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黄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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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天气稍有好转,不再是阴沉沉的;太阳在云层里躲躲藏藏,就是不愿露个脸看看这冰冷的世界,就连阳光也是如此,只在云层与云层的间隙里放出一丝光线,怎么也温暖不了这冰雪覆盖的黄土高原。

    西北的十一月,是个特别的月份。从腊月二十开始,人们就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了,炸油糕、做撒子、蒸花卷,还有就是完成许多祖先留下的规矩,打扫屋里屋外迎接灶神,做长面接祖先,烧纸送小鬼等。今日正逢腊月二十四,天蒙蒙亮,人们就开始忙活着打扫院落了。男人们将扫把绑在长长的木棒上清理屋顶上的灰尘,像个土人似的穿梭在房间里;女人们在院子里洗衣服和被褥,不时用袖子擦拭着脸颊上留下的汗珠;大点孩子会帮助大人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边做边玩中酝酿着过节的快乐;而小一点娃娃在村头的麦草场追逐打闹,像土匪似的从这个草垛爬到那个草垛;年迈的老人三三两地围在一起诉说着陈年旧事,甜蜜的微笑堆满了干瘪的脸颊。

    付凡家的院子里,少了往年的欢乐。与别家相比,可是把小柏的母亲英菊忙坏了,一个人干着两个人的活,既要上房上扫屋顶,还要拆洗被褥,里里外外忙的腾不开脚;女子小竹也没闲着,扫院子、擦窗户、洗衣服,进进出出片刻也没休息。

    “竹子,几点了?”母亲问。

    “快四点了”小竹回答。

    “赶你爸们回来之前,要把房子收拾干净,早点把灶神迎进家”。英菊地气喘吁吁说着。

    小竹的母亲菊英,和付凡年龄相仿,三十八九的样子;个子不高,微廋;圆圆的脸上有着一双蓝宝石般明亮的小眼睛,散发着坚定的目光;高高的鼻梁,配上小小的嘴巴,显的特别落落大方。

    也许是遗传吧,付凡家的女子小竹也是个楚楚动人的姑娘。十七岁左右,个子随父亲了,高而修长;雪白的脸蛋好似一块白玉,特别秀气;月牙似的眉毛下一双大大的眼睛,散发着灵光;小嘴巴像是擦了桂花膏似的,特别红润,如果在微微一笑,会让多少男子魂牵梦绕。

    经过一番打扫之后,院子焕然一新。厅房里被柴火熏黑的墙壁已被厚厚的报纸换了模样,咋一看好像进入了图书馆,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什么广告、小说之类的东西,看着就让人头疼。不过,八十年代农村就是这样,大都是这样装饰房子的,家境较好的人家,则会稍作修饰,就是用白纸再糊上一遍,这样处理会使整个房子变得亮堂起来,没有了压抑感。窗户上的玻璃就像冬天的湖面一样明亮,借着阳光侧着看,一束束刺眼的光线就像激光似的直射着,让人睁不开眼睛。院子里的大榆树也变了样,比以前年轻了许多,尤其是干枯的枝条和挂在枝干上的杂物统统不见了,换了新装,贴上了红对联,扎上了红丝带,就像出嫁的大闺女一样鲜艳。院子里的积雪堆放在南墙下,被一群嬉闹的孩子做成了雪人,样子千奇百怪。一切都准备好了,英菊和小竹期盼他们能早点会来,一起过小年。

    回到夏拉镇的街道,满街飘着浓郁的饭香味,尤其是臊子面的味道最为浓烈,到处都是韭菜与猪肉混杂而成的香味。街道两旁的小商贩早已溜之大吉了,留下了许多白色垃圾迎风翻滚,惹得许多小狗汪汪地叫个不停。

    付凡告别了毕老家人,准备回家。

    “毕老,您回去吧”付凡低声说。

    “路滑,慢点赶路,”毕老叮嘱他们。

    “恩,爷爷回去吧,我们走了”小柏微笑着与他们告别。

    “记得给我写信”毕晨低声说着。

    小柏点点头,紧随着父亲蹒跚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夏拉镇街头。

    回家的路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只有一条赶集人踩出的小道供人们行走。随着地势的增高,西北风越来越大,行人都低着头,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付凡缩着身子走在前面,小柏躲在父亲的背后跌跌撞撞地跟随。山路弯弯,就像不懂事的孩子在白纸上画出的一条曲线,而父子就像一对负重的蜗牛,爬行在茫茫雪路上。

    经过一个小时的艰难行走,他们终于看见了村口的大槐树。

    小柏问父亲“大槐树上红红的是啥东西?”

    父亲回答:“今天是灶神节,年长的老人要在这里祭灶神。”

    “以前没有挂红丝带啊?”小柏好奇地问。

    “去年收成不好,没有接待好灶神”付凡无奈地回答。

    “天不下雨与灶神有啥关系,难道灶神能降雨?”小柏说。

    付凡听了小柏的话,没有直接回答,停顿了片刻之后才说:“哎,瞎折腾吧”。

    从付凡的话语中不难发现,他是以个很理性有思想的人,对于这些封建迷信,他只是听听罢了,不会像村里那些年长者一样沉迷其中,整日无所事事地期盼着美好的东西能降临。

    “回来了,小柏好了吧”付三爷问。

    “已经没事了”付凡回答。

    “没事就好”付三爷说着向大槐树走去。

    时间已到黄昏,太阳挂在半山腰上,迫不及待地想回家了,只将一点点余光照射在大地,对于广阔的大地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依旧是冰冷的要命。

    付凡推开半闭的大门,眼前的情景令他吃惊,这是我的家吗?是不是走错门了?疑问不会改变事实,这就是那个破旧的土房子,现在不过变干净了。

    听到门响的小竹跑了出来,看到父亲和弟弟的那一刻,竟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弟弟,眼泪像下雨似的夺眶而出,这个小女子承受着与大人同等的痛苦,心中的担心、害怕、恐惧瞬间释放了。

    站在门口的英菊像掉了魂似的伫立不前,给人一种心痛的感觉,这就是女人,坚强的外表下是女人永远不变的本性,母性的伟大在此刻至高无上。

    “快进来”妻子赶紧招呼他们。

    屋子里收拾的井然有序,破旧的柜子蒙上了一层硬塑料,炕头紧挨的衣柜也是唯一带颜色的东西,擦地亮亮的;炉火烧的很旺,屋子里一片温暖;炕中央的饭桌上摆满了饭菜,都是些家常便饭,只不过多出了几滴油水漂在上面。这就是家,在简陋的地方也是温馨的,只要家人健康的生活比什么都好,这就是农民一年中最大的期盼。

    付凡像平常一样脱下鞋子,盘腿坐在炕中央,两孩子坐在一起,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语,有说有笑的唠叨个不停,只有母亲英菊,忙活着给他们做长面。

    “家里这几天没啥事吧”付凡问。

    “没事”英菊回答。

    小竹插嘴说:“就是付爷爷来找你,好像是商量过完年修神庙的事情。”

    “每年在修,有什么用。”付凡有点生气的说。

    英菊听了丈夫的话,只是撇了一眼,又继续忙着她的事。

    “爸,咱不出钱不行吗”小柏问道。

    “有什么不行的,每年修神庙,老天爷还是不下雨”付凡有点激动。

    英菊好像有话要说,话到嘴边又没说。只是她脸上的表情和表现出的行为已经证明了她的想法。

    小柏拿出了一个特别精致的笔记本,粉色的皮子,表面刻有金色的字样,看起来特别昂贵。

    “这是哪儿来的?”姐姐问

    “是毕晨送的。”

    小竹被着陌生的名子搞的晕头转向,瞪着两个大眼睛表说:“毕晨?你同学?”

    “不是,是一个北京姑娘”小柏不慌不忙的说。

    小竹大声的说:“北京来的?”

    母亲英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呆了,心里反复地琢磨着,北京离黄原如此之远,怎么会有北京女子来这里。她摇了摇头又忙活着她的事情。

    付凡见此情景,慢慢地说:“是毕老的孙子。”

    “毕老,是毕华大夫?”英菊急切地问。

    付凡对英菊的问题有点吃惊,她怎么知道毕老的名字,便带着疑惑问:“你怎么知道?”

    英菊笑了笑说“报纸上看的。”

    此刻,付凡觉得英菊每天看报纸的习惯不再是没用的,反而有点羡慕。

    “咱们遇到好心人了”付凡语重心长地说。

    小柏打算把这个粉色的笔记本留给姐姐,尽管这个笔记本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但比起姐姐对他的好,他依然很爽快地下了决心。

    “姐,笔记本你用”小柏说。

    “我有,你留着。”小竹推脱。

    “姐,这是粉色的,我怎么能用?”

    姐弟俩的关系就像脑袋和肩膀一样,谁也离不开谁,尤其是姐姐对弟弟的疼爱,胜过自己。可能是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的影响,还是出于别的原因,小竹对小柏的关爱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没有像村里的女子,总是将父母的冷漠变本加厉地还给弟弟,甚至有些女子竟为了报仇,结婚后与父母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事情在农村的里最为常见,但是一幕幕令人深思的故事却从未改变封建思想束缚的人们,照样遵循”女子就是女子,迟早是别家的人”的落后思想,代代相传。而付凡家是一个特别,他们家的姐弟俩,从未因一点小事吵架,总是相互谦让。这样的家风离不开父母的教育,尤其是母亲英菊的影响最为深刻,而付凡或多或少有点偏见,可能是环境影响了他的思维和见识。

    英菊是念过高中的,至于学习的好坏,从他平时做事的风格和处事的智慧就能发现,她是个有思想和有文化的女人,这种女子在这落后贫瘠的山沟沟里有点可惜,至于原因,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来。

    姐弟俩的推让最终以姐姐的失败而结束,小竹接受了弟弟的礼物。

    女孩子就是喜欢比较鲜艳的东西,特别是粉色,是小竹最钟爱的颜色。皱皱巴巴的头绳是粉色的,破旧的布鞋上自己秀的花儿也是粉色的。自然,粉色的笔记本对她来说喜欢的要命。她用粗糙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柔软的封皮,然后翻开笔记本,仔细的看着有点泛黄的纸张。这种纸的品质与商店里的假货有着很大的区别,看起来有点不咋地,但摸摸就是很舒服,没有粗造的触感。更让人想不到是,这纸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像英菊,又像玉兰花。

    “哗啦”从笔记本里掉下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姑娘。

    “应该是毕晨吧?”小竹猜到。

    小柏把脸凑到姐姐的肩膀上,仔细地看着。

    “是她”小柏回答。

    小竹的思维定势了,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注视了许久,好像有什么想法似的,在她白皙的脸上反复出现。

    “还是姐好看”小柏说

    “是吗”小竹笑嘻嘻的问

    “照片你留着”。

    “要不放在相册里吧”。

    “那怎么行,她是你朋友。”

    听了姐姐的话,小柏将照片揣进裤兜里,然后一家人愉快地吃晚饭。

    饭后,付凡带着两孩子来到门口的大杨树下,烧纸钱迎灶神。这个时候,村里到处是不大不小的火光和平霹雳啪鞭炮声,还有小娃娃玩耍的嬉闹声,预示着新年就要到了,温暖的春天不久会来临。

    夜幕降临,村里寂静如空。村庄里星星点点的灯光越来越少,不大一会,黑暗笼罩了大地。

    付凡躺在热炕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而妻子英菊在洗脸,乌黑的长发披在肩膀上,显的特别的美。

    “给你买的。”

    “这是啥?”英菊故意问道。

    “没啥,擦脸油,也不知道能用不能用。”付凡说。

    “有啥不能用的,你买的,我就喜欢。”

    “擦下试试”。

    英菊用剪刀去掉瓶盖,慢慢地挤出一点玉兰油,然后轻轻地擦在白皙而粗糙的脸上。

    “真香”。

    此时的英菊就像仙女似的站在他面前,男人的欲望像绝堤的洪水失控了,他跳下炕,一下子抱起英菊,然后狠狠地摁在了炕上。

    “急啥,你还没洗下面。”

    “洗啥洗”说着便要拉开英菊的衣服。

    “不行,快去洗”。

    付凡已经习惯了英菊的做法,她是个爱干净有文化的女人,对于生活上的事情付凡总是依着她的想法,尤其是夫妻生活。

    “热水在盆子里”英菊羞涩的说。

    付凡像往常一样洗漱完毕,脱掉裤衩钻进被窝。英菊女人的温柔似水般涌向付凡。付凡掀开被子,英菊赤裸裸的躺在被窝里,白嫩的躯体像雕刻的玉石纯洁无暇,付凡彻底蹦溃了,他钻进被子……而英菊用手轻轻抚摸着付凡强壮的胸膛,不时发出微弱的呻吟声,激起了男人无限的爆发力。

    缠绵已过,付凡疲惫不堪地躺在炕上,满脸的汗珠子像雨点一样顺着两鬓滴下。而英菊将脸贴在丈夫的胸前,听着丈夫急促的呼吸声有节奏的跳动着,脸上挂满幸福的微笑。

    “我想种党参”付凡说道。

    “我也想过,听说不好种”英菊回答。

    “小麦产量低,也没个好价钱,一年也赚不了几个钱。”

    “只要你拿准了,我就跟着你干。”

    付凡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英菊,然后用强壮的胳膊紧紧地搂住了妻子,闭着眼睛深深地吻着她的额头。

    “你支持,我就敢,创不出个人样来,我就不是爷们。”付凡激动的说着,脸上的表情甚是严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像牛眼似的注视着屋顶。

    付凡的想法让英菊有点诧异,短短的离别,丈夫像变了个人一样,变得有主见了,尤其是会照顾自己的女人了,她的心里是温暖的,就像春天的阳光,让她的心火热火热的。

    在英菊的眼里,丈夫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不仅长相英俊,而且有主见,只是缺少信心和毅力。既然丈夫有这样坚定的想法,她怎么可能不支持他呢?只要丈夫的想法是对的,她会是他强有力的支持者,就算失败了,她也心甘情愿。

    “想好了,就干”英菊语气坚定地说。

    “不知道咱地里能不能种党参”。

    “要不去学学经验”。

    “去哪里”。

    “毕家村在种”。

    “真的”!

    “报纸上有报道”。

    付凡听了妻子的话,想法更加坚定。他的脑子里满是美好的开始,希望在他心里像烈火一样熊熊燃烧着,他仿佛看到了成功在向他招手。想到这里,付凡已经无法入睡,他把妻子搂进怀里,而妻子像只小鸟似的依偎着,静静地听着丈夫伟大的计划,她已经离不开这个贫穷而不同凡响的男人,丈夫镇定的眼神像魔咒也一样刺穿了她的内心,美好的生活终会有的,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不知不觉中,时至深夜。寂静的山村像瓶子里的水一样宁静,灯火已伴随着人们的梦想渐渐熄灭,只有一丁半点的灯光像是黑夜里寻觅食物的眼睛,给大地蒙上了一层恐惧。

    小柏思绪万千,毕晨的笑脸像一道霞光,时时在他脑海里闪烁,睡觉已经不可能了,今夜注定要失眠了。

    他平躺在火热的炕上,心里反复捉摸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毕爷爷的慈祥,温奶奶的慈爱,还有毕晨的热情一股脑的蜂拥而至,他第一感到人世间竟是如此的美好,也正真体会到了文化带给人的无穷魅力,他们的精神像一股清泉,滋润着他善良的心灵。他不在是自卑的,也不在是彷徨的,他已经有了自己努力的目标。至于毕晨的热情,他只是想想罢了,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不,我这是在干什么?也许毕姑娘只是同情我而已,我真是有点过分了。”小柏在心里默念着。

    经过短暂的斗争,小柏已经摆脱了胡思乱想的打扰,心如平镜已无杂念,只有希望的种子在他心里破土而出,时刻准备着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