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对我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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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银鞍白马度春风_217 四月

    “怎么样,好看吗?”秦洵豁出脸面,将那张天生丽质又被齐瑶精描细画的面容凑到齐璟面前去。

    不得不承认齐瑶小姑娘的梳妆水准还是不错的,或许梳妆打扮就是姑娘家的天性,秦洵这张雌雄莫辨的脸被她粉黛一修,淡化了原本男子气息重些的明朗轮廓,一双桃花眸晕上浅淡的绯红,愈是勾人风情,本就不点而朱的双唇又涂抹了一层胭脂,单看这张面容,倒真是能被人当作女子模样。

    “好看。”齐璟确被惊艳,继而失笑,将他往身前揽了揽,“好看归好看,这是在胡闹什么,好好的男子家,怎么还描眉画眼,昭阳,你又胡乱折腾你表哥。”

    “小丫头高兴,随她玩玩。”听到齐璟夸好看,秦洵这下倒是不别扭了,甚至大方地用涂过胭脂的唇在齐璟脸颊用力印上了个红唇印,心满意足地歪过头欣赏着。

    齐璟哭笑不得,下意识想抬手去摸,被秦洵一把截在半途:“别碰,就这样放着,回去再擦。”

    齐瑶捧着最后给秦洵涂胭脂时尚捧在手上的胭脂盒,受不了二人那种腻歪劲,叹了声气,颇为遗憾道:“其实皇兄你还是来得早啦,要是再迟些时辰来,这会儿表哥应该连裙子都换上了吧。”

    秦洵猛然回头:“我拒绝,这个我坚决拒绝啊,裙子什么的就不要想了,打死都没可能。”

    “好了昭阳,想胡闹回去折腾你的堂将军。”齐璟自然是护着秦洵说话,搂着他往水盆边带,自己拧了手巾给他擦洗脸上妆容,“闹够了,擦擦干净,回去用晚膳。”

    齐璟倒也顺他的意,当真留着脸颊上显眼的红唇印若无其事地出了舞室一路回景阳殿。出舞室时宫人再度给他们行礼,头一抬见着陵王殿下脸上唇印,诧异过后互相交换眼色,一直到齐璟跟秦洵走出老远,竟是无人敢出声提醒。

    等到二人身影已出视线,宫人们才敢稍稍聚凑窃窃私语,纷纷猜测陵王殿下进一趟舞室是与哪个美貌舞女生了情意,还干柴烈火地亲热上了,让人家在他脸上留了这么明显的痕迹。

    “怎么办,方才你们怎么都没提醒一下陵王殿下,这让殿下一路回去碰着人可如何是好?”

    “谁敢说啊,殿下跟谁亲热的事,谁敢挑破?你怎么自己不说?”

    “我这不是也不敢吗!”

    “没多大事,你们没看秦三公子与殿下同行吗,我们看到了,秦三公子肯定也能看见,他没跟殿下说,那我们也别多管闲事!”

    “对对对,我们守好这间舞室的门就行了!”

    昭阳公主齐瑶的生辰在四月初四,在迷信些的人看来这个日子并非吉日,不少人对“四”字的谐音很是忌讳,皇帝却用对这个女儿的宠爱硬生生将这个日子装

    扮成了个大吉大利的喜庆日,昭阳公主生辰宴的排场铺得比刚过去不久的陵王与秦三公子同庆的生辰宴还张扬。

    这回右相曲伯庸倒是赴了宴,并非是不好拂这位最得圣宠的公主脸面,而是昨日刚入长安在驿馆安顿下的西辽使者们,在大齐帝都将赴的第一场宴,便是今日午间的昭阳公主生辰宴。

    说起右相曲伯庸,上回齐璟跟秦洵二人过生辰时,他老人家果然称病不出,但曲家却是备了两份贺礼,分送了齐璟跟秦洵,曲党众臣自然也都随了首臣曲相的做法,同样给生辰宴的两位寿星各送了贺礼,一个也没落,礼是做了个足。

    曲伯庸有时为了给任性的皇后女儿打圆场,也是挺耗心神的。

    因着有西辽使者参加,原本昭阳公主的生辰宴也变了性质,成了一道招待西辽使者正式朝宴的开胃前菜。

    齐瑶在生辰宴上跳的一支舞是她排练多日的《桃夭》,这个时节桃花多已凋零,无景相衬,皇帝特意命宫人用晕染成桃花色泽的彩绸彩纸,扎出了一树树堪能以假乱真的假桃花,大红衣裙的美貌少女被一群伴舞舞女簇拥,在宫人抛洒的漫天别种花品的真瓣下起舞,曼妙绝伦。

    每回朝宴的臣官座位是按官品而排,因而这回在秦洵的视线范围中,他扫视一圈,入目不少过去不甚相熟甚至没见过的面孔,大多是在今岁的审职调官中晋任的。

    今日昭阳生辰,秦洵难得没紧紧凑凑踩着点,跟齐璟提前了不少时辰来到朝宴场地,当时人还不多,昭阳那丫头毫无生辰宴主角的自觉,兀自穿着那身华美红裙只拉着同样早到的堂从戟一人穿行在宫人早早扎好摆放的假桃花林,齐璟这做兄长的只得接起了与陆续到场的宾客寒暄的任务,秦洵陪他见礼了几个,颇感无趣,应了齐璟的“不许跑太远”、“不许离开我视线范围太久”,溜到别处随意闲晃。

    这一晃就遇到了同样在今岁升官的关延年将军。

    秦洵将一没事做就展在手上晃悠的桃花折扇一收,很是客气地一拢袖给关延年见了礼:“关师兄。”

    事实上秦洵跟关延年压根不熟,他十岁那年秋时,关延年拜别惊鸿山庄恩师赴京武举,他没机会见上一眼就被送去了江南,而后翌年春时关延年高中武举状元他也不在长安,回京至今二人也从未交谈过,只在各种场合远远的几面之交,仅仅能辨认模样的相识程度。

    不过既然同出师门惊鸿山庄,第一回见礼秦洵称他声师兄也合情合理,当然,秦洵此举目的,更多还是在于套近乎。

    毕竟关延年是此次审职调官中,长安朝堂里唯一一位连晋两品的朝官。

    秦洵十岁时上林苑遇刺,时任从三品云麾将军的舅舅林祎

    为了保护他腿上落了病根,皇帝借话收走了林祎手上兵权,将之提为正三品的刑部尚书,而后便在几月后殿试放榜时,将林祎的旧职“云麾将军”赐任了那年的武举状元关延年。

    大齐是用武力打下的江山,重军功,照理来说从军者升官较之文官要快上许多,但关延年这么多年从没升过官品,毕竟年轻,他自己并不急,倒是与他交好的同僚有时会为他着急,揣测陛下是否不甚看重关将军,否则为何关将军这些年多番勤恳赴边境戍守,陛下一直没看进眼中,从来没有提携关将军的意思。

    更有甚者还叹,如今大齐的重兵被秦上将军与堂将军掌控,他们身后又是皆受封爵的两大开国世家,陛下哪还用分心高看一眼旁的武臣,被这两尊大佛压在头顶,气都难喘,要熬出头难咯。

    年轻的关将军总是朗笑:“天下大事,有哪一处是不能被天子帝王收入眼底的,不过是关某年纪尚轻,仍需沉淀罢了。”

    今岁来看,似乎过去皇帝真的是在有意考量年轻的关将军,想看他年纪轻轻是否沉得住气,皇帝如今大约是挺满意,此番正好借着关延年去年随同秦上将军退西辽有功,跳了一品,给他自从三品的云麾将军直接提上了从二品的镇军大将军一职。

    当日在上林苑,齐璟与秦洵共乘一骑教他骑射时,曾被秦洵问过一回关延年的情况,那时他保守预估着关延年的官品会升一品,关延年倒是让他略感诧异地连升两品。

    秦洵跟关延年套近乎,关延年也很给面子,拢袖回了一礼,道了声:“秦师弟。”

    秦洵眼睛一弯:“师兄直唤微之便好。”

    关延年与秦家的关系一直不错,他师出江南惊鸿山庄,师从庄主陆远山,师母白惠与当朝贵妃白绛又是远方堂姐妹的亲缘关系,关延年入朝后念及旧情,自然是归入贵妃之子的陵王麾下,自然而然亲近着陵王党首臣秦上将军,秦上将军一直苦于自家几个儿子里没人继承武将衣钵,见这年轻人天分颇高,在军中的严谨做派又极自己,故而很是欣赏关延年,几乎就是把关延年当作了干儿子栽培。

    因此对于这与自己师出同门的秦三公子有意套近乎,关延年倒并不排斥。

    交谈间秦洵大致明白了为何自己父亲那般看好关延年,他的性子与自己父亲很像,但比起秦上将军,许是出身平民的缘故,关延年待人接物明显脾气更温和些。

    好吧,秦洵承认,自己父亲秦上将军的脾气也没有很坏,只是每每会被自己这个混账儿子气得暴跳如雷罢了。

    齐璟寻来时秦洵已与关延年天南海北地聊了个遍,连惊鸿山庄饭堂看门的大黄狗都提了一嘴,期间耳力皆佳的二人还听到堂从戟与

    齐瑶不注意靠近时的几声交谈,齐瑶问堂从戟自己今日这身妆裙如何,堂从戟没什么花哨修饰地直言了一句“公主很美”。

    听闻田书彦近日托人将江南旧乡的父母接来长安照顾,新状元郎的一举一动自然都还有让人津津乐道的热度,今日宴前同僚交谈间,不少人都在夸其寒门出孝子,秦洵还听到有人说,田状元郎是经过人生二十载的清贫磨砺,才有如今的出人头地,回想时定然感触良多,不管怎么说,多少都当感谢一番过去的穷困,让其蜕变成如今的田状元郎。

    秦洵抱着他的折扇坐在案后轻嗤一声。

    齐璟揉揉他的头:“怎么了?”

    “听不大惯这种类似‘感谢贫穷’的言论罢了。”

    “嗯,我也不喜欢。”齐璟附和了他一声。

    齐璟这个人很多时候爱听秦洵掰着手指同他侃侃而谈,不时附和几句他的看法,但并非一个劲任由秦洵狐媚蛊惑没有自己的主见,相反,他恰是极有主见,才每每喜欢询问秦洵的观念,二人交换意见,求同存异,以求互相之间愈加了解。

    毕竟人的心性与观念总会随着年龄与阅历改变,光靠过去一同长大岁月里的互相了解是远远不够的,二人之间需要在往后悠长相守里更多的沟通,来维持一辈子相濡以沫的亲密,与心意相通的默契。

    秦洵不喜欢现下听到的言论,齐璟同样不喜欢,这个问题上他们二人是一致的意见。或许是与道出此言的朝官出身不同经历不同,倒也没法定论任何一方的对错。

    感谢将自己磨砺成如今模样的贫穷,这本来就是自我安慰的成分掺杂过多,就拿田书彦来说,过去的穷困潦倒给他带去了诸多不快,给他骨子里刻进了自卑情绪与敏感到不堪一击的自尊心,甚至让他滋生出不道德的心念,以至于落下劣迹把柄让人至今可以此给他难堪,秦洵不认为若有的选择,他会愿意继续选择重新经历这样的过去,只消回顾一眼,就狼狈不堪。

    在这样的过去里,贫穷除了给他带来堆积的苦痛郁闷,究竟有什么值得现在的他回过头去感谢的?他该感谢父母将他生来世上,给他生出个灵活的脑子,该感谢自己苦读多年的勤勉与因此培养出的才华,该感谢多年来指导他照顾他对他表示过善意的任何人,却根本没必要假惺惺去感谢那什么贫穷。

    这只会是漂亮周全的场面话,一层浮华表壳包裹的空气,轻易就能被一指戳破,暴露出空无一物的内里。

    西辽的皇族复姓慕容,是个很好听的姓氏,怎么形容呢,就是能被安到话本子里男女主人公头上的姓氏。

    江南那处话本的创作风靡,且不分出身,随便哪个街角小贩拿起纸笔写作一部话本,若是

    内容不错,都能被人热切印刷传阅。

    秦洵甚至见过潺潺小师妹闲时偷偷写过柳北苍大师兄跟饭堂看门大黄狗修炼成精后的人妖虐恋,他还记得潺潺小师妹很谨慎地将一人一狗化名为“刘苍苍”和“苟黄黄”,印象最深的是剧情高潮时,苟黄黄为了救刘苍苍耗尽了修为,在刘苍苍怀里眼一闭爪一垂,翘辫子了,刘苍苍抱着苟黄黄的尸体痛哭流涕仰天长啸:“啊——黄黄,没有你我怎么活——”跟着没了气,说起来倒是勉强跟人家周公瑾“既生瑜何生亮”的情绪爆裂而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是的,悲剧结尾,秦洵当时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死活没敢让柳北苍本人知道。

    潺潺当然也没敢大肆宣扬,更没敢放到印刷行去往外头流传,起先只在玩得好的几个师姐妹中间传阅,结果一日练武时不知怎么被沈柏舟没收了,沈柏舟也是那阵子闲得发霉,没事做鬼使神差就打开自己师妹的巨著一目十行匆匆阅过,看完笑得直接把自己屋里的桌子捶出一个洞。

    秦洵他们几个会知道,也就是沈柏舟看完之后抱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态拿来跟他们分享,当然,他们几个笑完后还是很讲义气地没去柳北苍那里出卖潺潺,故而柳北苍至今不知,自己曾在潺潺师妹的话本子中,跟他撒酒疯时的专属好兄弟大黄有过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风花雪月。

    在年轻小姑娘当中,又以轰轰烈烈的所谓绝美爱情故事最受欢迎,所以秦洵在江南时才天天见着师姐师妹们互相之间传阅着那些名字奇怪的话本,就好比他跟齐璟说过的类似“后院美男三千万”、“温柔夫君流氓妻”,甚至有一回沈柏舟敲开他房门,递来一本让他眼皮直跳的龙阳话本,他一瞄名字:“男宠撩人:霸道暴君疼爱我!”

    秦洵:“你哪来的……”

    沈柏舟:“今日练武没收的,不是我说,这些东西小姑娘家自己收在房里读读算了,还这么舍不得脱手地带来练武场,不知道我们练武场都是绝对性别男爱好女的粗汉子吗。”

    秦洵:“那你拿来给我干嘛……”

    沈柏舟:“哦,我觉得你可能需要,毕竟我随便翻了一下,这本的内容大概是说个将门少爷风骚小妖精费尽心机去勾引太子……”

    秦洵“嘭”地一关房门:“我不需要!”

    至于什么“慕容”啊“上官”啊“南宫”啊这些复姓,秦洵已经从话本子里看腻了,想来别人看话本子也看得腻,这便又出现一批博学多才自造复姓的小天才,较劲一般将姓氏造得一个比一个长,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皮发麻。

    秦洵至今记得自己第一回看到一个女主人公叫做“冰晶蝶泪雪殇兰朵公主”时的震惊,他颤巍

    巍去问潺潺:“这、这个什么公主,她是姓冰还是冰晶?”

    潺潺一脸“你孤陋寡闻”的表情:“什么啊,人家公主姓‘冰晶蝶泪雪殇’,名兰朵,你没看她那个七彩头发的姐姐叫冰晶蝶泪雪殇兰紫,还有她那个二十八种瞳色混合的哥哥叫……”

    秦洵晕头转向,从此再也不嫌弃已经看腻的各种复姓。

    平心而论看腻归看腻,复姓大多都是很好听的,就比如西辽的皇族慕容姓氏,的确是会让人一听便联想到翩翩公子兰蕙千金的姓氏。

    直到西辽使者入座时,齐璟低声告诉他,西辽的当今圣上名讳为“慕容铁柱”。

    秦洵一口茶直接呛进了嗓子眼,几乎要不管恰当与否地评出一句“暴殄天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