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峥嵘
字体: 16 + -

鸡别墅

    这一年的冬天安怡民旧病复发再次住进了医院,到出院前夕公司破例为他办好了病退手续,此后他就彻底回到了故乡生活。

    平时安怡民很少出门,他几乎过着一种隐居生活,除了院子里的邻居也不和什么人交往,宜荷却不然,家里家外的事几乎都靠她,后来她还当选上了街道组长,隔三叉五要去办事处开会,还要经常去各家做工作。虽然事情多她却很有一套方式方法,工作既做到位又不至于惹下人,办事处的主任老李开会时经常点名表扬她。比如有一个后妈经常毒打养女,宜荷得知后几次去她家里说服劝解,拿自己的经历说事。再比如说计划生育,数她这条街的超生率最低……她干这工作没有工资,只有一些实物性的奖励,比如逢年过节发些床单暖瓶之类的东西,家里那些菜盆脸盆也几乎都是她从办事处里拿回来的。

    安怡民虽是赋闲在家却是个极爱琢磨的人,闲来无事他就用木头和锯摆弄一切可摆弄的东西,后来他成功地用平车改造出了一辆水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再说水车之前我们先说说它的前辈,那是一辆简易的小推车,由四只轮子和一块木板组成,拉水时将两只水桶并排放在木板上,前面由一根绳子导引,每只水桶里再搁一小块木板。这辆简装小推车比起扁担来已不知优越多少,只是小推车承载力有限,每次需拉五六回才能将水瓮装满,安怡民于是又动起了脑筋。

    水车诞生后安怡民围着前前后后品鉴一番,然后对着宜荷戏谑道:瞧瞧,咱家也有轿子马车啦!水车最大的优点是实用,那圆鼓鼓的肚子足足能容纳七担水,添满水瓮剩下的还能再接两只桶。它由两部分组成,底部是平车,上部是一只类似酒桶的大木桶。王屠夫曾建议安怡民用汽油桶,安怡民想了两天摇摇头说那个不好,他还是喜欢木头的,虽然木桶造起来不知会麻烦多少,而且是一项高难度的技术活儿,但安怡民是木材世界里的将军,堆积在柴房里那些长长短短的木料就是他的军队,全部受命于他,他常常一边摆弄木头一边把自己想象成掌控千军万马的诸葛亮。木桶箍好后他又在顶端凿了一个烟囱粗的圆孔,这是注水口,配一个包了布的大木塞子,这样走起来即便路上颠簸水也不易溢出。桶的前部车辕部位也留有一个孔,这是出水口,安怡民将一截废旧的自行车里胎固定在这里,平时用夹子夹住,要放水时才松开。

    水车第一次上路就吸引了众多街坊的目光。大家看着这对父子组合,安承儒在前面拉,安怡民在后面推,遇到不平的路桶肚子的水被颠地哗哗响,像轿夫耍笑新娘子一般。待拉回来他们就将水车停在大门外,用砖头垫住车轮再将一只八字凳支着车辕,然后放开皮管,让水源源不断地流进桶里。安怡民守着皮管子来回倒桶,安承儒则急急火火地往回提,他的速度基本要赶上水的速度,若是赶不上安怡民就将皮管子卷起,待儿子出来再放开。水车投入使用的当天下午就有人开出口来想借用一下,安怡民也来者不拒,让他的车尽数派上用场,也有人向安怡民取经,想学着造一辆,可是问了半天又嫌费事,最后这水车竟成了一辆公众水车,安怡民也算是小有成就。

    不过水车完工之后他又没什么事可做了。

    却说夫妻之间最是相离不得,相见不得。两地生活时总是想着什么时候就能长相厮守,如今到了一起却又常常因为一些生活琐事而磕磕碰碰。比如安怡民爱睡懒觉,每天要睡到自然醒,宜荷却不然,总是按点起床,这倒没什么打紧,问题在铺盖,宜荷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大白天的被子褥子还铺着一炕,尤其到了冬天,炕火一烧烟灰飞得满屋子都是,宜荷看着烟灰在铺盖上空萦绕气就不打一处来,可偏偏越是冬天安怡民越是恋炕,叫上几遍也不为所动,宜荷生了气索性进来抽了枕头,安怡民却不就范,只作势将被子一拉继续蒙头大睡,这下宜荷真生气了,将手里的枕头砸将过去,安怡民毫无防范,被枕头击中腾地一下弹起,睡意已是消去大半。

    早上起来你也出去锻炼锻炼,尽睡什么懒觉!

    以安怡民的脾气本想她回两句,但此时自知理亏,只好忍住恼火。

    没个事做也是麻烦,你赶紧找些事情做吧!宜荷继续说。

    谁说我不做?我要割两个小凳子你不让!安怡民觉得冤枉马上顶回去。

    家里已经有七八个了,要那么多能吃?除了和木头打交道你就不能做点别的?

    要是有块地就好了,要不我养几盆花吧,或者给你种点辣椒怎么样?

    你还不如喂几只鸡还能下蛋吃!

    宜荷本是随口一说,却一语点醒梦中人,安怡民一拍脑门儿,对呀!

    说干就干,当天下午他就勘察了院子里的地形,最后选定在碱面儿家与他们家的交界处搭建鸡窝。虽是交界却绝没有侵犯碱面儿家领地之嫌,这块地方不靠门也不靠窗,平时一直闲置着。安怡民像做木工活儿一样,抖出了他的工具箱,用尺子在地上反复丈量,一边量还一边用扁嘴铅笔做上许多记号。这工具箱陪了他大半生,随他出生入死,现在陪他一起退休回来平时就搁在床下,只是用着才翻出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冷落它了。

    碱面儿从屋里踱出来,见安怡民趴在地上,惊讶道:老三你在干什么?

    她丈夫王屠夫白天上班不在家,只留她和三个孩子,除了大女儿兰儿,她和屠夫后来又收养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儿子有点小儿麻痹,一只手老是背在身后,只有最小的女儿还算健康。碱面儿此时穿着一件灰不溜秋像老鼠皮样的夹袄,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脆生生地咬一口。

    垒个鸡窝。安怡民说着头也没有抬,扁嘴铅笔在地上划一下复又搁到耳后。

    碱面儿一听嚼着满嘴的胡萝卜大笑起来,垒鸡窝?我还以为你逮蛐蛐咧!还倒腾出你的工具箱,这是要修多大的一个?

    你说对了,我就是要修个大的咧!我要盖个鸡别墅!安怡民这会儿也抬起头来冲着碱面儿呲牙笑起来。

    啥?鸡别墅?啥是个别墅?

    哈哈哈——别墅就是有钱人住的房子,花园洋房。

    你自己都住不上还让鸡住?碱面儿听了撇撇嘴。

    这时兰儿听见也从屋里跑出来,她站在他们跟前像鹦鹉似的嘴里独说个不停:大爷要修鸡别墅哩!鸡别墅!鸡别墅!鸡别墅!鸡别墅!咕咕咕——咕咕咕——

    院儿里的人都听惯了,也不在意她的话,安怡民却因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忽然得了灵感,他当即决定果真要修一个鸡别墅。

    工程进度很慢,这是因为安怡民先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宜荷也不让他太劳累。半个月后由他自主设计的鸡别墅才姗姗竣工,鸡们荣耀入住。第一批入住的有五只鸡,一公四母。至于鸡们的情况咱们稍后再说,现在先来看看安怡民煞费苦心建造的这座鸡别墅到底是个啥模样。此建筑打破传统的鸡舍格局,为小二楼式样,一层是个大客厅,三面环墙,前面由铁丝编网,网系纯手工制作,网孔大小均匀,像妇女的针脚一样细密,既允许鸡们将嘴伸出去争食,又能让主人将零星食物扔进去。在铁丝网的右下方开有一个小门,这是给鸡们输送定点饮食的地方。客厅很大,鸡们可以在里面闲庭阔步、谈情说爱,也可以哗众取宠向主人争食。在客厅的上方二楼是五个小房间,由一层木板与客厅隔开。当然,鸡们不需要楼梯,因此安怡民没有考虑装楼梯,它们的翅膀虽短将自己送上去还是绰绰有余的。一个小房间里只能容纳一只鸡,厌倦了群居生活的鸡就到这里来,这里是属于它们的私密空间,可以抱窝、打盹儿或者遐想未来。此外,在这个两层建筑的右边还有一个封闭的大房间,那是鸡的卧室。卧室里外各有一道门,里面的通向客厅,外面的通向外界。每到夜晚,安怡民就打开通往客厅的那道门将鸡们赶进卧室,然后将里外都落了锁,这样鸡们的安全就万无一失了。

    每天午觉之后是鸡们的放风时间,睡了一个好觉的安怡民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鸡别墅卧室外面的那道门打开,让鸡们到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顺便找点野味吃。鸡们一被放出来全都撒开了欢儿,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啄,捉到一条小虫便咯咯咯地吞咽上半天,半条虫子还在嘴角挣扎。好容易吞咽完一条它们在地上左右一擦揩揩嘴巴,重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安怡民一直认为他的鸡是很讲究卫生的小动物。

    直到傍晚来临安怡民才收鸡回家。照他的话说,放鸡和捉鸡都是很讲究技巧的活儿。有一天傍晚安怡民吩咐儿子去把鸡都带回来,安承儒不敢有违父命,蹑手蹑脚去捉鸡,谁知跟了半天愣是无从下手,好容易看到一只安静的刚要鼓起勇气,不承想那只鸡忽放了一阵烟雾给他,飞起好多鸡毛,安承儒无法只得垂手而归。可安怡民一出马那些鸡立即如中了魔咒一般,乖乖地都跟着他回家了。

    自从鸡开始下蛋以来安怡民就建立了一本蛋帐。他将荟玉从纸箱厂拿回来的牛皮纸裁成16k大小,下面垫一块木板夹起来,挂在门道儿里碗柜一侧的墙上。鸡每下一颗蛋他就用扁嘴铅笔在记蛋簿上画一个圆圈,一月下来小计一次,几个月下来纸上居然画得满满当当,虽然此时那些蛋早已不知进了谁的肚子里,然而这本蛋帐却永远记录着它们曾经的存在。

    因了这些鸡蛋全家人都是鸡的受益者,而樱玉更是一个双重的受益者。这下吃不了的饭菜可有地方解决啦,以前她总是偷偷往垃圾里倒,冒着挨骂的风险不说连她自己也觉得可惜,可是没办法母亲总是舀得太多,她吃也吃不完,她若是提出抗议母亲就会讲一大通道理给她:

    你们这些孩子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应该把你们放到60年去试试,饿上两天过来保准一个一个狼吞虎咽!

    樱玉无法,只得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咽,那些白肉呀、青菜呀全被她淘汰到一边,一瞅见父母不注意她就朝鸡笼边靠近。鸡们也是有了经验,知道樱玉一走近必定就有好东西吃,都伸长脖子把嘴探出网格,小眼睛死死盯着樱玉手里的碗,樱玉走一步它们也急急地跟一步,嘴巴迅速从这个格子里拔出来又朝另一个格子里插进去。直待樱玉用筷子一拨,鸡们一哄而上,让樱玉看着颇有一种成就感。一片菜叶不偏不倚刚好挂在一只鸡头上,那鸡抖了两下没成功,也顾不上鸡容,直急得与同侪们争抢起来。

    场面是如此的热闹,樱玉又是何等地小心翼翼,每次她都要很小心地避开父亲避开母亲,若是被大人发现不臭骂一顿才怪呢,安怡民可是连花椒都舍不得丢掉,就算不吃他也要把里面的汁液在嘴里砸吧得干干净净才肯吐掉。他不仅自己这样做,还要求孩子们也跟他一样:把花椒里的调和吸吸再吐,扔了多可惜呀!有时他干脆就把花椒也一起咽下肚,他吃过的碗如同洗过的一般。填饱肚子一高兴他就用筷子敲着碗唱起来:

    这饭菜热了凉,凉了又热,倒叫我老曹福无主张,有道是人是铁来饭是钢,有老奴与你跪厅堂?——

    宜荷一听,喊道:嗨!嗨!别敲了!没听人家说——敲碗敲筷子,叫花一辈子!瞎敲什么?

    安怡民于是停住,翻起白眼珠一瞪,谁是叫花子?

    可是尽管如此小心也难免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有一回樱玉刚一靠近鸡窝就被他父亲发现了。

    那是白面呀!困难时候我们过年才能吃上一点。平时想都别想,吃糠咽菜,垃圾上的冻菜帮子也捡回来吃,好好的饭你就敢扔掉!

    我吃不下了!

    就差那么一点儿,三两口不就吃下去了?连肉也不吃?哎呀呀,你这个孩子真是造孽!

    上次你不也把我的兔子给鸡吃了?

    什么?兔子?安怡民显然有点凌乱,那不是已经死了吗?

    哪里死了?那是刚生下的小兔子还没睁开眼睛呢,我好容易问同学要到一只你就给鸡吃了,现在我吃不下的饭给它就不行了?樱玉不喜欢父亲的大男子主义,她当即就给了父亲一个下马威。

    说起来姊妹几个里只有樱玉敢跟父亲叫板。荟玉最是一味地忍受。桂玉得理不饶人,但也嘴甜会哄人。桔玉信奉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一见父亲大人生气,不管与自己有没有关系立即溜之大吉,因为据她的经验,大人在生气或者干活儿干累的时候往往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要是实在躲不过她还有第二个锦囊,那就是立即求饶,以柔克刚,将大人的怒气消灭在萌芽状态,因此她长这么大没有挨过一次打,不仅在姊妹们中,在周围的同学中也是独树一帜。竹玉却是硬碰硬的主儿,安怡民常常说她是死不认错,犟牛一头。

    安怡民可不喜欢女儿的这种态度,不管有没有道理,孩子怎么可以顶撞大人?顶撞就是不对的!一个“锥心铁胆”过去,落在樱玉的身上:你还有理啦?

    樱玉很讨厌大人不讲理还动手打人,她眼里噙着泪闷声不语了。

    宜荷见状忙过来打圆场,你们父子俩个因为一点饭吵什么吵?没想到安怡民正缺一个理论的对象,他顿时将矛头指向宜荷:

    都是你老是给她舀上那么多,你看看她吃不了就倒给鸡,你就不能少舀些?

    剩就剩些,有什么大不了?鸡吃了也不白吃,还能下蛋呢!

    安怡民不听则已,一听立即火冒三丈,让你少舀些你还可能说了!说着也回敬了宜荷一个“锥心铁胆”。

    场面一度僵住。

    宜荷猛得挨了一拳愣怔片刻,待回过神来她忽然一边抹眼泪一边解下围裙攥在手里,径直朝大门外走去:我刚伺候你们大的小的吃了,你可是吃饱了!一点剩饭你就打这个打那个,这饭我不吃啦!

    院子里此时正坐着碱面儿、春花好几个人,宜荷一走,碱面儿立即撺掇安怡民出去追,安怡民却碍于脸面没有动,然而宜荷一走他立即就慌了,于是用手一指樱玉:快,跟着你妈——

    这是樱玉第二回领到这样的差事,上一回是因为隔壁老朱家的小儿子。那天,老朱拿着锄头满院子追着打儿子,那家伙调皮竟跑出街门去了。猪老婆担心儿子跑没了,无奈自己又跑不动急忙央求正在院子里的樱玉去把儿子找回来,没想到那小子竟在街门外偷偷抱了樱玉,自此以后好长一段时间樱玉不敢再单独出现在院子里了。

    这回樱玉又领到了追人的差事,不过这回就是父亲不说她也会去的。樱玉跟着母亲一直出了北门。上回她一出大门就把猪老婆的儿子给叫截去了,因为那小子根本没有跑多远,只是背到了旁边的一条巷子里。这回她的母亲一直走,许久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想母亲正在气头上,因此便没有喊,只是一直跟着。出了城门,城外是大片大片的小麦地,偶尔在一棵大树的后面会出现一个小土丘,她知道那是坟墓。越往前走土丘越多。那里埋藏着谁的亲人?那一个个小土丘在外人看来阴气逼人,亲人们却往往深情伫立,无论怎样皆是一个情字使然。

    樱玉正避之唯恐不及,忽然看到母亲走着走着竟坐在地头哭起来:

    昙玉——

    樱玉听不甚分明,母亲哭诉地很模糊,她只能听清母亲是喊着昙玉的名字。只有哭诉给外人才需要字字分明,内心深处的痛是不需要听众的。

    等母亲稍稍平复一些,樱玉才终于听清了一句,大意是妈没让你吃上饺子你就走了。樱玉忽然明白这已经成了母亲内心深处永远的痛,怪不得母亲总是给她们盛那么多的饭!

    春天来临,安怡民又别出心裁将鸡别墅的屋顶也装饰起来,就像南方人在屋顶上种树一般。当然他没有出过省,不知道南方有此前例。他将家里用漏的盆儿、罐子、破碗全搜罗出来,装土栽种,勤以浇水,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花盆”就在鸡别墅上落户了。脸盆里种的是石榴和无花果,罐子里是辣椒,再剩下仙人掌、牵牛花、月季花等等就随便种在什么容器里。之所以选种这些安怡民也是有考虑的,石榴和无花果主要考虑了它们的食用性,辣椒呢开花时可以欣赏,成熟了可以食用,可谓一举两得。至于牵牛花等等就纯粹是为了观赏了。牵牛花是他从城墙脚下移过来的,这种花在城墙脚下长得遍地都是,一直延伸到城墙无数的土坡上。安怡民那天去时差点被一群把土坡当滑梯的男孩撞个满怀,那里是天然的儿童游乐场,不管男孩女孩一下学就爱往那里跑,男孩子们在土坡上爬上爬下,顾不得尘土在周身弥漫,有时他们会随手采一朵牵牛花来舔它的屁股,他们说蚂蚁的屁股是酸的,牵牛花的屁股是甜的。女孩子们则热衷于用花来打扮自己,她们将牵牛花末端的小球儿小心地拉出,那里连着花蕊,然后对着喇叭嘴舔点唾沫粘在额头上,就做成了一个步摇。

    除了牵牛花,城墙下还有许多的野花野草。紫色的、黄色的……虽然花瓣都极小,仔细看却都别有一番风致。安怡民也将它们带回家,并给它们取名小野菊。

    他养的这些花虽都寻常不过,却在院子里开得姹紫嫣红、热热闹闹,仿佛给鸡别墅戴了一顶硕大的花冠。很快,养花便成为一种时尚在院子里风靡起来。先是老朱家的窗台上摆了几盆,接着春花家的炭圈上也不伦不类地搁了两盆。碱面儿家的两盆花是安怡民帮她移的,她没处放,也挤在鸡别墅上。

    却说只有中医家连着多日不动声色,没想到一动就是大手笔。这一日他家一下子搬回了四盆花,四盆都是青一色的青花瓷大花盆,一盆足有春花家的一口锅大,稳稳地蹲在正房前的花栏侧。

    自从这几盆花摆上后疯子看邻居们的眼神更加趾高气扬起来。不过老中医的花盆再气派也比不过安怡民的花儿有人气,许多看病的人来了院子里都不免在下院驻足片刻,与花的主人攀谈几句,这才往中医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