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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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北望峰上

    剑痕谷长达数十里,越过山谷内门重地往北而去是一片片杳无人烟的绵延山峰,云雾缭绕。

    当夜空中那只巨大的红目仙鹤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后,位于内门和诸峰上的数位长老以及剑峰峰主皆都听闻到了一道来自段弥风的剑讯。

    于是数道各异的剑光从黑夜里亮起,前后赶往北方某处野峰。

    这处峰岭身处在乱峰之间并不突出,峰岭叫做北望峰,有处孤零零的老旧院落坐落于黑夜星空下的峰顶。

    院落老旧,但四檐飞起,显得极其庄重肃杀。

    北望峰位于执剑宗穹顶大阵的北方最边缘,再往前出了剑宗大阵便是云岭的雪山周遭,皑皑白雪覆盖整片山岭,异兽横行。

    漆黑的院子里古树森森,寂无人烟,也无灯火,庭院前有一方石桌,桌面剑刻着一张棋盘,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纵横,互有攻守,局势复杂。

    天穹上被突然出现的红目仙鹤吞掉的月光再次铺满天际,一个衣着红袍的人影显现在白月光下,院落的屋顶上。

    那个人影原本蹲坐在乌黑的屋顶上,他仰头看着渐渐明亮的夜空,慢慢站起了身,是个瘦削的白发老人,脸庞枯瘦仿佛刀削过,稀疏的两撇八字眉毛飘扬在眉角摇摇欲坠,眉毛不同白发,竟是黑色的,仿佛浓墨,仿佛黑夜。

    老人眼里满是忧虑,他将目光从已经平静下来的天际收回,低头看一眼手里的白子,再将目光转向庭院中的石桌上的棋盘,终于咬咬牙,看准某处位置,抬手将白子轻抛了下去。

    白子跌入空中,几次翻滚后笔直而去,仿若流星,朝着石桌上的棋盘,速度但却越来越慢,最后仿佛一片枯落的树叶在微风里左右摇摆起来,终于慢慢飘落在了地上,无声无息,化作了齑粉。

    红袍老人眼神随之微颤。

    从剑痕谷方向飞来一道剑光降落在庭院里。

    段弥风将飞剑收入神心,走到石桌前,低头看一眼地上随风飘散干净的棋子,挥袖拂了拂石凳上沾着的些许白色粉末,坐了下来,眼睛盯着桌面上的棋盘。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才落了三颗子?”

    段弥风回头问屋顶的红袍老人。

    老人极不开心的模样,面色一沉,纵步下了屋顶,不过抬步的动作,便到了石桌旁,同样坐下。

    “你以为这棋局这么好下?要不你来试试与天地对弈?”

    红衣老人从袖口里摸出一枚白子递给段弥风。

    “算了,这是你的职责。”

    段弥风拒绝。

    又是数道剑光落在庭院里,剑峰峰主许纯天,穹顶大阵南阵角执守游物墨,西阵角执守丁悦心,东阵角执守玄秋接连而来,纷纷落坐在石桌旁。

    “多少年不来我北望峰看一眼,今晚那家伙睁一睁眼,你们就全跑来了?”红衣老人冷哼一声,戏谑道。

    许纯天面色清

    冷毫无表情,他向来和一直隐居在北望峰的这位北阵角执守白烈师兄不怎么熟悉,今晚来此全因段弥风的剑讯。

    但游物墨、丁悦心和玄秋三人却很是关心这件事,毕竟同为穹顶大阵的阵角执守,很是清楚镇守现身的这件事,尤其是北方镇守玄鹈,千余年前这家伙因为偷偷前往寒泉想要猎食寒泉里的黄金蛟,而被剑云阳用“镜花”之术封印到了穹顶大阵。

    赤鹈生性顽劣,千余年一直沉睡在北方穹顶大阵里,此番突然醒来,是否意味着云阳真人施展的镜花封印已经不再起作用?

    倘若那家伙再次捣乱,如今整个执剑宗,甚至落月大陆,又有谁有能耐能降服它?

    毕竟像云阳真人那般能接近突破神匿巅峰的修行者,在他之后的千余年里,从未出现过。

    至于从前的奉月?那家伙本就不是凡界的普通凡人修行者呀。

    三人看着白烈,眼神里皆都带着无言的询问。

    “北望峰是内门北方执守的清修之地,没有要事,何必打搅师兄你清修?”段弥风道。

    “呵,要事?那个畜生睁睁眼就是要事?我连那只被封印的畜生都不如?一个人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山峰上,年复一年就研究这他妈的鬼棋局!老子任职北方执守这三十年来就只成功落下了三颗子!”

    白烈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暴躁,说到最后情绪激动起来,重重的将手里的棋子愤懑的砸向了石桌上的棋盘,白子自然没能落到棋盘上,仅仅在棋盘上空,便瞬间化作了飞灰。

    众人看得面面相觑,气氛一度沉默凝结。

    沉默中,白烈这才也意识到自己道心已经开始逐渐紊乱,急忙沉息静心,掩面长叹道:“这局天地斗,我这辈子是怕落不够七颗棋子了!”

    “所以你唤醒赤鹈,是因为这局天地斗?”段弥风试探着问。

    “我唤醒了镇守?你以为它是我想唤醒就能唤醒的么?我担任北方执守这么多年来,就仅仅在十年前见它神魄的影子梦游出了镜花封印,离开过穹顶大阵,我曾无数次落子失败,也没能惊醒过它的身体一刻!今晚它突然睁眼,是你们管理的外门出了问题,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段弥风回首和游物墨等人交换了眼神,其他人依旧没有说话,但各自的目光早已表明了自己的看法,显然他们也知道是外门发生了某些事情,只是必须得来找白烈做最后的肯定。

    段弥风回头疑问道:“可是阵法方面?”

    “我在屋顶上亲眼看到外门方向有大阵被破时灵爆产生的光芒闪过,赤鹈被封印在穹顶大阵里已经千余年,如此灵物对于天地灵气本就依赖又敏感,前几个月落月盛会上的那件事你们搞出巨大灵爆后,我就已经剑讯提醒过固梦燃,赤鹈被那场巨大灵爆搅扰得处在了半梦半醒间,让她今后严执剑宗律法,严禁有人在剑宗大阵内引发灵爆,谁知道,呵!今晚倒是都跑我北望峰来兴师问罪了?”

    白烈目光扫视一眼在座的众人,忽然道:“说起那个辣婆娘,她今晚倒是为什么没和你们一起来?”

    段弥风眼睛看着棋盘不再言语。

    许纯天见在座没人回答,终于开口道:“她离开剑宗执行剑宗律去了。”

    “执峰峰主亲自去执行剑宗律,还离开了执剑宗?这样说来,传言是真的了?”

    白烈的目光带着戏谑和嘲讽,看着段弥风等人。

    段弥风站起身,冷笑道:“少来这些冷嘲热讽,剑东回被放逐到七万里外御魔城本就是上任掌门,他父亲剑西来的意思,身为执剑宗剑氏一族唯一的传人,他自甘堕落,自毁血缘,和妖族女子私定终身,如此违背剑宗律法,怪得了我么?”

    “可是你别忘了,多少万年来,执剑宗是远古古神人皇伏羲的掌剑剑童创立的!剑宗的掌门向来都是由剑氏一族的血脉担任!”白烈厉声回应。

    “凡事都会有例外!我剑宗数万年基业,贵为大陆最为强大的修行宗门,怎会让一个无视剑宗律法的人接任掌门?纵然他姓剑!”段弥风语气强硬,看得东阵角执守玄秋眉头皱了皱。

    “你果真要鸠占鹊巢,在执剑宗内数万年的历史上开创这个例外的话,我也拦不住你,可是你得想好了,此举势必会引起大陆其他修行大宗的异议,纵然你有新任西皇明里暗里的支持,别人自然也会明里暗里的反对!”

    玄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知道白师兄你是对于落月盛会上的那件事耿耿于怀,可是说到鸠占鹊巢,你该知道奉月那才是鸠占鹊巢,我们师兄弟几个的决定都是为了剑宗利益着想,你不能因为白千年师侄和奉月七天的师徒关系就怀恨咱们几个有多少年同门情谊的师兄弟。剑西来师弟当年倘若没犯那错,或者他犯错后能相仿先代掌门云阳真人悬崖勒马,知错能改,那如今的掌门之位理所应当是属于他!”

    丁悦心和游物墨点头赞同。

    “没错,段师弟身为执剑宗剑阁阁主,本就是执剑宗一手培育起来的门人,此举也算不上鸠占鹊巢,他已是如今掌门之位的不二人选。”游物墨说道。

    白烈一挥红袍,两条稀疏的长眉在夜风里烈烈摆动,站起身撇头道:“这是你们的决定,今后出了什么乱子,此事与我无关!我北方执守向来只隐居在这北望峰上研究阵法,破解这句天地斗。”

    段弥风冷冷道:“棋局既然是天地斗,就要到天地间去,整个执剑宗内只有北方执守研究纯阵法,白师兄你又是多年不遇的阵法奇才,今晚外门有何强阵被何人所破引发灵爆现象,还得劳烦你下到外门走一遭查探清楚,师兄你多年不下北望峰,北望峰外的天地,可是大不一样。”

    冷冷的语气带着吩咐的意味,白烈听起来却更像是命令,他心底很清楚,这位当年初入剑宗时并不起眼的师弟如今已是野心勃勃,早已经把自己当做剑宗掌门了,纵然他还未正式举行接任掌门的仪式宣告修行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