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樊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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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路远,有道慢行 第十章,瞎子武夫和秀才

    沉塘关西面,那条江水大渎里,此时洪水泛滥,浪花飞溅,冲起一条条高高的水柱,水面之下,有一条蛟龙兴风,在浪潮里翻卷。天空下着拳头大的雨珠,哗啦啦的砸在水面后碎裂开来,露出里面一个又一个的金色文字,不断砸向蛟龙游曳乱窜的身上,蛟龙皮开肉绽,血流不止,整条大渎都变成了暗红色,宽阔的江面平静下来,如同一页干净的宣纸给人写满了细密文字。

    恶蛟抬起头来,朝天怒吼,怨气冲天,吓得山川走兽,哀鸣嚎叫,四处奔逃。溪涧小院,穷秀才看完一本山林异志,转头朝旁边小院瞅了瞅,尘埃落定,他从新端起碗,低头看着碗里的蛟魂在沸腾的水里游曳怒吼。

    穷秀才手指敲击碗壁,平静的水面激起涟漪,恶蛟将头探出涟漪中心,目光凶横,穷秀才与之对视一会儿,见它只是怨气冲天,却又没有其余动作,嗤笑一声,随手将蛟魂带着水一并泼到地上,蛟魂双目血红,头上已经长出了寸余小角,生四肢,张三爪,已有化龙迹象。蛟魂在地上扑腾两下,站起身来,一口就咬向穷秀才,穷秀才向前一步,将蛟魂踩散,随后翻手一抓,手心出现一根洁白的绒须。

    江渎里,蛟龙如遭重创,作为它化龙契机的龙须被人直接拔掉了,蛟龙连哀叫的气力都没了,缓缓沉下水去。只有一声“这是对你无理的教训”,还在它脑海盘旋。

    老槐树下,汉子看着池塘里不断跳龙门的一条条金色鲤鱼,他忽然对着夜幕笑道:“我徒弟如何,比之天下如何,比之中土如何,比之你等又如何?”

    天幕寂静,但有清风抚明月,汉子哈哈大笑,冷声道:“那此时不至,更待何时?”突然一拳落到天幕,漆黑的夜幕就像被风吹皱的湖面,荡起一层一层的波纹,波纹中黢黑的夜幕上,刹那天光闪现,有一条五色长河垂落。凡间人,只知一道雷鸣电闪,对天上光彩视而不见。

    ——

    金云之上,江路遥跨过“门”后,一条气运长河当头冲下,压得他直弯腰,江路遥拼命直起身子,想往前迈出一步,但站在其中他寸步难行,想稳住身子不弯腰就已经很累了,他抬头看着前面隐没在云雾中时隐时现的大山,身体微微颤抖,他咬牙问道 :“这是哪里?”

    那名面容模糊的高大男子来到江路遥身边,回答道:“这里是武夫的殿堂,也有人叫这里墓场,武夫的墓场,你看到那一座座山没有?”

    男子指着云后的一座座山,江路遥点头,男子笑道:“这就是先辈最强武夫,或高或低的成就,他们在武道上走了多远,山就有多高,这些山拦在武道上,后辈武夫想要走的远点,就要绕过这一座又一座的山,如果不想在这条不归路上泯然众人,就必须到山巅上占一个争锋的席位,只有如此才能在后面的竞逐中先人一步,大道之上,一步先步步先。”

    “所以才有武夫修行如登山的说法,武夫修行,不仅需要大毅力,还需要极高的悟性,与修士的大道宽窄一般,武夫一样有“开门”之说,武夫“开门”比之修士破镜只会更难,不仅看天时地利,还看运,和修士的水滴石穿不同,武夫更讲究不破不立,破的是过去,立的是现在。”

    江路遥重重喘了一口气,直起身子,稍微适应了现在的压力,打断男子,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男子手臂交叉抱在胸前,抬起下巴指指远方,笑道,“等你能走的稍微靠前些,有机会做出选择时,再来问我是谁吧。”

    江路遥频频点头,一副学到了的表情,这可比穷秀才的故弄玄虚帅多了,如果不是还顶着着一条大江的原因,他肯定要朝男子伸大拇指。男子沉着脸,心中却甚是欢喜,这次装的很成功,

    自己高大的形象终于还是形成了。

    江路遥低下头,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他一脚就迈了出去,只不过不是向前走,而是朝后退,他折身而反,走到门外,站到门口台阶上朝男子挥挥手,他笑道:“谢谢你了,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因该很珍贵,可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我下次再来。”

    然后江路遥退后两步,摔下云去。男子愣在一边,看着被弃之不顾的武运长河,又看看跌下云去,错失登山良机的江路遥,倏地开怀大笑起来,直接抱拳,“师兄,师弟服了,佩服。”

    怒江之前,江路遥猛地睁开眼,已经“开门”又退出的他,再看这片地方时,出现了掌握自如的归属感,看到涌来的江涛,他向前迎去,双掌前推,身前一堵气墙快速展开,与江涛撞在一起。原本看起来势不可挡的江涛,在这一刻,在气浪前,节节败退,被生生的推了回去。

    小院里,穷秀才一甩袖子,整条江河尽收碗底。竹林武庙内,不知何时在武神像身边多出了一个矮矮的塑像,小孩模样,黑头土脸,十分难看。夜幕天空忽有一线洪潮,五光十色,奔涌而来,直接没入到了小塑像的身体里,黑脸武神,此时也笑意温然,和蔼可亲。

    气海里,江路遥来到张百忍身前,不好意思的扣着脑袋,“我要走了。”

    张百忍点头,“我会努力的。”然后两孩子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小屋内,一束束金光照到屋子,小瞎子猛然睁眼,天色以亮,他突然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没有裂开,他皱皱眉,原来是梦,长舒口气,接着他就只觉得自己口咸鼻腥,低下头一看自己手脚,上面满是血痂,吓得小瞎子哀嚎一声,跑到穷秀才家里,一脚踹开门,大声嚷嚷道:“穷秀才,你死没死啊,快出来看看我这是怎么了,快点!我要死啦。”

    穷秀才穿着薄薄的白色衬衣跑出来,一双眼睛通红,嘴里就要骂娘,结果一看到浑身是血的小瞎子,吓得他哎哟一声,就要念咒驱邪了。小瞎子赶紧踹他一脚,穷秀才还是念了两句咒,见没有什么鬼怪出来才放下心,他向前两步,围着小瞎子转了转,嘴里啧啧道:“你这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怎么搞成这样,你撞邪了?事先和你说好,哥哥我可不会驱邪啊,你要驱邪去找个道士。”

    小瞎子三下两下脱个精光,把血糊糊的小身板往穷秀才面前一摆,急忙道:“快给我看看,我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穷秀才瞥了瞥一些重要部位,肯定的点头,“问题不大,都是小问题,吃几副我做的药就好了。”

    小瞎子不确定的说,“真的?”穷秀才点头。

    小瞎子:“那你赶紧把药拿出来啊。”

    穷秀才伸出三根手指,“三文钱一副。”

    小瞎子一趟冲进穷秀才屋里,“我要是肯花钱,我还找你做什么?”

    穷秀才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见小瞎子跑进屋,也懒得阻拦,对于小瞎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他还是有所了解的。不一会,小瞎子就从屋里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葫芦,正仰着头不断地往嘴里倒药丸,穷秀才看的心痛。

    小瞎子吃的开心,走上前跳起来拍了拍穷秀才的肩膀,好奇道:“这就是你说的可以赚大钱的药丸子?味道不错,还有没有,再给我弄点出来。”

    穷秀才坚决摇头,决然道:“没了。”

    小瞎子撇嘴,明显不信,忽然想到,“你不是说还要一味朱果才能炼药么,这是怎么回事?”

    穷秀才瞪眼,矢口否认:“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没说过。”

    小瞎子勃然大怒,“我千辛万苦采来的药呢,你是不是全给卖了

    ,钱呢,全部给我交出来。”

    穷秀才瞥他一眼,“没钱。”小瞎子长吸一口气,狠狠道:“你信不信我一把火书全部给你烧了。”

    穷秀才也是怒火中烧,听小瞎子拿书来威胁自己,横着脖子,道:“你敢,有本事就去烧,想烧我的书,那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小瞎子撸.着小手臂,踮起脚,“你以为我不敢?你的屋子,那里我没摸去过,你有啥是我不知道的?”

    穷秀才挽起袖子,作势要和小瞎子打架,“好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那些书有的被你拿去当草纸的事,你知道那些书有多珍贵么,我都还没找你赔钱,你还有脸找我?”

    小瞎子气急败坏,“凭咱们关系你好意思和我提钱?”

    穷秀才:“你不是这样?”

    小瞎子:“你是不是要打架?”

    “打就打。”

    小瞎子和穷秀才说罢,转身从院子里寻找能仍,还不能打伤对方的家伙,找了半天两人都两手空空,索性直接扑到对方身上胡乱招呼,各种阴招,层出不穷,偷袭下体,抠鼻孔,掐大腿,挖眼珠,撕拉咬拽,千年杀,双方斗得有来有回,各种损招,熟悉的令人心疼。

    小瞎子吊在穷秀才身上,咬着他的耳朵,一手扯住头发,穷秀才也一手掐住小瞎子的大腿,一手扯住他的小雀雀,两人翻滚在地上。忽然,小瞎子松开穷秀才的耳朵,看着天空,惊奇道:“那是什么?”

    穷秀才冷笑,“这样劣质的分神术,我会受你蛊惑?”然后他立即回头看一眼,瞬间又回过头来,哼哼不已。但是小瞎子已经放开了他头发,整个吊在他身上,专注的看着天空。穷秀才也只好转头看去,这一看,两者都呆了。

    天空之上忽然下起了一阵金光闪闪的雨,小瞎子目光迷离,望着云层之上,一位位的“仙人”站在云头,有的背剑,有的压刀,有的手持如意,有的手拿拂尘,有的身穿金甲,有的长裙婀娜,各种各样的人物,五花八门的法宝,他门有男有女,撒钱砸宝,在沉塘关上空下起了一阵金色的 “雨”。

    小瞎子拍着穷秀才的头,急喊道:“秀才,秀才,我看到云头上有人,他们是不是仙人啊?”

    穷秀才搂住他,嘴角以一个微妙的弧度悄悄上扬,眼前这个小家伙的《六甲秘祝》临字篇因该是入门了,想到《六甲秘祝》就不由得想骂这个败家玩意儿。穷秀才撇撇嘴,大骂:“什么狗屁仙人,哪来的人啊?”

    小瞎子嫌弃的看他一眼,在他脑袋上用劲一拍,正声说道:“说话小心点,人家仙人老爷在天上听着呢,要是人家要和你计较,还不得给你好看?”

    小瞎子抬头朝天空大喊,怕别人听不见:“人家仙人当然大度啦,和你这个穷的发臭的秀才计较,太失身份了。”

    喊完之后,赶紧趴在穷秀才耳边道:“赶紧道歉,天上真的有神仙在看咱们。”

    穷秀才装作一惊,遥身一拜,嘴上歉意连连,天上“仙人”顿时如锅下饺,纷纷跌落人间。天云之上轰隆作响,似有泰山压顶,颤动不停。

    总兵府里,李大总兵抚着额头,嘴里发出哎哟哎哟的呻吟,当真十分头疼,你尽然好意思和人家较真?治理一方水土真是好难。

    溪涧小屋外,小姑娘领着提盒,开心的来送饭,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十分羞耻的一幕,气的狠狠一跺脚,转过身去,一张俏脸通红,她拼了命的大喊:“江路遥,你这个登徒子。老娘和你没完。”

    这声河东狮吼,吓得小瞎子一颤,搂在一起两者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吓得一声哀嚎。

    “哎哟妈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