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对我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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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银鞍白马度春风_208 生辰

    秦洵喝了口热汤甚是满意:“你说现在底下那些人,肯定也不会想到抬头看我们俩在屋顶上,这样是不是也像偷情?”他自问自答,“一天之内偷情两次,啧,真刺激。”

    他兀自洋洋自得,目光扫视间正与从宴场望过来的长兄一对,差点没端稳碗。

    齐璟忍笑:“还是快些吃完下去吧。”

    秦洵嘀咕:“也就秦子长那个变态会看人偷情。”

    提前吃饱喝足,秦洵总算乐意跳下屋顶往宴场去,边走还边为自己提前填肚子找理由:“你看啊,今日来这么多人,像是朝宴,又跟朝宴不一样,朝宴没人管我,我随便吃吃喝喝,但今日是这么个寿星,人家不是盯你就是盯我,我可不喜欢被人盯着吃东西,要是刚刚没吃碗面,我就得饿一晚上,你肯定要心疼我,你饿一晚上我也肯定心疼你。”言罢他还非得齐璟附和他,缠着齐璟的胳膊问,“对不对,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

    吃碗面也好,御膳房的人很懂事,送来的给他们的是两碗长寿面。原本齐璟就打算着等这场象征性应付应付的所谓生辰宴结束,回景阳殿后让厨子做两碗长寿面跟秦洵吃下才算圆满,倒是阴差阳错在宴前吃了。

    到了宴场二人顾忌外人,形容间就不复独处时一般亲昵,多少保持了些得体的距离,秦洵平日里挽齐璟的胳膊或是牵着齐璟衣袖习惯了,眼下最多与他并行却不能过多肢体接触,他手里空落落的,好几次下意识微微抬手想去碰齐璟,忽想起场合不合适,忙又收回来,如此几回齐璟有所察觉,偏过头低声和他说:“你要不然还是牵着我,没事的。”

    秦洵摇摇头,将特意别在腰间带出门的桃花折扇抽出一展,执于手中随意晃悠:“我手里有东西把玩着就行了。”

    今日皇帝来得很早,倒是皇后姗姗来迟,秦洵记忆里现皇后曲折芳总是不大给他们面子,过去年岁里秦洵的生辰就不说了,皇帝总是很予厚待地回回至上将军府赴宴,皇后就没一次随行,总是秦洵那位并无血缘关系的姨娘白绛,带着他的小表哥齐璟,随皇帝一同赴宴。

    至于齐璟的生辰宴,因是设在宫中,且皇后中宫之主,怎么说也担着个嫡母的身份,不到场有失皇室体统,这才勉强来走个过场,却也总是各种借口迟到早退。

    大约是仗着娘家曲氏是位高权重的文臣之首,皇后曲折芳有这个胆量明着甩脸子,皇帝得给曲家几分薄面,只要皇后做得不是太过分,他也懒得在这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上较真,权当是女人家使小性子,至于齐璟跟秦洵,当然也懒于同她一般见识。

    秦洵望着皇后在一众宾客注视下身着华贵凤袍、微微昂首略含

    睥睨入座的模样,心想过了这么多年,皇后八成还在记仇。

    记他秦洵的仇。

    尚年幼时秦洵的生辰是与齐璟放在一起庆的,就如今日这般在宫中同设一宴,如此几番,他四岁、齐璟五岁那年的生辰宴上,皇帝忽然兴起,想当众抱抱秦洵。

    那时秦洵还无表字,皇帝还在唤他洵儿,拍两下手,臂朝与表哥齐璟同案而坐的秦洵那方向一伸:“洵儿,来,朕抱抱。”

    秦洵也不怯场,噌噌跑去就扑进皇帝怀里,皇帝将他小身子一托抱上身,笑道:“胆量不错啊,今日这么多人看着,不怕朕?”

    秦洵摇头:“不怕。”

    “为什么不怕?”

    “陛下经常抱。”秦洵年纪还小,有什么说什么,皇帝确实经常抱他,他也没觉得今日被这么多人看着有什么不同。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他这么童言无忌地说出皇帝经常抱他,宴场上难免多了层听不大清的细碎私语,光用猜的都知道会是类似“陛下宠爱秦三公子”之言,皇后的脸色显而易见有些不好看了。

    倒不是说皇帝抱秦洵这本身是件多不合适的事,只是皇帝素来不喜欢跟膝下的皇子们多亲近,那时候他还只有四个儿子,最小的是两岁的齐琅。

    无论对哪个儿子,他始终是一个严父的姿态,认为男子家就算年纪还小,都不该总是做出朝父母讨亲昵的撒娇形容,至于他的公主们,人数太多,且母亲大多不很受宠,能叫皇帝记挂在心上的,唯有白绛所出一女,便是皇帝的掌上明珠、时年两岁走路都还跌跌撞撞的昭阳公主齐瑶。

    所以这么多皇子皇女贵族子弟们,能经常被皇帝抱在手上,都习惯到在文武百官面前肆无忌惮地扑进皇帝怀里的,除了个昭阳公主,也就现下正被皇帝乐呵呵抱着的秦洵,一个连大齐皇室血统都不沾的朝臣之子。

    连皇帝最宠爱的四儿子齐琅都不敢跟他父皇如此放肆。

    皇帝却好似对周遭的反应毫无自觉,继续逗秦洵:“经常抱你就不怕了?那朕以前第一回喊你过来给朕抱的时候,你怎么也不怕啊?”

    皇帝都没自觉,秦洵更没自觉,睁着蓝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皇帝的面容:“表哥、陛下……像,不怕表哥,陛下也不怕。”

    皇帝听懂孩子话里的意思,大笑两声:“因为你归城表哥容貌肖朕,你与归城相熟,所以见着朕也不怕?”

    秦洵点头。

    皇帝被他一番话说得很是开怀,完全不顾身侧皇后铁青的脸色,更不顾自己又重复一遍会不会火上浇油:“对,对,归城确实像朕,朕的四个儿子里,归城最像朕。”

    皇帝心情好,就把秦洵放置膝上多抱了些工夫,嘴皮子动了几动就给他和齐璟皆赏赐下去

    不少好东西。

    秦洵对年幼经历记事不清,当时这些情景对话还是后来长兄秦淮复述帮他回忆的,那场生辰宴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坐在皇帝膝上时无意一瞥,茫然望进身旁那一国之母一双怨毒的眼眸里,他惊诧于人竟能依靠一双眼眸投射出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那样痛恨至极、恨不得饮他血啖他肉的杀意,时至今日秦洵都没法将之从记忆中抹去,以至于后来,以为小孩子不懂事的皇后面对他时总端出天衣无缝的亲和笑容,秦洵都本能地排斥着她的接近。

    也就是那次生辰宴后,家里人识趣,主动向皇帝提出,他们家秦洵臣子之身,与皇子同宴庆生不妥,再没把秦洵的生辰宴放到宫里去。

    说是齐璟与秦洵二人的生辰宴,其实与一般朝宴无差,区别不过是宾客将注意力放在他二人身上更多些,秦洵比较意外的是多年深居简出窝在长乐宫的太后这趟居然被请动,虽说迟到早退也没待多少时辰,但已是给足了面子。

    秦洵知道这是做给皇帝看的,旁的各色朝宴太后可以与皇帝置一口气不给他面子,但为了堂家安稳,她须得时不时借着点旁事向皇帝表明自己的立场,顺着孙子的生辰间接下台阶,已经是太后的让步。

    皇帝很受用,在上菜间时不时朝太后的方向评点几句膳品,照顾她用食,太后不冷不热,感兴趣就吃两口,不敢兴趣随便“嗯”一声,倒也没开口说什么拂皇帝脸面的话。

    太后离场早,看皇后如坐针毡的不耐模样约莫是早就想借口走了,却碍于太后在场一直不好说,一见太后的身影没入辇车,她迫不及待地也借口离去。

    不多时皇帝看着时辰差不多,笑道今日儿辈生辰,自己坐在这恐众卿有所顾忌不能尽兴,他便去长乐宫看看太后,这处就留给他们自便。

    每回不管什么宴,只要皇帝那尊最大的佛离场,秦洵都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所有宾客都长舒一口气,毕竟九五之尊坐在上头,连口酒都没法放心喝,就怕自己喝上头不受控制,当着天子的面说些什么不得体的话,酒还没醒就人头落地。

    今日生辰宴来了文武前十的新面孔,秦洵明显感觉到这些已经疲于应付熟面孔的臣官们活跃不少,连随父兄来此赴宴的适龄少女们,有的都已经将重心从见熟了的长安贵族子弟身上转移去初来乍到的年轻举子身上,玩得好的小姐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面带娇羞地打量着二十人中有无品貌还说得过去的,不时低声交谈。

    大多都是家门不算很高的官家小姐,约莫是掂量着就算得嫁亲王皇子或贵族子弟,凭自己家世也没几句说话的余地,倒不如挑这些刚出仕的新官,若是自己眼光毒些运气好些,挑中个争

    气的,指不定熬个十年二十年就从小家碧玉摇身一变丞相夫人将军夫人了。

    齐璟跟秦洵今日是寿星,都已被宾客敬了不少酒,秦洵酒量浅,齐璟已经有心照顾给他代了不少杯酒,他还是喝得有些微醺,好在脑子还算清醒,说话还算利索,不至于找不着北。

    秦洵两颊微微泛红,也不再顾忌着什么在外人面前不能跟齐璟没分寸,整个人都窝在齐璟怀里,乱挥着衣袖笑眯眯道:“春天……就是求偶的季节!你看那些姑娘们,肯定有人想从那些个举子里挑夫婿,我……就不用!我有!我夫君——唔唔。”嘴被齐璟捂住,秦洵乱挥的手忙收回来扒上齐璟捂他嘴的那只手。

    “小声点,这种话你还这么嚷。”倒不是不敢让秦洵嚷自己是他夫君,只是这种什么“求偶”的字眼,叫人听去未免失礼,好在此刻宴场喧闹,他二人这处又因秦洵稍有上头后齐璟就委婉表示出了拒酒,没什么人敢靠他们太近,他哄着秦洵,“我放开你,讲话轻轻的,听见没?”

    秦洵乖巧点头,齐璟拿开捂他嘴的手,顺道就将他方才胡乱挥动的双手一并手腕握在自己一掌中制住,不给他再乱动。

    秦洵挣了两下没挣开,装模作样叹了声气,也就消停了,还记着方才答应齐璟讲话轻轻的,他几近吹着气音说了句什么,齐璟没听清,哭笑不得:“我没叫你就直接不出声啊。”下意识也就低头凑近了他。

    秦洵道:“我说,春天是个好时节,可莫负了这等好春光,该求偶的求偶,该腻歪的腻歪,该欢愉的欢愉,人生在世几十年,不就年轻时候才有足够的精力尝够清欢至味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跟齐璟说话常常喜欢问他“是不是”、“对不对”、“好不好”,其实也不是真在征询齐璟的意见,他知道齐璟一定会附和他,他就是喜欢听齐璟附和他,每回听到那一把温柔得能拧出水的嗓音无奈又纵容地回自己“是是是”、“对对对”、“好好好”,他都像刚从蜜罐子里挖了一大勺吞下,泡得五脏六腑都是齁甜的。

    听到了自己意料之中的“是是是”,秦洵满意地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央求他:“今日宴会供酒有些甜口,滋味不错,再给我喝一口吧。”

    齐璟略一沉吟,心想罢了,他没醉太过,今日这酒不大烈,再给他几口也无妨,生辰嘛。

    他本就用一臂托着秦洵半躺在他怀里的身子,这下只得松开桎梏秦洵一双皓腕的手,改去捞来案上的酒盏,喂给秦洵喝,还不甚放心地叮嘱一句:“别贪口,觉得身子不舒服了要跟我说。”

    秦洵“嗯嗯”应着,摆出一副十足乖巧的姿态,轻轻搭手在他端酒盏手的小臂上,小口小口抿着

    盏中酒液,简直像只听话的猫在安静伸舌舔喝主人喂来的水。

    饮下几口过了瘾,秦洵自己止住,示意齐璟往某个方向看过去:“那就是田书彦。”

    齐璟:“你当日不是没见着他模样,怎么就认得那是他?”

    “我没见过他他见过我啊,你不知道,我入场就在观察他们举子落座的那块儿,就他见我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还老看我,你说吧,今日宴场上这么多长安官家的莺莺燕燕,他没事老看我干嘛,我是很好看,但也没好看到让一个男人老是偷偷瞄我呀——当然,你除外,他不仅瞄我,你还光明正大瞄我。”秦洵说着说着嘴上又有些不正经。

    齐璟在他腰侧轻轻拧了一把,心里想的却是逻辑还算清楚,看来还没醉狠。

    “我猜十之八九他就是田书彦了,当日没能一睹他芳容,今日一看其实长得还挺秀气的,确实很书生的相貌,在那些举子里头,他这相貌算是比较讨姑娘喜欢的了。”秦洵拍拍齐璟的手臂,“你看你看,我顺一顺那两位不知谁家小姐的视线,八成就是在看田书彦!”

    “让人家看吧,你别看了。”齐璟将他脸拨回来,“认认模样就行了,你盯着他看那么久做什么?”

    秦洵心知他这是占有欲作祟,不定时醋上一醋,嘻嘻笑出声:“我不看人家人家也看我啊,还有别人看我,也看你,对,我看到好几个认识不认识的千金小姐,老是看你。”他说着说着又把自己说醋了,不高兴地手掌一张罩住齐璟的脸,“挡上挡上,不给看,凭什么给别人看,只有我能看!”

    他开始有些闹腾了,齐璟知道他醉酒的后劲在慢慢上头,这时候只能百依百顺地哄,不然小祖宗一个不顺心肯定要拆房子。他耐性极好地什么都顺着秦洵的话说,“乖、乖”地安抚他。

    秦洵醉意朦胧地眯着眸,揪住齐璟的衣襟兴师问罪:“我这么多年不在长安看着你,你背着我偷吃过没有?”

    齐璟无奈:“我哪敢。”

    “那别人送姑娘给你没有?”

    “有。”齐璟不想骗他,老实交代后看他瘪嘴忙又解释,“但我都没要,见都没见过,别闹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都说了齐璟干脆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全交代,省得秦洵一句一句越问越赌气,“其实这种事也不多,有过几次后他们见我推拒自然都识了趣,真要说,也就是……前年初夏吧,从江南回来后,父皇问我可要选几个侧妃,我没要,过几日父皇往我殿上新派来了几个宫女,就是……”齐璟顿了一下,“侍妾的意思,但我只让清砚安排她们去做洒扫的活,前几年齐瑀出生的时候,父皇要为他收拾一殿给他日后离母独居,我殿里正好人手足够,就让她们

    几个调去了那处空殿,大概今年或是明年,她们照料的就是搬进去住的齐瑀。”

    前年初夏那时候,正好是齐璟在江南时,为着自己与秦洵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思最烦扰的时候,就算初生了放过秦洵的念头,他也没打算把心思往旁人身上移,对于父皇有意给他身边添些“伺候”的人,他抗拒得要命,清砚来书房委婉拿话告诉他陛下赐了几个“贴身宫女”来景阳殿时,他身子都没挪,不假思索就让清砚打发她们洒扫去了。

    秦洵心里直哼哼着骂皇帝,自己处处留情就算了,还非得干涉儿子的床第之事,不过齐璟坦白的态度良好,他还是很满意的,四周扫视没人注意,飞快地往齐璟下巴尖啵了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