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樊笼
字体: 16 + -

江湖路远,有道慢行 第一章,小瞎子

    暮色时分,西边天际的最后一缕光芒刚好照在沉塘关连绵万里的高大城墙上,城内的军卒抬头看了看天色,到时间了,他们准备将城门关上,朝着旁边躺在椅子上酣睡的青年喊了声,到时间了。

    青年醒过来,伸了伸懒腰,眯着睡朦胧的眼看了看城外将阴影早早倾倒过来的入云大岳,一座又一座,无边无际,这些巍峨山岳就像是从天上倒插入地面的,此时天色一暗,它们就似一道垂天幕布,威严的令人心醉。

    青年勾勾嘴角,抬起手臂指了指大门外,笑道:“那不是还有人没回来么,在等等。”

    说完,他从椅子上挣扎起身,从身前的案桌上拿起一本金色的簿子,这是用来记录出沉塘关的人员身份信息的,所有离开沉塘关去到外面这方大泽的人,都会备案,只要离开,生死自负,与沉塘关再无半点关系。

    兵卒随着青年的目光看去,脸色也柔和起来,显然来者他们相当熟悉。那是一个背着背篓的小孩,年岁不大却以黑布蒙着眼,手里拄着根手杖在地上敲敲打打,步履缓慢,背篓里装满了各种东西,野菜兔子,野果药草全部掺杂在一起,少年的神色很疲惫。

    “小瞎子,快点进来,我们要关城门了。”兵卒对着小孩喊了一声,背着背篓的小瞎子闻言,赶紧加快了脚步,进来后对着守城的兵卒道了谢。

    兵卒们哈哈大笑说,你不用谢我们,你要谢咱们的校尉,是他远远的第一个看到的你。小瞎子抬起头胡乱的转了转,在寻找校尉,青年校尉只得无奈的叹口气,有气无力的说了声,我在这里,小瞎子听到声音赶紧面朝校尉,礼貌的感谢了声。

    青年校尉点点头,让兵卒赶紧关上城门,兵卒们大喝一声,十多人关一道门,城门发出低沉的响声,轰隆隆的就像崩裂的山川,随后城门紧闭。

    关上城门后,兵卒们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半年期已过,他们要换班了。小瞎子和这些兵卒打了声招呼也向城内走去,虽然天黑,可对小瞎子来说,现在的街道走起来更轻松,因为更宽广,他在街头的一处小巷拐角停下,伸手摸了摸墙壁,随即转入小巷。

    兵卒们见状,一一停下自己装腔作势收拾家当的模样,大家相视一笑后,脚下发力,顿时化作道道流光飞上百丈来高的城墙。

    小瞎子拐入小巷后,走了许久,停下身来,感受了周围的气息,原来一个人也没有,于是紧了紧背篓,只见他微微躬身,一跃而起,一脚踩在墙瓦上,形如矫猿,在街巷间几个腾跃,便失去了踪影。

    沉塘关有两个很骇人却无人相信的传说,大家都只当是那些说书先生胡编乱造出来的。一个说是沉塘关外那片高山泥泽,其实是上古年间瑶池坠下凡间后化作的九块之一,连绵万里,里面有无穷无尽的宝贝,有数之不尽的神仙典籍,而且这片大泽后面其实连接着的是那大妖云集,被称作人类禁地的北俱芦洲,所以大泽才会出现那么多的妖族。

    还有一个也是默认大泽是瑶池九地之一,但大泽后面连着的却不是北俱妖洲,而是那最为神秘莫测的酆都,专勾人魂魄,所以才有那么多人间修士去一探究竟后,再也不现世间。

    这俩个传说,每一个都有理有据,可就是没一个人信。或许从外地来的人,闻了这等惊世骇俗的传说还会有兴致了解了解,但无一例外的,了解到最后的人都不再有那心情,因为传出这个消息的人实在太混账了,明明就是一两句话就能扯请的事,这家伙愣是将之编成了一套连环的故事,许多人听了开头,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欢,于是就购买了一套,看下去才发现自己被人忽悠了,顿时气了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小瞎子当时也被这个故事吸引的够呛,下血本买下一套后,也是气炸了,在了解到这是自己对门,同病相怜的穷秀才弄出来骗钱的东西后,当时就抱着书跑到穷秀才家里把自己的血汗钱抢了回来。

    在抢夺的时候两人都懵了,因为穷

    秀才的腿不瘸了,小瞎子的眼不瞎了,俩人愣愣的站着,看着对方,气氛很尴尬,最后两人把酒认兄弟,从此是朋友,互相保证这事烂肚子里。

    小瞎子和穷秀才的家坐落在沉塘关小镇的南面小溪畔,四周人烟稀少,三两户人一堆,还被小片树林遮遮掩掩不让人见,除了一座看上去毫无必要的拱桥架在小溪流两畔,唯一的好处就是有条鱼虾丰富,却从不见人去打捞的小溪。幼年时,除了掩耳盗铃的去武庙做小帮工,随便“挣”点钱聊以度日外,他和穷秀才就靠着小溪里的鱼虾饱腹,才勉强度过难关。

    后来城里来了家好心员外,乐善好施,不仅从建了了无人迹的武庙,还自掏腰包,为两人修缮了房屋,真是位大善人。于是这两位“残疾”人,终于摆脱了让人恼火的漏屋,瘸腿穷书生喜欢编故事,由于前期靠两故事骗了不少钱,所以不用出去做事,成天要么躺在院子晒日头,要么到城里遛几圈,每次和小瞎子一起吃饭,他也只出油盐,从不下水。

    小瞎子羡慕穷秀才的本事,但仅限于此。

    城外妖怪多,高耸又幽深的山川,让人敬畏又恐惧,城外的大渡里还不时会传来怪异的声响,实在令人害怕,所以除非有必要,否则城内没有人愿意离开沉塘关到外面去,一道高大的城墙就锁住了所有人对外探索的欲望,同样也预示着无知的恐惧。

    ————

    这天早上天气低沉,阴森,日头虽然很足,阳光却穿不透盘旋山岭,笼罩四野得云雾。大片芦苇在峻岭大山下的泥沼里疯狂生长,有一丈来高,清晨的雨水丰厚,压得芦苇尽低头。

    大泽深处,雾气浓厚,此时正有几线流光在沼泽芦苇下一闪而逝,速度极快,在流光身后有一把黑色锋刃紧紧相随,不管这几线流光是四散而去还是孤注一掷,这黑色锋刃都如影随形。

    在一道蓝色流光急转窜入一片芦苇荡里时,身后锋刃骤然消逝,紧接着一张扣满符箓的大网就直接罩在了这片芦苇荡上,那线蓝色流光想趁机溜走,却被紧随而来的又一把锋刃打了回去,大网落下将蓝色流光困在里面,待流光微微停滞下来,才看清这蓝色流光原来是一柄晶莹飞剑。

    大网中的蓝色飞剑不断的冲击,砍的符箓大网火光闪闪,依旧破不开,随着大网的收缩,飞剑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先前飞逝的几线流光在蓝色飞剑被捕后,也停了下来,他们尝试过离开,却一次次被云雾阻挡下来,在离蓝色飞剑不远的一处芦苇上,几道流光停了下来。

    一阵盘旋的飞剑散去后,露出三人的模样来,一名灰衣老者和两位青年。

    “怎么不跑了?”一柄锋刃破开后,一位黑袍人从黑雾里走出来,沙哑着嗓音问道。

    灰衣老者沉声道:“我挡他片刻,你们尽全力将传讯飞剑送回青城山,咱们的命就这一搏了。”

    说完,灰衣老者衣袍震荡,上千道飞剑萦绕己身,身形涣散后,千道飞剑如有灵控,杀向黑袍人。黑袍人大袖藏手,瞬间没入黑雾,与此同时亦有上百道黑刃冲出黑雾飞向两名青年男子。

    “师兄,我的剑甲撑不了多久,后面的就拜托你了。”说完后,年纪稍小的白袍男子身形幻化成道道剑气,缠绕在他师兄身上。

    那师兄右手并指如剑,左手握住右手手心,剑指抵在眉心,一寸寸推进,鲜血流下脸颊,此间还有锋刃穿过剑甲在青年身上划开一道道豁口,转眼间他以是伤痕累累。

    “这可不太好哦。”黑袍人看着眉心已经血流如注,却剑意盎然的青年,很不满意。一掌就朝青年额头拍去,那灰袍老人大喊一声,就是现在,千道飞剑从归一把来到黑袍人后脑位置,只要黑袍人这掌打下去,青年固然死无葬身之地,他自己却也要被飞剑重伤,甚至还可能死在这里。

    黑袍人叹了口气,只好放过青年,任由他开天门,助飞剑离去。黑袍人放开手来与老者厮杀,他算明白了,这老头不死,

    这事还真不好解决,面对放开手脚的黑袍人,这位超脱境的金丹剑修全然不是对手,很快就被一掌打昏。

    一掌打昏老者后,天空盘旋的云雾已经开出了一道口子,像是被一剑劈开似的,剑未起,剑意先至。随即一道通天剑光直破云霄,地面颤动,一座山峰顷刻被削断。

    黑袍人垂下手,眼睁睁看着破云开峰的剑光消散后,有一柄传讯飞剑穿入虚空,一瞬即逝。他将提在手里的灰袍老者随手丢在那两名昏过去的青年身边,随手放下覆盖头面的黑袍,露出一张疤脸,这是位青年,尽管脸上有伤却还是盖不住满脸的俊秀,他哭着脸,双手穿插在头发里,气苦道:“你们剑修怎么这样难杀,打不过就搬救兵,不要脸,问题是,你们来的救兵我还打不过,怎么搞?这就不好喽。”

    黑袍青年从头上放下手,盘腿坐在芦苇上,单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寻思苦觅,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悬置在空中,伸出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最后他叹息一声,抱歉道:“好兄弟,这次就麻烦你帮哥哥我顶个罪了,反正你家大业大,虱子多了也不怕咬,哥哥庙小,禁不住他们折腾。”

    玉佩即刻粉碎,世间推演因果之术最是让人头疼不已,旋即他眉头一皱,那道被困在符网下一直不曾露面的蓝色飞剑,趁他分神挣脱符网逃走了,他身体后仰直接砸在烂泥塘里,嚎叫道:“这就更不妙啦,小姑娘,哥哥求求你了,千万别说是哥哥做的啊,看在哥哥这么帅的份上,你就当没见过哥哥吧。”

    “要不你回来,让哥哥把你杀了?”他提议道,不过没有回应,好吧,哥哥无所谓了,他大喊一声,“记住了,哥哥叫杨苦玄,来自南瞻部洲灌江口。“

    说完,他赶紧戴上头冒,一把抓住晕倒的三人长身而去。

    沉塘关,清晨的街道上人烟罕至,只有一些商贩在摆摊,已经换了一批兵卒的城口,依旧是那名昏昏欲睡的青年校尉,他一边揉着眼,一边在金色簿子上记载年号日期,他突然停下笔,朝城外望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写,事不关己。

    小瞎子走出门,到溪边洗了把脸,捡了两块鹅卵石回到屋子,又蒙上黑布,手心里拖着沉甸甸的鹅卵石,按着记忆往旁边一丢,鹅卵石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不偏不移,正好砸在穷秀才的房顶上,啪的一声,几片瓦砾碎裂开来。

    “哎哟,你这挨千刀的,这房子我昨天才补好的。”穷秀才披头散发的跑出来,跳起来看着碎开的瓦心疼不已。

    小瞎子则乐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看开就好了。”

    穷秀才捂着心口,一副要死的样子。小瞎子将自己的背篓拿出来,跑到穷秀才家,一股脑全掉在地上,笑嘻嘻道:“你要的东西我全带来了,你做的那些药真的能卖钱?”

    穷秀才昂首挺胸,“那当然了。”

    小瞎子开心道:“咱们五五分?”

    穷秀才一脸嫌弃,撇撇嘴,“最多三七。”

    小瞎子伸出拳头,高兴道:“真的?我七你三,穷秀才你是个好人。”

    穷秀才赶紧上前握住小瞎子的拳头,诚恳道:“咱俩谁跟谁啊,这样分像什么事,当然是五五分啦。”

    小瞎子拉下嘴角,“还以为以咱俩关系你多仗义呢。”

    穷秀才笑道,“咱们兄弟平分多好,今天你去采些朱果回来,我在研究研究就能炼药了。”

    小瞎子从地上捡起背篓,说道:“那你好好想,我先去城里吃顿饱饭。”

    穷秀才咳咳嗓子,“这种事,为兄陪你。”

    沉塘关外一座座云山里,有一道细细的蓝色流光在空中一翻流转后,一头扎到了沉塘关外,本想着以神剑之身直接飞出沉塘关的飞剑,却在途经一半时失去控制,一头撞在了一片瀑布上,剑光流泻,竟是直接截断了瀑布,蓝色飞剑嵌进了瀑布后面的崖壁上,剑光消散后,瀑布从新垂落,掩没剑身。

    (本章完)

上一章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