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当心,王妃诡计多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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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官银饵食

    到淮南之前的第三日,他们第一次见到了流民。

    被阻挡在城门外、犹如蚂蚁一样拥挤的流民,腐烂和恶臭相伴而生,就像从雨水冲刷的烂泥中挣扎而出的土狗,让人不忍直视。

    大雨连下了两个月,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预警,逃难的人早已陆续开始阖家迁徙。

    他们的目的是淮南,还没有到淮南,就被堵在进入淮南的城门之外。

    绝望遍布每一个人的脸,死寂在夜晚悄然降临,哭声又不时在门下响起,拥挤的边缘上,有一个低矮的水坑,但现在却被雨水冲刷变大,像烂泥似的堆积着两具尸体。

    “不是说水灾并不严重吗?”苏莞然心情沉重地站在城墙上,背过身不去看下面黑压压、灰蒙蒙的凄惨景象,“怎么看起来这么多难民?”

    “淮南之地,本就人多,”拓跋连城眺望远方,似乎也在看着难民,却又不止,“他们应该是被瘟疫的消息吓至此处,不敢回淮南城。”

    苏莞然闻言侧头,默了默,道:“那想必此刻淮南城里的,应该是……瘟疫横行?”

    拓跋连城回头,盯着苏莞然问:“怕吗?”

    怕,当然怕,若不是因为害怕,她怎有可能大半夜不睡觉站在这里?但是,害怕有什么用呢?比起害怕发抖,倒不如干点实事最重要。

    苏莞然轻笑,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熠熠生辉,“我怕瘟疫?是瘟疫怕我才对。”

    她回头又看向远方,淮南城池明明近在咫尺,中间隔着数不尽的难民,立刻又变得遥不可及,他们要穿过这些难民,单单是看着这么多人,她都会感到惊悚。

    “但我们要怎么过去呢?”苏莞然许久问:“你看他们挤得都没地方了,总要先解决了他们才能通过吧?你想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吗?”

    拓跋连城摇头,“也许他们身上真的带了瘟疫,不能放进来,只能派人出去。”

    “什么人?”苏莞然皱眉,“除了大夫和药材,总要有米粮之物吧?还要准备一些御寒的衣服,如是这般,又要空出来的干净地方,还要派人防止他们抢劫和暴动,派了人也无处下脚啊。”

    拓跋连城笑了一下,双手按在城墙上,低头看着横七竖八躺着睡觉的难民,若有所思道:“东西和人都不是难事,最容易出问题的,还是你说的抢劫和暴动……那不如,让他们自己解决。”

    苏莞然微讶,“自己解决?”

    “求生意志是双面刃啊,”拓跋连城眯了下眼睛,“它可以做制造暴乱,也可以维持秩序,就看,你怎么用了。”

    他的目标在淮南城,绝不可能在这里耽搁,一时一刻的逗留,都是成片的性命死伤。

    “既然早有准备,又岂能被这小小难关挡住?”拓跋连城站直身体,就像这面城墙一样,顽强的挡住了所有风波与困难,“走吧。”

    苏莞然

    愣了片刻,才慢慢跟上他的背影。

    当夜,拓跋连城叫来了知府,知府战战兢兢,满脸疲惫,显然也已经被城外的难民搞得焦头烂额,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又不为灾难而悲?

    但真的将人放进来,只怕他们这里的人也要遭殃,瘟疫从他的关口流了出去,莫说他自己,只怕一家老小的性命都难保。

    他只能将所有人关在外面。

    “下官也不是没有派人出去支援过,”知府苦涩道,“但是咱们的米粮根本就不够,送出去的人没走几米就被抢得灰头土脸,还有人趁机要跑进城内,险些踩死人,唉。”

    屋堂肃穆,墙上的大慈大悲观音像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拓跋连城站在堂中,侧头扫了眼知府,淡淡道:“你做得很好。”

    若不是这道城门,只怕灾难早就已经扩大,拓跋连城并无意追究他的责任。

    知府告苦,多半也存着这个意思,见拓跋连城如此说,顿时心下一定,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点的笑意,“多谢王爷体谅。”

    知府虽然胆子小了些,但确实是个好知府,苏莞然看着知府脚下的鞋子,满是污泥,想必也是彻夜奔波劳累,不由问道:“知府大人风尘仆仆,今夜可是出了什么事?”

    知府早已知道来者就是王妃,也不敢轻待,无奈道:“王妃慧眼,今夜下官其实在清点粮仓,这城里的粮食已经不够,地面泥泞,往其他地方求援,要送来粮食也是不够的,而且……”

    知府欲言又止。

    苏莞然却已经猜到了他要说的话,苏莞然默了一下,道:“是不是城里的粮商涨价了?而大户人家又不愿意出粮?”

    知府握了下拳头,悲切地点头,忍不住重重拍了下手边的桌子,“世态炎凉,却也怪不得他们,如今朝廷的税收越来越高,粮食价格本就不低。”

    “淮南本就种粮,但是一场大雨和洪水,只怕这几年的税收都要交不上了,要他们轻易拿出,唉……本也就是强人所难。”

    拓跋连城略有意外,仔细看了这知府一眼,知府年纪已经上了四十,头发却已经半白,没什么精气神。

    倘若事事都像他思虑得周全犹豫,头发不白也不行了。

    拓跋连城沉下声音,“朝廷的赈灾银子已经下发,你们可有收到?”

    知府犹豫了一下,苏莞然冷笑,“收到是收到了,只怕是收得不多,对不对?”

    “唉,正是如此,”知府叹道,“之前道路还算通顺的时候,朝廷下发的银子有一大半都送去了淮南城,到我们手里的就只有十万两,十万两……”

    那么多灾民,吃穿看病都要用钱,何况布粥施米也需要给人工钱,对付那些暴民,还得冒着生命危险,这银子也是少不了的,十万哪里够呢?

    苏莞然看了眼兀自沉思的拓跋连城,又道:“敢问知府,送到这里的银子

    ,本来有多少?有五十万两吗?”

    “五十万两?”知府吃惊地看着她,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整张脸都黑了下去,声音也顿时变得阴沉了,说话的速度又快又冷,“只有二十五万两!这些贪官……可恨至极!”

    五十万两尚且不够,尽然还有人贪墨了近乎一半银子!

    苏莞然心下一寒,这人心不足,可当真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目光不由得看向了拓跋连城,却见拓跋连城声色不动,好似并不意外。

    苏莞然心有戚戚,忍不住问:“王爷,这件事你知道?”

    “上行下效,意料之中,”拓跋连城冷哼道,“本王原以为只得到十万两,如今看来,倒是有人未曾伸手,逃过一命了。”

    苏莞然:“……”合着你已经准备好要杀人了是吗?

    知府大惑不解地看着他,“王爷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

    话一出口,知府脸色立刻变了,讪讪不敢抬头。他那话倒像是在暗暗指责拓跋连城见死不救的意思,才放下的心顿时吊了起来。

    朝中谁人不知拓跋连城为人阴沉、冷酷无情?这样的人,多半是不容人质疑的,知府后悔的在心中直打脸。

    让你浑说!等死吧你!

    谁想拓跋连城根本不在乎,反而笑了一下,“本王本也没有将希望放在朝廷的官银身上,杯水车薪,到了也没有大用,倒是用来吊一吊那些不安分的鱼有些用处。”

    知府傻了一下,什么意思?那朝廷的赈灾官银当饵食?

    苏莞然却眼睛一亮,听出了其它的意思,“你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身上带了多少钱?”

    拓跋连城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带了钱?”

    “你不带钱怎么救人?”苏莞然轻笑,“是不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家底?我的家底都在你的库房里。

    拓跋连城摇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坐到了椅子上,看着知府道,“如今淮南城里的情况才最是麻烦,本王随身带了些许银票,先将粮食买下,谁敢坐地起价,让他亲自跟本王谈。”

    “啊?”跟南王谈?知府脸色怪异,又惊又喜。

    “乱麻合该快刀斩,”苏莞然灵机一动,霎时间明白了他的想法,却又问道,“那外面的乱麻你又想怎么解决?”

    拓跋连城冷着脸,看向知府,“将知府衙门的人都聚集起来,先去买粮,而后将粮食运往城门外。”

    知府一脸蒙,“啊?就这样运过去?”

    “是,”拓跋连城意味深长道,“你只管买粮运粮,其余的事,自然有人解决。”

    知府不知他要怎么解决,但看着那张带着面具的脸,听着那轻描淡写的话,总觉得……十分令人信服呢。

    当夜,天还未亮,一只火箭夹带烟花在难民上空炸开,蚂蚁搬拥挤的人人群顿时攒动起来,木然地看着天上的动静。

    王成跳上城墙,

    厚实沉重的声音在他们头上炸开。

    “南王有令,开仓放粮!”

    饥饿的人一时间没有听懂这句话,隔了半晌才终于反应了过来,“是……南王,是南王府啊!”

    “要放粮食了?那我们可以吃饭了是吗?太好了!”

    “但是!”王成的声音蓦地又响起,“南王说了,放粮之地设在城外,所有人,务必在天亮之前空出余地!敢有擅抢者、捣乱者、偷入城者……”

    众人紧张地听着,却也不以为意,人都快饿死了,谁不想抢、谁不会乱?他们以为最多只会把他们这些人抓起来。

    不想,王成冷笑,“施粥棚即刻撤掉!”

    众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