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败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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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爱情是一封没寄出去的书信 10

    

    1.

    方玲琳拉着我走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不过没有多嘴问她。她的手心很凉,即使在这阳光充足的正午,好在我的手心很热,他们说手心温度很高那么心也会是暖的,这是谬论,总不能手里凉的人会冷酷到底吧。

    我牵着方玲琳的手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蒋茂发消息。我的女孩已经没了先前的惆怅,不过她还不知等下上去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说,就当成你妈的一个同事刚好来家里吃饭,你该怎么管晨晨,该怎么跟我腻歪就还怎样腻歪。

    方玲琳笑了,“少来,我什么时候黏着你腻歪了。”

    “没有吗。”我笑了笑,“那可能是经常跟你腻歪吧。”

    “下午陪我送晨晨去吧,我爸他回奶奶家了,晨晨的妈妈也来了。我没勇气见了我妈的新欢还要面对我爸的爱人。”

    “好,晚上去吃火锅吗?”

    “你不是不爱吃火锅吗。”

    “你爱吃就行了,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不爱吃火锅,我只是受不了吃完火锅后身上总是沾着味道。”

    方玲琳挽着我的胳膊,她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上了楼。

    进门后蒋茂问我买的香菇呢。我瞪了他一眼,没有香菇,我不吃香菇。

    方玲琳的妈妈什么也没说,她今天的菜单里没有需要香菇的菜。我跟陌生的叔叔点头示意,方玲琳也笑着点点头,没有一丝不自然。晨晨喝着可乐,陪蒋茂看电视转播里的篮球比赛。

    我们也坐下看比赛,气氛莫名的融洽,晨晨眼睛睁很大,方玲琳让他不要离电视机那么近,否则就不让看电视了。

    我喜欢晨晨,看到他总能想起小时候那个桀骜不驯的我,晨晨越听话我则感叹以前让人头痛。

    晨晨听话,安静;我呢,独立,好强。所以,我觉得我跟晨晨都是懂事的孩子,只是生活条件不一样,造成的生活养成就变得不同。如果有人早些好声好气的教育我,我会更早的成熟,而不是在欧洲待了几个月后人格上才真正的完善。

    方玲琳的妈妈饭菜做得很好吃,我忍不住扒了三碗饭。对于像我这样吃百家饭长大的人来讲,通常去蹭饭时,无论主人家的碗有多大,我都只吃一碗饭。即便他们嚷着再来一碗,我都严词拒绝,因为再在饭桌上待着会更加不自在,吃饭对于我来说只是填饱肚子而不是品尝美味。

    看得出来晨晨也被饭菜折服了,吃饭的过程中没有多说一句废话;方玲琳给我讲过,奶奶嘱托晨晨好好吃饭,这小子平常吃饭爱捣蛋,只有在爸爸妈妈面前才规矩的吃饭。我问他好吃吗,他开心的点头,说这炖牛肉比他妈妈做得还好吃。

    饭桌上的人顿时语塞,小鬼是发自肺腑的赞赏,可却无意揭开了结痂多年的伤疤,虽说伤疤已经长好了,可撕开表层皮肤还是会有反应。

    “阿姨再给你添一碗吧。我们把这些都吃了,不要留剩饭。”张阿姨提议,方玲琳说她不要了,减肥。

    姓吴的男人也没拘谨,跟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从不阐述观点,只说他知道的情况,分寸难捏的稳,不会带给我们说教的感觉。我私下留了他的联系方式,想认真了解下然后开脱方玲琳,既然阿姨跟吴叔他们彼此合适,后半生过日子图个安心也是好的。

    蒋茂提议小酌几杯,被我拒绝了,我说晚上陪他喝,下午还要送晨晨回他奶奶家。方玲琳瞪了她一眼,我知道方玲琳的心思,吃饭就吃饭,喝什么酒啊。

    吃完饭后我们三人准备走了,蒋茂本想摊在沙发上小憩会儿,但我示意他离开。我还是不习惯在别人家里一直待着,顺其自然的关怀总是让我觉得不自在。

    方玲琳收拾好晨晨的东西,走之前说,“吴叔,今天我们有约了,下次再来家里吃饭吧,我让我妈搞火锅吃。”

    “姐姐我不想回去。”晨晨上车后撒起娇来,“回家奶奶又没人陪我玩。方玲珑有写不完的作业。”

    “你不称呼方玲珑为姐姐吗?”

    “不啊,一直喊她方玲珑,她也不在意,而且她也没叫我弟弟,一直喊我的大名。”

    “不是,你去哪儿啊。刚不是从这条路离开吗,怎么又转回来来了。”蒋茂倚在副驾驶上的窗户上,我看他迷瞪的样子还以为早睡着了。

    “不然去哪儿,天气这么好,小鬼也不想回家,开车满大街的溜达多好。”

    “不污染空气吗,就算你不在乎也耗油啊,你爸是留给你多少遗产,让你这么败。你把钱花光了还怎么娶方玲琳,总不能问我借钱吧。”蒋茂噙着笑意,我骂他怎么变得这样嘴碎,以前不都惜字如金吗,多讲一句话感觉是奢求。

    “长时间盯着股票就成这样了,人呐,大脑不思考后就开始止不住的说话,管他有没有人听,而且这么多年了,我睡眠状态也不好,任何时候都很困,极容易入眠,也极容易惊醒。我怕有一天我真的丧失睡眠。”

    “换个工作呗,何苦逼自己呢。”方玲琳插话。

    “就是,你以前不是想开个冷饮店吗,赚些钱开个冷饮店算了,每天在店门口支一架躺椅,天天晒太阳多好。”我补充道。

    “工作不能辞的,我享受大脑高速运转的思考,那样我才知道我还活着,如果放弃了这种途径,大脑里就没有机油了;没有机油就意味着我像个行尸走肉。你们知道吗,刚在吃饭的功夫我还在想怎么将手中跌停的股票出手。”蒋茂把窗户拉下来,点了两根烟,分了我一支。

    “金钱的奴隶,晨晨你以后可不要学这个叔叔。”方玲琳白了蒋茂一眼,“有小孩子在车上还抽烟,有没有公德心!”

    “明明是哥哥!你不要乱教小孩子,价值观的树立很重要的,要让他从小明白钱在生活中的位置,我经历过没钱的绝望,那滋味不好受。”蒋茂猛嘬了一口,把钱丢到了外面,“去乌市吧,我在一所中学附近开了家冷饮店,味道不错,去尝一尝。”

    “不能乱丢垃圾。”晨晨终于逮着机会说话了,“老师说乱丢的垃圾最终会被我们吃尽嘴里。”

    “幼儿园老师教小孩子这么有哲理的话有没有想过你们能不能听懂?”蒋茂回头看着晨晨,“叔叔请你吃冰激凌,以此感谢你对我的教导。”

    没个正形,我嘴里嘟囔着。

    2.

    我从波兰离开那天雨很大,不夸张的讲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遇见那么大的雨。莱特给我找了一俩通往柏林的货船。车里装满了货物,我看不懂德语,倒也没多嘴问这里装的是什么。

    a郑重的抱我,“前途光明,坚持下去我的孩子。”

    “别担心,我在追逐太阳。”

    我与莱特握手致意,他说他已经联系了柏林的朋友,我在柏林的旅行不会太差。

    文身的位置在后背,没有听从a的建议搞成翅膀的方向,而是设计成交错的形式,像两个人在碰杯,也像中世纪骑士挂在家里的对剑。文之前,我告诉a,以后看到文身或者别人问起时,我会告诉他们我在海上碰见了一位能同我推杯换盏的长辈。

    在货船的副驾驶上睡了半宿,司机是波兰人,英语不好,只能进行简单的交流。按理来说我该同他一直说话的,因为高速路上尤其是夜间容易出交通事故,没办法我只好唱我会的英文歌曲。司机偶尔也能哼几句。就这样,一个波兰的货车司机跟中国的旅有青年用哼唱英文歌曲的方式寻找着共鸣。

    进入德国后,罕见的,司机停在了路边,大致解释后,原来德国这边实行交通管制,司机不能连续驾驶很长时间,只好在路边停下来休息。司机讲了他的名字,我实在不会拼接他的名字,语法上我更不会念。他递给我一支烟后便睡着了。车外还在下雨,气温骤降的厉害,得亏车里的暖气还能用,否则这根烟我得下车去抽。

    2015年5月14号,还有一百公里的路程到柏林,不幸的是我感冒了,应该那晚下的大雨使我着凉了。整个人发着低烧,车里的空调忽冷忽热,我恨不得一拳砸烂它,可是我没力气,只能斜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因为怎么坐都不舒服,睡得迷迷糊糊很难受。

    货车司机卢卡让我坚持一会儿,距离下一个消息站还有四十多公里,待到之后就能好好休息了。

    我跟他开玩笑,在海上漂泊了一个月一点事儿都没有,怎么坐车还感冒了。卢卡大笑,与他的交谈中我得知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全家定居在柏林,大女儿比我小五岁,每周都在一家音乐机构学大提琴。

    “学费很贵的。”卢卡抽了一口烟,“可做大人的能怎么办,总不能比孩子先放弃吧。女儿有天分,我相信她。”

    我没回应,车外早已雨停了,可整个天空布满乌云,像是中世纪的油墨画,浓厚低沉。卢卡递给我一杯罐装咖啡,我犹豫了一会儿问他,感冒能喝咖啡吗?他想了想似乎不能,然后又把咖啡拿了去。

    我俩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也没了继续睡下去的欲望;我其实喜欢欣赏路途上的风景,上大学时回家或者返校我都乘坐火车,带上耳机随机播放歌曲看着路途上形形色色的动图,别有一番滋味。

    卢卡说货车里装着波兰产的伏特加,我要是想喝可以拿几瓶来喝。我问他有没有载过什么违禁的货物拉向别处,他想了想有过,有一次车里装着毒品,具体是什么品种他也不清楚,只记得向往常一样接货送货,路上遇到警察查验时卢克还乐呵呵的同他们打招呼,一见是“憨厚”的卢卡也就做做样子放行了。

    后来交货时多给了卢卡三倍的价钱,他十分疑惑,问接货的人却意味深长的笑着没作解释,后来实在忍不住了问发货那一方,当对方支支吾吾说送的是毒品后卢卡出了一身冷汗,倘若检查时没有同警察嘻嘻哈哈,现在怕是在监狱里劳作呢。

    我问卢卡后悔吗,他说当然,他说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家里人,要是入狱了家人可怎么办呢。

    “你只要向撒旦开口索取,那么你一定会坠入深渊。”卢卡意味深长的说。

    到了休息区,卢卡帮我接了杯热水,然后我俩坐在便利店里看外面车辆来来往往,没有交谈,他好像有心事。

    过了三个小时,我都睡了一觉,出了身汗,算是退烧了。卢卡还在看着窗外,面前的热水早已没了温度。

    卢卡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没有接,过了五秒他挂了;这次换他拨过去,过了五秒他还是挂了,正当我疑惑时他起身钻进了雨中,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他看了看我,突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再过半小时换身衣服就走吧。

    我没多嘴问,下意识的点头,顺便好意问他会不会感冒,他表示没事,经常这样也习惯了。

    一路上什么也没说,寂然的可怕,卢卡似乎想开口但不知怎么解释,我也没有想听的意思,没有意义。本就是萍水相逢,何必多此一举白费功夫呢。

    其实我有想过报警,但深思熟虑后还是算了,因为我见到了卢卡的女儿和儿子,到柏林后他热心邀请我去吃饭,大女儿左手的手指满是茧子,小孩子还不会走路。

    卢卡的妻子是一个德国女人,酿酒的手艺一绝,我头一次喝过如此美味的啤酒,该怎么形容呢,我觉得撒出来的尿有股麦香。

    这样好喝的啤酒为什么不考虑开家啤酒店呢,我问卢卡。

    有想过,打算攒够钱了开家酒吧,卢卡这样说。

    “不如这样,等我回中国后也开一家酒吧,你们给我进货,我负责卖怎么样。”我信誓旦旦的讲着,但卢卡听后只是哈哈大笑,又与我碰了一杯。

    我没开玩笑,真的想开家酒吧,简单的酒吧,只卖酒,不搞其他花里胡哨的,最好连驻唱也没有,安安静静的同朋友寒暄碰杯多惬意啊。

    傍晚,莱特的朋友来卢卡的住处接我,看样子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名字叫莱曼,跟德国足球传奇一个名字,也是金发,眼神里透着些许凌厉,不过态度十分友善。临走之际我保存了卢卡家的电话,我想以此证明我的诚意。

    上车后我问莱曼在德国对毒品交易容忍度是多少,莱曼好奇的看了我一眼,我解释只是随意问问,没有其他想法。

    跟中国判刑的年数差不多,但罪不致死。

    “你是不是害怕接你来柏林的货车司机会因此入狱?”莱曼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看了他一眼,嗓子微微“嗯”了一声。

    “别担心了,想想去哪玩儿吧,来柏林肯定要去看看柏林墙。”莱曼建议。

    “可以去看看,不过我还想去看场足球赛吧,感受下欧洲五大联赛的气势。”

    “那应该去慕尼黑看那里的职业队,柏林当地的职业队战绩可不是很好。”莱曼说。

    “无所谓的,只是感受下氛围。我不是拜仁的球迷,我老爹是ac米兰的铁粉,可我听说那支球队近几年战绩不是很少。”

    “意大利的球队跟他们的国家一样不行,二战时要不是意大利拖了后腿,想必现在的世界是另一番景象呢。”莱曼驾驶着“雷克萨斯”在路口拐了一个弯,幸好我系了安全带,否则会被甩在车玻璃上。“别介意我刚才时开玩笑的,因为我是拜仁的球迷,07年我们在欧冠淘汰赛上输给了米兰,2010年决赛输给了国际米兰,拜仁遇到意大利球队总占不到便宜。”

    “过去这么多年还耿耿于怀吗?”我笑着,“未免有些小气。”

    莱曼笑了笑,“认准的东西自然要花一辈子去维护,我总不能把所有的错怪在我的信仰上。就比如那个货车司机,他要养家,要养孩子。大女儿的学费要让他白拉三个月的货,你说他要是计较会不会也像你说的小气了些。”

    我没反驳莱曼,他偷换了概念。

    “所以说啊,你想建造罗马古城,却发现自己弄错了方式,建了一个破楼,还有些倾斜,倘若是比萨斜塔还好,可倒下来可就不是艺术品了,弄不好还要出人命。”

    “你想说什么?”

    “你只要向撒旦开口索取,那么你一定会坠入深渊。”莱曼深不可测的说。

    “这句话货车司机给我说过。”我看着开车的人。

    “是吗?因为这句话是我讲给他的,我是他的雇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