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鬼三魂
在这些七嘴八舌的婆娘中,我看到一张躲在背后的脸,那就是到处放蛊毒害人的老鼠娘,她每次放了蛊,背山爷都去帮忙解毒,久而久之,她对背山爷早就恨之入骨。奈何自己那点道行,不在背山爷的眼里,心里也就恨出了一个洞,却无可奈何。
我看着那张脸,突然想到,那道吸引东伢子去井边的红光,不会是她做法的吧。据说,东伢子童言无忌,曾经当面骂她“巫婆”,她可是睚眦必报的,只要得罪她的人,她明着斗不过来,就暗中来害人。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连背山爷才能收服的厉鬼,也许她这点微末道行,还养不起吧。
鬼才知道,确实,只有鬼才知道了。
“阳子,昨天晚上替奶奶守灵,可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有?”老鼠娘看到我注意她了,从人群背后挤出来,拉着我的手,似笑非笑地问我。
“什么也没有看到,你这么厉害,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奶奶来找你聊天了没有?”我怼了句,连忙开了她的手,我总觉得老鼠娘那双枯瘦如柴的手里,爬有很多可怕的虫子。据说蛊婆放蛊毒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做蛊毒的来源。我无法判断她是否在拉我手的时候,就把蛊毒放在我手里了。至于她这话是好意,还是恶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奶奶躺在棺木里,老鼠娘还能够在这里东家长西家短的,内心一定在窃喜吧。
“你奶奶找我聊什么天?我和她无冤无仇的。”老鼠娘干瘪的脸上明显地抽搐了一下,她会成为“蛊婆”是有原因的,当年老鼠娘的奶奶为了挽回和情妇私奔的丈夫,师从苗族女人,学习种“情蛊”,不惜用“情蛊”毒害了三条无辜的生命,才挽回了丈夫的心。可这阴损之举祸害三代,阴鸷之气全部集聚在老鼠娘身上,让她走火入魔,至今都是孤独终老,靠放蛊解毒为生。
“老鼠娘,你一辈子可没有少给阳子奶奶下蛊,她现在去了,肯定会来找你的哦。”一旁有几个老太婆知根知底,看热闹不嫌事大,看到老鼠娘的恐慌,神补刀一句。
“呸呸呸,要死了,要找也是找你哦。”老鼠娘又露出牙尖嘴利的本性来,她本来瘦骨嶙峋的身子就瘦小,如今叉腰和人吵架的样子,像极了鲁迅笔下的那个“圆规”。我嫌恶地看了一眼,奇怪,这样的人还能够活得长长久久,难道阎王爷也欺软怕恶,不敢招惹她,怕她到了阴间也放蛊毒害鬼么?这才是真正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记得每次老鼠娘和奶奶吵架,她总是吵不过奶奶,就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撒泼,然后回家放蛊毒害人。如今,她一定在暗自庆幸,对手终于比自己先死了吧。
“那难说,都说三天内要找替身,找不到替身,没有办法投胎转世呢。”大概见众怒难犯,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替身,要躲起来,就算自己会下蛊,可是还是下不过阎王爷的催命符。原来她除了怕背山爷,也怕阎王爷。老鼠娘灰溜溜回去了,她错过了丧葬习俗里最高潮也是最恐怖的一部分:一鬼三魂。
前面不是说了,奶奶是那位老太太投胎转世的接班人,那么,谁会是第三个魂?这是升子山的人们想问不敢问,却忍不住去猜测的一个严重问题。这个问题唯一的解答,就是师公了,据说能够识别第三魂的法器,就是他身上的袈裟。
师公盛装上场了,他白天都是在家里睡觉的,敲木鱼、吹唢呐念经的都是徒弟们的活。在众人的瞩目下,他漫不经心地披上那件袈裟,此前,袈裟都是供在桌子上,已经在经文和香火中吸取了足够的法力。大家对那件袈裟是又爱又怕,爱的是这是一件可以通灵的法器,可以识别谁是下一个替死鬼;怕的是,万一这件袈裟不长眼睛,看上了自己又怎么办?那可是催命符。徒弟们唢呐一通,鼓一通后,师公开始问卦了。问卦的时候,那些揭语大家听不懂,能够听懂的是人话。
“阴卦欢欢喜喜,你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师公自问自答,“哦,是不是给你跪拜的时候,姿势不对?”“那好,你莫见怪,让他再恭恭敬敬给你磕三个响头。”于是,三个规范的磕头后,“啪”地一声,卦打了回来,“阳卦一个。”于是皆大欢喜,继续下一个问卦。
在师公问卦的时候,有好事的老人,想让身边的小孙子钻入那件大袈裟下面,去一窥天机。师公不露声色地裹紧了袈裟。孩子钻入袈裟里看了一眼,大声地说,里面什么都没有呀,成功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天机不可泄露。”师公见怪不怪,从容回了一句。
“前几天隔壁村死了人,有孩子钻到袈裟下,看到一个一拐一瘸的影子,结果第三天,村里的瘸子真的死了。”那面袈裟明明披在师公身上,可是大家硬是不敢触摸,好像这袈裟就是一面照鬼的镜子、通灵的法器,只有童子才能在袈裟下看到鬼的模样,凡身肉胎的普通人,绝对不敢轻易去触碰。师公敢披袈裟,必须跟师父学习二十来年,才具备这个法力。
问卦结束后,师公把身上的袈裟脱了下来,折叠好,恭恭敬敬举过头顶,在香烛上左三圈右三圈膜拜,嘴里念叨些无人能听懂的经文,请求鬼神助力加持。众人都屏息凝神,生怕漏了哪一个细节。礼拜完毕,师公重新把袈裟披在身上,开始打坐。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没有,周师父,有几个生魂在游荡?”年龄大的人都七嘴八舌地问。
“三个。”师公开了金口。
“三个?不是说一个吗?”人群中发出这样恐怖的声音。
我也有点奇怪了,奶奶是第二个,不是只有一个了吗?怎么会多出来两个?
“你奶奶要投胎,不得要找三个替身呀?”师公白了我一眼。
“都是什么模样?”谁都怕自己是这三个中的一个,那就意味着,阎王爷离自己不远了。
“两男一女。”师公惜字如金。
“多大岁数?”“什么样子?”“高不高?”“是胖子还是瘦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问题如同洪水一般汹涌了起来。这意味着,近期周围又会死去两男一女,能不害怕吗?师公只是默默把袈裟收起来了,再也不理睬任何人的问话。在各种疑问没有直接答案的情况下,大家都默默起身,各自回到家里,把门窗紧闭起来。
这一夜,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不眠之夜;不在场的人也听说了这个袈裟下神秘的预言,变得恐慌起来。升子山的夜晚,无处不弥漫着死亡的恐慌,空气都凝固了,我也感到窒息,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
我看着那张脸,突然想到,那道吸引东伢子去井边的红光,不会是她做法的吧。据说,东伢子童言无忌,曾经当面骂她“巫婆”,她可是睚眦必报的,只要得罪她的人,她明着斗不过来,就暗中来害人。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连背山爷才能收服的厉鬼,也许她这点微末道行,还养不起吧。
鬼才知道,确实,只有鬼才知道了。
“阳子,昨天晚上替奶奶守灵,可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有?”老鼠娘看到我注意她了,从人群背后挤出来,拉着我的手,似笑非笑地问我。
“什么也没有看到,你这么厉害,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奶奶来找你聊天了没有?”我怼了句,连忙开了她的手,我总觉得老鼠娘那双枯瘦如柴的手里,爬有很多可怕的虫子。据说蛊婆放蛊毒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做蛊毒的来源。我无法判断她是否在拉我手的时候,就把蛊毒放在我手里了。至于她这话是好意,还是恶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奶奶躺在棺木里,老鼠娘还能够在这里东家长西家短的,内心一定在窃喜吧。
“你奶奶找我聊什么天?我和她无冤无仇的。”老鼠娘干瘪的脸上明显地抽搐了一下,她会成为“蛊婆”是有原因的,当年老鼠娘的奶奶为了挽回和情妇私奔的丈夫,师从苗族女人,学习种“情蛊”,不惜用“情蛊”毒害了三条无辜的生命,才挽回了丈夫的心。可这阴损之举祸害三代,阴鸷之气全部集聚在老鼠娘身上,让她走火入魔,至今都是孤独终老,靠放蛊解毒为生。
“老鼠娘,你一辈子可没有少给阳子奶奶下蛊,她现在去了,肯定会来找你的哦。”一旁有几个老太婆知根知底,看热闹不嫌事大,看到老鼠娘的恐慌,神补刀一句。
“呸呸呸,要死了,要找也是找你哦。”老鼠娘又露出牙尖嘴利的本性来,她本来瘦骨嶙峋的身子就瘦小,如今叉腰和人吵架的样子,像极了鲁迅笔下的那个“圆规”。我嫌恶地看了一眼,奇怪,这样的人还能够活得长长久久,难道阎王爷也欺软怕恶,不敢招惹她,怕她到了阴间也放蛊毒害鬼么?这才是真正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记得每次老鼠娘和奶奶吵架,她总是吵不过奶奶,就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撒泼,然后回家放蛊毒害人。如今,她一定在暗自庆幸,对手终于比自己先死了吧。
“那难说,都说三天内要找替身,找不到替身,没有办法投胎转世呢。”大概见众怒难犯,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替身,要躲起来,就算自己会下蛊,可是还是下不过阎王爷的催命符。原来她除了怕背山爷,也怕阎王爷。老鼠娘灰溜溜回去了,她错过了丧葬习俗里最高潮也是最恐怖的一部分:一鬼三魂。
前面不是说了,奶奶是那位老太太投胎转世的接班人,那么,谁会是第三个魂?这是升子山的人们想问不敢问,却忍不住去猜测的一个严重问题。这个问题唯一的解答,就是师公了,据说能够识别第三魂的法器,就是他身上的袈裟。
师公盛装上场了,他白天都是在家里睡觉的,敲木鱼、吹唢呐念经的都是徒弟们的活。在众人的瞩目下,他漫不经心地披上那件袈裟,此前,袈裟都是供在桌子上,已经在经文和香火中吸取了足够的法力。大家对那件袈裟是又爱又怕,爱的是这是一件可以通灵的法器,可以识别谁是下一个替死鬼;怕的是,万一这件袈裟不长眼睛,看上了自己又怎么办?那可是催命符。徒弟们唢呐一通,鼓一通后,师公开始问卦了。问卦的时候,那些揭语大家听不懂,能够听懂的是人话。
“阴卦欢欢喜喜,你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师公自问自答,“哦,是不是给你跪拜的时候,姿势不对?”“那好,你莫见怪,让他再恭恭敬敬给你磕三个响头。”于是,三个规范的磕头后,“啪”地一声,卦打了回来,“阳卦一个。”于是皆大欢喜,继续下一个问卦。
在师公问卦的时候,有好事的老人,想让身边的小孙子钻入那件大袈裟下面,去一窥天机。师公不露声色地裹紧了袈裟。孩子钻入袈裟里看了一眼,大声地说,里面什么都没有呀,成功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天机不可泄露。”师公见怪不怪,从容回了一句。
“前几天隔壁村死了人,有孩子钻到袈裟下,看到一个一拐一瘸的影子,结果第三天,村里的瘸子真的死了。”那面袈裟明明披在师公身上,可是大家硬是不敢触摸,好像这袈裟就是一面照鬼的镜子、通灵的法器,只有童子才能在袈裟下看到鬼的模样,凡身肉胎的普通人,绝对不敢轻易去触碰。师公敢披袈裟,必须跟师父学习二十来年,才具备这个法力。
问卦结束后,师公把身上的袈裟脱了下来,折叠好,恭恭敬敬举过头顶,在香烛上左三圈右三圈膜拜,嘴里念叨些无人能听懂的经文,请求鬼神助力加持。众人都屏息凝神,生怕漏了哪一个细节。礼拜完毕,师公重新把袈裟披在身上,开始打坐。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没有,周师父,有几个生魂在游荡?”年龄大的人都七嘴八舌地问。
“三个。”师公开了金口。
“三个?不是说一个吗?”人群中发出这样恐怖的声音。
我也有点奇怪了,奶奶是第二个,不是只有一个了吗?怎么会多出来两个?
“你奶奶要投胎,不得要找三个替身呀?”师公白了我一眼。
“都是什么模样?”谁都怕自己是这三个中的一个,那就意味着,阎王爷离自己不远了。
“两男一女。”师公惜字如金。
“多大岁数?”“什么样子?”“高不高?”“是胖子还是瘦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问题如同洪水一般汹涌了起来。这意味着,近期周围又会死去两男一女,能不害怕吗?师公只是默默把袈裟收起来了,再也不理睬任何人的问话。在各种疑问没有直接答案的情况下,大家都默默起身,各自回到家里,把门窗紧闭起来。
这一夜,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不眠之夜;不在场的人也听说了这个袈裟下神秘的预言,变得恐慌起来。升子山的夜晚,无处不弥漫着死亡的恐慌,空气都凝固了,我也感到窒息,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