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银鞍白马度春风_209 贺礼
等到秦淮终于应付完一圈同僚，得空到这边桌案来看自己亲弟弟及附赠的便宜皇子弟弟时，小闹够了的秦洵已经不胜酒力窝在齐璟怀中睡过去了。
倒也不完全是不胜酒力，今日本就起得早，又出宫往祈福园一来一回，到了这个时辰再小饮几口酒，倦意就汩汩上涌，齐璟的怀抱对他来说又是极度舒适，他便不管不顾小憩了再说。
春夜与秋夜大不相同，秋夜因将入冬，夜间总带着点比寒冬季节提前降临的凉意，此刻即将由春入夏的时节，夜风吹拂上身依旧会残存白日里的暖和气，但齐璟还是怕秦洵着凉，让单墨取了件薄披风来，将睡着的秦洵裹在了里头。
倒也无人来打扰他们，秦洵的祖父和外祖父两位老人家今日难得踏出府门赴宴，但老人家毕竟上了年纪，已在不久前告辞离场，白贵妃今日抱了才七个月大的小儿子齐琛，林初正在她那逗弄着大齐最年幼的小皇子，秦振海作为秦洵家里的一家之主，应付一圈的贺礼敬酒忙得团团转，秦淮懒散，坑了老实的二弟秦潇留下帮衬父亲，自己身子几晃就避来了他们这里。
秦淮：“今日这么多人，你就这样让他躺你怀里了？”
齐璟理所当然反问：“他犯困了，不躺我怀里能睡哪儿去？”低头看了眼秦洵，又道，“只是小憩躺一下，就是给人看去也无妨，毕竟阿洵是我‘表弟’，感情好些也很正常。”他有意咬重了“表弟”二字。
“他就是被你养得这么娇。”秦淮嫌弃，“你想想看，他还小的时候，我带着他，不是乖巧得很不哭不闹，养孩子嘛，还不是活着就行了。结果他两三岁开始渐渐跟着你多了，被你越养越闹，摔一下磕一下你都给心疼唏嘘半天，他自己就更娇气了，说不得碰不得，反正有点什么跟你这表哥哭两句撒个娇就能讨着疼。”
齐璟笑笑：“他还小。”
秦淮屈指敲着桌案提醒他：“今日生辰，十七了，再过三年及冠成人了，哪儿还小？”
齐璟：“他比你我年纪小。”
“……这能是一回事？”这不是废话吗！年龄差这种事就算他们都七老八十了也没法补赶上啊！秦淮不可思议，看齐璟的眼神简直觉得他脑子坏掉了。
齐璟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能啊。”
秦淮：“……”忍住，他是齐归城，不敢抽他。
小时候秦淮念书之后，没人照管的秦洵整日待在景阳殿里跟着齐璟，只比他大一岁的小表哥很是宠他，年岁久了他性子就越养越娇，只要一委屈就一定要汪着泪眼找到小表哥诉苦，齐璟从小色令智昏，为了哄他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六七岁时秦洵自己在殿里东跑西跑这里摸摸那里
碰碰，一不当心甩手时候，手指敲上一件硬器，撞得生疼，他把撞疼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吮，当场眼里就盈了泪。
随侍的几个小宫女吓坏了，一窝蜂围住他手忙脚乱地哄，秦洵吐出手指委委屈屈地问：“我表哥呢？”
其中一个宫女连忙回：“殿下在书房看书呢！”
秦洵头也不回地往外跑，跑起来跌跌撞撞，看得追在身后的几个宫女心惊胆战，直叫唤着让他慢点当心，心想小祖宗已经撞疼手了，要再给摔着，那怕是今日景阳殿屋顶要掀。
好在秦洵一路安稳地顺利跑进书房，撞进齐璟怀里就伸手指告诉他，齐璟放下书卷，摩挲着他那根手指，往上头吹吹气：“还疼不疼？”
秦洵带着哭腔拖长音调：“疼——”
齐璟最见不得他这副委屈模样，心疼得要命，当即就吩咐跟着秦洵进来的几个宫女：“什么东西撞疼的秦三公子，扔了。”
站在后头的一个小宫女犹豫想劝：“殿下，扔不得，那可是前阵子北晏使者送来我朝的珍器，陛下赏给四位皇子的，扔了的话……那陛下若是哪日问起，可如何是好？”而且分给三殿下的这件可贵了，小宫女在心里补充。
齐璟不为所动：“一件死物，有什么不能扔的。”哪有哄他的小表弟要紧。
小宫女还欲说什么，几个宫女里面领头的那个悄悄向她使了眼色。
扔就扔吧，谁不知道秦家小祖宗是三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要月亮绝不摘星星充数的那种，三殿下要为他扔个东西，是御赐的珍器又如何，哪是容旁人置喙的。
宫女们正待动作，倒是受了安抚心满意足的秦洵摇摇头：“不能扔不能扔。”
齐璟：“为何？”
秦洵凑过去跟他咬耳朵：“好贵的，留着吧！”
齐璟没忍住笑了声：“真留着？”
“嗯嗯！”秦洵点头，把手指再度伸过去，“表哥再吹吹就好，吹吹就不疼了。”
宫女们皆松了口气。
撞疼了一回手，秦洵也不再乱跑，爬上齐璟书案对面的椅子，人太小脚够不着地，就晃悠着两条腿捧腮望着对面的齐璟，安分没多久就开始耐不住找话说，伸手过去扒扒他正在翻阅的书页：“表哥表哥！”
齐璟也没怪他扰自己看书，抬眸看他：“怎么了？”
“我长大了嫁给你呀！”
此刻书房里唯一留下照看秦洵的领头宫女面上愕然，忙在心下安慰自己童言无忌。
齐璟一顿，有些无奈：“你前阵子才……”才用去女苑偷听来的《桃夭》擅自改动叫自己娶他，这回不过是在嫁娶之间调换了个说法，齐璟话没说完忽而一转，问起他，“为什么这样想？”
秦洵拨弄着自己放才被他吹气哄过
的那根指头：“因为没人给我吹过手指头啊，就表哥对我这么好，我嫁给你了，你就会一直对我好。”
就为这个。齐璟摇头直笑：“你不嫁给我，我也可以一直对你好。”
“不一样不一样！”秦洵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嫁给你，你对我好，也能对别人好，但我嫁给你了，你就只能对我一个人好，你对别人好我就生气！”
唔，好像还挺有道理的。齐璟想了想居然点头：“那等你长大吧。”
秦洵欢欣雀跃。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领头宫女汗都要滴下来了，心想小祖宗胡闹就算了，殿下这闹得又是哪一出啊，什么嫁什么娶的，你们是不是忘了你们两个都是男孩子啊！
她又暗自庆幸，还好秦三公子是男子，这要真是位女子，照殿下从小对他这个疼宠的劲，将来娶他过门还不得被他吃得死死的，就是被狐狸精迷惑的昏君啊！
如今早已因到了年纪出宫回家的那位当初的领头大宫女，怎么也不会想到，即便秦三公子是男子之身，他们殿下还是把他娶进了门，也的确被吃得死死的，成了被狐狸精迷惑的昏君。
当年齐璟跟秦洵年幼，宫女们也还年轻，当年那批现在还留在景阳殿的已无多，或是调往别殿，或是被放出宫，成为现今景阳殿大宫女的清砚，已是难得在年纪很小初入宫进景阳殿服侍时就见过秦洵，现在仍留在景阳殿当差的宫女其中一个。
现在整日来来往往的一群与秦洵年纪差不多甚至比他还小几岁的宫女们，大多没见过离京六年的秦洵，见他回来后居景阳殿里终日笑眯眯的，年纪比他大的宫女他喊姐姐，年纪比他小的喊小姐姐，嘴甜得不得了，本以为是个蜜糖一般讨人欢喜的贵门公子，在被景阳殿资历老些的几个大宫女提点过后才摸着些秦三公子的脾气。
大宫女们也没什么特别的经验，不外乎就是殿下不好得罪，秦三公子也不好得罪，但若真的别无选择必须得罪一个，那宁可得罪殿下也别得罪秦三公子。
原因无他，不过是得罪殿下殿下或许还不会自降身份与宫人一般见识，但得罪了秦三公子，就算秦三公子自己不在意，殿下都能为了他锱铢必较。
秦洵动了动身子，将脸埋进齐璟怀里继续睡，秦淮在此与齐璟轻声交谈了几句，见自己家小辈们宴场欢闹，正要去照看几分，就见一少女袅袅婷婷、目的性很明显地朝这处走来，秦淮忽然就止步不急着走了，有心看齐璟笑话。
少女朝他们盈盈一拜：“王桐拜见陵王殿下，拜见礼部尚书。”至于陵王殿下怀中睡着的那人，拜了也没法回应吧？
秦淮回了礼：“王小姐。”
齐璟：“王小姐免礼。”他
看看怀中披风包裹的秦洵，抱歉地朝王桐笑笑，“微之乏累，本王不大方便起身，王小姐海涵。”
王桐哪敢不海涵，连声道着“无妨”，看着躺在齐璟怀里的秦洵时目光不免带上了些羡慕。
还好，是位男子，还是殿下的表弟，这要是位女子得陵王殿下如此呵护，她们这些对陵王殿下有想法的官家小姐们，可不都要嫉妒得银牙暗咬芳心暗碎。
前阵子听在御书馆里念书的官家姐妹回来说，打陵王殿下主意的燕相孙女燕芷小姐，送了碗汤给殿下后没了下文，八成是不得殿下青睐，原本有燕芷压在上头，旁的家世不如她的千金小姐们就是打齐璟的主意，都不敢太张扬着对上燕芷，眼下看着燕芷已经没了戏，她们这些别的官家小姐胆量也就愈发大了，王桐才敢在宫宴这种场合里，没有兄长引见的情况下，独自主动来找齐璟搭话献好。
王桐手里捧着两个食盒，不出意外定然是来送礼的，齐璟瞥了眼立于案旁的秦淮，看他明显有赖着不走看戏看到底的意思，也没开口赶人，索性就任他这么看着自己应付外头桃花。
不出所料，王桐稍稍寒暄几句，便递上了手中食盒，话中意思是，给陵王殿下和秦三公子的生辰贺礼都是以家门名义献上，她单独在家门之外以自己名义再送一份不合礼数，但又想表示自己贺生的诚意，便亲手做了两份相同的小点，分别赠与陵王殿下与秦三公子，聊表心意。
看戏的秦淮在一旁轻轻挑眉，心想王小姐还挺会做人情，就算醉翁之意在齐璟，也没盯准齐璟一个人送，兼顾了跟齐璟同庆生辰的秦洵，很会讨人欢心了。
不过这些姑娘家是不是都很爱烹食送给心上人？先前听秦洵告诉他，在御书馆里那燕家燕芷也是送了盅鸡汤来给齐璟，不过齐璟没要，被燕芷自己摔了，还有他秦子长自己也收到过不少姑娘示好的吃食，他当然也都该推拒的推拒，推拒不掉的带回家喂到燕回肚子里了。
秦淮原先还不能理解这种亲手烹食送人的举动，他们这些家门的人里大多都是有人伺候着，想吃什么要么叫厨子做要么去街上买现成的，干嘛还非得自己动手，尤其那些个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们，费了大力气烹煮出的食物还不一定有家仆做的好吃，图什么呢。
直到有一回还没到用膳时辰，在御书馆里他忽然腹中空空，燕仪礼就着手边食材亲手给他煮了碗粥喝，秦淮居然能把一碗普通白粥喝出天下美味的滋味，这才得了品尝心上人亲手烹食的乐趣。
但不管怎么说，当是心上人才能得趣，否则便只能称作烦扰了。
齐璟先前能拿话拒绝燕芷，不过是燕芷送鸡汤这事本身就不大
合适，无亲无故又非两相爱慕的男女之间本就该遵循“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老话，那时无甚由头，燕芷仅借着“担心他身子劳累”的理由送鸡汤给他补身，本就暧昧得很，他若受了，便得叫外头人言纷纷。就算齐璟无所谓，燕芷女儿家的颜面却是要紧，况且她还是燕相的宝贝孙女，假如传言闹大影响到了燕芷的名声，齐璟必定要被迫做这个君子，会有人摁着他的头逼他给燕芷名分。
当日秦洵在路上闲谈间点破齐璟的这番思量时，悠悠一叹道：“可不能小看了女儿家端在手里的一碗鸡汤啊。”
不过今日王桐赠食不同，虽说肯定掺进了爱慕之意，但这是在生辰宴上，王桐以贺礼的由头送上，还让秦洵跟着沾了礼光没单独送齐璟一人，拒绝就大不得体了，齐璟略一沉吟，端出个十足十客气礼貌的笑容，轻轻颔首：“多谢王小姐。”余光一瞥身旁有心代秦洵看管他的“家长”，又很识趣地补上一句，“微之口味喜甜，定是欢喜的，本王亦代其谢过。”
秦淮差点笑出来，别开头借着夜色遮掩。
齐璟收了礼，还道了谢，合情合理，总归是没在这种场合拂王桐颜面，但王桐犹觉有些不足，见齐璟没拒绝礼物，她胆子又大了几分，借说哪哪的春夏之际最是好风光，想邀齐璟改日同游赏花。这下打死齐璟都不会同意，依旧端着天衣无缝的客套笑容，很是诚恳地表示近日实在是政务缠身，奏章条本一刻都脱不了手，只得辜负王小姐美意。
王桐比燕芷识趣，见对方眼下无意深交，便并未在同游一事上死缠烂打，话头一转请他若是无事不妨先尝尝看自己的手艺。
秦淮在一旁煽风点火：“王小姐一片心意，是怕糕点放久口味欠佳，既然是生辰礼，陵王殿下不妨就在生辰宴上先尝上一尝。”
齐璟忍住了没朝他瞪过去，心想你就唯恐天下不乱瞎起哄，到头来要哄小祖宗的人又不是你。
说什么来什么，埋在他怀里小憩了些工夫的秦洵就在这时候拱了几拱，悠悠转醒，犹带酣意的慵懒嗓音微微拖着调问：“什么糕点，谁的心意？”
齐璟飞快地抢在其余二人前头先应了话：“王桐小姐念着你今日生辰，特意亲手烹制了糕点赠你，我方才已代你道过谢，你既醒了，可要再亲口谢过人家？”
正待故意搅合的秦淮把话噎回去，心道齐归城算你小子反应快。
秦洵醒醒神，从齐璟怀里撑身坐起，看向桌案后比他睡前多出来的少女身影，眸一弯扬起笑：“王小姐好久不见。”
王桐忙给他补了礼：“见过秦三公子。”方才请齐璟用食还没得回应，尴尬之余只得先顺着他的话糊弄一下刚醒这人，“今日陵王
殿下与秦三公子生辰，王桐不才，只会烹制些小点，还望殿下与公子不嫌弃。”
“不会不会。”秦洵一觉睡得舒畅，醒来还有的吃，明显心情不错，毫不吝啬甜话，“王小姐这般品貌的女子，厨艺定是如其人，是在下有幸享此口福才是，多谢王小姐了。”
他这么一夸，倒是王桐不好意思起来，忙将方才请齐璟尝食的话转而又朝他说了一遍，顺便还在心里估摸着，这秦三公子要是先尝了，想来陵王殿下也不会不给面子。
秦洵没打算推辞，却捣捣齐璟：“表哥，我刚睡醒身子还有些懒，不介意喂我吧？”
齐璟当然不介意，开食盒取糕点喂到他嘴里，举动再自然不过，秦洵无视着长兄嫌弃和王桐惊诧的两道目光，软骨头似的挨在齐璟身侧，理所当然地使唤着齐璟喂他吃喂他喝。
（本章完）
倒也不完全是不胜酒力，今日本就起得早，又出宫往祈福园一来一回，到了这个时辰再小饮几口酒，倦意就汩汩上涌，齐璟的怀抱对他来说又是极度舒适，他便不管不顾小憩了再说。
春夜与秋夜大不相同，秋夜因将入冬，夜间总带着点比寒冬季节提前降临的凉意，此刻即将由春入夏的时节，夜风吹拂上身依旧会残存白日里的暖和气，但齐璟还是怕秦洵着凉，让单墨取了件薄披风来，将睡着的秦洵裹在了里头。
倒也无人来打扰他们，秦洵的祖父和外祖父两位老人家今日难得踏出府门赴宴，但老人家毕竟上了年纪，已在不久前告辞离场，白贵妃今日抱了才七个月大的小儿子齐琛，林初正在她那逗弄着大齐最年幼的小皇子，秦振海作为秦洵家里的一家之主，应付一圈的贺礼敬酒忙得团团转，秦淮懒散，坑了老实的二弟秦潇留下帮衬父亲，自己身子几晃就避来了他们这里。
秦淮：“今日这么多人，你就这样让他躺你怀里了？”
齐璟理所当然反问：“他犯困了，不躺我怀里能睡哪儿去？”低头看了眼秦洵，又道，“只是小憩躺一下，就是给人看去也无妨，毕竟阿洵是我‘表弟’，感情好些也很正常。”他有意咬重了“表弟”二字。
“他就是被你养得这么娇。”秦淮嫌弃，“你想想看，他还小的时候，我带着他，不是乖巧得很不哭不闹，养孩子嘛，还不是活着就行了。结果他两三岁开始渐渐跟着你多了，被你越养越闹，摔一下磕一下你都给心疼唏嘘半天，他自己就更娇气了，说不得碰不得，反正有点什么跟你这表哥哭两句撒个娇就能讨着疼。”
齐璟笑笑：“他还小。”
秦淮屈指敲着桌案提醒他：“今日生辰，十七了，再过三年及冠成人了，哪儿还小？”
齐璟：“他比你我年纪小。”
“……这能是一回事？”这不是废话吗！年龄差这种事就算他们都七老八十了也没法补赶上啊！秦淮不可思议，看齐璟的眼神简直觉得他脑子坏掉了。
齐璟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能啊。”
秦淮：“……”忍住，他是齐归城，不敢抽他。
小时候秦淮念书之后，没人照管的秦洵整日待在景阳殿里跟着齐璟，只比他大一岁的小表哥很是宠他，年岁久了他性子就越养越娇，只要一委屈就一定要汪着泪眼找到小表哥诉苦，齐璟从小色令智昏，为了哄他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六七岁时秦洵自己在殿里东跑西跑这里摸摸那里
碰碰，一不当心甩手时候，手指敲上一件硬器，撞得生疼，他把撞疼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吮，当场眼里就盈了泪。
随侍的几个小宫女吓坏了，一窝蜂围住他手忙脚乱地哄，秦洵吐出手指委委屈屈地问：“我表哥呢？”
其中一个宫女连忙回：“殿下在书房看书呢！”
秦洵头也不回地往外跑，跑起来跌跌撞撞，看得追在身后的几个宫女心惊胆战，直叫唤着让他慢点当心，心想小祖宗已经撞疼手了，要再给摔着，那怕是今日景阳殿屋顶要掀。
好在秦洵一路安稳地顺利跑进书房，撞进齐璟怀里就伸手指告诉他，齐璟放下书卷，摩挲着他那根手指，往上头吹吹气：“还疼不疼？”
秦洵带着哭腔拖长音调：“疼——”
齐璟最见不得他这副委屈模样，心疼得要命，当即就吩咐跟着秦洵进来的几个宫女：“什么东西撞疼的秦三公子，扔了。”
站在后头的一个小宫女犹豫想劝：“殿下，扔不得，那可是前阵子北晏使者送来我朝的珍器，陛下赏给四位皇子的，扔了的话……那陛下若是哪日问起，可如何是好？”而且分给三殿下的这件可贵了，小宫女在心里补充。
齐璟不为所动：“一件死物，有什么不能扔的。”哪有哄他的小表弟要紧。
小宫女还欲说什么，几个宫女里面领头的那个悄悄向她使了眼色。
扔就扔吧，谁不知道秦家小祖宗是三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要月亮绝不摘星星充数的那种，三殿下要为他扔个东西，是御赐的珍器又如何，哪是容旁人置喙的。
宫女们正待动作，倒是受了安抚心满意足的秦洵摇摇头：“不能扔不能扔。”
齐璟：“为何？”
秦洵凑过去跟他咬耳朵：“好贵的，留着吧！”
齐璟没忍住笑了声：“真留着？”
“嗯嗯！”秦洵点头，把手指再度伸过去，“表哥再吹吹就好，吹吹就不疼了。”
宫女们皆松了口气。
撞疼了一回手，秦洵也不再乱跑，爬上齐璟书案对面的椅子，人太小脚够不着地，就晃悠着两条腿捧腮望着对面的齐璟，安分没多久就开始耐不住找话说，伸手过去扒扒他正在翻阅的书页：“表哥表哥！”
齐璟也没怪他扰自己看书，抬眸看他：“怎么了？”
“我长大了嫁给你呀！”
此刻书房里唯一留下照看秦洵的领头宫女面上愕然，忙在心下安慰自己童言无忌。
齐璟一顿，有些无奈：“你前阵子才……”才用去女苑偷听来的《桃夭》擅自改动叫自己娶他，这回不过是在嫁娶之间调换了个说法，齐璟话没说完忽而一转，问起他，“为什么这样想？”
秦洵拨弄着自己放才被他吹气哄过
的那根指头：“因为没人给我吹过手指头啊，就表哥对我这么好，我嫁给你了，你就会一直对我好。”
就为这个。齐璟摇头直笑：“你不嫁给我，我也可以一直对你好。”
“不一样不一样！”秦洵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嫁给你，你对我好，也能对别人好，但我嫁给你了，你就只能对我一个人好，你对别人好我就生气！”
唔，好像还挺有道理的。齐璟想了想居然点头：“那等你长大吧。”
秦洵欢欣雀跃。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领头宫女汗都要滴下来了，心想小祖宗胡闹就算了，殿下这闹得又是哪一出啊，什么嫁什么娶的，你们是不是忘了你们两个都是男孩子啊！
她又暗自庆幸，还好秦三公子是男子，这要真是位女子，照殿下从小对他这个疼宠的劲，将来娶他过门还不得被他吃得死死的，就是被狐狸精迷惑的昏君啊！
如今早已因到了年纪出宫回家的那位当初的领头大宫女，怎么也不会想到，即便秦三公子是男子之身，他们殿下还是把他娶进了门，也的确被吃得死死的，成了被狐狸精迷惑的昏君。
当年齐璟跟秦洵年幼，宫女们也还年轻，当年那批现在还留在景阳殿的已无多，或是调往别殿，或是被放出宫，成为现今景阳殿大宫女的清砚，已是难得在年纪很小初入宫进景阳殿服侍时就见过秦洵，现在仍留在景阳殿当差的宫女其中一个。
现在整日来来往往的一群与秦洵年纪差不多甚至比他还小几岁的宫女们，大多没见过离京六年的秦洵，见他回来后居景阳殿里终日笑眯眯的，年纪比他大的宫女他喊姐姐，年纪比他小的喊小姐姐，嘴甜得不得了，本以为是个蜜糖一般讨人欢喜的贵门公子，在被景阳殿资历老些的几个大宫女提点过后才摸着些秦三公子的脾气。
大宫女们也没什么特别的经验，不外乎就是殿下不好得罪，秦三公子也不好得罪，但若真的别无选择必须得罪一个，那宁可得罪殿下也别得罪秦三公子。
原因无他，不过是得罪殿下殿下或许还不会自降身份与宫人一般见识，但得罪了秦三公子，就算秦三公子自己不在意，殿下都能为了他锱铢必较。
秦洵动了动身子，将脸埋进齐璟怀里继续睡，秦淮在此与齐璟轻声交谈了几句，见自己家小辈们宴场欢闹，正要去照看几分，就见一少女袅袅婷婷、目的性很明显地朝这处走来，秦淮忽然就止步不急着走了，有心看齐璟笑话。
少女朝他们盈盈一拜：“王桐拜见陵王殿下，拜见礼部尚书。”至于陵王殿下怀中睡着的那人，拜了也没法回应吧？
秦淮回了礼：“王小姐。”
齐璟：“王小姐免礼。”他
看看怀中披风包裹的秦洵，抱歉地朝王桐笑笑，“微之乏累，本王不大方便起身，王小姐海涵。”
王桐哪敢不海涵，连声道着“无妨”，看着躺在齐璟怀里的秦洵时目光不免带上了些羡慕。
还好，是位男子，还是殿下的表弟，这要是位女子得陵王殿下如此呵护，她们这些对陵王殿下有想法的官家小姐们，可不都要嫉妒得银牙暗咬芳心暗碎。
前阵子听在御书馆里念书的官家姐妹回来说，打陵王殿下主意的燕相孙女燕芷小姐，送了碗汤给殿下后没了下文，八成是不得殿下青睐，原本有燕芷压在上头，旁的家世不如她的千金小姐们就是打齐璟的主意，都不敢太张扬着对上燕芷，眼下看着燕芷已经没了戏，她们这些别的官家小姐胆量也就愈发大了，王桐才敢在宫宴这种场合里，没有兄长引见的情况下，独自主动来找齐璟搭话献好。
王桐手里捧着两个食盒，不出意外定然是来送礼的，齐璟瞥了眼立于案旁的秦淮，看他明显有赖着不走看戏看到底的意思，也没开口赶人，索性就任他这么看着自己应付外头桃花。
不出所料，王桐稍稍寒暄几句，便递上了手中食盒，话中意思是，给陵王殿下和秦三公子的生辰贺礼都是以家门名义献上，她单独在家门之外以自己名义再送一份不合礼数，但又想表示自己贺生的诚意，便亲手做了两份相同的小点，分别赠与陵王殿下与秦三公子，聊表心意。
看戏的秦淮在一旁轻轻挑眉，心想王小姐还挺会做人情，就算醉翁之意在齐璟，也没盯准齐璟一个人送，兼顾了跟齐璟同庆生辰的秦洵，很会讨人欢心了。
不过这些姑娘家是不是都很爱烹食送给心上人？先前听秦洵告诉他，在御书馆里那燕家燕芷也是送了盅鸡汤来给齐璟，不过齐璟没要，被燕芷自己摔了，还有他秦子长自己也收到过不少姑娘示好的吃食，他当然也都该推拒的推拒，推拒不掉的带回家喂到燕回肚子里了。
秦淮原先还不能理解这种亲手烹食送人的举动，他们这些家门的人里大多都是有人伺候着，想吃什么要么叫厨子做要么去街上买现成的，干嘛还非得自己动手，尤其那些个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们，费了大力气烹煮出的食物还不一定有家仆做的好吃，图什么呢。
直到有一回还没到用膳时辰，在御书馆里他忽然腹中空空，燕仪礼就着手边食材亲手给他煮了碗粥喝，秦淮居然能把一碗普通白粥喝出天下美味的滋味，这才得了品尝心上人亲手烹食的乐趣。
但不管怎么说，当是心上人才能得趣，否则便只能称作烦扰了。
齐璟先前能拿话拒绝燕芷，不过是燕芷送鸡汤这事本身就不大
合适，无亲无故又非两相爱慕的男女之间本就该遵循“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老话，那时无甚由头，燕芷仅借着“担心他身子劳累”的理由送鸡汤给他补身，本就暧昧得很，他若受了，便得叫外头人言纷纷。就算齐璟无所谓，燕芷女儿家的颜面却是要紧，况且她还是燕相的宝贝孙女，假如传言闹大影响到了燕芷的名声，齐璟必定要被迫做这个君子，会有人摁着他的头逼他给燕芷名分。
当日秦洵在路上闲谈间点破齐璟的这番思量时，悠悠一叹道：“可不能小看了女儿家端在手里的一碗鸡汤啊。”
不过今日王桐赠食不同，虽说肯定掺进了爱慕之意，但这是在生辰宴上，王桐以贺礼的由头送上，还让秦洵跟着沾了礼光没单独送齐璟一人，拒绝就大不得体了，齐璟略一沉吟，端出个十足十客气礼貌的笑容，轻轻颔首：“多谢王小姐。”余光一瞥身旁有心代秦洵看管他的“家长”，又很识趣地补上一句，“微之口味喜甜，定是欢喜的，本王亦代其谢过。”
秦淮差点笑出来，别开头借着夜色遮掩。
齐璟收了礼，还道了谢，合情合理，总归是没在这种场合拂王桐颜面，但王桐犹觉有些不足，见齐璟没拒绝礼物，她胆子又大了几分，借说哪哪的春夏之际最是好风光，想邀齐璟改日同游赏花。这下打死齐璟都不会同意，依旧端着天衣无缝的客套笑容，很是诚恳地表示近日实在是政务缠身，奏章条本一刻都脱不了手，只得辜负王小姐美意。
王桐比燕芷识趣，见对方眼下无意深交，便并未在同游一事上死缠烂打，话头一转请他若是无事不妨先尝尝看自己的手艺。
秦淮在一旁煽风点火：“王小姐一片心意，是怕糕点放久口味欠佳，既然是生辰礼，陵王殿下不妨就在生辰宴上先尝上一尝。”
齐璟忍住了没朝他瞪过去，心想你就唯恐天下不乱瞎起哄，到头来要哄小祖宗的人又不是你。
说什么来什么，埋在他怀里小憩了些工夫的秦洵就在这时候拱了几拱，悠悠转醒，犹带酣意的慵懒嗓音微微拖着调问：“什么糕点，谁的心意？”
齐璟飞快地抢在其余二人前头先应了话：“王桐小姐念着你今日生辰，特意亲手烹制了糕点赠你，我方才已代你道过谢，你既醒了，可要再亲口谢过人家？”
正待故意搅合的秦淮把话噎回去，心道齐归城算你小子反应快。
秦洵醒醒神，从齐璟怀里撑身坐起，看向桌案后比他睡前多出来的少女身影，眸一弯扬起笑：“王小姐好久不见。”
王桐忙给他补了礼：“见过秦三公子。”方才请齐璟用食还没得回应，尴尬之余只得先顺着他的话糊弄一下刚醒这人，“今日陵王
殿下与秦三公子生辰，王桐不才，只会烹制些小点，还望殿下与公子不嫌弃。”
“不会不会。”秦洵一觉睡得舒畅，醒来还有的吃，明显心情不错，毫不吝啬甜话，“王小姐这般品貌的女子，厨艺定是如其人，是在下有幸享此口福才是，多谢王小姐了。”
他这么一夸，倒是王桐不好意思起来，忙将方才请齐璟尝食的话转而又朝他说了一遍，顺便还在心里估摸着，这秦三公子要是先尝了，想来陵王殿下也不会不给面子。
秦洵没打算推辞，却捣捣齐璟：“表哥，我刚睡醒身子还有些懒，不介意喂我吧？”
齐璟当然不介意，开食盒取糕点喂到他嘴里，举动再自然不过，秦洵无视着长兄嫌弃和王桐惊诧的两道目光，软骨头似的挨在齐璟身侧，理所当然地使唤着齐璟喂他吃喂他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