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一）
夜晚十分，一轮弯月在天空高高的悬挂着，星光璀璀，忽闪忽闪，偶尔有带着几丝寒意的夜风抚过，吹动了繁茂的叶，沙沙作响。
西街伫立着一排排富丽堂皇的府邸，它们连成一片，蜿蜒而去，占据了整个帝都的一角。
所有人都知道，西街是帝国重臣们的府邸的落脚处，一般平民甚至都不敢轻易靠近，只能远远的瞻望一眼。
夜色中，一人骑马飞奔而来，扬起一地飞灰。
那人拉住缰绳，底下的坐骑扬起前蹄，旋即又迅速落下，他利落的翻身下马，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玄色披风，在一处府邸前停下。
“褚府”，朱红色的牌匾高高悬挂，昭示着主人的身份与地位。
那人走上府邸前的台阶，走近大门前，抬手轻轻的叩了叩门。
咚咚咚，三声响声过后，有一个老伯提着灯笼，缓缓的从门后探出头来，查看来人。
看着面前玄色披风的男子，老伯提着红色灯笼，将门用力推开，连忙迎了上去，替他牵马。
玄衣男子见牵着马走上来的老伯，脱下身上的玄色披风递过去，老伯一手牵马，一手接过他的披风，面露恭敬之色，跟在年轻人的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待两人走进去之后，朱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的关上，再无声响。
“丁伯，我父亲现在在哪？”
年轻人轻声的问道，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含着一丝刚直之气，正如他这个人一般。
“老爷在书房。他吩咐过，如果少爷回来了，直接去找他。”丁伯走在他身后，恭敬的答道。
年轻人不再说话，脚步加快，朝着书房而去。
书房。
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褚老将军此刻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策论》，低头研究着。他已经不再年轻，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还有那些常年征战留下的伤痕，远远看去，还有几分恐怖。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以武将出身的重臣，一生为司空皇朝鞠躬尽瘁，决胜疆场的老将军，竟会学那些整日喋喋不休的文臣酸儒们，潜心学问，无法自拔。
突然间，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一人闯了进来，凉风吹散了屋子内的暖气，也惊扰了这一方的宁静。
书桌前的褚老将军似乎毫无察觉，依旧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书。
褚勍单膝跪地，朝着书桌前的老将军行礼。
“爹，勍儿回来了。”
还在看书的褚老将军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来人。
旋即，他从凳子上站起，走到还跪在地上的褚勍身边，将他扶起。
“勍儿，回来就好。”
老将军拍拍褚勍的肩膀，面露欣慰之色，那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慈爱。
父子两人在书桌旁坐着，述话家常，气氛很是融洽。
聊着聊着，两人就开始聊到近日京城的现状和家中的情况来。
“父亲，我回来的路上，听到了某些传言，是关于二弟的。”
“哦？是哪些传言，为父怎不知？”褚老将军挑眉，面露好奇之色。
褚勍暗中观察着自己父亲的神色，想从自己父亲脸上看出来点什么。然而，他失败了，他并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有人说，二弟目无法纪，当街杀人，事后还……。”褚勍云淡风轻的说着，眼底却带着探究之色。
他，急需一个答案，一个来自于最为敬重的父亲的答案。
“胡说，我褚氏一族，向来光明磊落，怎会干出如此有辱门风的事情来。”褚老将军面上一片愤怒之色，满脸因愤怒涨得通红，眼底一丝无人察觉的幽光划过。
“真的是这样吗？父亲？”
“真的。”
“哦，那些流言又算什么？”
“有人污蔑而已。”
……
父子间的气氛由原先的温馨转为僵持，一个为了寻求答案，厉声质问，一个为了家族门风，否认到底。
“父亲，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褚勍深深的看着自己面前平日里最为敬重的父亲，眼底酝酿着风暴。
“是。”褚老将军直视着自己面前一脸正气的儿子，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面对他的逼问，无奈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那您将二弟送到新兵营，就是为了让他去避避风头。对吗？”
“对。”
“父亲您派人将那个小女孩的尸体处理掉，就是为了不惹事端，对吗？”
“是。”
“那二弟的事情是您容许的。对吗？”
“对。”
……
一串串厉声的质问，一句句简短的回答，映像中父亲高大伟岸，刚正不阿的身影轰然倒塌，有些信仰，也慢慢磨灭。
“勍儿，你要知道，帝国的统治，需要秩序，阶级的存在，是为了维护统治。”
“父亲，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难道你之前都是骗我的吗？”
“难道，为了所谓的统治，就可以牺牲无辜妇孺的性命，用她们温热的血液去祭奠帝国的新生吗？”
“父亲，你曾经教我，作为一个男人，需要顶天立地，需要为保家卫国，更需要爱民如子，难道您都忘记了吗？”
褚勍双眼通红，袖袍下的双手紧握厉声质问着，咆哮的怒吼着，宣泄着内心的不满与不甘。
这位自开国以来，唯一被昭帝亲封为“少将”的男子，在此刻抛却他的满身荣耀，忘记他的身份，忽视了人伦亲情，只为寻求一个答案，一丝公正。
“哎，勍儿，你还太年轻。有些事，你终究不懂。”褚老将军看着自己面前一脸激动的儿子，发出一声冗长的叹息。
“阶级，是不可跨越的鸿沟。以你的身份地位，可以对他们展现同情，但却不能为他们求一个公道。”
“因为，你是褚家之子，是开国名臣之后，是我爵位的继任者。”
“站在帝国顶端的你，不需要靠同情度日，而是需要学会权衡利弊。”
“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褚氏家族，没有家族支持的你，永远只是孤身一人，家族供养你，你就需要回报它。”
“所谓的同情，也不过是强者对弱者而言。”
“而且，毅儿是我的儿子，你的弟弟，无论他犯了什么错，我们都不会把他逼上绝路，不是吗？”
“不过是一个平民小女孩的死去，在这偌大的烨城中，总会有人死去，而我们所得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那些平民之上，我们接受供养，他们受到庇护。这很公平，不是吗？”
褚勍看着自己面前苍老的父亲，父亲义正言辞的话语，带着凌冽之气，向他袭来。
他缓缓放松了紧握的双手，想着父亲说过的话语，怒气散去，面露茫然之色，矛盾与纠结尽显。
父亲的话，其实很有道理。可是，他，真的，做不到。
他猛然站起，甚至不顾礼节的向他父亲告退，大步走出了书房，向着马厩的方向而去。
他牵着自己的爱驹，转身就出了褚府的大门。
夜色茫茫，一人疾驰，马蹄声踏踏，如一道偶然划过天际的流行，隐没在黑夜里。
褚老将军看着自己夺门而出的儿子，摇摇头，再次发出一声冗长的叹息。
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倔，正如当年的他。
想起当年的自己，他自嘲的笑了笑。
当初的自己，似乎也是这般呢。
正直，勇敢，执着。可惜，最后的最后，在岁月的沉淀里，在森严的制度里，在铁血的皇权之下，他选择了妥协，也慢慢的改变了自己。
他收回了思绪，转而拿起桌上未看完的书，低头浏览，神色冷静而沉着。
夜，还很长。
西街伫立着一排排富丽堂皇的府邸，它们连成一片，蜿蜒而去，占据了整个帝都的一角。
所有人都知道，西街是帝国重臣们的府邸的落脚处，一般平民甚至都不敢轻易靠近，只能远远的瞻望一眼。
夜色中，一人骑马飞奔而来，扬起一地飞灰。
那人拉住缰绳，底下的坐骑扬起前蹄，旋即又迅速落下，他利落的翻身下马，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玄色披风，在一处府邸前停下。
“褚府”，朱红色的牌匾高高悬挂，昭示着主人的身份与地位。
那人走上府邸前的台阶，走近大门前，抬手轻轻的叩了叩门。
咚咚咚，三声响声过后，有一个老伯提着灯笼，缓缓的从门后探出头来，查看来人。
看着面前玄色披风的男子，老伯提着红色灯笼，将门用力推开，连忙迎了上去，替他牵马。
玄衣男子见牵着马走上来的老伯，脱下身上的玄色披风递过去，老伯一手牵马，一手接过他的披风，面露恭敬之色，跟在年轻人的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待两人走进去之后，朱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的关上，再无声响。
“丁伯，我父亲现在在哪？”
年轻人轻声的问道，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含着一丝刚直之气，正如他这个人一般。
“老爷在书房。他吩咐过，如果少爷回来了，直接去找他。”丁伯走在他身后，恭敬的答道。
年轻人不再说话，脚步加快，朝着书房而去。
书房。
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褚老将军此刻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策论》，低头研究着。他已经不再年轻，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还有那些常年征战留下的伤痕，远远看去，还有几分恐怖。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以武将出身的重臣，一生为司空皇朝鞠躬尽瘁，决胜疆场的老将军，竟会学那些整日喋喋不休的文臣酸儒们，潜心学问，无法自拔。
突然间，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一人闯了进来，凉风吹散了屋子内的暖气，也惊扰了这一方的宁静。
书桌前的褚老将军似乎毫无察觉，依旧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书。
褚勍单膝跪地，朝着书桌前的老将军行礼。
“爹，勍儿回来了。”
还在看书的褚老将军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来人。
旋即，他从凳子上站起，走到还跪在地上的褚勍身边，将他扶起。
“勍儿，回来就好。”
老将军拍拍褚勍的肩膀，面露欣慰之色，那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慈爱。
父子两人在书桌旁坐着，述话家常，气氛很是融洽。
聊着聊着，两人就开始聊到近日京城的现状和家中的情况来。
“父亲，我回来的路上，听到了某些传言，是关于二弟的。”
“哦？是哪些传言，为父怎不知？”褚老将军挑眉，面露好奇之色。
褚勍暗中观察着自己父亲的神色，想从自己父亲脸上看出来点什么。然而，他失败了，他并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有人说，二弟目无法纪，当街杀人，事后还……。”褚勍云淡风轻的说着，眼底却带着探究之色。
他，急需一个答案，一个来自于最为敬重的父亲的答案。
“胡说，我褚氏一族，向来光明磊落，怎会干出如此有辱门风的事情来。”褚老将军面上一片愤怒之色，满脸因愤怒涨得通红，眼底一丝无人察觉的幽光划过。
“真的是这样吗？父亲？”
“真的。”
“哦，那些流言又算什么？”
“有人污蔑而已。”
……
父子间的气氛由原先的温馨转为僵持，一个为了寻求答案，厉声质问，一个为了家族门风，否认到底。
“父亲，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褚勍深深的看着自己面前平日里最为敬重的父亲，眼底酝酿着风暴。
“是。”褚老将军直视着自己面前一脸正气的儿子，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面对他的逼问，无奈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那您将二弟送到新兵营，就是为了让他去避避风头。对吗？”
“对。”
“父亲您派人将那个小女孩的尸体处理掉，就是为了不惹事端，对吗？”
“是。”
“那二弟的事情是您容许的。对吗？”
“对。”
……
一串串厉声的质问，一句句简短的回答，映像中父亲高大伟岸，刚正不阿的身影轰然倒塌，有些信仰，也慢慢磨灭。
“勍儿，你要知道，帝国的统治，需要秩序，阶级的存在，是为了维护统治。”
“父亲，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难道你之前都是骗我的吗？”
“难道，为了所谓的统治，就可以牺牲无辜妇孺的性命，用她们温热的血液去祭奠帝国的新生吗？”
“父亲，你曾经教我，作为一个男人，需要顶天立地，需要为保家卫国，更需要爱民如子，难道您都忘记了吗？”
褚勍双眼通红，袖袍下的双手紧握厉声质问着，咆哮的怒吼着，宣泄着内心的不满与不甘。
这位自开国以来，唯一被昭帝亲封为“少将”的男子，在此刻抛却他的满身荣耀，忘记他的身份，忽视了人伦亲情，只为寻求一个答案，一丝公正。
“哎，勍儿，你还太年轻。有些事，你终究不懂。”褚老将军看着自己面前一脸激动的儿子，发出一声冗长的叹息。
“阶级，是不可跨越的鸿沟。以你的身份地位，可以对他们展现同情，但却不能为他们求一个公道。”
“因为，你是褚家之子，是开国名臣之后，是我爵位的继任者。”
“站在帝国顶端的你，不需要靠同情度日，而是需要学会权衡利弊。”
“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褚氏家族，没有家族支持的你，永远只是孤身一人，家族供养你，你就需要回报它。”
“所谓的同情，也不过是强者对弱者而言。”
“而且，毅儿是我的儿子，你的弟弟，无论他犯了什么错，我们都不会把他逼上绝路，不是吗？”
“不过是一个平民小女孩的死去，在这偌大的烨城中，总会有人死去，而我们所得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那些平民之上，我们接受供养，他们受到庇护。这很公平，不是吗？”
褚勍看着自己面前苍老的父亲，父亲义正言辞的话语，带着凌冽之气，向他袭来。
他缓缓放松了紧握的双手，想着父亲说过的话语，怒气散去，面露茫然之色，矛盾与纠结尽显。
父亲的话，其实很有道理。可是，他，真的，做不到。
他猛然站起，甚至不顾礼节的向他父亲告退，大步走出了书房，向着马厩的方向而去。
他牵着自己的爱驹，转身就出了褚府的大门。
夜色茫茫，一人疾驰，马蹄声踏踏，如一道偶然划过天际的流行，隐没在黑夜里。
褚老将军看着自己夺门而出的儿子，摇摇头，再次发出一声冗长的叹息。
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倔，正如当年的他。
想起当年的自己，他自嘲的笑了笑。
当初的自己，似乎也是这般呢。
正直，勇敢，执着。可惜，最后的最后，在岁月的沉淀里，在森严的制度里，在铁血的皇权之下，他选择了妥协，也慢慢的改变了自己。
他收回了思绪，转而拿起桌上未看完的书，低头浏览，神色冷静而沉着。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