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冢
字体: 16 + -

第5章 沙缘坡现桃花经

    三月已过,匆匆已到七月,正是郁厽生日。

    且看这郁厽满头银丝,一张古琴在手,真真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翩翩公子。

    他双眉如月,两眼生光,鼻如鹰钩,唇线分明,一袭白袍,显得脸色红润细嫩,神情里透着一股正气。

    这郁厽生来虽发须尽白,但身体却十分健康,那歆秀虽不尽信那和尚之言,心中也不免有所顾忌。从小令其习武健体,又有柴道长亲授家传,故也学得一身本事,年纪虽轻,也略通阴阳晓些阵法。

    他家门前枯树自郁厽出生也未见再生枝叶,更不见开花结果,郁厽倒经常爬至其上玩耍。此处恰巧望见对面的大漠,最美时景,乃夕阳西斜之时,一轮硕大的红日,挂在漠脊,美不胜收。

    然则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既是郁厽生日,自然与往日不同,歆秀早也就略备些酒菜,准备一家人庆祝。十八年过去,柴道长夫妇也想知道这疯和尚是否真的前来。

    时至中午时分,才见一和尚携一酒壶,潦潦倒倒,踉跄而来。郁厽心里高兴正在树上抚琴玩耍,屋顶炊烟正浓,和尚见树上之人,紫气绕身,想来必是郁厽。

    口中醉语:“嗯哈哈……还不下来迎接师兄?”

    郁厽转身,见一和尚,衣衫褴褛,须发浓密,脏兮兮疯颠颠,飞身下来,上前迎到:“不知师傅从何而来,我从未拜过师父,我师从家父,何来师兄?您若化些斋饭,我家世代修道之人,自然与你方便!”

    那和尚笑而不语,喝了一口酒就往里走,柴君圣夫妇听见屋外琴声骤停,又有言语之声,故也出来一看究竟。见十八年前的和尚真的前来,他们心中自然惊奇。

    郁厽抱琴疾步上前禀告父亲:“爹,这和尚不知从哪里来,自称是我师兄!”

    柴君圣尴尬一笑:“孩子,你手中这琴便是师兄拜师父所托在你满月之时所赠,还不拜见师兄!”

    郁厽愣了半晌,一时难以接受,忸怩不动。那和尚颠笑几声,醉眼看了郁厽一眼,一捋长须:“你可知此琴来历?”

    郁厽摇头,和尚依然笑而不语,郁厽迟疑半晌,踌躇间单膝跪地,抱拳道:“郁厽,见过师兄!”

    和尚一把扶起郁厽,柴君圣见势做一请的手势,邀那和尚进屋。多年不见,这柴道长也两鬓斑白,歆秀也无往日光彩,本来剽悍丑陋,如今满脸皱纹,头发花白,反倒有几分慈祥可爱模样。

    不时饭菜已好,知这和尚爱食酒肉,也略备一些。和尚一路走来也是腹中饥饿,见了饭菜不免狼吞虎咽,大吃起来。

    郁厽心中不解,一介僧人,怎么嗜酒肉,还如此不屑与癫狂,就盯了和尚半晌。

    和尚伸颈吞食一口,豪饮了一杯之后,笑道:“怎么?没见过和尚吃酒吃肉啊?师兄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哼,也不知是哪个浑人说出了这话来误导众生!”郁厽笑声嘀咕着。

    和尚眨巴着眼睛,停箸看着郁厽,认真的说道:“一切的戒律清规都是针对那些凡夫俗子,因其悟性尚浅,必借外力修之。”

    郁厽半知半解,疑惑的点点头,方才扒了一口饭。

    柴君圣言道:“大师了悟,还请日后多多指点我儿!”

    和尚一撇嘴:“他都可以指点我了!”

    郁厽不屑的撇嘴,心想这和尚如此小气,也不是什么大师。

    “大师,君圣教子无方,还望你多海涵!”柴君圣立马赔罪。

    “我不指点也没办法,还记得我十八年前所说,他乃世间最阴之时所生,乃世间最阴之人,必折其父母阳寿,恐今日便是你俩双双离去之时,我便携了他去!”

    “你胡说什么,父亲身体康安,一直带我斩妖除魔,以保卫沙缘坡百姓为己任,老天竟无半点眷顾,为何夺取我爹性命!”郁厽面带怒色,心中不悦。

    “生死有命,柴道长虽此生功德无量保一方平安,但这是还前世的债,你本非凡人,定该参透生死,你父你母这一世已经圆满,下一世,自当大富大贵,坐享太平。”

    “什么轮回下一世,谁知道下一世!”郁厽撇嘴,哪里听得进去。

    和尚倒也不还嘴,只是看了柴道长一眼,用筷子指了指,欲言又止,又开始吃起来!

    “大师请勿见怪,小儿生性怪异,尽说胡话,多多担待!”

    “郁厽,你怎么说话呢?不可冒犯。”歆秀也紧忙制止郁厽。

    一时无话,饭后和尚见歆秀还收拾碗筷,直接道:“你不用收拾了这些了,给郁厽收拾些衣物,预备些干粮吧!我们趁早上路,今夜,这沙缘坡可有一场浩劫,你二人难逃一死!”

    郁厽愈听心中越窝火:“我告诉你,这琴我还你,你不是我的师兄,你走吧,死我也要跟我的爹娘死在一起!”

    “孩子……”歆秀唤了一声竟不知说什么,让走吧舍不得,不走又恐会有意外。

    “嗯,娘!”眼中尽是不舍之情。

    就连柴道长也想当年怎么就以为他是妖孽呢,悉心教导之下我家郁厽如此善良,真乃自己天大福份,心里甭提有多喜爱这个儿子。

    “我们现在可以逃,还有你那么大本事,你怎么不救救他们,妄称什么我佛慈悲,还不如一个路人!”

    “这,你以为逃得掉?你……好,好,后悔了你别怪我!”居然搞得和尚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也正是七月十日戌时一刻左右,突觉大地震动,和尚看看郁厽,好似在说:“不信我言,看你怎么办?”

    大家出屋,七月天气,才下午戌时一刻,天却暗的快看不见。那种黑是可怕的黑,看不见半颗星辰。

    夜幕下那颗老树在颤动,三人环抱的大树,虽然矮但枝桠繁茂。一阵风来,吹起漫天黄沙,这大树开始抽枝延伸。

    “好重的妖气,你们快走!”说着柴道长一挥手中佛尘,口中念念有词,欲用道法制住那树,可哪里还镇得住,一股强大的黑气震飞了柴道长。

    只见那树黑枝丛生不断延长幻化,竟有些人形,然后扩散出去,遮天蔽日,捣毁房屋,卷走百姓,一瞬间好几个村民被这颗大树啖食。

    一时哭声大作,黑暗中也看不清是哪里坍塌,风声,哭声,倒塌声,还有这树发出的像是低沉的怪笑的声音,占据了沙缘坡。

    柴郁厽在黑暗中呼喊着爹娘,情急之中终于他们在一处角落撞在了一起。

    柴君圣握住儿子的手,把手中佛尘交与郁厽:“儿子,你快和大师先走,这里我挡住,不要忘记你是北派茅山派第一百代传人。”急切说完之后,只见一道白光射破黑暗。

    歆秀正欲和郁厽道别,话未出口却被那树枝卷走,柴郁厽哪里容得,马上施展本事拉住娘亲。

    可这树精箍住了歆秀颈脖根本说不出话来,虽柴郁厽和柴君圣父子齐上阵,也根本不是敌手。

    这和尚倒不慌忙,摸进屋拿了那张琴,左手执琴右手一阵拨弦,音波到处树枝折断,歆秀才被救下,这树精也收回别处枝丫,全力攻这一处,三人联手支撑,依然感觉吃紧。

    柴郁厽脸已涨红,吃力的紧,柴君圣见三人都不是敌手,突然松开右手,用一股道气将郁厽托起,弹出了这黑暗树妖的阵法之中。

    树妖的的枝丫越逼越近,柴君圣早已有同归于尽的打算,于是在再用最后的气力,将和尚也打出阵外,他口吐鲜血,强撑最后的气力:“代我照顾好郁厽!”

    此时树妖更发出强烈的攻势,还发出更加狂狼的笑声,柴道长眼见树枝已经到了胸前,还想用最后的气力把歆秀打出阵外,但歆秀哪里肯,爬起来冲到了圣君前边,被树枝穿身,很快血肉皆被吸食,只剩一堆白骨。

    柴君圣怒目圆睁,瞳孔充血,毛发竖直,全身散发出蓝光,汇聚成一柄利剑,朝天直飞。

    这柴郁厽和和尚被打出阵外,打飞到了对面的沙坡,郁厽在沙坡上滚了数丈方停了下来。

    他吐着嘴里的沙砾,看着和尚倒是轻松地立于坡上,望着他,眼里透射着五味杂陈的味道。

    沙缘坡外面,夕阳还和往日一样红,他们远远的看见,整个沙缘坡被黑暗的气体笼罩着,不知道柴道长究竟怎么样了?

    只看见有一处白光,像一盏灯,正在阴阳鱼图的鱼眼之处,散发着微弱的光。

    郁厽立马飞身而上,要回去救自己的爹娘。他如一只在上空盘旋已久的老鹰,瞄准了猎物一般,一个俯冲下去,但刚一触到黑气,就被弹了回来。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郁厽已经精疲力竭,幸好弹回来都是落在沙坡之上,所以和尚也没有阻止他,就这样静看着。

    那束白光越来越微弱,几近熄灭的瞬间,它慢慢转化成蓝光,射出刺眼的光芒,似乎要吞没这笼罩的黑暗。

    和尚脸色也开始变得凝重,他看到一把蓝色的长剑飞天而上,然后直插树精中央。

    只听一声巨响,一刹那,土地凹陷,慢慢聚拢,被黑暗笼罩的沙缘坡整个村子消失不见,只剩一片黄沙。

    郁厽赶紧随着沙堆的蔓延往高处跑,很快,黄沙堆平了沙缘坡。郁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谁也不知道此刻该是怎样的表情。

    他像一座雕塑一样楞在原地,眼睛一直没有动一下,晚风凄凉的拂过,黄沙打旋。眼泪夹着沙,夹着愤怒,仇恨,不舍,思念,无奈的痛楚,从一个少年的脸上,滑到腮边。

    眼泪一次次被风干,一切如幻象般结束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和父母就这样消失不见,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在沙堆激将堆平的时候,沙砾中一本书被托了出来。

    柴郁厽回过神来歇斯底里吼道:“你既然早知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让爹娘跟我一起走?你根本就没有慈悲心肠,你根本就不配修行。”

    说着他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指着和尚又指责了一通,无奈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没说吗?你信了吗?我该帮你吗?再者说这是天机,不可道破,你爹本就有这一劫,怎么逃都逃不过的!”和尚脸色沉静,内心一样的无奈,但还是那般强势。

    郁厽几乎失去理智:“什么狗屁天机,还有全村的百姓,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为什么?”

    “我又不是天地,我能什么都清楚的知道,我十八年前就说过你会折你爹娘的寿,你们都不信,直到今天你也未信,现在怪我?”

    和尚也一阵怒吼,突然空气里只有风声,落日还剩最后的一丝光辉,柴郁厽蹲在地上,心中也如这无垠大漠一样荒寂。

    这时一阵狂风过来,那本书被吹到了柴郁厽的面前,也不知是如何化来。

    好歹这是沙缘坡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了,郁厽拿起来一看,《桃花经》中卷,也懒得翻开再看,只抖了抖黄沙,便揣在了腰间。

    “走吧,要不是拜师父所托,我才不来!”和尚说着拿出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向南面方向走去。

    刚才没有觉得,摔了这么多下现在这身体,开始酸痛。

    柴郁厽郁闷伤心了半晌也不是办法,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跟着和尚往前走,两人在大漠中蹒跚前进,不知去往何方,干何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道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