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败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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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爱情是一封没寄出去的书信 11

    

    李依依最后一次跟我上床是在大三的上学期,那天过后杭州下了一场雪。

    李依依说,“蒋茂,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

    “好。”我回答的迅速、决绝。她看着我,直到将我盯得发毛,“别看了,我把头撇过去,从裤子口袋里找到一包烟,只剩下了两根,肯定熬不过漫长的今夜。不想离开带空调的房间,外面太冷了,杭州已经下了半个月的雨,对我来说好像来到了冰河世纪的末期。

    而且我身上已经没有钱了,就在前天,我把我所有的生活费都投到了股市里,实习的工作我辞掉了,我受不了部门主管那副滑稽的领导范儿,我去他办公室递辞职申请,他的眉毛先是微微轻挑,然后轻蔑的一笑。他拿起茶杯上的盖子在顶部转圈搅拌,浮在上头的茶叶被他搅的直转圈,

    “所以啊,你们年轻人就是浮躁,好好的辞职干嘛,实习期还没结束呢。”

    我看着那些转圈的茶叶,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杯茶还是我帮他泡的,“没有办法李经理,我们学校的课太多了,学院的辅导员跟老师已经不准我私自请假了。”

    这理由是编的,学院的老师虽然不准我们旷课,但是他们崇尚校外实习,对她们而言,金融股市的实战是课本的理论无法教会的。

    “唉。那可怎么办,你这样走了,我们是不会替你写实习报告的,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你在这不算是实习,只能算打杂。”

    茶叶左来右去转了二十圈。没错,我一直盯着杯子,每转一圈数一圈,从部门经理的视野看过来我像一个被训斥的孩子,眼睛不停的躲闪。

    “就知道你们年轻人耐不住性子,还好我见得多了,当初就没在公司替你们注册实习生的名额。你说说你们来的这一批,没一个做长久的,倒是你,跟你同期来的只有你坚持下来了,本来还想考验你一个月呢,没想到你现在就泄气了,真令人失望啊。”

    有一片茶叶溜了出来,不大,它在漩涡中央快速旋转,可还是没有被带入到原来的的地方去。身处漩涡中,与其盲目的旋转还不如去漩涡中心领略更加湍急的水流。

    “那正好,早知道这样我还写什么辞职报告呢,一个打杂的去给部门经理叫辞职报告显得有些多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家公司有多么大的牌场呢。”顿了顿,“其实在这儿我也学到了很多,尤其是我泡茶的手艺实在是长进不少。”

    说完转身离开,部门经理叫住了我,“年纪轻轻脾大倒打得很,照你说得你是学会泡茶了,可是你学会品茶了吗。”

    我没理解这句话的深意,只当他在娱乐我,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公司,那份辞职报告被我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彼时我已不是曾经的十三四岁的少年了,我的理想也早就不是在学校门口开一家冷饮店,天热时自己随意吃在家的商品。人是一种难以满足的生物,见得多了,想的也就多了,这个身处的场景与阅历有关;久居井底的瘌蛤蟆突然有一天跳出井口晒太阳,它看到芊芊世界的第一个念头是吃遍不同地域的蚊子,品尝区别到底哪个地方的蚊子会更美味。出人头地的想法是藏在每个人的内心的,有一天你会拨开内心的藤条找到它,并带着她对抗着全世界。

    回去之后,我四处借钱,准备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感觉在股市上有大作为。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我亏损了十万。那十万块钱是我的学费还有生活费,家里是一次性把一学期的生活费打给我,我还问朋友还有同学借了八万。

    这些事我谁都没有讲,十一月低我又向银行贷款了十二万,全部投进股市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赌徒,上了赌桌的人要么赢掉所有钱,要么输了所有。

    在我来宾馆之前,我买的股票还差三毛钱就要跌停了。

    我原以为我的热血是一把劈开人们傲慢丑恶嘴脸的正义之剑,没想到此刻却是刺入我体内,正一点点割裂伤口往外冒血的切腹匕首。

    伤痛本身的还不是我那儿被侵蚀的资产,而是我逐渐丧失的尊严。宾馆的房钱是我话语之间暗示给李依依后她垫付的。

    做之前她说她来的路上见到一个乞丐,我说乞丐吗,我以前上学时见过一个印象深刻的。有次我跟李依依讲过他,李依依说他老家有个男人做生意被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警察也不管他,没多久便疯。

    在床上我不在状态,那一次体验糟糕,没多久我便蔫儿了。我满脸歉意,但我不想让李依依注意到我的窘相。我云淡风轻的解释自己最近太累了,说着从地板上拾起我的裤子摸寻着烟盒。

    李依依看到我烟盒里只有两根半的烟,她好意问我,“你的烟好像不够了,你要出去买吗?我钱包里有钱。”

    “不用了,我打算回寝室了。”

    “宿舍已经关了,你怎么回去,而且你身上没钱了,又能去哪里?”

    说的露骨,我没钱了,又能去哪儿呢?

    “你别管我。”我穿上衣服跟裤子,丢在地上的鸭舌帽干瘪瘪的等着我去把它捡起来。“明天早上你自己回去吧,这段时间我没空找你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今晚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李依依坐了起来,身上什么都没穿,此刻我看着她没有丝毫欲望。就像一只久居深海的鱼,体内没有一丝热量,浑身上下早已没有生命的气息。

    “噢,我忘了。那行吧,我走了。”我说着往外走,黑色的鸭舌帽软绵绵的趴在我的头上,“本来最后一次见面我该陪着你的,可是在这房间里待着实在是太闷了,我得出去透透气。”

    我走在大街上,车辆跟人群都很着急的行走,他们想回家钻进温暖的被窝里,可我这个傻逼刚才却放弃了温暖的被窝。

    走了两个小时我到了西湖附近,早就下起了雪,虽说稀少可见,不过西湖早就披上了白色的衣裳。前几年我都错过了杭州的雪,这里的雪没有我家那儿的磅礴,不过依旧寒冷得沁人心脾。

    李依依对我好,我却不领情,我把她视作对我尊严的侮辱。

    尊严这东西很奇怪,比如我老爹,早年间他在沙漠里的石油上工作,有一天晚上他出任务要去几百公里外的另一处油田,长夜漫漫,周围是一望无垠的沙漠,作为司机很容易犯困出事故,我老爹就一根接一根的抽,据目的地还差几公里路时被交警拦下来例行检查,老爹刚开口说话交警做了一个抬手闭嘴的动作,交警嫌弃的说你是抽了多少根烟怎么口气这么难闻。这一连贯反应刺激了我老爹,他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他一个体面人不允许别人这么对他,从此之后便戒烟了,每每看到抽烟就深恶痛绝的讲吸烟后出来的气味跟屎一样。

    我想我妈了,我还骗她说我已经交了学费了,学院的老师不止一次催我补缴学费,最后甚至给我家里打电话。我骗我妈说之前实习太忙了忘了,后面会补上的。她要是知道我已经花光了学费还欠了二十万的外债后会不会气晕过去。

    雪已经覆盖了西湖的桥跟附近的树,断桥残雪、曲终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