苍苍。
但若有了两通丹，两通神心与真剑——
他又看到了境界突破，修为增长，延年益寿的希望。
没人不想像内门藏辉上境甚至巅峰亦或者玄览境界的长老一样活到三四百岁，即使最后容颜也会慢慢枯槁下去。
顾夹将丹药紧握在手里，试探着问道：“你是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段弥风挑了挑眉头，听见对方对自己的称呼由超越未来的掌门退缩到了数十年前的你微微有些诧异。
他明显的感觉到了顾夹语气里的一丝倔强，任何事物弯曲到了一个极点的时候都会产生一股倔强的反力，而这个极点正是即将折断的临界点，他这一缕不屈的自尊在修行之途上永远是丝毫不值价的，尤其当他将两通丹的瓷瓶仅仅攥在掌心的此刻。
“你知道吗，你这样子像极了刚刚从豪门府邸流落入街头无家可归的狗。”段弥风冷笑着说。
顾夹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侮辱比喻弄得再次涨红了脸，他弄不清楚这个刚才还一直和和气气的未来掌门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挑衅侮辱自己，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得有些不和身份，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这样言语侮辱，但却无法反击，甚至连抬头直视对方表达怒火的勇气都没有，他低下了头。
无论对方怎样言语戏弄他，他都无法回击，他也不想回击，多少人想攀附面前这位即将上任的剑宗掌门还愁没有机会呢。
段弥风接着道：“面对其他人突然丢来的骨头，在叼起来之前都会大吠几声表示拒绝和反抗，以维护自己的尊严。”
“但是你不要忘了，一只狗，总要吃东西活下去的。”
说完，段弥风拍了拍顾夹的肩膀，轻而缓慢，就像在抚狗。
“服用三年两通丹，你那隐伤自会痊愈，虽不敢保证你修为会如何长进，但至少会比现在强得多，剑心两通随心所欲！”
顾夹将那丹药握得更紧了。
他心甘情愿的弯腰拜服了下去，脸上露出了笑。
“弟子愿为掌门做任何事。”
段弥风嘴角拉起弧度，笑得很怪异，他看着面前拜服着的顾夹，这位从前的同门师兄，现在的门人弟子，就像樵夫看着刚刚斩断的山竹，就像纨绔看着刚刚购回的宠物，他不由得再次想到了数十年前自己在外门时期为这个男人洗衣服的那段岁月，时过境迁，他已走在了自己想要的道路上，得到了自己曾经日思夜想的权力和实力。
但他从未满足，他想走得更远，不仅在剑宗历史上留名，更要在落月大陆历史上流芳！
执剑宗历来有明文剑律规定，内门长老和峰主不得插手外门弟子的未来选择，干预外门弟子在择剑试上的决定。
段弥风对顾夹提出的要求直截了当，他要知晓从今以后外门之中所有重要弟子的一切事情，最目前的，自然是要弄清林洁儿在剑炉里为何会引发那样的事情，这几天数位内门的长老皆都猜测是青魂剑受到剑炉真剑的排斥，但段弥风更加偏向于是那姑娘的血缘之故。
碍于身份，他不好自己亲自出面约谈对方，顾夹无疑是间接掌握对方消息最好的工具。
除此以外，他还想要探得那姑娘在未来的择剑试上愿意选择哪一处？
（本章完）
抬眼望去，床榻对面是阁楼里唯一开着的窗，阁楼位处某座陌生的山峰半山腰上，楼外轻雾弥漫，清风徐动，远处竟是执剑宗内极其熟悉的那三座素云遮面的大峰！
鹤撵来往于剑宗内外峰峦，一如过往多年。
一时间顾师弄不清自己置身何处，仓促从床榻上坐起，回头是一扇紧闭的楼门，低头发现本命真剑仍在身侧，他立即抓起长剑背在背上，站起身时骨骼咔嚓作响，想来是躺得过久的缘故。
自己躺了多久？他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楚。
他在阁内走了两步，警惕四周，筋骨渐渐活络过来，这时他才发现床榻旁竟然点着一盘剑宗内疗伤的稀有珍宝蛟涎香，紫色的香盘刚刚燃尽，只剩下豆粒大小的香骨还飘着残烟，醇厚沁人心脾的香味弥漫在阁楼内。
内门哪位大人物舍得为自己点了这奇香疗伤恢复？
顾师惊愕之下，调动神心内观灵海，那晚在剑炉小峰上被无数真剑刺伤的灵壁已然修复完好！
他松了一口气，开始好奇的仔细环顾阁楼四周，怎奈封闭的阁楼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发现，仅仅放置着这一张床榻，床榻位于阁楼一角的阴影里。
他抬步缓缓朝着那处窗户走去，却在路过阁楼中心时被朱红木柱挡住的对面的木墙吸引去了目光。
阁楼中心地上放置着一块剑宗修行者常用的青藤垫，进入藏辉境界之后的修行者常常要打坐修行，内照自观。
这是内门哪位长老起居的房楼？他常年生活在外门四海筑，对于偌大的内门一无所知。
顾师停步在那已经破烂出两个洞的青藤垫旁，仰头看着木墙上那个大大的剑字，排山倒海的汹涌气势扑面而来，他想起了传说中禁忌湖旁的那面石碑，自己曾想过去借助石碑上的剑文提升境界，奈何一直未敢实行。
在这巨大的剑字之下有一排剑刻小字，字迹凌厉利落。
“愧对过往，将天赋遗失在阴影山谷的罪人，从今以后将这孤身磨剑，砥砺剑心，守护剑阁。”
这时他才恍然明白过来，这里是剑宗内门的塔楼山上！
而这处阁楼正是剑谱楼的顶阁——剑阁！
楼里有脚步声响起，不徐不疾，身后的那扇紧闭的楼门被推开了，正好在蛟涎香燃尽的那一刻，因为他警惕的听见了香盘里最后一缕香灰掉落的声音，任谁孤身一人在此陌生的楼阁上醒来时，也不得不警惕四周。
“师？……”
顾师转身欲言又止，望着刚刚进来的那个身影，师兄两个字被他急忙咽了回去。
从前是师兄弟，但现如今他已不该再那般称呼了，两人的地位和身份在剑宗如今已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段弥风看着手足无措的顾夹，想起数十年前刚进剑宗时同在四海筑修行的日子，那时自己在外门同窗里是最没有天赋和出身最是低微普通的弟子，在所难免的，他时常成为同门笑话捉弄和欺侮的对象。
尤其是他在争夺入门名额的入门试上不知是失手还是痛下杀手打死了自己的哥哥这件事在同门间传开后，更加受到大家的排挤和厌恶。
顾夹自然也是捉弄他的众多师兄弟中的一人，那时他从不清洗自己的衣服，将所有的衣物全都丢给隔壁剑庐的段弥风洗，段弥风忍辱负重的给他洗了三年的衣物，最后一年的冬天在雪陈大会上终于开启了灵海玄门成功进入内门，自此凭借过人的毅力的勤奋在修行一途上境界突飞猛进，地位也是步步高升，成了剑宗内门炙手可热的新生代弟子。
在那之后的多少年里，他再未见到过顾夹。
而顾夹则留在外门做了执事，第六年才成功启玄，最后历经多少年才千辛万苦进入藏辉境界，做了教导外门弟子的剑师。
“你昏睡了三天。”段弥风开口说道。
顾夹自然没有因
为时过境迁而忘记数十年前自己在外门时期对段弥风做过的那些事，实际上自从段弥风在二十年前登上剑阁阁主之位后他便就在恐惧着有再面对对方的这么一天。幸而在阔别数十年后再见的第一句话他说得是如此稀松平常，没有丝毫记恨过往的意味。
顾夹笑了笑。
“你衣服洗得挺干净的。”段弥风随即补充说道。
顾夹心头咯噔一声，为自己年少时霸凌同窗的过错悔恨不已，脸庞霎时间红到了耳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埋了自己，他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屈膝拜倒在地上，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
“拜谢掌门恩赐灵药。”
段弥风笑了笑，抬手示意顾夹起身。
“还没举行上位大典，乱叫什么。”
顾夹尴尬笑着站起了身道：“早晚的事。”说完冷汗已经湿透了背，脸颊似火烧过一般。
“你伤都该全好了？”段弥风跪在唯一的青藤垫上，然后招呼顾夹也坐下，顾夹心里恐慌，只好席地而跪，以和段弥风同样的姿势，毕恭毕敬。心里却在想着，原来他这青藤垫是跪出来的破洞。
“弟子刚才醒来查验过灵海，已恢复如初。”
以弟子自称让顾夹心底总有一种莫名的不自在，然而从规矩上来说，他现在的辈分的确已是如此。
段弥风点头。
“那晚怎么回事？”
顾夹心想他终于问到了正题。
“那晚弟子我带着今届外门弟子到剑炉小峰修取剑之修，那位来自悬流城的林洁儿郡主不知何故在剑炉内引发了真剑之怒，无数剑宫里已经聚灵的成熟飞剑群起攻之。弟子只得以身犯险冲入剑宫里救了郡主出来，也正是被那无数真剑的剑威伤损了灵海。”
段弥风摇头。
“我检查过你的伤势，你不是被未认主的真剑剑威所伤，而是被那小姑娘随身的青魂剑所伤。”
语气淡淡，顾夹却听得毛骨悚然，昏迷了三天，他脑袋里的记忆混混沌沌，经段弥风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一说，那些模糊的记忆瞬间犹如水落石出般清晰了起来。
记忆越是清晰，自己之前那些荒诞隐私的想法便越是令他感到恐慌，不敢说话，跪在阁楼地板上的膝盖僵硬得开始生疼。
段弥风继续道：“我知道你这些年来虽然早早迈入了藏辉初境，甚至已经快要圆满，并且也培育出了神心，但是你的本命真剑一直很难和神心永久相融。”
顾夹战战兢兢俯首支吾着回答：“掌门明鉴。”
段弥风也不再敏感掌门这个称呼，反而有些享受，他继续道：“所以你便认为是你的真剑醒灵不够？才会找到机会染指青魂，想要借助那柄神兵的剑灵助你本命真剑再度进一步醒灵？”
顾夹被段弥风揭穿了心思，吓得匍匐在地悔恨道：“是弟子愚昧——”
段弥风笑着拍了拍顾夹的背，但对方并不敢起身。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本命真剑根本承受不住直接经由你接触青魂剑引渡剑灵？以你目前的灵海状况，多看几眼青魂，恐怕你的本命剑也会颤抖不已。”
顾夹想起之前用神识去探查林洁儿时，背上真剑的反应，重重点头。
“弟子——”
段弥风将搭在顾夹肩膀上的手掌抬起，顾夹感觉自己身体也被扳直坐了起来，他并不敢忤逆那只手的力量。
“你这是在藏辉境界时因为道心不稳受了隐伤，才导致神心脆弱敏感，本命真剑在与神心联系的前期没有得到稳定并且足够的灵海元气滋养，才会剑与心不通，剑与心难融。”
段弥风恍然大悟，想起多年前在刚刚踏入藏辉境界时的喜出望外以及之后因为藏辉缓慢而引起的担忧和抑郁，那数年时光无疑是他修行之途上最为困难的几年，后来终于藏辉有成，神心初长，却又发现剑心难融——
“原来如此！多谢掌门
赐教，我这隐伤——还能弥补治好吗？”顾夹忍不住追问。
段弥风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白瓷瓶。
“这是？”顾师瞪大了眼睛。
“两通丹。”
顾夹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手掌有些颤抖，因为接过两通丹时的激动，此刻拿在手里的并非是内门灵药两通丹那样简单，而是他未来修行之途的所有希望！
曾几何时，他已断定自己此生注定只得搁浅在藏辉中境的门口边缘，在外门四海小筑做个剑师了此余生，运气稍好会在百余岁时依旧乌发童颜，最后在一个可以预感到的时刻坐化在青藤垫上，一夜枯骨，白发苍苍。
但若有了两通丹，两通神心与真剑——
他又看到了境界突破，修为增长，延年益寿的希望。
没人不想像内门藏辉上境甚至巅峰亦或者玄览境界的长老一样活到三四百岁，即使最后容颜也会慢慢枯槁下去。
顾夹将丹药紧握在手里，试探着问道：“你是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段弥风挑了挑眉头，听见对方对自己的称呼由超越未来的掌门退缩到了数十年前的你微微有些诧异。
他明显的感觉到了顾夹语气里的一丝倔强，任何事物弯曲到了一个极点的时候都会产生一股倔强的反力，而这个极点正是即将折断的临界点，他这一缕不屈的自尊在修行之途上永远是丝毫不值价的，尤其当他将两通丹的瓷瓶仅仅攥在掌心的此刻。
“你知道吗，你这样子像极了刚刚从豪门府邸流落入街头无家可归的狗。”段弥风冷笑着说。
顾夹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侮辱比喻弄得再次涨红了脸，他弄不清楚这个刚才还一直和和气气的未来掌门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挑衅侮辱自己，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得有些不和身份，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这样言语侮辱，但却无法反击，甚至连抬头直视对方表达怒火的勇气都没有，他低下了头。
无论对方怎样言语戏弄他，他都无法回击，他也不想回击，多少人想攀附面前这位即将上任的剑宗掌门还愁没有机会呢。
段弥风接着道：“面对其他人突然丢来的骨头，在叼起来之前都会大吠几声表示拒绝和反抗，以维护自己的尊严。”
“但是你不要忘了，一只狗，总要吃东西活下去的。”
说完，段弥风拍了拍顾夹的肩膀，轻而缓慢，就像在抚狗。
“服用三年两通丹，你那隐伤自会痊愈，虽不敢保证你修为会如何长进，但至少会比现在强得多，剑心两通随心所欲！”
顾夹将那丹药握得更紧了。
他心甘情愿的弯腰拜服了下去，脸上露出了笑。
“弟子愿为掌门做任何事。”
段弥风嘴角拉起弧度，笑得很怪异，他看着面前拜服着的顾夹，这位从前的同门师兄，现在的门人弟子，就像樵夫看着刚刚斩断的山竹，就像纨绔看着刚刚购回的宠物，他不由得再次想到了数十年前自己在外门时期为这个男人洗衣服的那段岁月，时过境迁，他已走在了自己想要的道路上，得到了自己曾经日思夜想的权力和实力。
但他从未满足，他想走得更远，不仅在剑宗历史上留名，更要在落月大陆历史上流芳！
执剑宗历来有明文剑律规定，内门长老和峰主不得插手外门弟子的未来选择，干预外门弟子在择剑试上的决定。
段弥风对顾夹提出的要求直截了当，他要知晓从今以后外门之中所有重要弟子的一切事情，最目前的，自然是要弄清林洁儿在剑炉里为何会引发那样的事情，这几天数位内门的长老皆都猜测是青魂剑受到剑炉真剑的排斥，但段弥风更加偏向于是那姑娘的血缘之故。
碍于身份，他不好自己亲自出面约谈对方，顾夹无疑是间接掌握对方消息最好的工具。
除此以外，他还想要探得那姑娘在未来的择剑试上愿意选择哪一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