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桑落园中
京城夜巷，并非单单一个巷子的称呼，在城东，人们把几个晚上热闹的巷子合起来称为东夜巷，城西边的自然就是西夜巷了。
花魁选秀是在东夜巷中里人们俗称的“烟花柳巷”里举行的，这会儿能挤进那条街里的，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关于花魁选秀，私底下还有个趣闻，相传先皇帝在往年的花魁选秀里是微服私访过的，不过倒没有为哪位姑娘一掷千金过，据说是带着当时尚且年幼的皇帝陛下去了桑落园中抓锦鲤，陛下还被先皇帝怂恿着喝了一口桑落酒，被皇后发现了，罚站了半日，也不知抓没抓着锦鲤。
桑落园便是先皇赏赐给国公席荣、席大公公的那座府邸了。之所以叫桑落园，是因为桑落园中会有人卖宫中按古法酿制的桑落酒。
席荣一般不住在桑落园，但桑落园到了节日或是一些喜庆的日子，便会对外开放，供人游玩，京中不少诗会，就是在桑落园里举行的。
当然了，席公公是不会出席的，不然闹得大家都不愉快。自太祖太宗以后，大夏朝廷的文官们就鲜有因言获罪的案例了，文人作诗赋讽刺朝政弊疾，也是常有的事，更少不得一些胆子大的，直接拐着弯骂席国公蛊惑圣上，祸害朝政的，席国公自是不会出面受骂的，不过那些人敢不敢在这位东厂头子面前出言不逊，还有待商榷。
太监们对权力与财富的渴望是病态的，席公公却好像对后者不敢兴趣。桑落园对外开放，门票与园内的娱乐活动都要收取银子，美其名曰“捐赠”，在拿掉本钱，抽出一部分用于日常的维护后，余下的银子都进了国库与皇帝内帑。这是有户部来背书的，也就没人担心自己花的钱会让东厂头头拿去奖赏犒劳厂子里的疯狗，或是让他花天酒地了，自己的钱进了国库里，想想也是件颇有面子的事情。
柳春树很早就想去桑落园里抓锦鲤了，往时碍于工作，基本都没出过几次门，今夜出来，就是冲着桑落园去的。
在桑落园里抓到锦鲤的人，能免费得到五瓶桑落酒，不过一张门票只能抓一次，因此就少不得比起桑落酒对钱更感兴趣的人，他们收钱卖次数，若是运气好抓到了，锦鲤与五瓶桑落酒也就归了雇主。
柳春树抓锦鲤，倒不是为了那五瓶桑落酒。
桑落园每次在池塘中投放的一条锦鲤，花色都不一样，上次被人抓着的那条是龙凤锦鲤，据说十分好看，还拍得高价卖了出去。
在夜里摸黑抓锦鲤，完全靠运气，柳春树想，如果抓着了锦鲤，自己肯定不会卖的，一定要养起来，天天都能看见才是，自己虽然不喝酒，附赠的五瓶桑落酒也能让爷爷和朱墨君尝尝的，就是抓不着，也没关系，能亲眼看看那条锦鲤长什么样，也不虚此行了。
这么想着，少女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一天积攒下来的劳累都不翼而飞，脚步轻快了不少，但还是为了照顾爷爷，不得不放慢步子。
三人就这样跟着人流一起前行，走过一段距离，潮涌般的人流分成两路，一路继续往前，一路则在朱红大门前停滞片刻，随后鱼贯而入。
这座有着朱红色大门的府邸，朱墨君还有点眼熟，很快就想起来先前席荣待他来过这里，见了司正的侍女，而司正大人似乎是在府邸内养伤。
听那个侍女说，司正大人很少开口说话，在这里置办活动，不会打扰他老人家吗？还是说司正其实喜欢热闹一些？
司正怎么想，其实无所谓的，对朱墨君而言，真正有所谓的是桑落园门票的价格，也不知道付了这钱之后，刘勋给他垫的那点医药费还剩多少。
对于入不敷出的朝廷财政来讲，能来钱的路子当然是越多越好，如此一来，桑落园门票的价格自然不菲，若是想去园里的池塘抓锦鲤，还得买另一种门票。
能够抓锦鲤的门票就买了一张，剩下的两张都是普通门票，这两张门票，柳半仙原本是不想买的，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不跟在身边，孙女被登徒子骚扰了怎么办？如果只买一张，无论谁去，他这孙女只怕都不会同意，只得把心一横，又买了两张普通票。
桑落园内灯火通明，地上，空中都有灯或是灯笼，灯笼大多挂在房檐下与树之间，两棵树之间牵了线，灯笼就挂在上面，一抬头就能看得见。
灯火照亮了桑落园中的悠然古韵，桑落园虽小，但五脏六腑俱全，假山、假石、竹林、亭台……该有的都有了，府邸的大厅里还摆着宴席，付过钱后，可以进去一饱口福。
园中早已聚集了一批人，文人学子聚在一起饮酒、赋诗、答对，倒是少见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了，毕竟大部分纨绔都去观摩花魁选秀了，此时在园里的人，要么是去不成“烟花柳巷”，又不想就这么回去的，要么就是单纯想来桑落园游玩的，这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为了锦鲤而来。
一进门，柳春树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这女子身段是极好的，姿色也颇好，如果不是边上跟着一个小老头和一个少年郎就更好了。
柳春树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目光的，她早早盯准了园里的池塘，那池塘中央有装饰用的假山，雕工精细，巍峨耸立着，一眼就能望得见。
池塘边上已围了一圈人，不同以往的是，人们不再向水中投食，观赏鲤鱼抢食的憨态，而是拿着钓竿，期盼着一杆下去，就能钓到这一次的锦鲤了。
这钓锦鲤，可不是说越晚钓机会越大，只要钓上来的不是锦鲤，最后还是要放回池塘里的。
池塘这边的灯火也不同其他地方一样明亮，往往要等到把鱼钓上了岸，才能分辨出是锦鲤还是普通鲤鱼。
柳春树满怀期待的跑到池塘边上，跃跃欲试，她心里有些矛盾，想让那条锦鲤蠢一些，咬了自己的钩子，又想让那条锦鲤聪明一些，不要上了别人的钩才好。
前边的男人摇
摇头，把钓上来的鲤鱼自觉放归水里，刚想爆出一句粗口，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身后亭亭玉立，兴奋到面露潮红的女子，不禁愣了愣神，把原先就放在池塘边上，任人随意取用的鱼竿交到女子手中。
那女子颔首致谢，笨拙地把鱼钩甩进池塘里，却惊觉自己忘了上饵，于是又把鱼竿拉起来。
男人站在一边，一边思索着该如何搭讪，一边又把女子放在眼中把玩，刚要出声，就被一个老头子挤了出去，那老头还嚷嚷着：“诶，让让，让让，别把我孙女儿挤着儿了！”
那男人还想理论两句，结果被这凶神恶煞的小老头盯了两眼，登时闭上了嘴，惨兮兮地溜了。
光线太暗，柳春树也没怎么钓过鱼，只好由朱墨君帮着上饵。生在大同长在大同的朱墨君是个旱鸭子，以前是不会水也不会钓鱼的，不过顺着桑干河一路东逃的时候，陈瑞教会了他钓鱼和游泳，现在想想，那些鱼肉，当真是朱墨君一路上吃过的最好的东西了，与其他吃食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面。
桑落园里准备的饵料当然不是蚯蚓之类的虫子什么的，而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做成的素食饵料，朱墨君借着一点微光，把钩子勾上饵料后，说道：“柳姑娘，可以了。”
“嗯，谢谢啦。”
柳春树把鱼钩重新甩回池塘里，开始耐心地等待鱼儿上钩，小声喃喃着： “锦鲤，锦鲤，小锦鲤……快快咬钩……”
她念叨得很小声，却让朱墨君听了个精光，朱墨君觉得实在有趣，不禁会心一笑，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柳姑娘，说话出了声，鱼就不会游过来了。”
柳春树啊了一声，又连忙摇头说：“我没说话啊？你听错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对话真的吓到了池中的鲤鱼，过了很久，都没一条鱼咬钩，这却是个怪事，要知道池塘里养着的鱼就没一个聪明的，别人一下钩，就有鲤鱼屁颠屁颠游过去把自己挂在钩子上，柳春树这边倒好，等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左右两边钓鱼的人都换了一茬又一茬了。
“爷爷，墨君，你们找个地方坐着歇会儿吧，这边我自己来就行了。”
柳春树脸上起初的兴奋表情早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焦急。
此次出门，是为了放松寻开心的，钓不到锦鲤没多大关系，但迟迟没有鱼咬钩，一股挫败感就涌上了柳春树心头，钓鱼本就是件不痛快的事儿，这个过程就像是演义小说里边一章又一章冗长的铺垫，只有钓上鱼的时候，才有读到高潮部分的爽快感。
朱墨君偷偷看着身边的鸡毛掸子姑娘。
柳姑娘很好看，特别是笑的时候，可要是伤心了……嗯，好像还是挺好看的？
脑子里升起一个比较邪恶的念头，想看看柳姑娘的哭相，但这个邪恶不正经的念头诞生没有一秒，就被朱墨君晃晃脑袋，逐出脑海。
（本章完）
花魁选秀是在东夜巷中里人们俗称的“烟花柳巷”里举行的，这会儿能挤进那条街里的，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关于花魁选秀，私底下还有个趣闻，相传先皇帝在往年的花魁选秀里是微服私访过的，不过倒没有为哪位姑娘一掷千金过，据说是带着当时尚且年幼的皇帝陛下去了桑落园中抓锦鲤，陛下还被先皇帝怂恿着喝了一口桑落酒，被皇后发现了，罚站了半日，也不知抓没抓着锦鲤。
桑落园便是先皇赏赐给国公席荣、席大公公的那座府邸了。之所以叫桑落园，是因为桑落园中会有人卖宫中按古法酿制的桑落酒。
席荣一般不住在桑落园，但桑落园到了节日或是一些喜庆的日子，便会对外开放，供人游玩，京中不少诗会，就是在桑落园里举行的。
当然了，席公公是不会出席的，不然闹得大家都不愉快。自太祖太宗以后，大夏朝廷的文官们就鲜有因言获罪的案例了，文人作诗赋讽刺朝政弊疾，也是常有的事，更少不得一些胆子大的，直接拐着弯骂席国公蛊惑圣上，祸害朝政的，席国公自是不会出面受骂的，不过那些人敢不敢在这位东厂头子面前出言不逊，还有待商榷。
太监们对权力与财富的渴望是病态的，席公公却好像对后者不敢兴趣。桑落园对外开放，门票与园内的娱乐活动都要收取银子，美其名曰“捐赠”，在拿掉本钱，抽出一部分用于日常的维护后，余下的银子都进了国库与皇帝内帑。这是有户部来背书的，也就没人担心自己花的钱会让东厂头头拿去奖赏犒劳厂子里的疯狗，或是让他花天酒地了，自己的钱进了国库里，想想也是件颇有面子的事情。
柳春树很早就想去桑落园里抓锦鲤了，往时碍于工作，基本都没出过几次门，今夜出来，就是冲着桑落园去的。
在桑落园里抓到锦鲤的人，能免费得到五瓶桑落酒，不过一张门票只能抓一次，因此就少不得比起桑落酒对钱更感兴趣的人，他们收钱卖次数，若是运气好抓到了，锦鲤与五瓶桑落酒也就归了雇主。
柳春树抓锦鲤，倒不是为了那五瓶桑落酒。
桑落园每次在池塘中投放的一条锦鲤，花色都不一样，上次被人抓着的那条是龙凤锦鲤，据说十分好看，还拍得高价卖了出去。
在夜里摸黑抓锦鲤，完全靠运气，柳春树想，如果抓着了锦鲤，自己肯定不会卖的，一定要养起来，天天都能看见才是，自己虽然不喝酒，附赠的五瓶桑落酒也能让爷爷和朱墨君尝尝的，就是抓不着，也没关系，能亲眼看看那条锦鲤长什么样，也不虚此行了。
这么想着，少女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一天积攒下来的劳累都不翼而飞，脚步轻快了不少，但还是为了照顾爷爷，不得不放慢步子。
三人就这样跟着人流一起前行，走过一段距离，潮涌般的人流分成两路，一路继续往前，一路则在朱红大门前停滞片刻，随后鱼贯而入。
这座有着朱红色大门的府邸，朱墨君还有点眼熟，很快就想起来先前席荣待他来过这里，见了司正的侍女，而司正大人似乎是在府邸内养伤。
听那个侍女说，司正大人很少开口说话，在这里置办活动，不会打扰他老人家吗？还是说司正其实喜欢热闹一些？
司正怎么想，其实无所谓的，对朱墨君而言，真正有所谓的是桑落园门票的价格，也不知道付了这钱之后，刘勋给他垫的那点医药费还剩多少。
对于入不敷出的朝廷财政来讲，能来钱的路子当然是越多越好，如此一来，桑落园门票的价格自然不菲，若是想去园里的池塘抓锦鲤，还得买另一种门票。
能够抓锦鲤的门票就买了一张，剩下的两张都是普通门票，这两张门票，柳半仙原本是不想买的，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不跟在身边，孙女被登徒子骚扰了怎么办？如果只买一张，无论谁去，他这孙女只怕都不会同意，只得把心一横，又买了两张普通票。
桑落园内灯火通明，地上，空中都有灯或是灯笼，灯笼大多挂在房檐下与树之间，两棵树之间牵了线，灯笼就挂在上面，一抬头就能看得见。
灯火照亮了桑落园中的悠然古韵，桑落园虽小，但五脏六腑俱全，假山、假石、竹林、亭台……该有的都有了，府邸的大厅里还摆着宴席，付过钱后，可以进去一饱口福。
园中早已聚集了一批人，文人学子聚在一起饮酒、赋诗、答对，倒是少见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了，毕竟大部分纨绔都去观摩花魁选秀了，此时在园里的人，要么是去不成“烟花柳巷”，又不想就这么回去的，要么就是单纯想来桑落园游玩的，这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为了锦鲤而来。
一进门，柳春树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这女子身段是极好的，姿色也颇好，如果不是边上跟着一个小老头和一个少年郎就更好了。
柳春树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目光的，她早早盯准了园里的池塘，那池塘中央有装饰用的假山，雕工精细，巍峨耸立着，一眼就能望得见。
池塘边上已围了一圈人，不同以往的是，人们不再向水中投食，观赏鲤鱼抢食的憨态，而是拿着钓竿，期盼着一杆下去，就能钓到这一次的锦鲤了。
这钓锦鲤，可不是说越晚钓机会越大，只要钓上来的不是锦鲤，最后还是要放回池塘里的。
池塘这边的灯火也不同其他地方一样明亮，往往要等到把鱼钓上了岸，才能分辨出是锦鲤还是普通鲤鱼。
柳春树满怀期待的跑到池塘边上，跃跃欲试，她心里有些矛盾，想让那条锦鲤蠢一些，咬了自己的钩子，又想让那条锦鲤聪明一些，不要上了别人的钩才好。
前边的男人摇
摇头，把钓上来的鲤鱼自觉放归水里，刚想爆出一句粗口，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身后亭亭玉立，兴奋到面露潮红的女子，不禁愣了愣神，把原先就放在池塘边上，任人随意取用的鱼竿交到女子手中。
那女子颔首致谢，笨拙地把鱼钩甩进池塘里，却惊觉自己忘了上饵，于是又把鱼竿拉起来。
男人站在一边，一边思索着该如何搭讪，一边又把女子放在眼中把玩，刚要出声，就被一个老头子挤了出去，那老头还嚷嚷着：“诶，让让，让让，别把我孙女儿挤着儿了！”
那男人还想理论两句，结果被这凶神恶煞的小老头盯了两眼，登时闭上了嘴，惨兮兮地溜了。
光线太暗，柳春树也没怎么钓过鱼，只好由朱墨君帮着上饵。生在大同长在大同的朱墨君是个旱鸭子，以前是不会水也不会钓鱼的，不过顺着桑干河一路东逃的时候，陈瑞教会了他钓鱼和游泳，现在想想，那些鱼肉，当真是朱墨君一路上吃过的最好的东西了，与其他吃食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面。
桑落园里准备的饵料当然不是蚯蚓之类的虫子什么的，而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做成的素食饵料，朱墨君借着一点微光，把钩子勾上饵料后，说道：“柳姑娘，可以了。”
“嗯，谢谢啦。”
柳春树把鱼钩重新甩回池塘里，开始耐心地等待鱼儿上钩，小声喃喃着： “锦鲤，锦鲤，小锦鲤……快快咬钩……”
她念叨得很小声，却让朱墨君听了个精光，朱墨君觉得实在有趣，不禁会心一笑，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柳姑娘，说话出了声，鱼就不会游过来了。”
柳春树啊了一声，又连忙摇头说：“我没说话啊？你听错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对话真的吓到了池中的鲤鱼，过了很久，都没一条鱼咬钩，这却是个怪事，要知道池塘里养着的鱼就没一个聪明的，别人一下钩，就有鲤鱼屁颠屁颠游过去把自己挂在钩子上，柳春树这边倒好，等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左右两边钓鱼的人都换了一茬又一茬了。
“爷爷，墨君，你们找个地方坐着歇会儿吧，这边我自己来就行了。”
柳春树脸上起初的兴奋表情早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焦急。
此次出门，是为了放松寻开心的，钓不到锦鲤没多大关系，但迟迟没有鱼咬钩，一股挫败感就涌上了柳春树心头，钓鱼本就是件不痛快的事儿，这个过程就像是演义小说里边一章又一章冗长的铺垫，只有钓上鱼的时候，才有读到高潮部分的爽快感。
朱墨君偷偷看着身边的鸡毛掸子姑娘。
柳姑娘很好看，特别是笑的时候，可要是伤心了……嗯，好像还是挺好看的？
脑子里升起一个比较邪恶的念头，想看看柳姑娘的哭相，但这个邪恶不正经的念头诞生没有一秒，就被朱墨君晃晃脑袋，逐出脑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