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门生故旧
冯胖子拿胳膊肘捅了我一下，低声说道：“牙……牙子，我没看错吧？”
因为光线实在有些昏暗，我第一时间也不敢确定，于是抬手揉了揉眼，定睛再看时，发现那老者同时也开始打量起了我和冯胖子。
这整个过程顶多也就持续了七八秒钟，我便听到那老者发出了“咦”的一声，然后，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朝我和冯胖子走了过来。
说实话，这个画面有那么点似曾相识，当然，如果那老者的手里再拿一本语文课本的话，我恐怕就真的要以为自己穿越了。
“冯凯？！李涯？！”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语调还是那个语调，除了多出几分苍老的沙哑之外，似乎与十几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我和身边的冯胖子顿时便身躯僵硬了，然后，不约而同地，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有些畏惧，是源自于骨子里面的，并不会被岁月所消磨，更不会因年龄而锐减。
记忆深处，那一个个阳光夏日逃课后被抓现行的场景浮现脑海，教室走廊上一高一矮俩毛头小子低头挨训的画面，就如画面儿似的，与此时此刻慢慢重叠。
这世界上最令我和冯胖子感觉到害怕的是什么？
狗这种生物只能排第二。
不远处那位正举步走来的老者，一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那老者走到了我俩面前，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初中时候那个调皮捣蛋的野孩子了，干嘛要这么害怕呢？
我抬起头，短暂地和那老者对视了一下，却仍然有点心虚，硬着头皮笑了笑，说道：“顾……顾老师，您也在啊……”
一旁的冯胖子则是挠着头，只露笑容没敢发声。
“真的是你们俩？！”顾老师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冯胖子，最后视线落在了冯胖子的身上，“冯凯，你小子模样倒是没怎么变，怎么长得这么胖了？”
冯胖子嘴角一抽，却也只能笑着：“呃，那个……顾老师，最近单位伙食好，我一不小心就多吃了些，嘿嘿……”
“油嘴滑舌，跟小时候一样！”顾老师一瞪眼，冯胖子顿时吓得一哆嗦，好在这个时候，顾老师将视线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脸上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李涯……”
“到！”我赶忙立正。
“个头蹿得挺高啊，小时候长得跟一绿豆芽似的，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单位伙食好，我吃得也不少……”
“你小子，就不能学点好？学他油嘴滑舌？”顾老师白了冯胖子一眼。
“呃……”我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接话。
“后来你考上大学没？”
“考上了，在南京读得大学。”
“嗯，不错不错……”顾老师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李涯你是个好苗子啊，脑袋瓜子聪明，就是太调皮捣蛋了一些。说实话，当时我是即看好你，又担心你，怕你这孩子误入歧途！”
“还好没让您失望。顾老师，十几年不见了，我们都……怪想您的……”
“想我？你们呀，能不在背后骂我，我就烧高香了！哈哈……”顾老师笑出声音，问道：“你们俩现在在哪工作呀？怎么这寒冬腊月天的，跑这儿来了？”
“那个，我们……”我下意识地便要说实话，却突然感觉到冯胖子偷偷戳了我一下，于是忙改口道：“我们俩想着进山搞点野兔什么的，谁知道一下雪给迷路了，误打误撞就跑这山上来了。”
我一说完这话，便看到面前顾老师脸上闪过一抹异样表情，他突然咳嗽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俩该不会是做了警察吧？老郑派来的？”
这下我和冯胖子顿时傻眼了，我俩对视了一下，然后，我也压低了音量：“顾老师，那个报警电话是您打的？”
顾老师脸上顿时露出会意表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你们俩小子也太冒失了，这隆冬大雪的，居然也敢进山抓野兔？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天也不早了，你们俩就别下山了。”
我和冯胖子瞬间会意，忙不迭点头说好。
顾老师这才走回去和之前抬棺那六个人交代了几句，然后带我俩离开了。我明显感觉到，那六个家伙一直在打量着我和冯胖子，然而这凤凰村具体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情况，我反倒是有点拿不准了。
这位顾老师，其大名叫做顾毓钟，是我和冯胖子初中时候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本人看起来温文儒雅，鼻梁上的那副眼镜尤显斯文。但事实上，他却是出了名的严厉，教训起学生来，能动手的时候从不动口，我和冯胖子俩捣蛋鬼，当真是被打得有了心理阴影。
不过，顾毓钟却并不是我们县城本地人，据说他是当年上山下乡的知青，从小在北京长大，改革开放以后并没有第一时返回北京，而是留在我们县城的中学里任教，一直到退休方才离开。
前几年，我们初中同学组织聚会，还想联系顾老师来着，但是因为他身在北京，所以就不了了之。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穷乡僻壤的小村凤凰，以这样意料之外的方式与他重逢。
十几年不见，顾老师看起来已经老了许多，他今年应该已经接近七十岁了，不过饶是如此，我和冯胖子却也只敢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老人家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顾老师并没有住在凤凰村内，我们跟着他走出了村子，然后又饶了好大一个弯，才在一处山体遮掩的地方看到了四五个搭建好的帐篷。
我们仨人进入了其中最大的那个帐篷，搭好帘子，顾老师才示意我俩坐下，倒了两杯水，然后就那么面对面聊了起来。
“李涯，冯凯，情况是这样的。那个报警电话，并不是我打的，但是，却是我的一个学生打过去的。”
“您的学生？我俩认识么？”我问道。
“你俩不认识，他是我后来的学生。唉，我还是从头说起吧……”顾老师喝了一口热水，微微眯眼，不急不缓地继续道：“回到北京之后，我在家赋闲了一段时间，然后，种种机缘巧合之下，便进入了某所大学的古汉语系，担任教授。”
听到这里，我和冯胖子都没有显得太过于惊讶。
虽然顾老师在我们县城只是一名初中语文教师，但事实上，他的才华与学识，却是人尽皆知的。当时做我们班主任的时候，顾老师就经常在国家权威杂志上面发表文章，而且，那时候我们整个县城，也只有顾老师这么一名特级教师。
所谓，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像顾老师这样有大才的人物，想必窝在我们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是很憋屈的吧。在我看来，大学，才应该是属于顾老师的舞台。
“后来，我又相继发表了一些古汉语方面的学术论文，其中一篇还拿了国家级别的一等奖。于是，知道我顾毓钟名字的人越来越多，我自然也越来越忙，忙着忙着，也不知怎么地，就对于考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方面是自己的主动争取，另一方面，考古对于古汉语也的确有着迫切的需求，于是，我开始从事考古方面的工作。算起来，我涉及考古这一领域，已经有快七年的时间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和胖子对视一眼，隐约间，已经知道顾老师大概要说什么了。
“不瞒你们，其实我回到古川县城，也已经两年了……很抱歉，因为这个项目的保密性，我不能联系你们，希望你们不要怪我……”
“我们怎么可能会怪您呢？顾老师，您这是在为国家做贡献，作为您的学生，我们感觉光荣还来不及呢！”冯胖子很及时地拍了一记马屁。
顾老师顿时被逗乐了，笑了几声之后，继续道：“这个考古项目进展得一直都很顺利，只是……只是在最近这半个月，因为某些不可抗拒因素，突然步履维艰起来。”
“不可抗拒因素？顾老师，您能具体讲一讲么？”我问道。
“这半个月，我们考古队，已经接连死了三个人……”
“什么？！”
“考古，本身就是一门极其复杂的学科，它所涵盖的领域太多了一些，然而意外却又不可避免。唉，这么一时半会，我是根本不可能给你们讲清楚的。不过，你们暂时可以将我之前所说的不可抗拒因素，理解为非自然的灵异事件。”
听到此处，我和冯胖子的神色不约而同凝重起来，我开口道：“顾老师，您能讲一讲你们为什么报警么？”
“可以。”顾老师点点头，“之所以报警，并不是因为我们考古队之前死去的那三位同事，而是由于，考古队和凤凰村的村民之间，产生了矛盾。我也就不瞒你们了，当时报警的时候，我被凤凰村的村民们挟持为了人质，我的学生在情急之下才选择了报警。”
“什么矛盾？”
“因为我们的预估失误，在三天前，有六个我们考古队雇佣的凤凰村村民，被困在了古墓的墓道里面，其中有两个已经确定死亡……然后，在考古队和村民之间，就引发了激烈的冲突。作为这次考古工作的负责人，我自然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我知道了，你的那位学生之所以选择报警，是为了让我们来把您救出来。但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但是，报警电话怎么会打到我们派出所的档案室里面？”
顾老师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解释道：“其实准确一点来说，我们当时并不是想报警，因为种种不方便透露的原因，报警只是我们考古队的下下策。我们当时的想法，只是想找一个靠谱的有警方背景的人，带现金进山，把我从村民的手中给赎出来……想必你们也知道的，有警察在，对于那些村民就会有威慑力。”
我顿时想起了自己当时在档案室接到那个电话的场景，如今细细一回想，这才意识到，电话那头一开始的确并没有报警的意思，然后，在我的连番追问之下，打电话的那个家伙越说越乱，最后仓皇挂断了电话。
“您和老郑很熟么？”我问道。
“还可以吧，他女儿曾经也是我的学生。”
“顾老师，我恐怕得和您说一句抱歉。您的学生打电话的时候，老郑其实已经调离了我们所，接到电话的人是我。然后，因为沟通出现了问题，所以……这次我和冯胖子前来，并没有带钱。”
“呵呵，没有关系的。在打了那个电话之后没多久，凤凰村的村民们其实便已经冷静了下来，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安然无事……”顾老师笑着耸了耸肩。
“那……还需要我和冯胖子帮您做点什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们义不容辞。”
“麻烦你们跑这么一趟，我已经很抱歉了。你们不用帮我做什么，今晚在我这里将就……”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男人急冲冲地闯进了帐篷，顾老师的话顿时被打断了。
“顾……顾教授，不好了！”
“怎么回事？”
来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二……二组那边也出问题了！小……小马失足掉进了咱们还没来得及挖掘的零号墓区！”
“什么？！”顾老师登时站了起来，满脸惊诧，他转身看着我和冯胖子：“你们两个先在这里坐着等一等，我去看看情况。”
说完之后，两人夺门而出。
屋子里只剩下了大眼瞪小眼的我和冯胖子，我俩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说实话，这时候我的心里还是挺着急的，很想跟上去看看情况，不过，既然顾老师让我俩等着，那也只能等着了。
无所事事之余，我四顾打量起了这帐篷内的摆设，而冯胖子，则是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本相册，随手翻了起来。
还没两分钟，冯胖子这家伙突然怪叫了一声出来，猛地一拍大腿，顿时把我吓了一跳。
“胖子，你鬼叫什么？就不能安分会儿？”
“不是……牙子，你猜我在这照片里面看到了谁？”
“谁？是你二舅妈的姨姥姥的外甥的姑姑的妹夫？还是范冰冰呀？”
“哎呀！都不是！我……我特么看到了马文媛！”
“啊！”我顿时惊了，俯下身子，顺着冯胖子所指凝眸看去，“胖子，这是马文媛？你丫是想她想疯了吧？马文媛明明戴眼镜来着……”
“女大十八变嘛，一准是她！错不了！喏，这照片后面还有花名单呢，你看看，第三排第四个，马——文——媛！”
冯胖子一边说一边乐，讲真，我还从没见过这货这么高兴呢，苦恋多年却消失已久的女神终于有了那么点线索，换谁恐怕都是他现在这副傻不拉几的模样。
我一把夺过那相册，捧在手里看了起来：“国立大学8237历史研究所第3考古队合影留念……张德汉、李芳菲、赵岩……胡晓飞、马文媛……”
“你看，就是马文媛吧！”
冯胖子乐得几乎便要跳起来，然而，我的眉头却是渐渐皱起。
我转过身，将那本相册放在了桌上，双手把冯胖子按回了椅子，深吸了口气，说道：“胖子，你先别急着高兴，我刚才发现了一个问题，必须告诉你……”
冯胖子一愣：“什么问题？”
“这张合影里面，全部的、所有的人里面，只有……只有马文媛一个人姓马。”
“啊……然后呢？”
“然后，刚才……顾老师……”
没等我说完，冯胖子的脸色就变了。
然后，这货直接便跳了起来，跟特么一枚榴弹炮似的，从这帐篷内冲了出去……
(本章完)
因为光线实在有些昏暗，我第一时间也不敢确定，于是抬手揉了揉眼，定睛再看时，发现那老者同时也开始打量起了我和冯胖子。
这整个过程顶多也就持续了七八秒钟，我便听到那老者发出了“咦”的一声，然后，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朝我和冯胖子走了过来。
说实话，这个画面有那么点似曾相识，当然，如果那老者的手里再拿一本语文课本的话，我恐怕就真的要以为自己穿越了。
“冯凯？！李涯？！”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语调还是那个语调，除了多出几分苍老的沙哑之外，似乎与十几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我和身边的冯胖子顿时便身躯僵硬了，然后，不约而同地，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有些畏惧，是源自于骨子里面的，并不会被岁月所消磨，更不会因年龄而锐减。
记忆深处，那一个个阳光夏日逃课后被抓现行的场景浮现脑海，教室走廊上一高一矮俩毛头小子低头挨训的画面，就如画面儿似的，与此时此刻慢慢重叠。
这世界上最令我和冯胖子感觉到害怕的是什么？
狗这种生物只能排第二。
不远处那位正举步走来的老者，一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那老者走到了我俩面前，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初中时候那个调皮捣蛋的野孩子了，干嘛要这么害怕呢？
我抬起头，短暂地和那老者对视了一下，却仍然有点心虚，硬着头皮笑了笑，说道：“顾……顾老师，您也在啊……”
一旁的冯胖子则是挠着头，只露笑容没敢发声。
“真的是你们俩？！”顾老师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冯胖子，最后视线落在了冯胖子的身上，“冯凯，你小子模样倒是没怎么变，怎么长得这么胖了？”
冯胖子嘴角一抽，却也只能笑着：“呃，那个……顾老师，最近单位伙食好，我一不小心就多吃了些，嘿嘿……”
“油嘴滑舌，跟小时候一样！”顾老师一瞪眼，冯胖子顿时吓得一哆嗦，好在这个时候，顾老师将视线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脸上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李涯……”
“到！”我赶忙立正。
“个头蹿得挺高啊，小时候长得跟一绿豆芽似的，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单位伙食好，我吃得也不少……”
“你小子，就不能学点好？学他油嘴滑舌？”顾老师白了冯胖子一眼。
“呃……”我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接话。
“后来你考上大学没？”
“考上了，在南京读得大学。”
“嗯，不错不错……”顾老师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李涯你是个好苗子啊，脑袋瓜子聪明，就是太调皮捣蛋了一些。说实话，当时我是即看好你，又担心你，怕你这孩子误入歧途！”
“还好没让您失望。顾老师，十几年不见了，我们都……怪想您的……”
“想我？你们呀，能不在背后骂我，我就烧高香了！哈哈……”顾老师笑出声音，问道：“你们俩现在在哪工作呀？怎么这寒冬腊月天的，跑这儿来了？”
“那个，我们……”我下意识地便要说实话，却突然感觉到冯胖子偷偷戳了我一下，于是忙改口道：“我们俩想着进山搞点野兔什么的，谁知道一下雪给迷路了，误打误撞就跑这山上来了。”
我一说完这话，便看到面前顾老师脸上闪过一抹异样表情，他突然咳嗽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俩该不会是做了警察吧？老郑派来的？”
这下我和冯胖子顿时傻眼了，我俩对视了一下，然后，我也压低了音量：“顾老师，那个报警电话是您打的？”
顾老师脸上顿时露出会意表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你们俩小子也太冒失了，这隆冬大雪的，居然也敢进山抓野兔？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天也不早了，你们俩就别下山了。”
我和冯胖子瞬间会意，忙不迭点头说好。
顾老师这才走回去和之前抬棺那六个人交代了几句，然后带我俩离开了。我明显感觉到，那六个家伙一直在打量着我和冯胖子，然而这凤凰村具体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情况，我反倒是有点拿不准了。
这位顾老师，其大名叫做顾毓钟，是我和冯胖子初中时候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本人看起来温文儒雅，鼻梁上的那副眼镜尤显斯文。但事实上，他却是出了名的严厉，教训起学生来，能动手的时候从不动口，我和冯胖子俩捣蛋鬼，当真是被打得有了心理阴影。
不过，顾毓钟却并不是我们县城本地人，据说他是当年上山下乡的知青，从小在北京长大，改革开放以后并没有第一时返回北京，而是留在我们县城的中学里任教，一直到退休方才离开。
前几年，我们初中同学组织聚会，还想联系顾老师来着，但是因为他身在北京，所以就不了了之。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穷乡僻壤的小村凤凰，以这样意料之外的方式与他重逢。
十几年不见，顾老师看起来已经老了许多，他今年应该已经接近七十岁了，不过饶是如此，我和冯胖子却也只敢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老人家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顾老师并没有住在凤凰村内，我们跟着他走出了村子，然后又饶了好大一个弯，才在一处山体遮掩的地方看到了四五个搭建好的帐篷。
我们仨人进入了其中最大的那个帐篷，搭好帘子，顾老师才示意我俩坐下，倒了两杯水，然后就那么面对面聊了起来。
“李涯，冯凯，情况是这样的。那个报警电话，并不是我打的，但是，却是我的一个学生打过去的。”
“您的学生？我俩认识么？”我问道。
“你俩不认识，他是我后来的学生。唉，我还是从头说起吧……”顾老师喝了一口热水，微微眯眼，不急不缓地继续道：“回到北京之后，我在家赋闲了一段时间，然后，种种机缘巧合之下，便进入了某所大学的古汉语系，担任教授。”
听到这里，我和冯胖子都没有显得太过于惊讶。
虽然顾老师在我们县城只是一名初中语文教师，但事实上，他的才华与学识，却是人尽皆知的。当时做我们班主任的时候，顾老师就经常在国家权威杂志上面发表文章，而且，那时候我们整个县城，也只有顾老师这么一名特级教师。
所谓，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像顾老师这样有大才的人物，想必窝在我们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是很憋屈的吧。在我看来，大学，才应该是属于顾老师的舞台。
“后来，我又相继发表了一些古汉语方面的学术论文，其中一篇还拿了国家级别的一等奖。于是，知道我顾毓钟名字的人越来越多，我自然也越来越忙，忙着忙着，也不知怎么地，就对于考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方面是自己的主动争取，另一方面，考古对于古汉语也的确有着迫切的需求，于是，我开始从事考古方面的工作。算起来，我涉及考古这一领域，已经有快七年的时间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和胖子对视一眼，隐约间，已经知道顾老师大概要说什么了。
“不瞒你们，其实我回到古川县城，也已经两年了……很抱歉，因为这个项目的保密性，我不能联系你们，希望你们不要怪我……”
“我们怎么可能会怪您呢？顾老师，您这是在为国家做贡献，作为您的学生，我们感觉光荣还来不及呢！”冯胖子很及时地拍了一记马屁。
顾老师顿时被逗乐了，笑了几声之后，继续道：“这个考古项目进展得一直都很顺利，只是……只是在最近这半个月，因为某些不可抗拒因素，突然步履维艰起来。”
“不可抗拒因素？顾老师，您能具体讲一讲么？”我问道。
“这半个月，我们考古队，已经接连死了三个人……”
“什么？！”
“考古，本身就是一门极其复杂的学科，它所涵盖的领域太多了一些，然而意外却又不可避免。唉，这么一时半会，我是根本不可能给你们讲清楚的。不过，你们暂时可以将我之前所说的不可抗拒因素，理解为非自然的灵异事件。”
听到此处，我和冯胖子的神色不约而同凝重起来，我开口道：“顾老师，您能讲一讲你们为什么报警么？”
“可以。”顾老师点点头，“之所以报警，并不是因为我们考古队之前死去的那三位同事，而是由于，考古队和凤凰村的村民之间，产生了矛盾。我也就不瞒你们了，当时报警的时候，我被凤凰村的村民们挟持为了人质，我的学生在情急之下才选择了报警。”
“什么矛盾？”
“因为我们的预估失误，在三天前，有六个我们考古队雇佣的凤凰村村民，被困在了古墓的墓道里面，其中有两个已经确定死亡……然后，在考古队和村民之间，就引发了激烈的冲突。作为这次考古工作的负责人，我自然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我知道了，你的那位学生之所以选择报警，是为了让我们来把您救出来。但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但是，报警电话怎么会打到我们派出所的档案室里面？”
顾老师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解释道：“其实准确一点来说，我们当时并不是想报警，因为种种不方便透露的原因，报警只是我们考古队的下下策。我们当时的想法，只是想找一个靠谱的有警方背景的人，带现金进山，把我从村民的手中给赎出来……想必你们也知道的，有警察在，对于那些村民就会有威慑力。”
我顿时想起了自己当时在档案室接到那个电话的场景，如今细细一回想，这才意识到，电话那头一开始的确并没有报警的意思，然后，在我的连番追问之下，打电话的那个家伙越说越乱，最后仓皇挂断了电话。
“您和老郑很熟么？”我问道。
“还可以吧，他女儿曾经也是我的学生。”
“顾老师，我恐怕得和您说一句抱歉。您的学生打电话的时候，老郑其实已经调离了我们所，接到电话的人是我。然后，因为沟通出现了问题，所以……这次我和冯胖子前来，并没有带钱。”
“呵呵，没有关系的。在打了那个电话之后没多久，凤凰村的村民们其实便已经冷静了下来，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安然无事……”顾老师笑着耸了耸肩。
“那……还需要我和冯胖子帮您做点什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们义不容辞。”
“麻烦你们跑这么一趟，我已经很抱歉了。你们不用帮我做什么，今晚在我这里将就……”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男人急冲冲地闯进了帐篷，顾老师的话顿时被打断了。
“顾……顾教授，不好了！”
“怎么回事？”
来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二……二组那边也出问题了！小……小马失足掉进了咱们还没来得及挖掘的零号墓区！”
“什么？！”顾老师登时站了起来，满脸惊诧，他转身看着我和冯胖子：“你们两个先在这里坐着等一等，我去看看情况。”
说完之后，两人夺门而出。
屋子里只剩下了大眼瞪小眼的我和冯胖子，我俩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说实话，这时候我的心里还是挺着急的，很想跟上去看看情况，不过，既然顾老师让我俩等着，那也只能等着了。
无所事事之余，我四顾打量起了这帐篷内的摆设，而冯胖子，则是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本相册，随手翻了起来。
还没两分钟，冯胖子这家伙突然怪叫了一声出来，猛地一拍大腿，顿时把我吓了一跳。
“胖子，你鬼叫什么？就不能安分会儿？”
“不是……牙子，你猜我在这照片里面看到了谁？”
“谁？是你二舅妈的姨姥姥的外甥的姑姑的妹夫？还是范冰冰呀？”
“哎呀！都不是！我……我特么看到了马文媛！”
“啊！”我顿时惊了，俯下身子，顺着冯胖子所指凝眸看去，“胖子，这是马文媛？你丫是想她想疯了吧？马文媛明明戴眼镜来着……”
“女大十八变嘛，一准是她！错不了！喏，这照片后面还有花名单呢，你看看，第三排第四个，马——文——媛！”
冯胖子一边说一边乐，讲真，我还从没见过这货这么高兴呢，苦恋多年却消失已久的女神终于有了那么点线索，换谁恐怕都是他现在这副傻不拉几的模样。
我一把夺过那相册，捧在手里看了起来：“国立大学8237历史研究所第3考古队合影留念……张德汉、李芳菲、赵岩……胡晓飞、马文媛……”
“你看，就是马文媛吧！”
冯胖子乐得几乎便要跳起来，然而，我的眉头却是渐渐皱起。
我转过身，将那本相册放在了桌上，双手把冯胖子按回了椅子，深吸了口气，说道：“胖子，你先别急着高兴，我刚才发现了一个问题，必须告诉你……”
冯胖子一愣：“什么问题？”
“这张合影里面，全部的、所有的人里面，只有……只有马文媛一个人姓马。”
“啊……然后呢？”
“然后，刚才……顾老师……”
没等我说完，冯胖子的脸色就变了。
然后，这货直接便跳了起来，跟特么一枚榴弹炮似的，从这帐篷内冲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