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对我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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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谁家年少足风流_156 言拒

    “你只管告诉哀家,你娶是不娶?簇儿及笈不过三四年的事情,离你及冠也同样是三四年,正好合适。”太后漠然,“你该明白哀家的意思。”

    秦洵望了眼内门边跪地后几乎整个身子都隐没在晦暗中的大嬷嬷阿冬,唇角勾了勾,又没能支撑住上扬的弧度,很快垂平下去:“若臣不答应,太后今日打算落下这道门锁吗?”

    不出意料听到门边一团跪地人影处,传来钥匙与门锁在手中轻微碰撞的声响。

    “今日不会。”太后显然也听见了那一声轻响,无甚表情地往门边掠了一眼,稍稍咬重了“今日”二字,既是回应秦洵,又在提醒心腹,望回少年的一双眼里,意思一目了然。

    那就是以后会了。

    秦洵这下却是露了个笑来:“臣可否问一问太后,为何选择臣?”

    “你一贯聪慧,会不知缘由?”

    “那臣便直言了。如今林秦与太后、臣与太后,往来都算不得热络,总归是没到能给几家子弟互相指婚亲上加亲的地步,臣妄自揣测,太后选择将堂氏千金许臣为妻,自是因为臣有用,将堂家归于林秦一道,对堂家有利。只是臣着实估量不出,在太后心中,臣与林秦的用处究竟几何?臣竟已有用到让太后愿意不计前嫌许配堂氏千金?”

    太后侧了侧身,贴近厚毯边缘踱了几步,略微曳地的裙摆随着步子发出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响,秦洵心想太后这身华美裙裳回去肯定是再穿不得了。

    “你不妨先与哀家说说,原本依你所见,哀家会将簇儿许配何人?”太后反问。

    秦洵略一沉吟:“陵王殿下。”

    太后轻轻笑了一声,没什么温度的一声笑音,听上去更像是一声冷哼:“陵王,齐归城,你是以为,哀家会想要让簇儿做皇后?”她斜睨过来,“你难道不知,为何如今中宫之位上坐着的人是曲折芳,而非哀家的外甥女佩兰?”

    秦洵道:“孝惠皇后早逝,中宫之位不可空置,陛下自是另择继后。”

    太后脚步顿止,保持着斜睨少年的举止,好似想从少年波澜不惊的面容上瞧出端倪来。

    良久,她淡淡道:“是啊,中宫之位从来不会空置,可怜佩兰走得早,连个一儿半女都没能留下。微之,哀家不想让簇儿嫁为皇后,簇儿这孩子心眼不多,在后宫那样的地方,她坐不稳中宫。所以哀家选中的是你。”

    要说秦洵最不喜欢应付的人,绝对是太后与皇帝母子。面对他们二人,秦洵必须保持足够的警惕,防备着他们话语中的明试暗探,自己应话也须得真真假假虚实掺半。

    他跟太后谁都没说实话。

    有孝惠皇后曲佩兰的前车之鉴,太后选谁都不会选择将堂氏女嫁给未来的皇帝齐璟,

    一来在今上还在位时,她生怕此举会再招来今上对堂家的警惕,二来即便今上驾崩齐璟继位,太后也难说被今上一手培养大的齐璟会不会效仿其父所为,对堂氏皇后行一招“杀母立子”遏制堂家的外戚势力,况且那般境况下的新储君,并不一定有现今的齐璟这般翘楚惊才,足够压制住众帝子。

    太后赌不起,她不敢掷这样的豪赌。

    但正常情况下,不知晓有关孝惠皇后宫闱秘辛的人,自然会认为太后若想堂氏荣华,首选是会让堂氏女嫁与储君为未来皇后。

    秦洵当然知道太后绝不会想将堂簇嫁给齐璟,但太后在试探他,他只得择普通思路应付。

    太后不会太往自己孙儿与秦家子弟有龙阳之好这方面寻思,她试探的只是齐璟对于秦洵这样一个心腹亲信究竟信任到何种程度。当初孝惠皇后因何亡故,只有皇帝、太后、白绛与齐璟四人是明确知晓缘由,若是秦洵也知晓此事,定然是从四人里齐璟的口中得知,这样的事情齐璟都能告诉秦洵,那秦洵对于齐璟而言,便是绝对的宠臣了。

    秦洵不能让皇帝太后再或是其余人等,认为齐璟对他这位“宠臣”已经信任到事无不言。

    他道:“除了臣,太后没有想过别的人选吗?”

    “当然想过。”太后对于方才的一番试探结果仍是心存狐疑,但没试探出什么破绽,她并不打算在眼下多做纠缠,“哀家还想过,将簇儿许给襄王世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洵一眼,“其实襄王世孙,相较你秦微之,才是堂家最好的选择。但哀家……”她并未再说下去。

    秦洵听懂了,太后还是想赌。

    襄王的面子,高祖皇帝还在位时就是肯卖的,今上同样对其敬重有加,日后无论是齐瑄还是齐璟继承帝位,都不会对襄王的地位撼动多少,堂家与襄王结亲,只要这片江山还姓齐,基本就可保堂家安然无恙,也仅仅是安然无恙。

    太后不满足这样的安稳。

    孝惠皇后过世后,堂家比之过去已是沉静许多,太后还想让堂家重登荣华,恢复十几年前的无限风光。

    若说再培养出一位堂氏皇后是太后不敢下注的豪赌,那将堂氏女嫁与极可能成为未来权臣的秦洵,则只算得上相较之下的小赌了。

    秦洵失笑,这算什么,小赌怡情吗?

    太后突然道:“秦微之,你告诉哀家,齐归城于你是甚?”

    秦洵一怔,飞快应道:“臣之贤主,如奉神君。”

    “你于齐归城是甚?”

    “陵王殿下的心思,岂是臣敢肆意揣测——”

    “哀家告诉你。”太后有些不耐地截住话头,“他很看重你,哀家会选中你,不是因为林秦有用,而是你秦微之有用,你很有用,只要

    是齐归城继位登基,你就会是下一个权倾朝野的曲伯庸。”

    可惜我比较想要曲折芳的位子。即使知道气氛不合适,秦洵还是忍不住这样腹诽了一句。

    他笑:“太后这是想在不立堂氏皇后的情况下,让堂家与将来为帝的陵王亲缘最甚?臣听闻骠骑大将军与昭阳公主两情相悦,想来这桩姻缘也是能得陛下首肯,陵王与贵妃母子感情深厚,也一贯疼爱唯一的同母胞妹,臣以为,殿下往后怎么说也不会亏待昭阳公主的夫家,太后何必再牵姻缘?”

    “不一样。”太后垂下眸子望着紧贴自己裙摆的厚毯边缘,好像踟蹰着是否要同少年一样踏上步子,到底还是没抬脚,“堂家如今是大不如前,最有出息的也就是从戟,从戟上头却还压着你们林秦,现在的堂家,倚仗的多是陛下几分垂怜,帝王的情义却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掀掀眼皮似笑非笑地望着秦洵,“少年人,哀家知道你心思不少,你也不必跟哀家装傻,当年在太皇太后压制下,哀家与陛下母子何尝不是相依为命,可你看现在,哀家与陛下的母子情义如何了?帝王薄幸,陛下如此,他儿子也不会例外,仅仅靠着齐归城待白绛和齐瑶的几分垂怜根本无济于事,关乎利益才最是稳妥,就比如你,秦微之。”

    何况璟儿自己知道他与那白绛并非亲生母子,往后还不知这对养母养子之间的情义如何,尤其白绛现在还有了个亲生儿子。太后揣测眼前的少年有五成可能是当真不知此等宫闱事,因而并未将后头这话明说出来。

    那是因为您老人家自己作妖啊。

    许是日子过得舒坦惯了,秦洵有些好笑自己现在碰上本该严肃的境况竟还会止不住接连腹诽。

    皇帝他先是皇帝,而后才是太后的儿子,太后偏要他乖乖做她的好儿子,想将一国之君像牵线木偶一样掌控在自己的翻飞指间,皇帝不翻脸才怪。

    秦洵道:“曲伯庸权倾朝野不假,然太后不会不知,陛下心里待曲伯庸如何?”

    皇帝初登基时受沈太皇太后制肘,便是倚仗太后的族妹为右相曲伯庸的正室夫人,受到文臣之首的曲家极力拥护,日子才比较好过,皇帝能撑到沈太皇太后过世坐稳帝位,曲伯庸功不可没,这样一场扶持走来的君臣关系,现如今也因曲伯庸日益膨胀的野心、和皇帝对于外戚权臣的日益提防,逐渐变了味道。

    秦洵轻轻摇摇头:“不敢妄议当今朝堂,仅拿这处钟室来说,太后也不会不知汉淮阴侯的下场。太后如今想在臣身上下注,就不怕有朝一日鸟尽弓藏,堂家人的血,会陪臣一道浸透臣脚下这块毯子吗?”

    “放肆。”这话确实难听了,太后挂不住脸,神色骤冷。

    沉

    寂许久的门边再度响起轻微的钥匙碰撞脆响。

    “太后说得不错,关乎利益的确最是稳妥。”少年收起云淡风轻的模样,神色同样骤然凛肃,“堂家若能保证随同林秦一道拥护着陵王殿下安稳继位,臣便能随之成为太后口中‘下一个曲伯庸’,那臣自然不会亏待堂家,也会在新帝处维护堂家,这才是臣可以接受的利益关系。至于太后的赐婚,臣承蒙厚爱,但臣敬谢不敏。”

    内门边上那位静默无声的大嬷嬷已经两次没能控制好情绪,令手上锁钥发出了动作时碰撞的声响,少年冷眼一瞟,接着说道:“臣不愿意,即便太后此刻反悔要落下这道门锁,臣也不会答应。且,”他抬脚从钟下厚毯走下地来,停住步子适应了一下从微微的绵软感到坚实地面的过渡,“臣绝不会死在这口钟下,无论是现下还是将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