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本为守墓人
老头笑眯眯地转过了身，背起手，带着他那条大白狗往前去了。
我走到冯胖子身边，轻轻咳嗽一声，压低音量，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冯胖子却是转过头，郑重其事的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一切尽在不言中，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发现或者担忧的东西，冯胖子早已了然于胸。这种默契的感觉让我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心领神会之下，我们两个一前一后，加快脚步追上了那老头。
“老同志，您就是这附近村子里的人吧？你们村子在什么方位呀？怎么一点儿灯火也看不到？”冯胖子一边笑呵呵问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根烟，递了过去。
那老头却是摆手拒绝了，从裤腰带上取下了自己的旱烟杆，按实了烟丝，借着冯胖子的火点燃之后狠狠嘬了一口，这才开口道：“实话告诉你们罢，方圆二十里以内，是没有什么村子的。”
“那您……”
“我就住在前面不远处，翻过那个小山包就到了。我那地方虽然说环境有些简陋，但好在地方宽敞，足够你们两个凑乎一宿了。”
“您一个人住在这荒山野岭？”
“当然不是一个人了，这不……还有雪山陪着我呢嘛……哈哈。”老头说着，伸手摸了摸身边那条大白狗，那大白狗似是很受用，欢快地摇着尾巴，嘴里发出低低的享受的声音。
冯胖子微微眯了眯眼，疑惑道：“老同志，你该不会是护林员吧？可是……县里明明已经下文件了，说是今年火情稳定，这寒冬腊月天的，不需要护林员死耗在山里呀！”
老头自然意识到了冯胖子在套话，转头看了冯胖子一眼，反问道：“怎么？不是护林员，就不能住这山里了？”
“看您说得……我的意思是，现在国家政策好啦，对广大基层工作者多有体贴，我这不是不希望您过得太过于艰苦嘛……”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说道艰苦，这一百……一二十年都熬过来了，早就习惯了……哈哈。”老头哈哈笑着，话说一半却突然沉默了片刻，自顾自又走了一两分钟，就在冯胖子准备继续发问的时候，老头突然又转过头，眯着眼睛问道：“小伙子，如果我告诉你说，我不是护林员。那么……你觉得我应该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说实话，虽然对方眯着个眼睛，看起来一脸人蓄无害的微笑，可是，他的声音在我听来却透着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不知为何，我觉得，那答案一定会吓我和冯胖子一跳。
说来也是巧了，就在那老头话音刚落下的时候，正好我们经过的不远处有一个荒芜坟冢，冯胖子余光扫过，于是，半开玩笑地回答道：“老同志，您别告诉我说，您呆在这荒山野岭是为了守墓哈……”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很明显的，我们三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异样，那老头的身形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居然真的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看着冯胖子。
“小伙子，你还真的是聪明啊……”老头伸手拍了拍冯胖子的肩膀，一双眼睛微微眯着。
冯胖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角一抽：“不……不会吧，您……您真的是在这守墓？”
我也是被惊在了当场，石化一般……
“不用这么惊讶，我只是守墓人而已，又不是盗墓贼。”
“我……我不是惊讶，就是觉得，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守墓人这种职业，似乎听起来有那么点……呃，有那么点怪。”冯胖子赶忙解释起来，不过却似乎是越解释越乱，于是，他干脆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老同志，你是保护死人，我们是保护活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咱们还算是同行啊！哈哈……”
“小伙子，你这话说得可不算准确。”
“怎么不准确？”
“我记得，好像什么打击非法盗墓，也是你们警察责任的一部分吧？”
“那当然了！”冯胖子一挺胸脯，冲我使了个眼色，“古墓也是国家的财产嘛，盗墓就是窃取国家财产，作为警察，我们自然是义不容辞的！你说对不对，牙子？”
“对对对！这几年我们省周边的非法盗墓活动猖獗，为此，省公安厅和文化厅联合下发了好几次文件呢！说实话，我省的文物保护工作任重道远啊，这一方面是因为我省文物保护制度落实相对滞后，另一方面，也缺乏像您这样的呃……文物保护基层群众的配合。”我赶忙附和道。
那老头听得摇头直笑，冲我摆了摆手，问道：“小伙子，先别急着和我打官腔，我就想问问你们，如果盗墓贼倒斗掘墓算犯法的话，那么……你们政府的那些文物工作者挖人家祖坟，又算什么呢？”
“这个……”我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看了冯胖子一眼。
不得不承认，冯胖子这货虽然只比我早工作一年，但是，显然已经积累了丰富的临场应变的经验，他一伸手，便把那老头的视线吸引回了自己身上，然后开口道：“老同志，这就是您对于我们政府的工作产生误解了。”
“误解？”
“那可不！关于这方面，我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么跟您说吧，咱们省呢，由于地理和历史因素，是存在着很多古墓的。但是难点在于，那些古墓大多分布在荒山野岭之中，的确缺乏有效的保护措施，这也就导致了那些盗墓贼往往会比官方先行一步。所以说嘛，后知后觉的我们的文物工作者，其实并不是在盗墓，而是在做……呃，牙子，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保护性、抢救性挖掘。”
“对对对，保护性、抢救性挖掘！老同志，您听，官方的挖掘工作是带有保护性和抢救性的，这是完全不能同盗墓贼相提并论的嘛！”
那老头被冯胖子和我给说乐了，摆了摆手：“唉，不跟你们争辩了，反正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有理的。”
“老同志，你别生气呀！我们不是在和您争论，我们是在做解释嘛。再说了，任何事情，它肯定都是有历史局限性存在的嘛……诶，您慢点走呀，我还有问题想请教您呢！”
见着老头一言不合拂袖而去，冯胖子赶忙屁颠屁颠跟了上去，这种时候，我一般是插不上什么话的，只能一言不发地紧随在他们两人身后。
又走了差不多有十分钟，我们前方的黑暗之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那院落周边砌着一圈矮矮的黄泥砖墙，视线越过院墙，可看到院内房子的窗户上，透着昏黄的光。
推门进了院子，那老头停下脚步，这才终于再次开口。
他一指左手边那黑灯瞎火的西屋，说道：“你们两个，今晚就在那个屋子凑乎着睡吧，门没上锁，屋子里的土炕被我压了煤，你们通一通，十来分钟就暖和起来了。”
“哎，老同志，您别着急着回去睡觉啊，我这儿还有问题想请您指点迷津呢！”冯胖子赶忙道。
老头显然不怎么想搭话了，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看向了冯胖子，淡淡道：“最后一个问题，赶紧问完睡觉！”
“今晚，我和牙子，我们俩，遇到的那些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这问题，老头笑了，反问道：“你们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干嘛还非要问我呢？”
“我……我们没答案呀！老同志，您就别卖关子了。您放心说，我俩胆儿大，不会被吓着的！”胖子拍着胸脯道。
“呵呵……那些东西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看法，你们觉得是鬼也好，是灵也罢，总而言之，不怎么干净。反正，明天你们去凤凰村的时候，还会路过那地方，到时候，你们自己亲眼再去看一看，自然便会明白了。”
说完之后，老头便径直推开屋门举步走了进去，冯胖子还想在问些什么，然而留给他的，却只有紧紧闭合的两扇斑驳的木门。
碰了一鼻子灰，冯胖子只能悻悻作罢，冲我耸了耸肩，我俩一前一后进入了旁边的西屋之中。
不得不说，虽然建在荒山野岭，但是屋子里面的温度可着实够暖和的。这西屋的结构看起来有些特别，不像是普通的民房，天花板正中杵着一根房梁，梁体上居然雕刻有一些栩栩如生的动物图案，甚至于，站了小半屋子的那方土炕，看起来也并不显得落后陈旧，反而敦实厚重……
总而言之，这西屋给人以非常古朴而典雅的感觉。
记忆力，我大概从五岁进入县城开始，就没有睡过这种大土炕了，今晚这么一躺上去，感受着自炕体上传来的缕缕温热，再想想之前冰天雪地里那番跋涉，我顿时便有种恍若隔世的幸福感。
当然，随着冯胖子脱下他那双厚厚的皮靴，这幸福感刹那间被灰飞烟灭。
我被那一股一股扑面而来的刺鼻恶臭熏了个七荤八素，想躲都没地方躲，只能蒙了被子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呼吸。
这个时候，我感觉到冯胖子在外面用脚踢我屁股，一翻身，刚想埋汰他几句，却正看到他一脸郑重其事的严肃表情。
冯胖子没有说话，而是掏出手机，叽叽咕咕一通乱按，然后把那灰白屏幕杵到了我面前。
屏幕上寥寥几字：那老头，你怎么看？
(本章完)
我走到冯胖子身边，轻轻咳嗽一声，压低音量，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冯胖子却是转过头，郑重其事的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一切尽在不言中，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发现或者担忧的东西，冯胖子早已了然于胸。这种默契的感觉让我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心领神会之下，我们两个一前一后，加快脚步追上了那老头。
“老同志，您就是这附近村子里的人吧？你们村子在什么方位呀？怎么一点儿灯火也看不到？”冯胖子一边笑呵呵问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根烟，递了过去。
那老头却是摆手拒绝了，从裤腰带上取下了自己的旱烟杆，按实了烟丝，借着冯胖子的火点燃之后狠狠嘬了一口，这才开口道：“实话告诉你们罢，方圆二十里以内，是没有什么村子的。”
“那您……”
“我就住在前面不远处，翻过那个小山包就到了。我那地方虽然说环境有些简陋，但好在地方宽敞，足够你们两个凑乎一宿了。”
“您一个人住在这荒山野岭？”
“当然不是一个人了，这不……还有雪山陪着我呢嘛……哈哈。”老头说着，伸手摸了摸身边那条大白狗，那大白狗似是很受用，欢快地摇着尾巴，嘴里发出低低的享受的声音。
冯胖子微微眯了眯眼，疑惑道：“老同志，你该不会是护林员吧？可是……县里明明已经下文件了，说是今年火情稳定，这寒冬腊月天的，不需要护林员死耗在山里呀！”
老头自然意识到了冯胖子在套话，转头看了冯胖子一眼，反问道：“怎么？不是护林员，就不能住这山里了？”
“看您说得……我的意思是，现在国家政策好啦，对广大基层工作者多有体贴，我这不是不希望您过得太过于艰苦嘛……”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说道艰苦，这一百……一二十年都熬过来了，早就习惯了……哈哈。”老头哈哈笑着，话说一半却突然沉默了片刻，自顾自又走了一两分钟，就在冯胖子准备继续发问的时候，老头突然又转过头，眯着眼睛问道：“小伙子，如果我告诉你说，我不是护林员。那么……你觉得我应该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说实话，虽然对方眯着个眼睛，看起来一脸人蓄无害的微笑，可是，他的声音在我听来却透着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不知为何，我觉得，那答案一定会吓我和冯胖子一跳。
说来也是巧了，就在那老头话音刚落下的时候，正好我们经过的不远处有一个荒芜坟冢，冯胖子余光扫过，于是，半开玩笑地回答道：“老同志，您别告诉我说，您呆在这荒山野岭是为了守墓哈……”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很明显的，我们三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异样，那老头的身形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居然真的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看着冯胖子。
“小伙子，你还真的是聪明啊……”老头伸手拍了拍冯胖子的肩膀，一双眼睛微微眯着。
冯胖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角一抽：“不……不会吧，您……您真的是在这守墓？”
我也是被惊在了当场，石化一般……
“不用这么惊讶，我只是守墓人而已，又不是盗墓贼。”
“我……我不是惊讶，就是觉得，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守墓人这种职业，似乎听起来有那么点……呃，有那么点怪。”冯胖子赶忙解释起来，不过却似乎是越解释越乱，于是，他干脆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老同志，你是保护死人，我们是保护活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咱们还算是同行啊！哈哈……”
“小伙子，你这话说得可不算准确。”
“怎么不准确？”
“我记得，好像什么打击非法盗墓，也是你们警察责任的一部分吧？”
“那当然了！”冯胖子一挺胸脯，冲我使了个眼色，“古墓也是国家的财产嘛，盗墓就是窃取国家财产，作为警察，我们自然是义不容辞的！你说对不对，牙子？”
“对对对！这几年我们省周边的非法盗墓活动猖獗，为此，省公安厅和文化厅联合下发了好几次文件呢！说实话，我省的文物保护工作任重道远啊，这一方面是因为我省文物保护制度落实相对滞后，另一方面，也缺乏像您这样的呃……文物保护基层群众的配合。”我赶忙附和道。
那老头听得摇头直笑，冲我摆了摆手，问道：“小伙子，先别急着和我打官腔，我就想问问你们，如果盗墓贼倒斗掘墓算犯法的话，那么……你们政府的那些文物工作者挖人家祖坟，又算什么呢？”
“这个……”我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看了冯胖子一眼。
不得不承认，冯胖子这货虽然只比我早工作一年，但是，显然已经积累了丰富的临场应变的经验，他一伸手，便把那老头的视线吸引回了自己身上，然后开口道：“老同志，这就是您对于我们政府的工作产生误解了。”
“误解？”
“那可不！关于这方面，我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么跟您说吧，咱们省呢，由于地理和历史因素，是存在着很多古墓的。但是难点在于，那些古墓大多分布在荒山野岭之中，的确缺乏有效的保护措施，这也就导致了那些盗墓贼往往会比官方先行一步。所以说嘛，后知后觉的我们的文物工作者，其实并不是在盗墓，而是在做……呃，牙子，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保护性、抢救性挖掘。”
“对对对，保护性、抢救性挖掘！老同志，您听，官方的挖掘工作是带有保护性和抢救性的，这是完全不能同盗墓贼相提并论的嘛！”
那老头被冯胖子和我给说乐了，摆了摆手：“唉，不跟你们争辩了，反正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有理的。”
“老同志，你别生气呀！我们不是在和您争论，我们是在做解释嘛。再说了，任何事情，它肯定都是有历史局限性存在的嘛……诶，您慢点走呀，我还有问题想请教您呢！”
见着老头一言不合拂袖而去，冯胖子赶忙屁颠屁颠跟了上去，这种时候，我一般是插不上什么话的，只能一言不发地紧随在他们两人身后。
又走了差不多有十分钟，我们前方的黑暗之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那院落周边砌着一圈矮矮的黄泥砖墙，视线越过院墙，可看到院内房子的窗户上，透着昏黄的光。
推门进了院子，那老头停下脚步，这才终于再次开口。
他一指左手边那黑灯瞎火的西屋，说道：“你们两个，今晚就在那个屋子凑乎着睡吧，门没上锁，屋子里的土炕被我压了煤，你们通一通，十来分钟就暖和起来了。”
“哎，老同志，您别着急着回去睡觉啊，我这儿还有问题想请您指点迷津呢！”冯胖子赶忙道。
老头显然不怎么想搭话了，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看向了冯胖子，淡淡道：“最后一个问题，赶紧问完睡觉！”
“今晚，我和牙子，我们俩，遇到的那些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这问题，老头笑了，反问道：“你们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干嘛还非要问我呢？”
“我……我们没答案呀！老同志，您就别卖关子了。您放心说，我俩胆儿大，不会被吓着的！”胖子拍着胸脯道。
“呵呵……那些东西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看法，你们觉得是鬼也好，是灵也罢，总而言之，不怎么干净。反正，明天你们去凤凰村的时候，还会路过那地方，到时候，你们自己亲眼再去看一看，自然便会明白了。”
说完之后，老头便径直推开屋门举步走了进去，冯胖子还想在问些什么，然而留给他的，却只有紧紧闭合的两扇斑驳的木门。
碰了一鼻子灰，冯胖子只能悻悻作罢，冲我耸了耸肩，我俩一前一后进入了旁边的西屋之中。
不得不说，虽然建在荒山野岭，但是屋子里面的温度可着实够暖和的。这西屋的结构看起来有些特别，不像是普通的民房，天花板正中杵着一根房梁，梁体上居然雕刻有一些栩栩如生的动物图案，甚至于，站了小半屋子的那方土炕，看起来也并不显得落后陈旧，反而敦实厚重……
总而言之，这西屋给人以非常古朴而典雅的感觉。
记忆力，我大概从五岁进入县城开始，就没有睡过这种大土炕了，今晚这么一躺上去，感受着自炕体上传来的缕缕温热，再想想之前冰天雪地里那番跋涉，我顿时便有种恍若隔世的幸福感。
当然，随着冯胖子脱下他那双厚厚的皮靴，这幸福感刹那间被灰飞烟灭。
我被那一股一股扑面而来的刺鼻恶臭熏了个七荤八素，想躲都没地方躲，只能蒙了被子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呼吸。
这个时候，我感觉到冯胖子在外面用脚踢我屁股，一翻身，刚想埋汰他几句，却正看到他一脸郑重其事的严肃表情。
冯胖子没有说话，而是掏出手机，叽叽咕咕一通乱按，然后把那灰白屏幕杵到了我面前。
屏幕上寥寥几字：那老头，你怎么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