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写意如风
“小侯爷，你那位叫做丁榆的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忘忧别院，清心堂中。
厉万霆喝了一口茶，随声问道。
柳白斋与他对桌而坐，停下了手中的茶杯，微微一笑道：“丁榆么？”
常无忧坐在次席，听到厉万霆的问话，也不由地抬起了头。
他望向门外，林羡鱼已经离去多时了。
“丁榆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他没有什么机心，有什么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忌讳，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用一句话形容的话……他是一个为了讲理可以毫不讲理的人。”
厉万霆手中的茶杯一停，偏头道：“哦？怎么讲？”
柳白斋一笑：“厉帮主会在初出茅庐的时候，为了几个不认识的平民百姓，得罪二皇子的玄豹营么？会因为所谓的情理，一刀断去四头玄豹十六条豹腿，只为了让玄豹营的骑士给几个百姓道歉么？”
“这个……自然不会。”
“他就会。”
柳白斋抿了一口茶，似乎又想起了东丘茶寮之事。
“他当时对我说，撞了人就理所当然要道歉，比见了天子要下跪还要来得理所当然。为了这个理所当然，他还未到玄都，就结下了二皇子这样的仇家，你说，他是不是为了讲理而丝毫不讲道理。”
厉万霆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常无忧却哼了一声道：“虽说初生牛犊不畏虎，然而如他这般不通人情世故，恐怕难以在玄都立足，更难活得长久。”
柳白斋叹道：“无忧公子说得是，我曾以红尘道元老，封神副帮主之职招揽他，虽然的确是有让他为我所用的心思，但也的确想着能够庇护于他，免得糟了他人毒手的念头。只不过，丁榆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我。”
“小侯爷对他还真的是关怀备至，就恐怕他担当不起小侯爷如此高的评价。”常无忧更感不忿，冷声道：“玄都城人才济济，龙凤齐聚，多少天才人物横遭夭折，这丁榆资质虽也不凡，但要真正成长起来，也未必是件简单的事。”
“更何况……”常无忧望了柳白斋一眼：“我观此人心性作为，恐怕未必会与小侯爷同道，小侯爷所谋甚大，却如此纵容于他，将来他未必不是小侯爷大道之上的绊脚石。”
柳白斋默然不语。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
柳叶巷，十五观，后园，木屋中。
“那姓林的姑娘说得对，你生于山野，习剑于天地间，以自然为师，若要顿悟天人之道，踏入气境，便也要从中入手。”李春风捋着胡须说道。
丁榆挠头：“道理我明白，但具体要怎么做呢？”
“还记得你上次背诵给我的那篇所谓经典么？”
丁榆道：“那是老师传授的，自然不敢忘。”
李春风道：“那篇经典中所说虽然过于缥缈，大而无当，但有些道理是共通的。‘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虽然恶乎待哉难以达到，但领悟天地之理，驾驭元气变化，的确是成就天人之正途。”
丁榆若有所悟。
“老观主，气境……究竟如
何厉害，你能给我讲讲么？”
李春风点头道：“所谓气境，是为天人境界之始，便是打开天门，感悟天地，将自身化入天地之中，融合为一。”
“气境高手的手段，有几个关窍之处，其根基便是本命元气。”
“本命元气？”丁榆皱眉。
“对，所谓本命元气，便是每个天人自行积蓄，独属于己身的天地元气。以本命元气为根基，以念力为桥梁，沟通天地元气，施展出大神通大法力，这就是天人奥秘。”
“以本命元气为根基，以念力为桥梁，沟通天地元气施展出神通。”
李春风道：“你可以想象一根横木杠杆，念力便是这根横木，而一端是你的本命元气，另一端则是天地元力，你的念力越强横，本命元气越浓烈厚重，自然能够撬起更多的天地元气。”
“我明白了。”
李春风继续道：“所谓天人手段，最为常用的其实只有两种。”
“一种为以气御剑，一种为以剑御气。”
“所谓以气御剑，顾名思义，便是以本命元气和念力为引，催动驾驭剑器，驭剑于无形之中，纵横捭阖，取敌首级。江湖之中，如昆吾剑派等名门，多是以气御剑为主。”
“而以剑御气，则是与之相反，是以剑器驾驭剑气，化有形为无形，比如我的惟光明剑便是这个道理，只不过我手里没有剑而已。”
“其实，如你所见林家的碧落枪气，也是以剑御气的变种，只不过是把剑换做了枪而已，其根基则是相通的。”
丁榆道：“那柳白斋的相忘无形手呢？”
李春风道：“那就是变化后的变化了，基本上舍弃了器物，以自身为引，将手上的招式映射幻化为天地元气的变化，相比起剑气和气剑来，更加得心应手，运使自如。”
“柳白斋的相忘无形手，是柳家先祖所创，以相忘心法为根基，以无形念法为导引，以红尘道的招式为变化，互相糅合而创生出的神通妙法，的确是十分厉害。”
“天下很大，天人虽然万中无一，但仍有不知多少天纵奇才在推陈出新，将气境手段催至幻化万方之境界，不一而足，难以尽述。”
李春风望了丁榆一眼：“至于你自己，将来自己的气境手段是什么，如何领悟，依旧要靠你自己，旁人只能指点，无法全然传授。”
丁榆从木屋之中走出之时，已经是夜色深沉。
春风微凉。
月色晦暗。
丁榆取下小痴剑，闭上了眼睛，顺应着每一缕春风，一剑又一剑的刺出。
白天与林羡鱼的一战中，他已经有所领悟。
所谓乘天地之正，便是顺应天地自然之理。
自然之理在春风中。
于是丁榆的剑，便也渐渐融入春风中。
李观主透过破损的木窗望着丁榆，捋了捋胡须，悄然叹息一声。
以丁榆的资质，超脱一品之上，又领悟了伪气境，踏入天人之道也不过是一线之隔，可以说随时都能够突破境界。
但问题也在于随时。
随时，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下一刻，但也可能是三年五载，甚至十年八年。
丁榆从一刀割掉十一颗头颅那一刻起，就从叶琼楼等人手中接过了这重担，担子之上挑着三条巷子的光明。
在这乱世之中，这担子有多么沉重，李春风深深的知道。
强盗横行，大敌环伺。
小小的三条巷子，想要平和的生活下去，谈何容易。
丁榆口中从无一言抱怨，但他心中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面对常无忧，面对三十三间堂这样的庞然巨兽，谁人不会战战兢兢，谁人不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千钧重任系于一发，一发而动全身。
丁榆将之藏在心中，只以剑意发泄，倾泻。
春风无声。
剑气萧萧。
还有二十九天的时间。
第二日，除却吃饭睡觉，丁榆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修行之上。
叶琼楼三人被他所感染，也都更加勤学苦练起来。
后园之中，四人舞动刀剑，奋勇拼搏，挥洒着少年热血。
黄昏时分。
十五观门前又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丁榆亲去迎接。
二人也不多话，步入后园之后，便对峙而立，凝神以对。
丁榆疯狂地修行，到黄昏之际，已经近乎于精疲力竭，但面对林羡鱼这样的强敌，任何怨言都是无用，他只能拼尽全力，以命相搏。
林羡鱼却也气力不佳。
想来，她这一个日夜之间，也一直在疯狂修行。
而且，她的招式因为丁榆的话，起了变化，不再那般死板，那般循规蹈矩。
然而却让她的招式处处都是破绽。
放弃已然登峰造极的招式，转而化为自己的领悟，自然是正道中的正道。
然而在起始之初，必然漏洞丛生，甚至远不及先前。
所以这一战，丁榆反而更胜一筹。
甚至不止一筹。
林羡鱼落败，清丽脱俗的脸上泛上几分潮红，微微轻喘。
丁榆收势，亦是筋疲力尽。
“我是来杀你的，你既然胜过我，自然也可以杀我。”林羡鱼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
丁榆摇头：“我没有任何杀你的理由。”
林羡鱼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道观。
当天晚上，丁榆已经近乎脱力，小桃心疼，第一次主动做了饭菜，虽然味道全然不及丁榆的手艺，但众人吃得无比香甜。
第三天黄昏，林羡鱼再度如约而至。
这一次，她凌乱的枪势之中，多了几分自如。
磨去了棱角之后，多出了几分圆融。
丁榆最终以一招险胜于她。
当然，前提是丁榆从未施展过伪气境的手段。
不过，以他每日修行的劳累程度，刀气与剑气也早已经施展不出，真元几近枯竭，唯有以有形的刀剑之势与林羡鱼对战。
二人几乎战成平手。
交战过后。
林羡鱼转身要走，丁榆忽的叫住她。
“要不要吃完饭再走？”
林羡鱼微微偏过头来。
“你做的么？”
（本章完）
忘忧别院，清心堂中。
厉万霆喝了一口茶，随声问道。
柳白斋与他对桌而坐，停下了手中的茶杯，微微一笑道：“丁榆么？”
常无忧坐在次席，听到厉万霆的问话，也不由地抬起了头。
他望向门外，林羡鱼已经离去多时了。
“丁榆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他没有什么机心，有什么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忌讳，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用一句话形容的话……他是一个为了讲理可以毫不讲理的人。”
厉万霆手中的茶杯一停，偏头道：“哦？怎么讲？”
柳白斋一笑：“厉帮主会在初出茅庐的时候，为了几个不认识的平民百姓，得罪二皇子的玄豹营么？会因为所谓的情理，一刀断去四头玄豹十六条豹腿，只为了让玄豹营的骑士给几个百姓道歉么？”
“这个……自然不会。”
“他就会。”
柳白斋抿了一口茶，似乎又想起了东丘茶寮之事。
“他当时对我说，撞了人就理所当然要道歉，比见了天子要下跪还要来得理所当然。为了这个理所当然，他还未到玄都，就结下了二皇子这样的仇家，你说，他是不是为了讲理而丝毫不讲道理。”
厉万霆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常无忧却哼了一声道：“虽说初生牛犊不畏虎，然而如他这般不通人情世故，恐怕难以在玄都立足，更难活得长久。”
柳白斋叹道：“无忧公子说得是，我曾以红尘道元老，封神副帮主之职招揽他，虽然的确是有让他为我所用的心思，但也的确想着能够庇护于他，免得糟了他人毒手的念头。只不过，丁榆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我。”
“小侯爷对他还真的是关怀备至，就恐怕他担当不起小侯爷如此高的评价。”常无忧更感不忿，冷声道：“玄都城人才济济，龙凤齐聚，多少天才人物横遭夭折，这丁榆资质虽也不凡，但要真正成长起来，也未必是件简单的事。”
“更何况……”常无忧望了柳白斋一眼：“我观此人心性作为，恐怕未必会与小侯爷同道，小侯爷所谋甚大，却如此纵容于他，将来他未必不是小侯爷大道之上的绊脚石。”
柳白斋默然不语。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
柳叶巷，十五观，后园，木屋中。
“那姓林的姑娘说得对，你生于山野，习剑于天地间，以自然为师，若要顿悟天人之道，踏入气境，便也要从中入手。”李春风捋着胡须说道。
丁榆挠头：“道理我明白，但具体要怎么做呢？”
“还记得你上次背诵给我的那篇所谓经典么？”
丁榆道：“那是老师传授的，自然不敢忘。”
李春风道：“那篇经典中所说虽然过于缥缈，大而无当，但有些道理是共通的。‘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虽然恶乎待哉难以达到，但领悟天地之理，驾驭元气变化，的确是成就天人之正途。”
丁榆若有所悟。
“老观主，气境……究竟如
何厉害，你能给我讲讲么？”
李春风点头道：“所谓气境，是为天人境界之始，便是打开天门，感悟天地，将自身化入天地之中，融合为一。”
“气境高手的手段，有几个关窍之处，其根基便是本命元气。”
“本命元气？”丁榆皱眉。
“对，所谓本命元气，便是每个天人自行积蓄，独属于己身的天地元气。以本命元气为根基，以念力为桥梁，沟通天地元气，施展出大神通大法力，这就是天人奥秘。”
“以本命元气为根基，以念力为桥梁，沟通天地元气施展出神通。”
李春风道：“你可以想象一根横木杠杆，念力便是这根横木，而一端是你的本命元气，另一端则是天地元力，你的念力越强横，本命元气越浓烈厚重，自然能够撬起更多的天地元气。”
“我明白了。”
李春风继续道：“所谓天人手段，最为常用的其实只有两种。”
“一种为以气御剑，一种为以剑御气。”
“所谓以气御剑，顾名思义，便是以本命元气和念力为引，催动驾驭剑器，驭剑于无形之中，纵横捭阖，取敌首级。江湖之中，如昆吾剑派等名门，多是以气御剑为主。”
“而以剑御气，则是与之相反，是以剑器驾驭剑气，化有形为无形，比如我的惟光明剑便是这个道理，只不过我手里没有剑而已。”
“其实，如你所见林家的碧落枪气，也是以剑御气的变种，只不过是把剑换做了枪而已，其根基则是相通的。”
丁榆道：“那柳白斋的相忘无形手呢？”
李春风道：“那就是变化后的变化了，基本上舍弃了器物，以自身为引，将手上的招式映射幻化为天地元气的变化，相比起剑气和气剑来，更加得心应手，运使自如。”
“柳白斋的相忘无形手，是柳家先祖所创，以相忘心法为根基，以无形念法为导引，以红尘道的招式为变化，互相糅合而创生出的神通妙法，的确是十分厉害。”
“天下很大，天人虽然万中无一，但仍有不知多少天纵奇才在推陈出新，将气境手段催至幻化万方之境界，不一而足，难以尽述。”
李春风望了丁榆一眼：“至于你自己，将来自己的气境手段是什么，如何领悟，依旧要靠你自己，旁人只能指点，无法全然传授。”
丁榆从木屋之中走出之时，已经是夜色深沉。
春风微凉。
月色晦暗。
丁榆取下小痴剑，闭上了眼睛，顺应着每一缕春风，一剑又一剑的刺出。
白天与林羡鱼的一战中，他已经有所领悟。
所谓乘天地之正，便是顺应天地自然之理。
自然之理在春风中。
于是丁榆的剑，便也渐渐融入春风中。
李观主透过破损的木窗望着丁榆，捋了捋胡须，悄然叹息一声。
以丁榆的资质，超脱一品之上，又领悟了伪气境，踏入天人之道也不过是一线之隔，可以说随时都能够突破境界。
但问题也在于随时。
随时，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下一刻，但也可能是三年五载，甚至十年八年。
丁榆从一刀割掉十一颗头颅那一刻起，就从叶琼楼等人手中接过了这重担，担子之上挑着三条巷子的光明。
在这乱世之中，这担子有多么沉重，李春风深深的知道。
强盗横行，大敌环伺。
小小的三条巷子，想要平和的生活下去，谈何容易。
丁榆口中从无一言抱怨，但他心中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面对常无忧，面对三十三间堂这样的庞然巨兽，谁人不会战战兢兢，谁人不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千钧重任系于一发，一发而动全身。
丁榆将之藏在心中，只以剑意发泄，倾泻。
春风无声。
剑气萧萧。
还有二十九天的时间。
第二日，除却吃饭睡觉，丁榆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修行之上。
叶琼楼三人被他所感染，也都更加勤学苦练起来。
后园之中，四人舞动刀剑，奋勇拼搏，挥洒着少年热血。
黄昏时分。
十五观门前又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丁榆亲去迎接。
二人也不多话，步入后园之后，便对峙而立，凝神以对。
丁榆疯狂地修行，到黄昏之际，已经近乎于精疲力竭，但面对林羡鱼这样的强敌，任何怨言都是无用，他只能拼尽全力，以命相搏。
林羡鱼却也气力不佳。
想来，她这一个日夜之间，也一直在疯狂修行。
而且，她的招式因为丁榆的话，起了变化，不再那般死板，那般循规蹈矩。
然而却让她的招式处处都是破绽。
放弃已然登峰造极的招式，转而化为自己的领悟，自然是正道中的正道。
然而在起始之初，必然漏洞丛生，甚至远不及先前。
所以这一战，丁榆反而更胜一筹。
甚至不止一筹。
林羡鱼落败，清丽脱俗的脸上泛上几分潮红，微微轻喘。
丁榆收势，亦是筋疲力尽。
“我是来杀你的，你既然胜过我，自然也可以杀我。”林羡鱼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
丁榆摇头：“我没有任何杀你的理由。”
林羡鱼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道观。
当天晚上，丁榆已经近乎脱力，小桃心疼，第一次主动做了饭菜，虽然味道全然不及丁榆的手艺，但众人吃得无比香甜。
第三天黄昏，林羡鱼再度如约而至。
这一次，她凌乱的枪势之中，多了几分自如。
磨去了棱角之后，多出了几分圆融。
丁榆最终以一招险胜于她。
当然，前提是丁榆从未施展过伪气境的手段。
不过，以他每日修行的劳累程度，刀气与剑气也早已经施展不出，真元几近枯竭，唯有以有形的刀剑之势与林羡鱼对战。
二人几乎战成平手。
交战过后。
林羡鱼转身要走，丁榆忽的叫住她。
“要不要吃完饭再走？”
林羡鱼微微偏过头来。
“你做的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