鹁鸪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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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老酒瓢子

    关雎斋店面前的灯笼高高挂着,在入了夜的烟袋斜街里,想两曳鬼火,扑朔着熹微的光线。是不是有几股阴风刮过,弄的两边的铜铃铮铮的响着

    徐猫在等一个人,一个叫他义无反顾要去接见的人,不过他把这个当作一场买卖关系,既然人家愿意做生意,恰好又有自己想要的,自然是义不容辞的。徐猫知道瞎子嘴里引起劫数的买卖十之八九是这桩,但是他心里总有一个东西牵动着他,叫他不得不接。徐猫打生下就被交托了徐家的重担,但是有些家族的事情却一直被隐瞒,他感觉自己像戏台上的傀儡皇帝,昏昏沉沉的**控着,浑然不知台下的事。好似一展被前人遮去一角的屋檐,徐猫不甘屈身于此。

    天暗的很快,巷子里的店面已经关的差不多了,只剩徐猫的铺子还点着灯火,扑腾的像要随时熄灭一样。

    巷子里飘来一阵酒香,这种味道很烈又很腥,像一股炙热的火苗,窜的将这条巷子点燃。

    徐猫抬头,望见巷子深处摇摇晃晃的走来一道影子。借着灯火,影子的轮廓慢慢在徐猫眼里清楚开来。

    柜台顶上的貔貅铜铃响了,老酒瓢子踉跄的进了店铺,手里捏着他的那个葫芦,酒水摇摇撒撒的溅了满地。此时的他通红着脸,身上到处可见酒渍,湿的透彻,浑身上下散发着炽热的烈酒味。

    “嗬,这么大的酒气!”黄脚掩着鼻走出屋子,见到老酒瓢子一身的狼狈样,不经的咒骂起来,“真是个酒鬼。”

    黄脚关了屋子的门,要去开暗厢。

    “就在这里谈,那阁楼戒荤,喝不得酒。”

    徐猫有点诧异的看着老酒瓢子,这句话的的确确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语调上没有半点的迟钝,声音低沉,却见他平静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摇晃着手里的酒葫芦,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那好,就在这谈谈你那桩买的生意。”徐猫在老酒瓢子对面坐了下来,“那张纸条有几分真假?”

    “十分。”老酒瓢子伸出手比划着,道,“这张纸条的来历我也略知一二。”

    “说来。”

    老酒瓢子顿了顿,抬头看着徐猫,忽然道:“看来徐家大少爷对自己家当年的事一无所知。”

    徐猫的脸色暗了下来,低沉着说道:“你只顾说你的便是。”

    老酒瓢子咂吧了口酒,慢腾腾的说道:“二十年前,徐墨黑为了一件事,和家族里的祖宗争执起来,也就是这件事,叫他险些被移除家谱。”

    “什么事?”

    “儿女情长。”老酒瓢子继续道,“徐墨黑和你母亲的事是不被认可的,或许是门第不合,但总之是被徐家的人千番阻扰,以至于后来你的母亲,持剑自刎殉情。”

    徐猫的脸上掠过一道震惊,他低沉着脸,样子很是难看。

    “这还不是什么,徐墨黑后来听闻世间有一奇物,能叫人起死回生,便义无反顾的去寻找,本身这段感情是注定要被棒打鸳鸯的,徐墨黑这番举止,也是叫徐家没有台阶可下。”

    “他在闹什么笑话,莫真要同唐玄宗那样寻东瀛洲吗!“

    “这起死回生之物或许是有的。”老酒瓢子捋了捋胡须,道,“传言佛教里天龙八部之一以香味为食的乾达婆,在肉身涅槃时,躯干化作了一顶参天古树,三十三丈宽三十三丈长,号作涅槃树,此树每逢三十三年开一朵花,号作涅槃花,将这花做成香料放入口鼻,活人延年益寿,死人起死回生。那本日历便是徐墨黑的,他要找的天机眼也是乾达婆的神物所化,我想着两者有什么关系。”

    “他去过海坨山为找过一样东西?”

    “正是。”

    “你是说他为了求这神丹妙药荒唐的浪费了二十年?”

    “并不完全是。”老酒瓢子摇了摇头,道,“十年前他寻找未果,便了断红尘,剃发为僧了。”

    徐猫知道那句“慈悲对世人,为何独伤我”是什么含义了。像一场冰冷的倾盆暴雨,这种突如其来的讯息叫他不住的怅怅。徐猫感到一丝手无足措,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似乎要躲避什么,但这股真实叫他无处遁形。他仿佛看到一截稻草,他必须拼命抓住,将模糊后面的真相揪出来。

    “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个倒腾明器的散客,走大江南北,道听途说知道不少。”

    徐猫看着老酒瓢子,眼神泠冽,道:“我不做没底的买卖,里面的事你还得细说。”

    “我去过海坨山一趟。”老酒瓢子说着,拍了拍腰间的葫芦,发出空响响的声音,大概是喝了个精光了。他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徐猫看了他一眼,从柜台提起正温着的酒,取了叠碗,放在桌上。老酒瓢子似乎还没醉,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碗,咂巴着喝着。

    “大概是几年前的事了。”

    老酒瓢子当时也只是作为一个古玩贩子去乡下拉荒货,海坨山半山腰有一村子,名叫十七洞村,那里比较落后,买一些东西都要去其他地方。老酒瓢子在一位村民家住下了,也通过这村民找到了不少荒货,准备翌日返回的时候,半夜里村子就出事了。

    当时的村子思维和经济相对都是落后的,半夜里还是会有人轮流负责打更的。当时老酒瓢子收了不少便宜兴奋的睡不着觉,就倚在炕上,就这么睁着眼。这时已经临近三更,屋外的打更声开始珰珰的响着,在寂静的黑夜里尤为空旷幽远。不过响了许久,老酒瓢子便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

    这打更声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而且仔细一听,打得很是木纳,声音的间歇都是不变的,像西洋的机械钟一般。老酒瓢子起身,透过窗外,他看见一个矮个子村民穿着蓑衣带着斗笠,腰间挂着竹绑子,手拿木棍正敲着。老酒瓢子定睛一看,矮个子行动缓慢,敲得很是滞后。打更点估摸着已经过了,可他还在村里游荡着,敲着。

    老酒瓢子心里看的发毛,心想这打更人多半是中了什么邪了。

    那矮个子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依旧敲着,而且还奇怪的走到一家村民的门口,接着忽然停住,呆在原地,突然快速的狂敲起来。

    珰珰珰珰珰珰!

    由于用的不是铜锣,这声音不会那么吵砸,但是清脆悠长,在深夜里显得尤为骇人。

    那户人家的灯火亮了起来。估计是听到这声音了。只见屋里走出一睡眼朦胧的男人,一面走着,一面用当地话含糊地骂着。

    那村民见到矮个子,似乎有些恼火,嘴里不停地咒骂着,然后用手搥了矮个子一下。

    矮个子被推了个踉跄,但他还是木纳的看着男人,手里的活还在继续,珰珰珰珰珰!

    男人看起来很懊恼,好像想要走上前砸了那竹绑子。还没走上前,只听棒的一声,男人止步在矮个子面前,眼珠子瞪的奇大,一道道血从头顶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而矮个子的棒槌正直直的躺在男人的头颅顶上,砸出了个血窟窿。男人像一座山似的,倒了。而那矮个子继续拿起自己沾满血的棒槌,又珰珰的敲了起来。

    “我当时看的有点发颤,连忙起身叫起屋子里的人,又喊了几个村民,迅速的跑去看。到的时候,那男人已经断气了。“

    接着他们在村外的老榕树上找到了矮个子,他被麻绳勒住脖子,吊挂在枝干上,看样子是自尽。骇人的是他的瞳孔全变白了,看起啦就像没有眼珠子一样。老酒瓢子见过不少怪事,可面对这般邪的事却完全没有头绪,更奇怪的是,他在矮个子的脸摸到了薄薄一层的白色粉末,就是蛾子身上的鳞屑。

    “事后,村里的人怕闹到政府那去,烧了那两具尸体,掩了风声,草草了事。”。

    “如果说是这样的,那么日历上事大概也是这妖蛾子的邪了。”徐猫道。

    老酒瓢子点了点头。

    黄脚问道:“那群蛾子多半会吃人吧?”

    老酒瓢子摇头,道:“我也不清楚,这趟行程要尽量避开这些妖蛾子,避免出什么差错。”

    老酒瓢子抿了口酒。

    “翌日准备出发。”徐猫一脸平静地说道。

    老酒瓢子应了一声,又取出一瓷碗来,斟满,递在徐猫面前。

    “生意还得讲究和气。”

    徐猫看着面前的老酒瓢子,举起碗来,一饮而尽。

    “好了。”老酒瓢子晃了晃葫芦,道:“我得再去打一瓢子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