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得知奥秘 尽力躲避
“使劲儿叫，声音好听得跟鹂妃唱歌似的。”
“姐姐忘了，鹂妃已不能唱了。”
“呵，能跳舞也行，你看我的黄鹂儿多会扑棱翅膀。”
“姐姐也忘了，她现在怀着皇嗣，怎好跳舞呢。”
当然，这些议论是私下的，从未传到莫千尘耳中。偶尔他问起宫中为何多了那么多黄鹂，欣妃掩口笑道：“咱们羡慕鹂妃怀有皇子的福气，也盼能和黄鹂一般多子，想沾些福气呢。”
玉娆愈加悒悒，惟一让她高兴的是，她的父亲赐黄金千两还乡养老了。
那日，我正与他一起在庭院中纳凉，我摇着团扇沉吟片刻，笑道：“陛下曾在大漠相遇德妃，那么荣常在的样子应该更像她吧。”
“的确很像。”莫千尘看我道：“如果朕想给她一份哀荣，兮儿，你会不会反对？”
他这样问，显然内心已有打算。而婉丝虽然狠毒，但当年许多事，却是也有我错怪她的地方。何况，终究那么多年了。我于是颔首，“逝者已逝，臣妾也不想多执著当年的恩怨，陛下决定就是。”
他的鬓发被晚风吹散些许，从平金冠中逸开几缕。他目光平直，微许沧桑之意如水一般从眉目间流泻。“朕还想给荣常在嫔位。”
我默然，很快笑道：“虽然祖制宫女晋位须得逐级晋封，但陛下若喜欢，偶尔破例也不打紧。”
他轻轻抚我垂落未挽起的长发，“你能体谅就好。”
册封礼的热闹过后，我在某一日的空闲里召来了卫墨。
我手上绣着一副“貂蝉拜月”的刺绣，淡淡道：“本宫召你来是要问一问，鹂妃的胎气可还稳当？”
卫墨道：“望闻问切才能得到精准的答案，那日微臣跟随娘娘去殿里时只有望闻，所以答案未必准确。”
我一笑，“卫太医心思沉稳，知道本宫带你去后必有此问，你又怎会给本宫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卫墨轻轻摇一摇头，“如娘娘所愿，鹂妃的孩子只怕生不下来。”
我轻轻一笑仰起来头来，不觉含了几分狠意，“本宫不过白问一句，你怎知本宫盼望鹂妃的孩子生不下来。诬蔑本宫，罪名可是不小。”
卫墨淡然一笑，眼中露出一点精光，“为鹂妃把脉的许太医已报过胎像平和，娘娘若相信自然不会再来问微臣。”
我温然一笑，指着近旁的椅子道：“坐着回话吧。”我悠然停下手中针线，道：“你既知我所愿，就不必只说些顺我心意的话。且说实情就是。”
卫墨躬身道：“微臣趁人不觉时看过脉案，写的是平和之象，不过是普通的安胎药方。然而在药材中却多加了安胎补气的艾叶、黄芩、苎麻根和白术等药。”
我面上一惊，心底却暗暗抿出一缕喜意，道：“旁的本宫倒是不知，那艾叶却是温经止血的，不到必要时断断不会轻用。”
“娘娘睿智。那日微臣曾留心鹂妃殿中有熏艾的迹象，虽然殿中点了香掩盖了熏艾的气味，可是微臣相信自己没有闻错。然而内本已亏，加之听闻鹂妃无人时常心情悒郁，只怕月份越大，腹中胎儿越岌岌可危，断断拖不到足月生产。”
他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鹂妃体质甚虚，又有麝香侵体的迹象，本不易受孕。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强行有孕，虽则有了胎气，然而孩子却有八九成保不住。”
我捧过瓷盏缓缓啜饮了一口清茶，笑道：“事无完全，卫太医不也觉得还有一两成的把握能保住鹂妃的胎儿么？眼下鹂妃是陛下的心头肉，诸位太医竭尽全力必能保得鹂妃顺利生产。”
“可是，”卫墨飞快地看我一眼，“鹂妃用艾，便已知自己这胎难保，而陛下却不知道。如果这一胎真的保不住，娘娘以为责任在谁？”
我中倏然一跳，像被雷电狠狠一击，此刻已然明白过来，手中握着的绣花针像被汗腻住了，一点一点发涩，面上只淡淡笑，“若是自己保不住也算了，否则碰上谁便是谁倒霉了。”我心思蓦地一动，“此事你知我知，自然本宫不必担这干系了。”
卫墨点头道：“是啊。不过娘娘与鹂妃娘娘素来情厚，自然是不会有干系落在娘娘身上的。”
我早知卫墨精明胜过秦时初，不意他竟有如此计较。微微沉吟，蓦地想起一事，我唤小六子“把本宫妆台下第三个小屉子里的青花瓷盒拿来。”
我放在他面前，“那日她殿中所用的玉露香无甚大碍，只这东西本宫看不出来，你瞧瞧这是什么？”
他细细一嗅，用手指捻开一点粉末，沾上一点清水再闻。我见他神色郑重，面上却不知怎地红了起来。我心知不好，“啪”地甩开那东西，喝道：“海棠！”
海棠匆匆赶来时我已用清水扑面渐渐镇静下来，海棠取来冰块敷在卫墨面上，良久，他才渐渐恢复平时的神色，俯身愧道：“微臣轻率了，不想这香这样厉害！”
我赐他一杯泡得极浓的苦丁茶，道：“你只说里面有什么？”
他皱眉喝了一口，苦得眉毛都要打结了。半晌，清了清嗓子道：“用的是普通药材，可若混在一起，便是对男女都有用的……”
他没有说下去，我面上一红，已经猜到，便道：“你且回去吧，本宫等着。”
接着几日天气炎热不堪，到了晚间便风凉雨骤，雷雨大作。几番冷热不调，我便得了风寒卧病不起。这一病便连着好些日子没有好转的迹象，人也逐渐憔悴了下去。陆陆续续有嫔妃来请安我无力相见，索性都推辞了，把六宫之事交代给淑妃，只静心安养不提。如此一来莫千尘不免心疼，早午晚都要来一次，连药也是煨好了亲自一勺一勺送到我唇边。
这日晨起精神略略好些，正好莫千尘早朝下来，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宫中近来发生之事。晨光如画，两人安静相对，倒也生出几分恬淡相守之意。
海棠进来，奉上一碗清淡白粥，加了几片紫姜。
莫千尘接过，怜惜道：“朕来喂你。”
海棠垂手一边，道：“娘娘，鹂妃娘娘过来请安。”
莫千尘随口道：“传她进来。”
海棠微微踌躇，“鹂妃娘娘来了好几日了，娘娘都不见。”
莫千尘的眉间涌起一点不悦之意，转脸问海棠，“鹂妃每日都来请安么？”
海棠有些不知所措，很快照实答道：“是。每日早上都来。娘娘没有一次见的。”
莫千尘把碗搁在床边小几上，向我道：“玉娆怀着身孕过来的，何必叫她站在外头不许进来。”
我转过脸去，“臣妾实在不想见到她来。”
空气中有瞬间的凝滞，他唤我，“贤妃。”这一声里有隐约的怒气。我此时脂粉不施，加着病中瘦削，含泪的容颜颇有些楚楚可怜。“陛下也觉得臣妾应该见妹妹么？臣妾风寒未愈，若与妹妹相见，若伤了妹妹和胎儿怎办？臣妾宁可陛下斥责，也断断不敢造孽。”
莫千尘双眉舒展，已然含笑，“朕知道你与鹂妃格外亲厚些。”
我含泪含笑，啐他道：“明明陛下自己多心。”我笑着推一推道：“妹妹想必还在外头等着。臣妾体谅她一份心意，妹妹却未必明白，有劳陛下陪妹妹回去说个明白，也好让妹妹宽心。”
他握住我的手，“朕喂你吃完再去。”
我盈然一笑，“妹妹是有身子的人，陛下快去吧！”我温婉低首，“妹妹本就心事重，怀孕之后常常患得患失，于安胎其实是无益的。本该臣妾多去陪她宽心，谁知这身子这样不争气，只得有劳陛下多陪陪妹妹了。”我软语哀求，“钰莹早走，臣妾很盼望安妹妹能母子平安。”
莫千尘很是欣慰，三顾后终于离开。
我缓缓沉下脸来，吩咐海棠道：“她再来我也不会见，你们见她来只避得远远的，不要碰她身上一分一毫。否则，翻转了整个承欢宫也说不清。”
过了片刻，小六子进来道：“娘娘，鹂妃宫里有位宫女来请安。”
我略一沉吟，扬了扬脸，海棠立刻出去，亲亲热热拉了一人进来，笑道：“娘娘，静香来给你请安呢。”
我笑嗔道：“海棠，你不请静香姑娘进来坐下，反而拉着人乱跑。”
静香进来羞答答请了安道：“听说贤妃娘娘病了，奴婢特来请安。”
我客气笑道：“劳你有心了，才刚你主子来，怎么你不是跟着一起来的么？”
她低下脸，咬了咬唇，勉强一笑，“看见陛下陪主子去了，奴婢才过来的。”
“这话说的，好像你们主子不喜欢你在陛下眼前似的。”我笑道，“海棠，把本宫桌上的糕点请姑娘吃去。”
海棠一笑，“娘娘不说，奴婢也要这么做的了。”
静香惊讶地看我与海棠一眼，笑道：“娘娘待奴婢真好。”
我含笑道：“你们平日侍候着也是辛苦，何必苛待你们。你主子身子弱脾气好，想来对你们也极好的。”
她一笑，只低了头不做声。海棠拉一拉她的手，忍不住道：“恕奴婢多言。静香是陛下身边的人了都几个月了，鹂妃娘娘也不请陛下恩赏，没名份也罢了，背后由着那些小宫女欺负她也不做声呢。”
我一惊，忙坐起身来道：“竟有这等事！海棠你还拉拉扯扯的，静香姑娘可是小主呢，你也不分尊卑上下的。”
静香忙跪下，局促不安道：“娘娘别这样说，奴婢不过是个宫女，怎当得起小主之称。海棠姑姑待奴婢很好，若娘娘叫奴婢与她分出上下来，奴婢真是罪该万死了。”
我忙抬手示意海棠扶她起来，声音温婉若春水，“你所欠的只是个名份而已，和寻常小主有什么区别，你主子有孕浑忘了也是有的，改日本宫见到陛下向他提一提也就罢了。只是你还记得荣嫔的例吗？”
静香垂首怯怯，“奴婢知道，当时陛下宠爱荣嫔册封得急了，结果惊了贞妃娘娘的胎气，以致娘娘难产。”
我打量她俊秀的脸庞，“你倒是个有心的，都知道得清楚。”
我咳嗽两声，海棠忙端了水送至我口边，“娘娘病着还操心，先歇一歇吧。”
我抚一抚胸口，道：“无妨。静香，近日你主子胎气可好么？”
她略一迟疑，避开我的目光，“都好。只是夜里有时会醒来。”
“无论她好与不好，你都不要在这事上着急。皇嗣为要，若你主子有什么不安，首先落个不是的便是你们这些身边侍候的人，知道么？”
她缩一缩身子，温顺道：“是。”
静香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不觉叹道：“这花极美，倒与寻常百合不同。”
海棠笑道：“那是狐尾百合，你看那花粉红绵长，又卷曲，可不是和狐尾一眼。难得的是香气最清郁又好养活，宫中有水的地方都有呢。”
我心中一动，亦笑：“你方才说你主子睡眠不安，百合最能清心安神，平虚烦惊悸。你若常插些在殿中，对你主子身子也有益。她身子安稳，到时陛下一喜欢，你的名份便有着落了。与其求人，还不如自己用心。你说是么？”
她乖巧点头，“奴婢多谢娘娘提点。”
“姐姐忘了，鹂妃已不能唱了。”
“呵，能跳舞也行，你看我的黄鹂儿多会扑棱翅膀。”
“姐姐也忘了，她现在怀着皇嗣，怎好跳舞呢。”
当然，这些议论是私下的，从未传到莫千尘耳中。偶尔他问起宫中为何多了那么多黄鹂，欣妃掩口笑道：“咱们羡慕鹂妃怀有皇子的福气，也盼能和黄鹂一般多子，想沾些福气呢。”
玉娆愈加悒悒，惟一让她高兴的是，她的父亲赐黄金千两还乡养老了。
那日，我正与他一起在庭院中纳凉，我摇着团扇沉吟片刻，笑道：“陛下曾在大漠相遇德妃，那么荣常在的样子应该更像她吧。”
“的确很像。”莫千尘看我道：“如果朕想给她一份哀荣，兮儿，你会不会反对？”
他这样问，显然内心已有打算。而婉丝虽然狠毒，但当年许多事，却是也有我错怪她的地方。何况，终究那么多年了。我于是颔首，“逝者已逝，臣妾也不想多执著当年的恩怨，陛下决定就是。”
他的鬓发被晚风吹散些许，从平金冠中逸开几缕。他目光平直，微许沧桑之意如水一般从眉目间流泻。“朕还想给荣常在嫔位。”
我默然，很快笑道：“虽然祖制宫女晋位须得逐级晋封，但陛下若喜欢，偶尔破例也不打紧。”
他轻轻抚我垂落未挽起的长发，“你能体谅就好。”
册封礼的热闹过后，我在某一日的空闲里召来了卫墨。
我手上绣着一副“貂蝉拜月”的刺绣，淡淡道：“本宫召你来是要问一问，鹂妃的胎气可还稳当？”
卫墨道：“望闻问切才能得到精准的答案，那日微臣跟随娘娘去殿里时只有望闻，所以答案未必准确。”
我一笑，“卫太医心思沉稳，知道本宫带你去后必有此问，你又怎会给本宫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卫墨轻轻摇一摇头，“如娘娘所愿，鹂妃的孩子只怕生不下来。”
我轻轻一笑仰起来头来，不觉含了几分狠意，“本宫不过白问一句，你怎知本宫盼望鹂妃的孩子生不下来。诬蔑本宫，罪名可是不小。”
卫墨淡然一笑，眼中露出一点精光，“为鹂妃把脉的许太医已报过胎像平和，娘娘若相信自然不会再来问微臣。”
我温然一笑，指着近旁的椅子道：“坐着回话吧。”我悠然停下手中针线，道：“你既知我所愿，就不必只说些顺我心意的话。且说实情就是。”
卫墨躬身道：“微臣趁人不觉时看过脉案，写的是平和之象，不过是普通的安胎药方。然而在药材中却多加了安胎补气的艾叶、黄芩、苎麻根和白术等药。”
我面上一惊，心底却暗暗抿出一缕喜意，道：“旁的本宫倒是不知，那艾叶却是温经止血的，不到必要时断断不会轻用。”
“娘娘睿智。那日微臣曾留心鹂妃殿中有熏艾的迹象，虽然殿中点了香掩盖了熏艾的气味，可是微臣相信自己没有闻错。然而内本已亏，加之听闻鹂妃无人时常心情悒郁，只怕月份越大，腹中胎儿越岌岌可危，断断拖不到足月生产。”
他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鹂妃体质甚虚，又有麝香侵体的迹象，本不易受孕。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强行有孕，虽则有了胎气，然而孩子却有八九成保不住。”
我捧过瓷盏缓缓啜饮了一口清茶，笑道：“事无完全，卫太医不也觉得还有一两成的把握能保住鹂妃的胎儿么？眼下鹂妃是陛下的心头肉，诸位太医竭尽全力必能保得鹂妃顺利生产。”
“可是，”卫墨飞快地看我一眼，“鹂妃用艾，便已知自己这胎难保，而陛下却不知道。如果这一胎真的保不住，娘娘以为责任在谁？”
我中倏然一跳，像被雷电狠狠一击，此刻已然明白过来，手中握着的绣花针像被汗腻住了，一点一点发涩，面上只淡淡笑，“若是自己保不住也算了，否则碰上谁便是谁倒霉了。”我心思蓦地一动，“此事你知我知，自然本宫不必担这干系了。”
卫墨点头道：“是啊。不过娘娘与鹂妃娘娘素来情厚，自然是不会有干系落在娘娘身上的。”
我早知卫墨精明胜过秦时初，不意他竟有如此计较。微微沉吟，蓦地想起一事，我唤小六子“把本宫妆台下第三个小屉子里的青花瓷盒拿来。”
我放在他面前，“那日她殿中所用的玉露香无甚大碍，只这东西本宫看不出来，你瞧瞧这是什么？”
他细细一嗅，用手指捻开一点粉末，沾上一点清水再闻。我见他神色郑重，面上却不知怎地红了起来。我心知不好，“啪”地甩开那东西，喝道：“海棠！”
海棠匆匆赶来时我已用清水扑面渐渐镇静下来，海棠取来冰块敷在卫墨面上，良久，他才渐渐恢复平时的神色，俯身愧道：“微臣轻率了，不想这香这样厉害！”
我赐他一杯泡得极浓的苦丁茶，道：“你只说里面有什么？”
他皱眉喝了一口，苦得眉毛都要打结了。半晌，清了清嗓子道：“用的是普通药材，可若混在一起，便是对男女都有用的……”
他没有说下去，我面上一红，已经猜到，便道：“你且回去吧，本宫等着。”
接着几日天气炎热不堪，到了晚间便风凉雨骤，雷雨大作。几番冷热不调，我便得了风寒卧病不起。这一病便连着好些日子没有好转的迹象，人也逐渐憔悴了下去。陆陆续续有嫔妃来请安我无力相见，索性都推辞了，把六宫之事交代给淑妃，只静心安养不提。如此一来莫千尘不免心疼，早午晚都要来一次，连药也是煨好了亲自一勺一勺送到我唇边。
这日晨起精神略略好些，正好莫千尘早朝下来，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宫中近来发生之事。晨光如画，两人安静相对，倒也生出几分恬淡相守之意。
海棠进来，奉上一碗清淡白粥，加了几片紫姜。
莫千尘接过，怜惜道：“朕来喂你。”
海棠垂手一边，道：“娘娘，鹂妃娘娘过来请安。”
莫千尘随口道：“传她进来。”
海棠微微踌躇，“鹂妃娘娘来了好几日了，娘娘都不见。”
莫千尘的眉间涌起一点不悦之意，转脸问海棠，“鹂妃每日都来请安么？”
海棠有些不知所措，很快照实答道：“是。每日早上都来。娘娘没有一次见的。”
莫千尘把碗搁在床边小几上，向我道：“玉娆怀着身孕过来的，何必叫她站在外头不许进来。”
我转过脸去，“臣妾实在不想见到她来。”
空气中有瞬间的凝滞，他唤我，“贤妃。”这一声里有隐约的怒气。我此时脂粉不施，加着病中瘦削，含泪的容颜颇有些楚楚可怜。“陛下也觉得臣妾应该见妹妹么？臣妾风寒未愈，若与妹妹相见，若伤了妹妹和胎儿怎办？臣妾宁可陛下斥责，也断断不敢造孽。”
莫千尘双眉舒展，已然含笑，“朕知道你与鹂妃格外亲厚些。”
我含泪含笑，啐他道：“明明陛下自己多心。”我笑着推一推道：“妹妹想必还在外头等着。臣妾体谅她一份心意，妹妹却未必明白，有劳陛下陪妹妹回去说个明白，也好让妹妹宽心。”
他握住我的手，“朕喂你吃完再去。”
我盈然一笑，“妹妹是有身子的人，陛下快去吧！”我温婉低首，“妹妹本就心事重，怀孕之后常常患得患失，于安胎其实是无益的。本该臣妾多去陪她宽心，谁知这身子这样不争气，只得有劳陛下多陪陪妹妹了。”我软语哀求，“钰莹早走，臣妾很盼望安妹妹能母子平安。”
莫千尘很是欣慰，三顾后终于离开。
我缓缓沉下脸来，吩咐海棠道：“她再来我也不会见，你们见她来只避得远远的，不要碰她身上一分一毫。否则，翻转了整个承欢宫也说不清。”
过了片刻，小六子进来道：“娘娘，鹂妃宫里有位宫女来请安。”
我略一沉吟，扬了扬脸，海棠立刻出去，亲亲热热拉了一人进来，笑道：“娘娘，静香来给你请安呢。”
我笑嗔道：“海棠，你不请静香姑娘进来坐下，反而拉着人乱跑。”
静香进来羞答答请了安道：“听说贤妃娘娘病了，奴婢特来请安。”
我客气笑道：“劳你有心了，才刚你主子来，怎么你不是跟着一起来的么？”
她低下脸，咬了咬唇，勉强一笑，“看见陛下陪主子去了，奴婢才过来的。”
“这话说的，好像你们主子不喜欢你在陛下眼前似的。”我笑道，“海棠，把本宫桌上的糕点请姑娘吃去。”
海棠一笑，“娘娘不说，奴婢也要这么做的了。”
静香惊讶地看我与海棠一眼，笑道：“娘娘待奴婢真好。”
我含笑道：“你们平日侍候着也是辛苦，何必苛待你们。你主子身子弱脾气好，想来对你们也极好的。”
她一笑，只低了头不做声。海棠拉一拉她的手，忍不住道：“恕奴婢多言。静香是陛下身边的人了都几个月了，鹂妃娘娘也不请陛下恩赏，没名份也罢了，背后由着那些小宫女欺负她也不做声呢。”
我一惊，忙坐起身来道：“竟有这等事！海棠你还拉拉扯扯的，静香姑娘可是小主呢，你也不分尊卑上下的。”
静香忙跪下，局促不安道：“娘娘别这样说，奴婢不过是个宫女，怎当得起小主之称。海棠姑姑待奴婢很好，若娘娘叫奴婢与她分出上下来，奴婢真是罪该万死了。”
我忙抬手示意海棠扶她起来，声音温婉若春水，“你所欠的只是个名份而已，和寻常小主有什么区别，你主子有孕浑忘了也是有的，改日本宫见到陛下向他提一提也就罢了。只是你还记得荣嫔的例吗？”
静香垂首怯怯，“奴婢知道，当时陛下宠爱荣嫔册封得急了，结果惊了贞妃娘娘的胎气，以致娘娘难产。”
我打量她俊秀的脸庞，“你倒是个有心的，都知道得清楚。”
我咳嗽两声，海棠忙端了水送至我口边，“娘娘病着还操心，先歇一歇吧。”
我抚一抚胸口，道：“无妨。静香，近日你主子胎气可好么？”
她略一迟疑，避开我的目光，“都好。只是夜里有时会醒来。”
“无论她好与不好，你都不要在这事上着急。皇嗣为要，若你主子有什么不安，首先落个不是的便是你们这些身边侍候的人，知道么？”
她缩一缩身子，温顺道：“是。”
静香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不觉叹道：“这花极美，倒与寻常百合不同。”
海棠笑道：“那是狐尾百合，你看那花粉红绵长，又卷曲，可不是和狐尾一眼。难得的是香气最清郁又好养活，宫中有水的地方都有呢。”
我心中一动，亦笑：“你方才说你主子睡眠不安，百合最能清心安神，平虚烦惊悸。你若常插些在殿中，对你主子身子也有益。她身子安稳，到时陛下一喜欢，你的名份便有着落了。与其求人，还不如自己用心。你说是么？”
她乖巧点头，“奴婢多谢娘娘提点。”