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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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乱世 第四十一章 青辽的东行

    陇西道嘉峪关,此刻阴雨绵绵,李圣功老将军战死的消息刚刚传到这里不久,还没有人从这一个巨大的哀号里清醒过来。大朔军界支柱,这就么离世了,对于这些带兵打仗,刀口吃饭的这群人来说,犹如脑袋中突兀地响起一声闷雷。

    春天真的到来了,延绵细雨从阴山南坡开始下起,一直下到了嘉峪关。速不台死了之后,没有人会再来管这座拗口,心理的一腔怒火无处释放,便也跟着这绵绵细雨一般慢慢浇熄。

    司马青池在关口用着大块磨刀石打磨着长戟的刀口,细雨在房顶的瓦间上慢慢汇聚成小股水流,然后从上而下,一串珠帘一般,落到了磨刀石之上,正好帮着司马青池一并磨砺刀锋。

    与李圣功战死的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整个北境的情报,兵戈暂歇,陇西与河北暂且平定了下来,关外道依旧在忽必烈手中,往后北境三道的格局依旧扑朔迷离。

    清闲,随着战事停歇,在这里的黑衣骑兵也清闲了下来,除了正常操练,平日里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秦破已经闲出鸟来了,但是对于王笙而言,在哪都是风流潇洒模样,烟雨楼台,盘坐吹笙,酷劲十足。

    秦破与一干将领坐在一起商量回河北道的事情,听见笙箫声起,便暗暗说道:“论到装逼这一手,还是润白天下第一。”

    夜深了,白天里说的回家这件事情没有达成一个统一的结果,有些心烦意乱的秦破走出房门,来到屋子外面,吹一吹冷风。

    一脚一脚走在青石台阶上,脑子里盘算了今天军中说的那些方案,没注意就来到了关口,恰好司马青池也来了,二人一对视,相互问候。

    “你也睡不着啊~”

    “是啊,这一天烦心的事情,唉,你不也没睡吗?”

    秦破抓了抓自己头发,有些精疲力尽的回道:“开春了,准备回哪去啊?”

    司马青池往前走了几步,张了张嘴也没想到要说什么,犹豫了半天说道:“可能暂时不会回陇城了,想去南边走走,毕竟十多年没回家了,这难得的太平。”

    司马青池说完反问道:“你们怎么回河北道啊?”

    秦破摇了摇头,商量了许久还未想出一个办法,一道黑影从一帮的城楼上跳了下来,司马青池看到来人之后,笑着说道:“王老弟也没睡着呢?”

    王润白报以微笑,然后指了指嘉峪关外的北方,说了一个字,路!

    秦破看向北方,轻声说道:“看来还是润白懂我,既然都是回家,走走北方也没有什么不同。”

    黎明时分,尚未有鸡鸣鸟叫声,六千余骑兵从嘉峪关出门,秦破王润白与嘉峪关校尉候有方,司马青池告别,他们要回河北道了,只是他们准备走一遭最艰难的回家之路。

    桃豹趴在关隘城门楼上,看着一群英雄骑着黑马去向北方,一双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居然是候校尉。

    他赶紧站好了身体,说道:“将军!”

    候有方右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眼睛依旧看着远去的骑兵,轻声问道:“羡慕吗?”

    桃豹看着校尉的侧脸猛点着头。

    候有方眯着眼睛,远处的大雾就仿佛在他的眼睛里弥散,“我见过一剑拦江,也见过万马冲阵,我听说过一剑来自君奉,一刀断掉双江。这世界很大,你可以出去看看。”

    桃豹面露喜色,可没片刻又变了回去

    。“只是……”

    候有方一巴掌拍在这少年的头顶,嘲讽的口吻说:“人不大,心思怎么复杂。陇西还是太小了,你值得更好的。钱不用想了,我和司马青池说好了,你跟着他一起去,先带你去君奉城看一看,然后你再自己转一转,让你知道知道这天下到底有多大!”

    候有方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看着这孩子明亮的双眼说道:“记得回家就好。”

    这天下,真的很大,大到许多人的一次别离往往终生难再见。

    没人能想到,关外道与李圣功将军的那一别,对于这六千余骑兵来说,便是诀别了。

    他们纵马向北,他们不想安安稳稳的回到河北道,为了关外道那些被昆夷屠杀的百姓,为了那些死在战场中的战友,为了李圣功老将军,他们孤军深入,像是一个在黑夜中前行的刺客。

    他们路过一个牧场,遍地是牛羊,帐篷中灯火昏暗,他们席卷而过,草场遍地是枯骨,帐篷内在无人烟。

    他们就像是瘟疫,急速的在昆夷澜马州向北席卷,有人发现了这场面,没人会想到这是大朔骑兵干的,他们会以为邪神降临在人间。

    这些向北的骑兵日夜兼程,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郁督军山,既然来都来了,那遍索性干一票大的。

    每过一个牧场,带去的只会是漫天乌鸦,它们叽叽喳喳的叫着,看着这群和它们一样黑的骑兵继续向北。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这一趟行程格外顺利,遇到的昆夷骑兵少之又少,仿佛这诺大草原之上就没有几个昆夷骑兵,秦破觉得十分可疑,但也想不明白原因,只好所幸硬着头皮继续向北。

    穿过了澜马州,再往前便会进入到雪野州,雪野州中部便是郁督军山了,郁督军山山脚的那片草场就是他们这次的目标了。

    进入到雪野州的地界之后,来时路上丰茂的草原变得稀疏了起来,沙滩与戈壁变得常见了许多。他们知道郁督军山已经不远了。

    此刻的郁督军山则显得十分忙乱,许多年老年少的士兵在这里聚集,仿佛又在准备开启一场大战,但是已经人手不够了。大帐内的昆夷王慕容延将手中的卷轴猛地摔在地上,大发雷霆。

    “都他妈是废物!废物!”

    胡丞相走上前劝慕容延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可慕容延却依旧难以掩盖自己内心暴躁的怒火,他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桌子。桌子飞出了大帐,摔得粉碎,桌子上的书卷果盘落得满地都是。

    “他忽必烈这么大费周章,结果一个人没拦住,就死了一个李圣功!而我死了十多万的士兵!带着陇西道、河北道一齐缓过这一口大气!速不台也死了!等他回来我倒要问问他!这个先锋将军怎么当的!”

    郭宝玉赶紧跪在忽必烈面前,自责的说道:“这次安排都是老臣一人做主,请地下责罚老臣。”

    慕容延坐回到他的狼皮大椅上,哲别这时候走了进来,行礼说道:“可汗,军队已经准备好了,是我会追上喀喇沁那群白眼狼的!然后把他们献给草原的雄鹰!”

    昆夷的大军南下,留在郁督军山的士兵不多了,随着喀喇沁族的叛变,只好让留守的这些战力不高的人去追击他们了,后院起火,慕容延本就烦躁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哲别带着好不容易聚齐的五千骑兵出发了,这时候天刚刚亮,但是在更北方的大泽,虽然春日已来,但风雪仍未停歇。

    大泽此刻十分

    热闹,南侧湖边搭好了数十个帐篷,不少人正进进出出,其中的一个大帐内,以十八人为核心围坐在火炉边,其中一人便是喀喇沁王。

    喀喇沁站起身,举起手中的马奶酒说道:“现在事情已经很紧急了,大家搭过话喝完这杯酒便可以开始进入正题了。”

    呼延磬站在王的身后,一手在小喀尔喀的后背拍了拍示意他放松一些,这孩子从没有见过这么大场面。

    喀喇沁王喝下手中的马奶酒接着说道:“本来草原是我们的家园,我们是草原的主人,在被分成十八个部落之前,我们是青辽大部!是一个与昆夷一样的大部落!他们从更北方的冰原而来,占领了我们的土地,将我们打散,分成了这十八个小部落,让我们当他们的奴隶,百年了!我们被压迫了百年了!现在我们喀喇沁一族不愿意再做奴隶了,我们要为自己而活!十八族的兄弟们,让我们一起反抗吧!草原先民在保佑我们,狼群在等待我们重新统领这片草原!”

    十八族人,虽然他们各有矛盾,但他们在昆夷的压迫下历经了百年的屈辱,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今年开始的寒冷天气,影响了他们的收成,喀喇沁一族的反抗犹如草原上的一颗火星,落在草丛中,然后卷起熊熊野火。

    至于说谁来统领这十八部族,没有达成结果,喀喇沁王将暂时带领他们向东而行,传说中的东方,那里有肥沃的草原,干净的河流,参天的巨木,温暖的气候,他们能在那里繁衍生息,然后在重回他们的圣地,他身旁的大泽。

    十八族人的迁徙是一件规模很庞大的事情,准备的时间需要很多,就算是打包就走也需要数日,在这些日子里,哲别带着的骑兵已经一路追寻,快到大泽了。

    天上的雄鹰早已经告诉了喀喇沁王,昆夷骑兵的动向,虽然各部落在迁徙的路途会有很多摩擦,但对于昆夷骑兵,他们心里的仇恨不弱于喀喇沁。

    在大泽湖边,早早埋伏好的十八族人击破了哲别带着的骑兵队伍,仅仅剩下哲别与十来名亲卫逃脱。

    此战之后,青辽十八族的迁徙再没有任何障碍,再没有任何军队能够来阻挡他们。他们牵着马儿,赶着牛羊,在大泽聚首,然后开始漫长的向东迁徙。

    昆夷王听到哲别带回去的十八族人叛乱消息之后,在大帐中怒急攻心,吐血三升,昏死过去。怯薛军封锁了整个郁督军山。

    南方早已经下过了数场春雨了,这大泽依旧还是冰封千里,羊八胡坐在大泽边,手中握着的还是最初的那个鱼竿,鱼钩依旧距离冰面一寸,小喀尔喀来到老人身后说道:“老先生,所有人都走了,我们也快走吧,不然都要赶不上他们了”

    羊八胡微闭着眼睛说道:“不急,我在等一个人。”

    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大泽边,一个车夫模样的老人从车上下来,走到羊八胡旁边弯腰行礼道:“羊先生。”

    羊八胡听到来人声音后,倒也没有回头,将手中鱼竿收起,摸了摸喀尔喀的小脑袋说道:“这不,车来了,你先上去。”

    喀尔喀看了看这个车夫老人,对他笑了笑,然后爬上马车。这时候羊八胡才正眼看向这个马夫。

    “魏山巍,身子可还好?”

    马夫可能是被这极寒天气给冻的有些难受,咳了咳说道:“少爷,俺身子好的很哩!”

    羊八胡拉起马夫的手,笑着说道:“走吧,带你去看一看以后我们的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