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道仙去降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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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半封信

    潘延恩在这删丹城转了一天。城里几乎所有的车马店都去过了,商队都没遇到几个,更别说南下去襄阳的了。听店里的伙计说,下个月城里的商队会多很多,潘延恩盘算一番,打算找个地方落脚,挣些银钱,问问去襄阳的道路。

    一路茫然而行,天色渐暗,路上难得见到行人。走到一条弄堂口,见一个胖大妇人和个小子艰难的在挪动一个瓦瓮。那瓮有半人高,三尺阔,看来十分沉重。潘延恩想都没想,两步上前,伸出左手,略微用力,把那瓮一下便拎了起来。

    “无量天尊,大娘子要将此瓮放到何处?”潘延恩轻轻笑着问道。那妇人和那小子此时正一脸惊愕的看着潘延恩。

    妇人恍惚回神,看着潘延恩和煦的笑容,抬抬手,指着街角道:“街尾的车马店。”那说话神情仍有些木然。

    三人沿路直行,潘延恩意识到自己的特异,只好装得艰难些,把右手也扶到瓮上,边走边问:“大娘子是这车马店的店东么?”

    “不是,”胖妇人这时才算正常,“老身与店东相熟,平日在店里帮帮闲,讨个生活。壮士是道长?”胖妇人想起潘延恩唱的诺,看着潘延恩一身道袍,留个蛋头的奇怪装扮,发言问道。

    “小道修行数载,这头却是出了点意外。”

    “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欠了很多赌债,被人剃光了头发。”身旁那小子突然道,“前街二窜子就让人这么干过。”

    “顺儿,别胡说!”胖妇人喝止了小子,带着一脸歉意解释道:“这是老身的孙儿,从小野惯了,也没个礼数,道长多担待。”

    三人说着话便到了车马店前,店门有些窄,三人难以同行,胖妇人见潘延恩托着大瓮,自然让后一步,大声朝里喊道:“白娘子,白娘子!快来帮帮忙。”

    店里的马七刚和白念想订好赌注,听着这女声一喊,白念想挑眉亮眼,喜气洋洋。马七则是短暂一愣,回过神来,上当了。再看门口,一个光头道爷托着巨瓮进了门来,一抹夕阳余晖映衬下,整个人显得光亮闪闪,如财神一般。

    同一轮夕阳下,襄阳城显露出更多的生机。街市上行人依旧,车马往来不绝,坊间彩灯处处,店铺里酒肉飘香,全城尽显上元节日姿态。

    城北有一间三进大院,前院中生有一棵梧桐,树高直逾三丈,树冠圆而厚重,有如华盖,几乎把整个院落遮蔽得严严实实。只是这个时间,梧桐老叶落尽,新叶未发,枝横叉分的模样反倒衬得院中多出些萧索意味。这是城中大户陈洪波的住处。

    说起陈洪波,便要提一提他的爷爷。他爷爷唤作陈吉,原本是三国时期吴将马忠手下的一名军户小卒。关羽失荆州走麦城时设绊马索绊倒赤兔马的便是他。只是后来关羽英灵吓死曹操,刘备又引大军前来报仇,这陈吉心里一害怕便收拾细软做了逃兵,经历一番折腾后便在襄阳落了脚。这陈吉本有一手泼风刀法,全力使开时,刀光四起,水泼难进,战场上也算得一绝,可太平日子里这刀法却成了无用之物,直到传给孙儿陈洪波。

    陈洪波九岁学习庖厨,无意中把刀法和厨艺融合,得了一门飞鱼制脍的手艺。无论什么鱼,在他手下,都能将那骨刺挑得干干净净,又把那没了刺的鱼肉切得跟

    纸一般薄,晶莹透光,如纱堆雪,叫人食指大动。

    襄阳是楚王司马玮的封地大埠,楚王南来时经人推荐吃了一顿陈洪波的鱼脍,从此便无脍不欢。这陈洪波又是个知情识趣会说话的主,逗得王爷一开心,随手便赏了座宅院给他,便是上文提到的这座。只是陈洪波得了宅院却是欲求不满,总是觉得院子太小,动动心思,借了楚王的威仪,私下里逼走了一个穷邻居,还占了大道,硬是圈出个偌大的前院来。这梧桐树本生在街上,倚着房墙,多年来都是邻里乡亲休憩闲聚之地,如今却成了他陈洪波的家财。

    “嘎嘎……”一串门响,陈洪波的院子大门打了开来,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出了院门。前面的男子不紧不慢,只是信步前行;后面的男子却在那打躬作揖,嘴里不停说着:“抱歉,抱歉!我这兄弟今日确实身体不适,强行起课问卦定然做不得准,怕耽误了贵人的大事。还请包涵一二!包涵一二!”这人的声音听着耳熟,细想想,跟那阚七道一模一样,再分辨仔细,真是他,只是此刻他蓄了短须,发浓眉密,年纪也要大许多。

    “哼!我家老爷在楚王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你们不识好歹,如此怠慢,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门里传出的声音充满不屑,不待阚七道回话,“哐当!”一声,门关上了。

    阚七道满脸悻悻,有些恼怒的转过身来,先前那人早走远了,连忙小跑追上去,怨声道:“叔时,叔时!诶!你等等我。”

    前面那叫叔时的男子应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又拱手一礼,戏谑道:“师兄请训斥!”这男子便是潘延恩想要寻找的孟观,渤海东光人,字叔时。自幼便聪敏好学,精通观星问卜之术。

    “你知不知道楚王这条线有多难搭上,这姓陈的虽说是个厨子,可他离楚王近啊,说不定哪天就替你引荐了。师傅让你搏个出身,你这任性胡为,何时才有机会?唉!只可惜我资质太差,学不来寻龙观星之法,否则……”阚七道像是触动了自己的痛处,话语没了声气。

    “师兄莫要轻言,”孟观说着话上前揽住了阚七道的肩膀,“这些年要不是你忙前忙后,辛苦经营,小弟我难有今日成就。不过这陈洪波气运难昌,要我看,不出三年,就会断了根基。”

    “何以至此?这楚王可是非常……”

    “师兄你且看他这院落。那梧桐本是一棵引凤护宅的好树,立于宅旁,阴阳五行便有了依靠。”孟观两眼放光,指着陈洪波的院墙,“可这人却硬生生把树圈进了院内,木属生机,发而外散,以土石围之,虽不致死,却也再难有作为。可是坏就坏在他是个厨子。厨子以火为本,木以生火,围木而断薪火后续,那跟自杀有什么区别?”孟观一番话说得口水飞溅,得意洋洋,扭头一看他那师兄,却只见到阚七道满脸茫然的看着他。暗叹一口气,道:“师兄,木字加个框是什么字?”

    “困!”

    “这明白了么?”

    “哦!你是说姓陈的被困住了!那为什么不去告诉他?”

    “气运一事半属天意,半属人为。陈洪波这棵树可是他恃强凌弱硬圈进去的,这种败德伤运之人便是告诉他,他又能听么?便是听了,他又舍得做么?便是做了,那也是我以不测之天意救他,我不愿意!

    ”孟观摇着头说道。

    “那楚王……”

    “楚王咱们再想办法,若真靠这姓陈的搭上楚王,万一他倒霉的时候把你我拖下去,更得不偿失。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下’,咱们还是……咦!”孟观像是感应到什么,断了话语,急忙忙转身望向半空,一只手掌大的符鹤迎面朝他飞来。

    孟观连忙引诀伸手,符鹤扑楞两下,化作一张绢帛轻轻落在他手心。孟观与阚七道对视一眼,展开帛书,验看起来。

    “叔时,七道。乾首山囚龙阵已破,天下纷乱将至……想来以叔时之天资,必然已领悟演天决的精髓,若然,则可出山入世,直上洛阳,汝入门时为师送你的玉佩,乃是故人信物,凭此与太子妃贾南风一晤,而后之事可听而决之……带信之人名潘延恩,身负道宝,于为师大业有碍,见之即杀之,得其道宝以助汝等成事,各项法决列于信尾。其身有封龙印,不可……”

    “潘延恩!”阚七道一声轻呼,引得孟观侧首一望,问道:“你认识他?”

    “见过,见过。”阚七道有些心虚的回道,孟观没有多问,他此刻的注意力全然放在帛书上。翻来覆去找上两遍,这信是残篇,后面最少还有一页,可现在确实没了。把帛书放到鼻尖闻闻,似乎有点烟火气息。况且书中提到的送信人也没瞧见,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不过无所谓,师傅能让他去找太子妃就足够了,有了这条晋升渠道,其他什么道宝都不重要。自己虽学了道法,却对成仙不敢兴趣,真正想要的是功耀当下,名留千古。

    孟观想了想,不得其法,干脆默念一番口诀,在阚七道外衣上找了个缺口,猛力一撕,“哧……”硬是从阚七道的衣领上扯下一块尺余长的布片来。这布片截口算是平整,但留着无数长短不齐的线头,孟观不理阚七道的哇啦叫唤,只是在那默算线头,隔了很久才自言自语道:“未济,竟是未济之卦!”

    这未济卦乃是易经第六十四卦,下坎上离,水火并生,卦象曰: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其意指事物继续发展,难断其凶吉,最是难解。孟观本想求个吉凶,好为今后事做过决断,谁知仍然是福祸难明。思考一番,拉过阚七道来,言道:“师兄,师傅信中许我出山,让我凭信物去寻太子妃,此事不可耽搁,我打算明日就启程。这楚地遗留的若干事物便只能靠师兄来处置了。还有那送信之人,师兄既然见过最好不过,他应该是出了意外,若是他寻来此地,师兄也可按师傅交待处置。”

    阚七道没应声,他心里有些乱。师傅要杀掉潘延恩,在感情上真是不能接受,毕竟处了几十年,人是情感动物,哪能说没了就没了。

    孟观察觉到了异样,直觉让他知道这潘延恩和他这师兄怕不是认识那么简单。可是他没心情去管。自己是做大事的人,哪有精力去管那些个啰啰嗦嗦的闲事。心念一转,道:“师傅对你我恩重如山,他老人家所图之大,非你我能凡俗能知晓,若然出了差错,坏了师傅大事,你我当如何自处?”

    “师弟莫要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明日你便动身,我在此地呆上数月,把些店铺手尾收齐,便去洛阳寻你。放心,绝不会误了事的。”阚七道面色凝重,盯着孟观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